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教師的貧困源于體制的藩籬

摘要：農村中小學教師呈現經濟、教學、發展認同等貧困現象，追根求源是現有體制的固有產物。由于農村教師的貧困現實，生存與發展艱難，形成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不穩，許多骨干教師流向城市和經濟發達地區，致使本來就很薄弱的農村基礎教育雪上加霜，需要我們從體制著手解決農村教育發展的根本問題，統籌城鄉教育，促進教育公平。

關鍵詞：農村教師：貧困；體制

中圖分類號：G52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09)05－0060－04

收入低、工作量大、負擔重、沒有發展機會，這是西北師范大學王嘉毅教授對甘肅農村中小學教師的現狀調查時所留下的印象。其實甘肅農村中小學教師現狀只是全國農村教師的一個縮影。時至今日農村中小學教師的生存與發展仍然艱難，究其原因，一切源于體制的藩籬。

一、農村教師的經濟貧困源于工資體制的不完善

農村教師的經濟貧困(包括非貨幣型式的)源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教師工資的地方負責體制未能從根本上解決歷史遺留問題。最初農村教師工資主要由鄉、鎮財政負擔，但后來由于條件所限，克扣、拖欠問題較為嚴重。于是國家在20世紀90年代出臺政策將教師工資納入縣級財政，實現了城鄉統籌。客觀上講，縣級財政統籌教師工資，大體維持了城鄉教師工資水平的平衡，是維護教育公平的積極措施。但“縣管”并沒有徹底解決教師待遇的不合理和不拖欠問題。因為全國許多貧困地方的財政收入本來就難以維持全縣的工資支出。相對其他行政事業單位，農村教師數量相對較多，成為當地財政的沉重負擔，于是他們的住房補貼、獨生子女費等一些工資外待遇就沒有得到全面的落實。如《國家教育督導報告2008(摘要)》顯示：“有近50％的農村教師和縣鎮教師反映沒有按時或足額領到津貼補貼。”“全國農村小學、初中教職工人均年工資收入分別僅相當于城市教職工的68.8％和69.2％”?！?7.3％的校長反映本校教師尚未納入社會基本醫療保險，其中55.8％的校長稱本校教師既無醫療保險。又不能報銷醫療費用；32.8％的教師反映，由于負擔不起醫藥費用而不去醫院看??；63.7％的農村教師反映‘多年沒有’或‘從來沒有’參加過學校統一組織的體檢活動?！薄岸鄶缔r村教師既無建房的宅基地，又不能享受城鎮職工經濟適用房或廉租房等房改優惠政策?！边@些問題的客觀存在充分暴露出現行的教師工資縣級財政負責制還存在很大的局限。這構成了農村教師經濟貧困的重要體制之源。

二是工資體制改革的滯后以及貫徹執行中的困難使農村教師再次陷入被邊緣化的危險中。從2009年1月1日起由國務院審議并原則通過的《關于義務教育學校實施績效工資的指導意見》開始實施。但是當前地方政府是否真正能夠落實教師的績效工資，還是個未知數。一方面教師績效工資的多少、怎么計算、怎樣考核沒有具體的意見。另一方面，中央地方同時投入。許多落后農村地區財力根本無法承擔。例如云南省常務副省長羅正富在2009年全國人大會議討論發言說，實行教師績效工資制度，對發展教育很重要，但是云南作為西部地區，財力有限，落實起來太困難。他算了一筆賬。中央財政投入120億元，按照平均分給1200萬中小學教師的算法，每個教師每年得到1000元，但是教師績效工資要比照公務員的水平，按照每人每年1萬元的低標準。地方財政要給每人補上9000元。云南有55萬名中小學教師，這意味著地方財政要增加大約50億元的投入。羅正富表示云南確實拿不出這樣一筆錢。四川等許多地方代表表示他們所在的省份也是如此。除此之外，盡管《意見》指出：“對農村學校特別是條件艱苦的學校要給予適當傾斜。”但是目前尚未出臺相關的傾斜政策，這就是說，即使農村教師和城市教師能夠享受同樣的績效工資計算標準，也只是一種教育平等，而不是一種教育公平。而事實上。在當前的工資體制下，就教育平等的實現。也存在很多需要解決的問題，所以也很難真正落實到位。

