摘要:同為美國20世紀初最具代表性的文學巨匠,德萊塞和菲茨杰拉德處于同一時代背景之下,在創作的年代上有交集也有先后之序。然而由于各自不同的生活經歷,個性心理以及所受不同哲學思想的影響,他們的寫作技巧和文體風格迥異。因此,其筆下的女主人翁形象也大相徑庭。德萊塞描摹的幾乎全為被享樂欲望腐蝕的下層階級女子,而菲茨杰拉德塑造的都是拜金虛榮的都市女郎。本文通過分析兩位作家關注的不同社會階層女性的人格喪失和道德淪喪的深層原由,展示了那個時代美國社會的浮華與喧囂以及深藏其后的衰敗。
關鍵詞:德萊塞;消費文化;菲茨杰拉德;爵士時代;女主人翁形象
中圖分類號:I109.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09)22—0056—03
女性,作為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重要成員,她們的權利與地位,成為了關乎社會文明的重要問題。女性在社會生活中是否獲得自由、民主、平等的權利,是衡量社會文明與否的標志。正因為如此, 19世紀至20世紀初的美國文學作品中作家對女性極為關注,并在他們的文學作品中塑造出了不同的女性角色,通過這些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去反映當時美國社會發展的狀況。他們都籍由筆下真實而生動的女性形象,讓我們盡量能把握住那個時代的歷史真相和彷徨的存在感樂,同時在故事中洞見自己生存的現實世界。但前者將眼光投注在出身貧困家庭的農村姑娘,她們順應時代潮流,為了追求財富和享受,都越界了傳統的道德、社會、婚姻界限,成為欲望的奴隸;后者關注那類嬌貴可愛,有毀滅性影響和寄生本質的女人。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折射出德萊賽和菲茨杰拉德對婦女的不同心態,而他們對女性的矛盾心態又與各自特定的生活經歷和文學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一、20世紀初美國的消費文化與20世紀20年代爵士時代背景
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社會逐漸由“生產型向消費型轉變”。“商品不只是意味著滿足人們的生活的基本需求,它業已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人們更加注重自身的享受,甚至是將享樂當作自己所必須承擔的一種責任。”[1] 消費品也不僅指真實的物品,還包括藝術品,甚至女人等這些高檔消費品。因此,消費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日益突顯,炫耀性消費成為社會時尚。
來到20世紀20年代, 此時正處于兩次世界大戰中間特殊的歷史時期。在這期間,美國經歷了從一戰后經濟的迅猛發展到1929年紐約股市崩潰后的十年經濟蕭條這一戲劇性的變化。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美國經濟進入了一個空前發展的繁榮時期,經濟的繁榮助長了人們極端個人主義的行為和享樂思潮的泛濫,整個美國社會像一臺游樂機器在高速旋轉。20世紀20年代是一個充滿變革與反叛的年代,一戰后富足、安逸的生活在混亂與喧囂中讓人頭暈目眩;金錢、成功與享樂幾乎成為所有人的夢想。在此同時,女權運動的發展使得婦女有更多的機會參與社會活動,而弗洛伊德主義也為當時的美國社會推波助瀾,保守的觀念被逐漸改變。經濟和政治地位的變化使婦女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也發生了變化。美國人從以工作為中心的生活模式轉變成了以消費為中心。消費主義對女性的影響超過了對男性的影響,女性逐漸拋棄了勤儉持家、相夫教子的倫理道德,失了從前的理智與冷靜,拋棄了傳統的道德與責任,以金錢至上為原則,一切憑自己的感覺行事。 女性意識的覺醒和女權運動的興起使美國女性(尤其是年輕女性)從性別歧視、性別壓抑、性別遮蔽而真正浮出了當代文化歷史地表。
二、被享樂欲望腐蝕的下層女子——德來賽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德萊賽筆下的農村姑娘從鄉下來到現代都市中,屈從于自己的本能欲望,追逐財富和享樂,卻最終都淪為物質消費文化的犧牲品。
《嘉莉妹妹》中的嘉莉出身于貧苦的勞動人民家庭,她向往著美好的生活。她“總是帶著一顆執著善良的心接受命運的安排” [2] 。但她發現,在這個金錢就是一切的美國社會里,企圖通過辛勤的勞動來獲得理想的生活是不可能的。嘉莉通過墮落的途徑來滿足自己的欲望,從而失去了勞動者本來的美好的道德品質。她的墮落是這個社會貧富懸殊和資產階級生活方式腐蝕的結果。德萊塞沒有譴責嘉莉的墮落而是報以極為寬容的態度。他筆下嘉莉生活的社會就是“你死我活的叢林,完全否定了道德的存在以及作用。”[3]
