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下半葉,西方社會危機頻仍,人們的思想出現了動蕩、不安,對于秩序、結構、以及現有的語言體系產生了懷疑和否定。他們將斗爭的矛頭指向結構主義所推崇的整體、結構、次序、層次和權威中心主義等概念。正如伊格爾頓所說的,“后結構主義無力打碎國家權力機構,但是他們發現顛覆語言結構還是可能的。總不會有人因此來打你腦袋。學生運動從街上消失了,它被驅入地下,轉入話語領域。”[1]而這種對“中心”的懷疑和疏離的反叛行為,標志著解構主義的開始。解構主義是在對結構主義進行解構的基礎上形成并發展起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解構主義就是結構主義在另一種形式上的延伸和發展。
首先,從文本的閱解技巧來看,解構主義與結構主義都注重細讀方法的運用,但二者在目的上卻存在著明顯的差別。結構主義和新批評一樣注重細讀。早期的羅蘭·巴特認為結構主義是一種抓住現實的東西,分解它,再重新組合它的精神活力,以便重建一種客體,并在重建的過程中表現發揮作用的規律。因此,結構主義活動就包括分割與排列兩個典型的操作過程。為了把作品分割得恰到好處就需要細讀。而在對結構主義進行解構的過程中,為了能發現矛盾,解構主義者對某個文本也常采用細讀法:抓住某個詞或某個修辭格或某個二元對立不放,通過對整個文本的細讀及對與之相關文本的聯想,發現文本的矛盾性和不可調和性,從而推翻了文本內部的既定意義。從這個意義上講,解構主義從結構主義手中接過了新批評的閱讀技巧。
不僅如此,解構主義還從來都不探尋文本的終極意義,即不回答文本的意義是什么這個問題,因為意義只是文字游戲中的副產品,它不斷受到“延異”的作用而飄無定所。既然“文本之外一無所有”,解構主義便主要研究文本內的差異、比喻、反諷等,注重詞與詞之間、文本之間的多重聯系,也即關注文本的美學特征,從而排除了文學的表達、教育、情感、再現等功能,割裂了文本與作者、讀者和現實之間的密切聯系。作者不再享有決定意義的地位,而成了文本中諸多符號中的一員。現實繼續被懸而不論。我們最常聽到的解構主義的抱怨就是難以逃脫強大的西方表征語言系統的束縛。德里達說:“為松動形而上學而舍棄它的概念是沒有意義的。我們沒有外在于這個歷史的語言——句法和詞匯;我們所提出的任何一個解構命題都無不準確地掉進其旨在駁斥的形式、邏輯和暗含的假設中。”德曼也承認,“解構主義不得不使用指稱語言來說明指稱的荒謬。”這種種聲明用來反對西方傳統認識論可謂非常有效,但同時卻否認了變革,否定了歷史。解構主義把自柏拉圖以來直至海德格爾的傳統全部貼上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標簽,抹殺了歷史長河中發生的重大變革。
其次,在文本的結構、整體性、系統性等概念上,解構主義與結構主義則表現出強烈的、鮮明的、不可調和的“終極旨歸”。結構是結構主義的核心概念,但是也引起了學者們的不同解釋,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認為,一個結構包括了三個特征:整體性、轉換性和自身調整性。結構主義的整體性(以及文本敘述性的研究)為文本解讀提供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工具。解構主義雖然也是從文本的系統化和整體性出發,但它的目的不是去使文本“系統化”和“整體性”更加完善,而是要摧毀這個系統和整體,把它們肢解得支離破碎。德里達認為,“在傳統的二項對立的哲學觀念中,……對立雙方中的一方總是統治著另一方,要解構這一對立面,首先就要在特定的情況下將這種等次關系加以顛覆。”[2]為了實現他的顛覆思想,他首先從消解語言中心主義做起,有目的地創造了一個十分艱深難懂的概念:“分延”。這意味著再也不存在著所謂的語詞和本源的恒定意義,一切符號意義都是在一個巨大的符號網絡中被暫時確定,而又不斷地在區分和延擱中出現新的意義。文本新的意義同樣又在延擱中區分,在區分中延擱,出現另一個新的意義。這樣一來,系統被瓦解,整體被破碎,一個文本可以像“魔方”一樣在“區分”和“延擱”中誕生出無窮無盡的意義來。除了分延,德里達還創造出了“播撒”、“蹤跡”和“替補”這三個重要的概念。“播撒”是德里達對“分延”概念的進一步擴展。文宇的分延使意義的傳達方式不可能是直線般的,也不可能像形而上學那樣由中心向四周輻射開來,而是像撒種一樣,這里一點,那里一點撒播開來。“蹤跡”表示原始的迷失,它是在場中的不在場,是存在的影子。“替補”是一種補充和增加,但暗示著一種根本的空缺。這幾個概念從根本上肢解了結構主義的系統性、整體性和穩定性,就好像一塊手表被拆開了以后再也不能夠重新裝上一樣。
最后,從文本的意義上來說,解構主義與結構主義在對文本意義的把握上,具有實與虛的區別,而造成這種現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誤讀”的有無。結構主義就是通過建立一個有意義的結構,來揭示文本的深層意義。對此,美國的語言學家喬姆斯基認為,“語言并不因為其具體表現而窮盡。它包含迄今為止從未說過的潛在語句,而這些語句則能呈現意義和語法結構。”[3]所以說結構主義就是想要在一個穩定的結構里,以理性的態度去尋找潛在的話語意義。其實,早在結構主義作為一種“主義”出現之前,意大利的維柯就已經試著去找出某種文本意義結構,他在《新科學》里試圖找出人文現象的普遍公式,構造一種“人的物理學”,尋求出早期人類思維的“結構”。到了列維-斯特勞斯那里,己經形成了《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