因此筆者認為要想真正提高農村中小學教師待遇，真正體現教育公平，一是要改革現行的教師工資體制，實施中小學教師工資省級統籌或直接將中小學教師納入國家公務員范疇，使他們的工資納入國家公務員工資序列之中，與公務員工資實行統一保障。二是將農村中小學教師工資、福利待遇全額納入財政預算，實現“三個同酬”：城鄉教師同酬、中小學教師同酬、教師與公務員同酬。在貫徹落實國務院《關于深化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改革的通知》精神的基礎上，進一步強化農村教師工資待遇保障機制，將確保農村中小學教師工資按時足額發放的責任主體由區(縣)政府提升到省級政府，并建立邊遠農村中小學教師艱苦崗位津貼制度。三是建立完善農村教師社會保障制度。政府要大力提高農村教師社會福利待遇，率先在農村地區實行教師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基本醫療保險、大額醫療保險、工傷保險、計劃生育保險“六保合一”。解除農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的后顧之憂，鼓勵教師終身從事農村教育事業。四是實施“農村教師安居工程”，建立農村學校教師廉租公寓，實行農村教師宅基地優惠或住房公積金制度。根據農村學校分布較廣，教師離家駐校較多的情況，應當由政府出資建設學校教師廉租公寓，供教師在本校任教期間居住。對于有意扎根農村教育、在農村建房的教師，根據具體條件，可享受與當地農民同等的宅基地待遇并給予適當安家補貼費。如果歷史的貧困和工資體制的積垢我們一時無法解決，那當下我們就該極盡所能去抹平這些不平，建立強有力的教師工資保障機制。例如。中央加大對農村尤其是落后地區教師工資的?？钛a助，加強教師待遇的執法檢查力度，地方官員的考核、任用、提拔實行“教師待遇一票否決制”。

二、農村教師的教學貧困源于教育體制的桎梏

農村教師的教學貧困表現為工作時間長、壓力大、教學傳統化等。其主要原因不外乎有兩個。一是過度強調選拔功能的教育體制，致使農村教師迫于各方面的壓力而難于有所創新。農村在當代中國仍然是貧窮的代名詞，而初高中課程的設置對考不上大學只能務農的孩子幾乎沒有多少用處。在本來就不寬余的經濟條件下，家長苦苦支撐孩子上學的唯一愿望就是考大學，脫離農村這個窩。在大學生找工作日漸艱難的背景下，以前持“有個學上就已經不錯”想法的家長，已經逐漸轉變為“上個好大學，以便將來找個好工作”。然而，在圍繞高校尤其是重點高校形成的供求關系未有大的改觀，以分數為核心的選拔機制沒有根本變化的背景下，這些“上好大學”愿望的積聚，只會使社會相當多的人士對能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分數越來越敏感。一位基礎教育專家說：“任何一個方案要對他們減負，根本不可能，因為負擔不是來自于課本，而是來自于競爭?！?/p>

對于農村學生的家長來說，由于客觀條件所限，不可能為孩子提供更多的教育資源，因此他們更是把希望寄托于學校教育上。而在目前高考等考試制度還無法全面改革的背景下，他們只好更多地關注孩子的分數。正因為如此，高考落榜的農村學生常被鄉鄰們戲言說“種田不如老子，養豬不如嫂子，挑擔不如妹子”。而對于成績相對較差的孩子來說，一些家長的態度則是“考不上好大學，讀也是白讀。因此還不如早點出門打工掙錢，弄點積蓄居家過日子”。家長們對考試分數的鐘情以及現實態度，使得無論是農村學校還是農村學校的教師都背負著較大的責任。有哪一位教師不曾希望自己的學生個個都能成才，個個都能接受好的教育，以讓他們的未來更美好?因此對于農村教師來說，他們很多都是謹小慎微的，總是擔心自己的一些不成熟教學改革舉措會毀掉學生的未來。而且他們的改革想法，也很少有機會得到相關專家的指導。在這樣的背景之下，他們更愿意采取傳統的較為保險的教學手段、教學方法來確保自己的學生在分數上不至落后。只要分數上去了。就會得到社會、得到家長的肯定，就會使家長對自己的孩子仍充滿信心。因此就會多留住一個讀書的孩子，就會讓自己的更多學生以后能夠進入具有優質教育環境的更高一級學校學習。正因為如此。大量的作業、頻繁的考試等就成了農村教師的一種無奈選擇。

