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刑事和解制度是西方國家刑事政策不斷調整后在刑事訴訟中的制度反映。它是一種以協商合作形式恢復原有秩序的案件解決方式, 彌補了常規的刑事案件解決方式忽視被害人意愿的不足,以加害人和被害人的直接商談為特征來解決刑事糾紛。根據我國目前的犯罪態勢,我國有必要建立刑事和解制度,這樣既可以分流刑事案件,節省有限的司法資源以應對較為嚴重的犯罪,又能提高對犯罪被害人的司法保護程度。
關鍵詞: 刑事和解制度 價值分析 現實意義
刑事和解作為我國刑事司法領域的一種新理念,在構建和諧社會的時代背景下逐漸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目前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也有對刑事和解的嘗試,如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在全國率先將庭外和解制度應用于刑事訴訟領域,此后,也有其他法院相繼采納這一制度。盡管已進行了實踐,但刑事和解制度既有其積極的價值又有其消極一面,因此我們有必要在肯定其價值的基礎上對其進行制度化的規范,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刑事和解制度。
一、刑事和解制度的價值分析
刑事和解是一種以協商合作形式恢復原有秩序的案件解決方式,它是指在刑事訴訟中,加害人以認罪、賠償、道歉等形式與被害人達成和解后,國家專門機關對加害人不追究刑事責任、免除處罰或者從輕處罰的一種制度。“刑事和解”是中國式的用語,在西方則稱為“加害人與被害人的和解”(Victim-Offender Reconciliation,簡稱VOR)。[1]刑事和解彌補了常規的刑事案件解決方式忽視被害人意愿的不足,以加害人和被害人的直接商談為特征來解決刑事糾紛。刑事和解在犯罪發生以后,使被害人與加害人直接商談、解決刑事糾紛,其目的是為了恢復被加害人所破壞的社會關系,彌補被害人所受到的傷害,以及恢復加害人與被害者之間的和睦關系,并使加害人改過自新、復歸社會。刑事和解在形式上與辯訴交易有相似之處,但事實上兩者并不相同。從實質上說,辯訴交易是公訴人所代表的國家與被告人的和解,側重保護的是國家和被告人的利益,被害人的要求和利益則可能被束之高閣。刑事和解則是被害人與被告人的和解,國家予以審查和認可(當然前提是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側重保護的是被害人和被告人的利益,國家和社會利益不但沒有受到損害,反而在這種從對立到和解的局面轉變中得到了維護。從這種意義上說,刑事和解是一種追求被害人、被告人和國家利益“三贏”的訴訟方式。[2]
刑事和解制度的建立實際上是西方國家刑事政策演變的結果。從20世紀后半期開始,在世界范圍內,刑事政策出現了明顯的兩極化趨勢——“輕輕重重”——輕者更輕,重者更重,即對輕微犯罪實行更輕緩的處理,對嚴重犯罪進行更加嚴厲的打擊。這種趨勢在定罪政策、刑罰政策和處遇政策方面都有體現。“輕輕”在各國立法和司法實踐中,體現為非犯罪化、非刑罰化、非監禁化。“重重”體現為集中有限的刑罰資源嚴懲嚴重犯罪。隨著犯罪數量和嚴重程度的升級,國家通過加大刑法力度打擊嚴重犯罪來達到控制犯罪和預防犯罪的目的。它是對特定犯罪和特定犯罪人在立法、司法、行刑上從重、從嚴打擊,在實踐中具體表現為對嚴重的暴力犯罪、跨國犯罪、恐怖主義犯罪、黑社會犯罪等采取從重的刑事政策態度,在刑事訴訟程序上取消對當事人的某些權利保障,在行刑上則適用強化監禁的方式。近年來,“輕輕重重”的刑事政策對歐美司法程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各國紛紛以此為指針構建多層次、多元化并體現政策靈活性的復合程序,力爭政策與程序的和諧統一。[3]具體而言,以輕罪與重罪的劃分來設定訴訟程序,輕微的犯罪適用更輕緩的程序,嚴重的犯罪適用帶有懲罰性的訴訟程序,介于其中的犯罪適用傳統的訴訟程序。這樣就形成了“寬容簡化型程序”、“常規程序”及“嚴厲型程序”。其背后的理念是出于效率與非犯罪化思想、司法寬容的考慮,而刑事和解制度正是這樣一種寬容簡化型程序。
在世界性刑事政策轉變的背景下,我國的刑事政策也發生了變遷,逐漸適用“輕輕重重”的兩極化刑事政策。隨著刑事政策的調整,我國的刑事訴訟制度也必然要作相應的調整。從我國目前的犯罪態勢來看,建立刑事和解制度這一寬容簡化型程序可以節省有限的司法資源,以便應對更為嚴重的犯罪。
二、在我國建立刑事和解制度的現實意義
刑事和解制度作為一種新的刑事處理方式,是一種采用調解方式處理輕微犯罪案件的較好的結案方式,是恢復性司法理念的體現。[4]因此,在我國目前有必要建立刑事和解制度。
1.刑事和解制度的建立有利于更好地保障被害人的人權。保障人權是我國刑事程序法和刑事實體法共同追求的目標。從近年來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修訂情況來看,我國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保障逐步加強,但長期以來對被害人的權利的保障卻一直不充分。事實上,人權保障既包括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也應包括犯罪被害人的人權。對于現實的犯罪被害人提供保護,不僅僅是一種人道主義的表現,還是國家的基本職責。對已經遭受犯罪侵害并導致人身和財產損失的被害人給予保護,應從形式和實質上予以實現。[5]刑事和解制度旨在彌補傳統刑事司法制度對被害人利益的關照不足,有利于更好地維護被害人的利益。
