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安抗辯權制度是雙務合同中為保護先履行一方信賴利益而設立的制度,其目的在于平衡合同雙方當事人利益,維護合同的正義。不論從各國立法、司法實踐還是學界所持觀點來看,其適用條件都有放寬的趨勢。
關鍵詞:不安抗辯權;適用;限制
中圖分類號:D92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1605(2009)08/09—0139—02
一、引言:一個案件引發的思考
2007年4月13日、4月16日,榮瑞公司為了完成德國MILES公司30119號服裝220000件,總價1670000美元(折合人民幣約13000000元)外銷訂單,與南宇公司簽訂12份采購訂單。約定南宇公司對合同的交期及質量負責,如果南宇公司不能按照雙方約定的交期交貨,導致的損失由其承擔。在合同履行的過程中,南宇公司僅在2007年4月16日發貨29383米、2007年4月21日發貨43409米。在仲裁中,榮瑞公司認為,南宇公司的違約行為,導致榮瑞公司無法履行30119號訂單外銷業務,給榮瑞公司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故榮瑞公司請求:(1)南宇公司賠償損失人民幣3000000元;(2)負責南宇公司承擔全部仲裁費用。南宇公司辯稱:(1)南宇公司根據采購訂單向榮瑞公司提供的面料,系榮瑞公司用于加工服裝向德國MILES公司出口。(2)負責榮瑞公司與德國MILES公司訂單檢測報告、檢測證書等事項超晶公司告知南宇公司,德國MILES公司決定減少原先訂單數量至65000件,并告知南宇公司不能發送超過65000件的面料。(3)南宇公司行使不安抗辯權的情形已經形成。由于榮瑞公司為德國MILES公司加工服裝數量的減少,完全有理由判定榮瑞公司已無需原12份訂單中所確定的面料數量,榮瑞公司具有喪失或者可能喪失履行債務能力的情形。本案的焦點在于:南宇公司的不安抗辯權是否成立?不安抗辯權的適用條件是什么?
二、不安抗辯權的適用要件
不安抗辯權,又稱先履行抗辯權,是指在異時履行的合同中,應當先履行的一方有確切證據證明對方在履行期限到來后,將不能或不會履行債務,則對方沒有履行或擔保以前,有權暫時中止債務的履行。不安抗辯權是大陸法系一項傳統法律制度,源于德國法,又稱拒絕權,具有留置擔保的性質。德國民法第321條、瑞士債務法第83條、我國臺灣地區的民法第265條均有明文規定,日本民法雖無明文規定,然通說及下級審判例上亦承認它。美國統一商法典(UCC第2—609條之1及4)、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CISG第71條)等亦有與之相當的規定。
傳統民法認為,不安抗辯權的發生須具備兩個條件:其一,雙務合同成立之后對方財產狀況發生惡化;其二,對方財產明顯減少有難為給付之虞。對于財產惡化應發生于何時,立法上有兩種態度:其一以于訂約時已有此狀態之存在足以;其二以相對人之財產惡化,須于契約訂立后發生。大多立法和學者多支持后者,認為先履行一方在訂約時已經知道或應當知道上述事實的存在,“先履行方明知諸此情事仍進行締約,則屬于自甘冒險的投機行為,沒有特別保護的必要”;即使先履行一方在訂約時并不知道或不應當知道,而“契約訂立時相對人財產既已惡劣,得有基于錯誤或欺詐之撤銷權”。
對于財產惡化應至何程度,立法上也有兩種態度:法、瑞等國民法以支付不能及準支付不能為限;德國民法典以對待給付請求權因相對人的財產狀況根本的惡化瀕于危殆為限,修改后的《德國民法典》則以“對方當事人缺乏履行能力而威脅其對待給付”為限。我國《合同法》做了更為寬泛的規定,第68條列明的不安抗辯權的適用情形包括:“(一)經營狀況嚴重惡化;(二)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三)喪失商業信譽;(四)有喪失或可能喪失履行債務能力的其他情形。”
