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堪稱一個狂熱的古今藝術品收藏家,畢其一生所搜集的稀世珍品數量之巨,舉世無雙
要說中國歷史上最熱愛收藏和最有能力收藏盡天下奇珍異寶的人,非乾隆皇帝莫屬。如今我們去北京、臺北的故宮,那里展示的歷代傳世珍品,許多都是他的收藏。而在世界各大拍賣行上拍賣的最多的,也多有他的藏品。比如幾月前引起眾多爭議的佳士得拍賣的鼠首兔首銅像也是乾隆皇帝圓明園的收藏之一,只是后來被八國聯軍搶去,流失到了海外。

鼠首兔首銅像,媒體報道太多,不說了。說說去年歷時五年多時間維修竣工的北京故宮倦勤齋。倦勤齋位于故宮東北部,是乾隆皇帝為自己1795年退位后使用而預建的。齋內建有一個小戲臺,房間的墻壁上細膩地描繪出了紫禁城里的建筑和山石景色。在倦勤齋內還建有一個用仙樓圍成的中廳,它周圍用歐洲透視方法繪制出的絹面通景畫覆蓋整個房間。專家說,這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最豪華的宮殿。
加上乾隆做太上皇的那幾年,乾隆朝是中國歷史上皇帝在位時間最長的一朝。在他當朝時,清朝包含的民族也是歷史上從沒有過的復雜,中國的人口以億計數,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文化臻于高度成熟。中國的太平盛世,千萬光芒集于乾隆帝一人身上。而在他之后近半個世紀,璀璨瑰麗的乾隆偉業迅速摧枯拉朽。研究十八世紀的康雍乾盛世的學者戴逸對此的結論是,康雍乾盛世“貌似太平輝煌實則正在滑向衰世凄涼。”

一個皇帝的藝術品位
乾隆皇帝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學者。他聰明無比,記憶力絕佳,少年時代就把漢文化的根底——經史背得爛熟于胸,又受到當時著名經學家朱軾等碩儒的悉心教誨,從小打下牢固的漢學基礎。即位以后,在處理政務的余暇,他博覽皇家藏書,涉獵范圍廣泛,全面而系統地吸收了中國傳統文化精蘊。
美國清史學者魏菲德曾感慨乾隆皇帝的文藝風雅說他自己寫字、繪畫、作詩,像是一個文人,“他對書籍的愛好和藝術收藏的狂熱,二者代表優雅士大夫的特質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十八世紀官員的藝術鑒賞和精致文化的門面被極度地擴大。別人寫數百首詩歌,他要撰著數百首以示夸耀;別人珍藏數十幅繪畫。他則積斂數千件;別人選擇上好絹紗和古墨留下永恒的法書,他‘不僅此也’,還縷刻填金在罕有的翡翠玉板上。他的品位不是模仿別人,而是超越別人,優于別人。這遠遠超過漢化或是美化,而是人格化了。”
乾隆從19歲開始學畫,那時還居潛邸,閑暇甚多。他喜歡畫花鳥,春淡風清、桃紅柳綠、夏蔭濃深、秋英飄灑的時候,年輕的四阿哥就會“撫景興懷,抒清思而消永日”。乾隆的畫風,據他自己說,達意之筆很巧妙,不做纖細的描寫。由于皇帝喜歡繪畫,在他周圍集中了一代頗有成就的宮廷畫家,中國人如張宗蒼、鄒一桂、董邦達、張若靄、錢維城、張若澄等,西洋人則有郎世寧、王致誠、艾啟蒙諸名家。
有時乾隆也和他們共繪一景,彼此欣賞,相互切磋。首次南巡到蘇州,皇帝為寒山名為“千尺雪”的絕佳風景所傾倒,又極欣賞“千尺雪”這名字,遂命江南畫師張宗蒼繪圖攜回,嗣后陸續在西苑中南海、避暑山莊和盤山行宮各仿蘇州寒山千尺雪造一景點,并命董邦達、錢維城各自畫了“西苑千尺雪”和“熱河千尺雪”,自己則親自拈毫點染,作“盤山千尺雪”,“四圖合裝而分貯之,每至一處展卷,其余三處之景皆寓目焉”。
