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中心不必是全能中心

寧夏海原縣因縣行政中心搬遷引起的集體上訪事件已經平息了。現在回過頭來說一說，也許不無裨益。對于海原縣行政中心的搬遷，我看到的是南方都市報6月16日發表的一篇“深度”報道，其新聞提要說，“部分老城區居民憂生活和發展將受影響，從本月10日起聚集在縣委大院門口呼吁政府機構勿遷新區，經官方解釋溝通，昨日事態平息。”

其實，發生這種事很正常。你看《尚書》的“商書”部分，有《盤庚》三篇都是關于遷都的演說詞。舊都水患嚴重，國王“盤庚欲遷都于殷，而大家世族安土重遷，胥動浮言；小民雖蕩析離居，亦惑于利害，不適有居。盤庚喻以遷都之利，不遷之害。上中二篇，未遷時言，下篇既遷后言”。上篇告群臣，中篇告庶民，下篇告百官族姓，國王親自做各階層官民的思想開導和政治動員工作，可見遷都的阻力不小呀!

當代中國，據我所知，江蘇連云港市前些年就曾為市政中心是否向海岸方向遷移，在領導班子和市民中間發生過爭論，最終由城市發展需要做出抉擇。

本文不擬總結海原集體上訪事件的教訓，只能簡單地分析一下，海原行政中心搬遷的事件為何會鬧得這么大，數千人聚集縣委大院門口，請愿達五六天之久。應該說，這些群眾還是理性的，一直沒有發生江西南康事件中那種與警方對立、燒毀警車之類的過激行為，只是呼喊“堅決反對搬遷”的口號，要求“某某某，出來”對話。但是，搬遷方案事先既不征詢民眾意見，“從2007年傳聞，到2008年民政部批復(方案)，到近日的搬遷消息發布，官方一直在做，民間一直在猜”；群眾聚集請愿對話，“他們依次喊著海原縣主政官員的名字，但并沒有當地主要領導出現在現場。”到13日晚上，自治區副主席郝林海召集海原官員講話，要求“將群眾上訪變為領導干部下訪”，解決溝通渠道不暢的問題，事態才逐漸平息。

我不知道當地的主政官員這么做，是出于自信——相信自己無可質疑地既代表了群眾的當前利益又代表了群眾的長遠利益，相信自己權力在握無論怎么做群眾都只能接受，“個別人(膽敢)反對”也不怕；還是由于不自信——怕自己辯不過反對搬遷者。如果是不屑于與群眾面對面講理，那就太過分了，比上古的君王還不尊重民意。盤庚不可能有民主理念，不懂什么民眾的參與權、表達權、決策權、監督權，但他知道“以民為本(錢)”，懂得民心如水載舟覆舟，所以他尊重人們的知情權，要做群眾的思想政治工作。

據縣委書記李學文13日在電視講話中說：這是“一縣兩城”發展戰略，“實施新區建設，并不是放棄老縣城”，是要打造海原多個經濟增長點。按郝副主席說法，縣城老區(海城鎮)將建成商貿流通旅游區，而新區(黑城鎮)則側重于工業開發。我相信兩位負責人的說法是真誠的，也是可行的。既然如此，那么，縣行政中心就沒必要搬遷了，行政中心屬于(公共)服務業，更應該設在商貿流通旅游區，而不是新工業園區。

我相信海原縣的黨政領導班子，不會是因為“一張白紙”的新城區更方便像許多地方權力機關看齊，建設有“現代化”氣派的行政辦公區，而是從現實的政治經濟“邏輯”出發，認為在哪里建立行政權力中心，關乎集中資源“加快”經濟的發展。有經濟學家就曾獻策加強權力中心的財政“汲取能力”和經濟的“集聚能力”，而這些年各級政府也是這么做的。北京城區不就這么越攤越大的了嗎?幸好中國除了政治與文化，還有一個“經濟中心”上海，要不然，北京的集中的程度就更不得了，北京的水源更缺乏了。

行政權力中心有必要同時成為政治經濟文化的全能中心嗎?答案是否定的。眾所周知，美國首都華盛頓就是一個政治權力中心，而紐約、芝加哥、洛杉磯等城市在商業、工業、文化等方面都比華盛頓強大。前幾年去馬來西亞旅游，參觀過他們正在建設的國家行政中心，距離首都吉隆坡不近不遠，感覺這樣也很好。

縣域之內，各鄉鎮的人來縣級行政權力中心辦事，交通方便就行，能當天來回更好。果真如此，何至于使附近民商的房價見風飛漲?我們的各級政府從經濟建設型向公共服務型轉變，不妨從權力中心的全能舊模式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