農村教師教學貧困的第二個原因來自現行的教育投資體制的不完善。我國現行中小學投資的主體主要是地方政府，投資的多少取決地方的財政實力。目前中國農村大多數縣財政屬于“吃飯”財政，能夠投向教育的資金十分有限。而有限的教育投資又大多投向城市學校以及重點學校。這種一邊倒的財政政策造成很多農村學校難以為繼，農村教學硬件設施長期處于匱乏或不足狀態，學校教學條件不能滿足需要。近年來國家對農村教育的投資加大了力度，但也只是杯水車薪。因為中國農村學校占了整個基礎教育學校的一大半。其次，一些地方整合教育資源，合并農村學校，試圖去解決農村教育的根本問題，但收效甚微。因為合并本身又帶來了新的問題。對于廣大的農村教師來說，教學相關的基本資源都很難得到滿足。如《國家教育督導報告2008(摘要)》顯示：“53.1％的教師認為學校實驗儀器設備不能滿足教學要求。2006年全國城市小學校均擁有計算機71臺，而農村小學平均只有6臺：全國城市初中校均擁有計算機102臺，而農村初中平均只有38臺；西部農村小學的建網學校比例為3.1％，農村初中建網學校比例僅為18.4％，無法滿足教師利用現代教育信息的要求，制約優質教育資源共享。”在這樣一種歷史原因造成的教育投入非常有限的前提下，農村教師的發展受到嚴重制約。這也成為導致他們教學貧困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筆者認為。改變農村教師教學貧困的現狀，一要在深化新課程改革的前提下，轉變落后的教育觀念，穩步推進教育評價制度與人才選拔制度的改革。除此之外，有條件的地區可以嘗試實施十二年義務教育，保證所有的孩子都能有“學”上，而且要有好“學”上。特別是取消重點學校的評選，加大城鄉教師的流動以及城鄉學校的交流合作，充分使優質教育資源能夠得到共享。例如在當前現實背景下，可以采取選送優秀教師到農村支教，實行骨干教師巡回授課，緊缺專業教師流動教學制度，把優質的教育資源送到農村，發揮骨干教師的示范引領作用?？傊钩鞘蟹床皋r村，走城鄉一體化的教育發展之路。二要積極推動《教育經費投人法》的立法工作，把對農村教育經費的投入保證作為考核地方政府工作的重點之一。國家對農村教育采取的政策和措施傾向于“扶農”，初步解決了農村孩子上學難的問題，但沒有從根本上解決農村辦學難、上好學難的問題。國家應進一步加大對農村中小學建設的經費投入力度，從“扶農到扶教”，統籌安排，徹底解決農村學校教學設備和教學資源嚴重不足的問題。三要大力加強教育法規執行情況的監督檢查，人大、政協必須督促地方各級政府全面履行對義務教育投入特別是對農村義務教育投入保障的法定責任，并對其履行情況予以檢查。實行財政性經費中的義務教育經費單列和財政性教育經費中農村教育經費單列。逐步建立、健全各級政府財政教育經費投入目標責任制度。在中央對農村教育投資加大的基礎上，省級政府、市縣(區)級等地方政府也要拿出相應的專項資金用于農村學?；A設施的改善以及教育、教學資源的建設。保證農村學校在享受與城市學校同等待遇的基礎上還要優先發展。

三、農村教師的發展認同貧困源于教師制度的偏差

一是教師職后教育體制的不完善直接制約著教師的發展。在教師繼續教育的鏈條上，農村教師是最薄弱的環節，學習的機會遠遠不能與城市教師相提并論。有時，培訓的通知農村教師根本就不知道，信息不暢通。各種教師培訓及學術會議、講座等都在城市舉行，有的城市教師跨過門檻就參加，無需任何費用，學習機會城鄉嚴重不均等。

農村中小學師資配備不足，一位教師要管幾個班級，整天忙于備課、上課、批改作業三點一式的工作。一個釘子一個眼，如果有一個教師外出學習，一個班級甚至幾個班級就沒有教師上課。這也是制約農村教師發展的重要因素。

由于經濟上的貧困，教師也不愿外出進修學習。農村學校一般學生人數不多，按學生數撥款的資金日常運轉就非常困難。按照文件規定“教師繼續教育的培訓費、差旅費應該由學校報銷”。但這往往在農村中小學校被大打折扣。學校一般不派教師外出，如果外派則實行經費包干，吃住行一天幾十元。教師算個經濟賬，一般倒貼一把，也不情愿。教師出去大多投親靠友蹭飯吃，想想就兩個字：“寒酸”!