與繪畫相通的書法,乾隆的用功似乎更勤。他崇拜王羲之的書法,稱其《快雪時晴帖》為“千古妙跡”,日理萬機之余,臨仿不下百數十回。王羲之以下,歷代大書法家如蘇軾、黃庭堅、米芾、趙孟兆頁、文征明、董其昌的傳世名帖也臨寫不懈。就書體而論,乾隆多寫行書,但楷書、草書亦有不少傳世;就字的大小來講,乾隆既書等丈的巨制字,也喜歡寫蠅頭小楷。年逾古稀后,皇帝一般不再寫蠅頭字,乾隆四十九年,又心血來潮,為“夷齊廟四景”畫卷以蠅頭細書題詩,這時他已74歲了。乾隆巡幸所至,無論是塞北還是江南,是齊魯還是中州,到處都留下了他的墨寶。
作為中國歷史上很有品位的皇帝(在對藝術的品位上,他僅僅只輸于亡國之君宋徽宗),乾隆皇帝又是一個頗有眼光的鑒賞家和收藏家。內府所藏殷、周、漢的古銅、玉器甚多,分別標以甲、乙等次。一天乾隆檢閱舊器,發現一枚土漬塵蒙的玉斧佩被棄置于庫房角落,上面標列“丙等”,他仔細端詳后,發現形制古樸,就命玉工刮垢磨光,果然為三代古器。為此,皇帝特別寫了《古玉斧佩記》一文,并由此聯想到世上也必然有屈伏沉淪的良材,該文以“吾于是乎知慚,吾于是乎知懼”煞尾。
乾隆在一些領域也主動創新。他整理中國文化,編輯《四庫全書》(但也借此禁毀了兩千多種圖書),樂于吸收西方文化。比如他資助一些宮中的耶穌會畫師,特別是才能卓著的意大利人郎世寧,他的皇帝肖像畫及大型的狩獵和行進的全景畫糅合了中國畫技巧和西洋畫的透視法及著色特點。乾隆還聘請耶穌會建筑師修建了最偉大的園林——圓明園。
乾隆皇帝酷愛書畫,本人以鑒賞家自居,往往喜歡議論品評,親自在畫上題詩,加蓋鑒藏印記。 在乾隆收藏的畫卷中,仿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是被題字最厲害的。這幅畫幾乎所有的空白處處都被乾隆題了字,甚至連山上都有字,完全看不出畫作原來的面貌了。據說,乾隆非常喜歡這幅畫,連外出巡幸也常常帶上,而且每次觀賞都會在上面題字。乾隆60年,皇上終于覺得題夠了,于是最后一次在畫卷押縫處題上:以后展玩,亦不復題識矣。
被稱為“神品”的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和米芾的《蜀素帖》,也沒能逃出乾隆的御手。《快雪時晴帖》是東晉書法家王羲之著名的書跡,為王羲之寫給朋友張侯的一封問候短信,不過短短20多個字,但乾隆題字的篇幅卻遠比書跡長得多。
網羅天下寶貝
乾隆皇帝堪稱一個狂熱的古今藝術品收藏家,連同他從其父祖那里繼承來的字畫珍玩在內,畢其一生所搜集的稀世珍品數量之巨,舉世無雙。有些收藏,來自臣仆的貢獻。乾隆二度南巡時,以禮部尚書銜在籍食俸的“江南大老”沈德潛前往接駕,一次就進獻書畫七件:董其昌行書兩冊、文征明山水一卷、唐寅山水一卷、王鑒山水一軸、惲壽平花卉一軸、王翚山水一軸。和王申進的金佛更是碩大無朋,“長可數尺許,舁入闕中”。以貢品之精備受乾隆青睞的總督李侍堯曾被治罪抄家,結果抄出“黃金佛三座、珍珠葡萄一架、珊瑚樹四尺者三株”,都是準備呈獻的貢品。
當然,乾隆的收藏品,有相當一部分是由內府制造的。乾隆皇帝尤其愛玉成癖,他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致力于玉器的生產和收藏,因此乾隆朝收藏的玉器甚豐。僅一件“大禹治水”的玉山,將玉料從新疆經水路運到北京,后又轉運到揚州,制成后又運回紫禁城,就先后用去10年時間。這座超大型玉雕,高九尺五寸,重一萬零七百多斤,堪稱玉器之王。現在這座玉山就放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里,接受游人們的檢閱。同時接受檢閱的還有上萬件大小玉器,這多半是乾隆時期收藏的。