《美國的悲劇》中的窮女工羅伯達盼望提高社會地位和增加財富,把改變自己命運的期望寄托于與克萊德的婚姻并委身于他。實際上,克萊德是個受到外部世界腐蝕與毒害,玩世不恭、怙惡不悛的人。他在與富商伯父薩繆爾·格里菲思邂逅后,以窮親戚的關系來到萊柯格斯廠內充當工頭助手。他向往金錢財富帶來的歡樂,一心想過上上層社會紙醉金迷的生活,在誘奸了羅伯達后又邂逅了青睞于他的富家女桑德拉。為了高攀桑德拉,克萊德甘愿違悖自幼接受的基本道德準則,犧牲羅伯達,于是,他就通過翻船陰謀干掉了已經懷孕的羅伯達。事后,克萊德被處以極刑。以金錢為衡量標準的社會里,人們對財富的過度崇拜以及社會對消費主義的提倡給了羅伯達錯誤的引導,使她認為,金錢就是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唯一手段;美國夢不再是人們原先所提倡的勤勞致富,而成為了人們“快速致富”思想的文化載體即婚姻是快速致富和進入上層社會的手段。羅伯達被廣為宣傳的美國夢的假象所迷惑,以為可以通過婚姻來實現自己的夢想,結果卻成了美國夢的犧牲品。德萊塞這次要讓幻想發財的年輕人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幻夢破滅,甚至性命不保。
三、披著天使外衣的時髦女郎——菲茨杰拉德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菲茨杰拉德筆端的女性卻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20世紀20年代美國都市女性形象:時髦女郎。她們“缺乏獨立意識、精神空虛,漂亮、時髦、前衛,但過分地追求享樂、貪圖榮華使她們最終在喧囂浮華的‘爵士樂時代’迷失了自己,并制造出了一幕幕的愛情悲劇。”[4]
在蓋茨比(《了不起的蓋茨比》)的眼中,生活在社會上層的黛西 “代表著完美和幸福,是集青春、美麗、金錢與地位于一體的象征”[5],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切理想的化身,她的美足以感動一切。然而黛西所向往的卻是紙醉金迷、及時行樂的生活。“她的聲音充滿了金的信息,金叮當的聲音,國王的女兒,黃金女郎。”在充滿權勢與金的環境中,她不可能不墮落,最終,只剩下了美麗的軀殼。在最后的關頭,明明是她開車軋了人,卻與湯姆合謀將罪名推到蓋茨比身上,并聽任別人為此向蓋茨比復仇,根本不關心蓋茨比的死活。因為在黛西的心中,湯姆能給她提供更舒適安全的生活,她沒有勇氣離開湯姆帶給她的財富。在她的內心世界里,金錢是第一位的,是愛情的基礎,享樂主義是她的生活準則。在這個金至上的社會里,黛西的心靈是蒼白的,靈魂是裸露的,她喪失了人格與情感,“她的良心已被金與地位所泯滅”,完全被社會大潮中的“金錢至上”所縱。
《夜色溫柔》中的尼科爾一直被文學評論家們譴責為導致男主人公個人悲劇的罪魁禍首,一個“摧毀了男人的生命活力,吸干了他的精血”的魔鬼。迪克·戴弗是一個來自美國中西部的年輕有為的精神醫生,在瑞士的蘇黎世進行精神病的病理研究。他參與了對富家女尼科爾·沃倫的治療,尼科爾是因百萬富翁的父親與她亂倫而患上精神病的。在治療過程中尼科爾愛上了迪克,迪克不顧他人的勸阻娶了尼科爾。婚后,他將全部的精力花在照顧有病的妻子上,自己的事業則逐漸荒疏。尼科爾在迪克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康復,過上了正常的生活,而迪克卻身心疲憊不堪重負日趨消沉下去。出于苦悶和無聊,迪克與一個名叫蘿絲瑪麗的女孩產生了愛情糾葛,而尼科爾則同闊少爺湯米尋歡作樂。最后,尼科爾同迪克離婚,嫁給湯米;迪克孓然一身返回美國,在他的家鄉小鎮以一個普通醫生的身份行醫了結余生。尼科爾對迪克的“愛”很大程度上只是心理上的“移情”現象,有幾分病態性質隨著她身心的逐漸康復,個性不斷完全,她對迪克的精神依戀也漸次減弱。她站穩了腳就想求得獨立,她羽翼豐滿要從迪克為她精心建造的愛巢中飛走了。
四、兩種女性形象對比
德萊賽和菲茨杰拉德對相近的社會大環境和相異的個人生活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解,使得他們的作品有不一樣的風格,導致他們創作出的女性出現差異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個性及心理方面的差異,二是生活經歷的差異,三是所受的不同哲學思潮與文學精神的影響。德萊塞的創作正處于現代美國消費文化興起之時。出身貧困家庭的德萊塞由于家庭和時代的影響,也深深受到消費文化的影響。他的追求成功美夢的努力,對金錢、享樂的向往等等這些真實體驗都在他以后的作品中得到了真實的體現。德萊塞受斯賓塞的機械論和道德論,享樂主義,社會生存本能,達爾文的進化論等哲學思潮的影響,以自然主義立身,在小說中討論人物性格和行為時,把之歸因于不可知的外力以及人物的動物般的情欲,以便為他們的行為辯護。在后來的小說中,德萊塞作為一個嚴肅的人道主義作家,認真深刻關注現實,對人類報有深切的同情,關注他們的命運。德萊塞在小說中描寫下層人民生活也是“為了證實人類與自然的斗爭總是歸于失敗,為了說明命運左右人的力量,表明遺傳因素始終起著主導作用。” [6] 德萊塞的兄弟姐妹都對他有很大的影響,如成功的大哥、浪蕩子二哥、妖艷迷人的大姐瑪米以及同樣放浪的愛瑪和西爾維亞。其中,“愛瑪的生活就成了《嘉莉妹妹》的故事基礎”[7]。從對嘉莉墮落的不置可否到對羅伯達盲從而被坑害的怒其不爭,作家也完成了從自然主義到現實主義的轉型。德萊塞始終都在詮釋著一個永恒的主題:對現代人尤其是青年在個人與社會、理想與現實、商品經濟與道德規范等沖突中如何追求自我、實現自我的問題,并指出只有不斷克服自身的欲望,在選擇中提高完善自己、提高自己,由依靠別人轉為自立,才能達到真正的經濟與精神上的自我實現的統一。