二是教師評價體制的城市中心化導致農村教師得不到社會合理的認同。一方面農村中小學的考試成績明顯趕不上城市，導致對農村教師認同的偏差。其一，相對農村，城市孩子見多識廣，家庭文化底蘊深厚，對社會現象具有豐富的感性認識。而現在有關升學考試試卷的命題者深居城市，不自覺地受到生活環境的制約，以城市為中心。比如某市中考有一題是關于“城市公共交通”的考題，農村許多孩子連縣城都沒去過，對城市公交是一張白紙。非常明顯，城市孩子由于地理位置上的優勢在考試中就撿了個大便宜。其二，城市家庭對孩子學習重視程度高。各種校外補習有效彌補了他們的學業漏洞。農村孩子沒有這個條件，只有學校教師的單一性教學。其三，新課改師資培訓覆蓋面不夠廣，許多身在一線的農村中小學教師沒有機會參加，對教育理念和改革理論的內容全無所知，對如何把新的教育理念貫徹到具體的教學中缺乏可行的操作經驗，在實踐中感到束手無策。這種由客觀原因所導致的差距往往又成為教師評價與考核的重要參考指標，致使農村教師在社會認可度上明顯不如城市教師。

另一方面，長期以來，從教育行政部門的各種獎勵、優質課比賽、職稱評定、骨干名優教師評比等等一切與教師個人利益相關聯的榮譽和利益來看，農村教師是顯性的弱勢群體。因為各種獎勵、比賽、職評、評比都有指標限制，指標往往是由城市到農村，由示范校、重點校到普通校成幾何數遞減，有許多農村學校常常是這些比賽、表彰、獎勵的盲點。甚至根本就沒得到過機會。也許久旱逢甘露一滴，卻又因多種原因在激烈的競爭中流產。比如公開課競賽，農村教師一支粉筆一塊黑板一張嘴，單打獨斗，而城市教師是聲光影三位一體的立體式、集體智慧結晶的表演，兩者不比自明。許多農村教師因自愧不如，主動放棄。有的則硬著頭皮比賽，凈出“洋相”!沒有公開課獲獎證書，沒有其他獎項，職評、骨干名優教師評選中又怎能和別人比拼硬件，也許在基本條件這一塊就敗下陣來。

要解決農村教師的發展認同貧困，一要改革現行的教師職后教育一刀切的體制。各部門安排教師培訓計劃時，重點向農村中小學教師傾斜，并實行農村義務教育教師培訓經費單列，財政全額預算，國家買單的政策。對農村學校要按照班額配足教師，采取定期輪崗培訓或“送教下鄉”等形式，形成農村學?！八统鋈W，請進來教”的職后教育新格局。二是根據各地教學實際，實行評價體制的改革，城鄉區別對待，把地域等客觀環境的差異作為城鄉教育的評價變量系數。三是針對農村地區的中小學教師，實行獎勵、評比、晉級等優先的政策。增加農村中小學教師各種獎勵、評比的指標，提高農村學校和相對薄弱學校高中級教師職稱的比例。同時在進行各種獎勵、評比、晉職時，應以是否擁有農村從教經歷為條件，對扎根農村特別是落后地區的教師給予比較豐厚的物質和精神獎勵，鼓勵教師獻身農村教育事業。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極端的生活困境，城鄉收入的巨大落差，個人發展機會少，導致農村教師人心思走，利用各種途徑，走向城市或經濟發達地區。有的不辭而別，進入私立學校；有的則“身在曹營心在漢”，失去進取奮斗之心，得過且過。這些必然會使本來就很薄弱的農村基礎教育雪上加霜。長此以往，城鄉鴻溝必將不斷擴大，那將帶來無限的社會隱患。

在貴州支教的徐本禹在母校的演講可以說深深地打動了每位教師的心——“我孤獨，我寂寞，我快支持不住了……”英雄發自肺腑的表達告訴我們，農村教師的生存狀況堪憂，我們的教育體制該有所作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