為防止不安抗辯權的濫用,我國《合同法》對其行使作了限制:一是要求先為履行一方承擔證明不安抗辯情事已具備的舉證責任;二是行使不安抗辯權一方負有通知他方的義務。《合同法》第68條規定,“當事人沒有確切證據中止履行的,應當承擔違約責任。”第69條規定,“當事人依照本法第六十八條規定中止履行的,應當及時通知對方。”對于當事人未履行通知義務的后果,我國法律未做明確規定。但學者認為以上兩種義務“不是附隨義務而是法定義務”,所以,未履行通知義務給對方造成損失的,也應承擔賠償責任。
此外,在訴訟中對不安抗辯權的審查應以一方當事人提出為限。根據我國臺灣民法學家王澤鑒先生的觀點,所有“一方當事人行使權利時,他方當事人所提出的對抗或異議”稱為抗辯。但抗辯又可進一步區分為狹義的抗辯和抗辯權,對于前者“足以使請求權歸于消滅,故在訴訟中當事人縱未提出,法院亦應審查事實”;對于后者“其效力不過對已存在的請求權,發生一種對抗的權利而已”,“惟他方在訴訟上主張時,法院有審究義務”。
三、對案例之回應
在本案中,南宇公司的不安抗辯權是否成立?依上述所論及的不安抗辯權的適用要件看,不安抗辯權應當成立。首先就法律適用上看,榮瑞公司與南宇公司簽訂的面料采購合同是為了履行其與德國MILES公司的服裝訂購合同,由于德國MILES公司大量減少其在榮瑞公司訂購的服裝的數量(由原來的220000件減至65000件),南宇公司有理由認為榮瑞公司有“難為給付之虞”。且南宇公司得知“德國MILES公司大量減少其在榮瑞公司訂購的服裝的數量”是來源于榮瑞公司與德國MILES公司之間負責訂單檢測報告和檢測證書事宜的超晶公司。此外,超晶公司還告知南宇公司所發布料不宜超過65000件,可謂消息確切,證據充實,符合《合同法》第68條第4款規定的“有喪失或可能喪失履行能力的其他情形”。
再從法理上考證,本案的情形雖然不符合傳統民法認為不安抗辯權的發生所必備兩個條件。那么,能否對“財產”做擴大解釋呢?筆者以為,就各國立法進程來看,各國對不安抗辯權的適用范圍多持越來越放寬的趨勢。以德國為例,德國民法典原以“對待給付請求權因相對人的財產狀況根本的惡化瀕于危殆為限”,修訂后則以“對方當事人缺乏履行能力而威脅其對待給付”為限。我國《合同法》規定適用的情形更是比大陸法系國家寬泛得多,不僅將危及后履行方履行能力的情形包括惡化,而且也包括其他導致后履行方履約能力喪失或可能喪失的情形。
學界對不安抗辯權的適用范圍也是持相較于傳統更為寬松的態度,有學者甚至提出,“陷于不安的任何一方都可以就自己的對待給付義務中止履行,或中止為履行債務所作的準備工作”,且不論這種觀點是否還應再探討,至少可說明無論是立法還是學界,都越來越注重不安抗辯權制度設置的目的——平衡當事人雙方的利益。因此,筆者以為從理論考證看,只要南宇公司有確切證據表明榮瑞公司有“難為給付之虞”,就應當允許其在對方恢復履行能力或提供擔保之前,中止臺同的履行。當然,南宇公司在中止履行合同前,負有通知榮瑞公司之義務。
四、結語
不安抗辯權,從立法發展看其適用要件有放寬的趨勢。我國立法亦兼采大陸法系之不安抗辯權制度和英美法系之預期違約制度,可見不安抗辯權制度在發揮其保障債權功能之用時有向預期違約制度傾斜之勢。如學者所言,不安抗辯權和與之相對應的同時履行抗辯權,共同構成大陸法債法中的保護債權的抗辯權體系。其在債權保障方面所起的作用,“就其防范于未然這一點來說,作用較違約責任還積極,比債的擔保亦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