菲茨杰拉德作為“迷茫一代”的代言人經歷了美國文化的一個關鍵時期——“爵士樂”時代。他以精妙的筆法把個人經歷同美國人的尋夢經歷聯系起來,用個人的悲劇故事來預示美國人非理性追夢惡果。他受弗洛伊德的本能論和心理分析觀點和“里比多”觀點影響相當深刻,因此他筆下的女性主人翁的形象原型也同樣來自他的生活。菲茨杰拉德許多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都是以其妻子姍爾達為原型的,如《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黛西、《夜色溫柔》中的尼柯爾、《重返巴比倫》中的海倫等。珊爾達講究排場,后來又精神失常,揮霍無度,給菲茨杰拉德帶來極大痛苦。他經濟上入不敷出,一度去好萊塢寫劇本掙錢維持生計。1936年不幸染上肺病,妻子又一病不起,使他幾乎無法創作,精神瀕于崩潰,終日酗酒。金錢女人珊爾達為作者提供了豐富的文學創作素材,但也是毀滅其整個人生的力量之源。“珊爾達的精神病對他的文學事業產生了消極的影響”[8] 菲茨杰拉德的傳奇故事以悲劇的結局告終,他關于“追夢女人”的“金錢羅曼史”也就此告一段落。而他不只在文學領域為后人留下了一份遺產,也為我們把握時代,領悟金錢女人的危害給以深刻的啟示。
五、結論
19世紀末20世紀初向20世紀20年代過渡的大的歷史前提下,從兩位作家筆下出身、環境、心理、性格大不相同的美國青年女性的相異形象對比,使我們進一步了解當時的美國社會狀況和女性生活生態,探索更深一層的作品的社會、歷史意義和藝術價值。從外部現實環境和內部個性氣質等方面歸納總結出兩種女性分別的愛情觀、價值觀、道德觀和在社會潮流文化的影響下各自的命運。在斑駁紛雜的文化現象中,梳理概括出美國繁華表象之下不同階層女性隱藏著的人格喪失與道德淪喪的深層次緣由,對當今同樣處于社會轉型和消費日益高漲的中國社會女性提供正確的人生導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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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cle_view_3167.htm.
[2][美]西奧多·德萊塞.嘉莉妹妹:譯本[M].劉長青,譯.北京:遠方出版社,200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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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梅.菲茨杰拉德的女性眾生相[EB/OL].現代文學,http://www.cnki.com.cn/Journal/F-F2-SDDY-2007-03.htm.
[5]朱麗.留住我的華爾茲[J].信陽師范學院學報,2007,(6):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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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sser Fitzgerald Works With the Masters of the Female Image Contrast
WANG Dong
(Foreign Language Institute,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710049, China)
Abstract: By analyzing the differences lying in the female images inDreiser’s andFitzgerald’s Works, this thesis exposes the indifference and corruption of the American society from the end of 19th century to 1920s, which make women the victims of materialism. Due to the various personal experience, writing techniques and philosophies, the former always focused on the lower-class girls while the latter cast all the light on the city girls, however, both of their works are like a mirror reflecting the pursuit and dreams of the American women as well as the frustration of their illusion and their moral vacancy and ruin.
Key words: dreiser;consumption culture;fitzgerald;the jazz age;female images
(責任編輯/ 吳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