雖然我國1996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增加了不少被害人的權利,如對不立案不起訴決定的申訴權、鑒定結論知悉權、抗訴申請權、參與庭審權,但上述權利的規定旨在單一地增強追訴能力、滿足被害人的報應情感。實際上,被害人除了報應需要之外,更重要的是被害恢復的需要。被害恢復包括物質恢復與心理恢復這兩方面內容。但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對被害恢復考慮很少,從而造成了被害人地位的工具化。與之相反,刑事和解以被害人利益為中心,大大提升了被害人的訴訟地位,增強了被害人在解決刑事糾紛中的主動權和決定權。同時,它以犯罪人的真心悔罪和有罪答辯為前提,使得被害人能夠在一個平和的環境中告訴犯罪人犯罪行為對自己造成的身體、精神和經濟的損害后果,了解犯罪人犯罪時的動機,接受犯罪人的道歉。這種交流有利于減輕被害人的焦慮與仇恨,盡快恢復心理與情緒的穩定,從被害的陰影中解脫出來。另外,從我國的司法實踐來看,目前最突出的問題是犯罪發生后,被害人的經濟損失和通過經濟賠償方式實現的精神損失都難以得到充分、及時的賠償。而在刑事和解中,賠償協議是一個雙方合議的結果,而不再是傳統司法模式下的強制判決,犯罪人的積極履行保證了被害人損失的及時修復。刑事和解兼顧了被害人的精神利益與物質利益的恢復,淡化了被害人的報應情感,以當事人之間正常社會關系的平復為附屬效果,從而降低了被害人再度被同一犯罪嫌疑人侵犯的可能及對此的擔心。
2.刑事和解提高了辦案效率。由于犯罪人自愿認罪,主動陳述犯罪經過,因而節省了偵察機關為查清案件事實、取調證據過程中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因此,刑事和解在實踐中起到了案件分流的作用,化解了大量輕微刑事案件,使司法機關從大量繁瑣的案件中解脫出來,集中有限的司法資源處理性質嚴重、社會影響惡劣的刑事案件。
3.刑事和解有利于防止犯罪人再次犯罪。在刑事和解中,犯罪人深刻地認識到自己行為給被害人和社會造成的傷害,真誠悔過。因此,可以從根本上防止犯罪人再次犯罪,實現刑罰的最終目的。此外,在輕微刑事案件中,加害人一般不具有很大的社會危害性,其主觀惡性不深,有很大的重新社會化的可能性,經過刑事和解,其被免予起訴、免予受刑,可以避免刑事追訴所形成的負面效應,減少其回歸社會的困難。
三、我國建立刑事和解制度應當注意的問題
刑事和解制度的建立雖然具有積極價值,但是我國在《刑事訴訟法》中建立刑事和解制度還應當注意以下問題:
1.應當嚴格限制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刑事和解的適用范圍只能嚴格限制在加害人的主觀惡性不深、犯罪動機簡單、社會影響小的初犯、偶犯,以及輕傷案件中。這些案件情節簡單,事實和證據比較容易查清,并且多發生于鄰居、同事和朋友之間,便于和解協議的達成,用和解的形式解決糾紛能及時還原被切斷的人際關系,最大限度地修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刑事和解的目的決定了刑事和解的范圍,對那些社會危害大、主觀惡性深的案件不適用刑事和解。[6]具體地說,可以考慮包括刑事自訴案件,以及犯罪行為可能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案件(但不包括涉及國家利益和公共利益的案件)。
2.明確適用刑事和解的原則。適用刑事和解,必須堅持一定的原則:一是合法性原則。刑事和解不能同法律規定的基本原則、精神相沖突。當事人達成的協議不能違反法律,不能侵犯他人的利益。二是強調公共利益與社會利益原則。不是所有的案件都適用刑事和解,也不是所有的輕微案件都可以和解,要從有利于公共利益、社會利益的角度考慮。如果案件涉及國家利益、社會利益,則不宜適用刑事和解。三是平等自愿原則。四是和解不成不能加重對被告人的處罰。[7]
3.加強對刑事和解的監督和審查。刑事和解原則上在訴訟的各個階段都可以適用。在偵查階段,如果被害人與加害人能夠和解,公安機關可以將案件分流出刑事程序作其他處理;在審查起訴階段,可以將刑事和解納入酌定不起訴的范圍;在審判階段,可以規定在被告人與被害人進行刑事和解的應當作為從輕或減輕的量刑情節。[8]但刑事和解是一把雙刃劍,在具有積極價值的同時也有一定的消極影響,因此在適用刑事和解時,必須引入一種有效的監督和審查機制對其加以制衡,才能最終發揮出刑事和解所具有的積極價值。對于刑事和解的監督和審查,可以在檢察機關內設立一個專門的刑事和解部門。它既可以應加害人和被害人的需要對刑事和解進行全程的監督,以防止民間“私了”的不平等交易和協議達成后的不履行,又能使國家的公訴權與刑事和解對接起來,當和解不成時,能直接轉化為檢察院對加害人起訴,此種監督是用國家權力來平衡個體的不平等以實現公正的目標。監督和審查制度的完善將使刑事和解制度的運行朝著良性的方向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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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左衛民.和諧社會背景下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人民檢察,2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