數十年從全國搜剔到的藝術精品,乾隆鑒賞后往往加蓋“乾隆御賞之寶”、“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等章,以示珍藏之意,然后讓各精其道的儒雅詞臣,分門別類,編為目錄,經皇帝審定,再編印成書,如《西清古鑒》、《寧壽鑒古》系古銅器目錄集,《西清硯譜》系古硯目錄集。
早在乾隆八年,他就決定,要將內府收藏的書畫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整理。首先將有關佛教和道教的作品,編撰成目錄《秘殿珠林》;第二年,包含全部書畫藏品的《石渠寶笈》開始編撰。這是一次規模空前的整理工作,它將為存在了兩千年的中國宮廷書法繪畫收藏畫上一個句號。完成后的《石渠寶笈》,包括續編、三編共成書225冊。這是明清兩代,600年宮廷收藏的總結。也是歷代帝王收藏的最后規模。全盛時期的清代宮廷收藏,大約有10000件以上,其中晉唐宋元書畫2000件,明代書畫2000件,這就是中國古典書畫作品當時的最大規模。而乾隆皇帝最引為自豪的,當是數十載如一日地對歷代書法名帖的搜集了。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王獻之《中秋帖》和王王旬《伯遠帖》最為乾隆所寶愛,乾隆十一年他將這三件東西藏在大內養心殿西暖閣內,并以“三希堂”名之。
乾隆四十四年,皇帝命將內府珍藏的虞世南、褚遂良、柳公權和馮承素所摹的《蘭亭序》四個真本,《戲鴻堂帖》中“柳公權書蘭亭序”原刻本、于敏中奉旨為這個原刻本填補闕筆的全本、董其昌的《蘭亭序》臨本,以及乾隆手臨董其昌《蘭亭序》本——一共八種《蘭亭序》本墨跡刻石,名“蘭亭八柱”。
除了書畫之外,乾隆皇帝還熱衷倡導青銅器的收藏和鑒賞。除了宮廷收藏,官僚士大夫中普遍形成了嗜古收藏的風尚,出現了一批卓有成就的收藏大家和古文字學家。他們不僅親自鑒定考證,而且還著錄摹拓,著書立說,相互辯駁,于是隨之而來的考據之學又大行其道。此風一起,影響了差不多將近200年的收藏界和知識界。
此外,乾隆年間瓷器和景泰藍制品日趨精美,牙雕工藝也有很大提高,凡此種種,都與乾隆帝的廣泛賞玩興趣密不可分。
大多數流失海外
從現在留存下來的詔諭、典籍和行為中,我們可以發現,乾隆受到了太多的贊譽,卻極少自我反省,他對一切外國人進獻的禮物都感到好奇。但關于這些外國人的國家,他從不感興趣。乾隆帝去世后四十年,鴉片戰爭打響,至此中華帝國的輝煌盛世宣告結束,再過十年爆發的太平天國起義,中國政治社會的疲態全部顯現。有研究清史的專家預測,如果沒有西來的外力,中華帝國的余輝肯定會將照射得更為長久,然而衰落是必然的事實。
清朝完了以后,乾隆的收藏流于民間,大多數流失海外。2008年,香港蘇富比拍賣公司經多方努力,籌集到一組乾隆的藏品。如乾隆使用的“寶騰”佩刀、鎧甲和全套馬鞍等。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清乾隆御制《大閱第三圖#8226;閱陣》手卷,該卷長15米,為金昆、郎世寧等10位乾隆期宮廷畫家所畫,記錄了乾隆即位后首次在京城南苑檢閱八旗兵共二萬人的盛況;畫上,乾隆神采奕奕地騎著白馬,看著他的子民,壯觀的檢閱隊伍禮儀感莊重,有條不紊,一個強盛的如日中天的帝國躍然紙上。
最后的拍賣結果,清乾隆御制《大閱第三圖#8226;閱陣》手卷以6786萬港元成交,刷新清代宮廷御制畫作世界拍賣紀錄;乾隆帝御寶交龍鈕《乾隆御筆》白玉璽以6338萬港元成交,刷新白玉世界拍賣紀錄。單單兩件拍品,就成交一個多億,這對乾隆來說,不知道是安慰還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