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黑人女性文學作為多元文化相互碰撞、相互沖突的產物和表征,蘊藏著巨大的文化內涵與審美內涵,在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雙重壓迫下經歷了極其艱辛的發展過程,本文通過以著名黑人女性作家托妮.莫里森的文學創作為主線,初步探討美國黑人女性文學的發展流變和歷史傳承。
關鍵詞:女性敘事聲音;種族壓迫;性別歧視
1.黑人文學——不自由的黑奴在自由的美國歌唱
20世紀初,美國黑人作家開始活躍于美國文壇,美國黑人曾因其政治、經濟、文化上所處的劣勢地位,長期以來其文學創作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然而在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壯大之后,黑人文學已經消解了美國文壇歐洲文學大一統的神話。黑人在美國歷史上曾經是奴隸,作為奴隸的后代,他們一直遭受著種族壓迫和歧視,因此從文學創作迄始,黑人作家就著力表現自我的失落與虛無——在一個自己無能為力的世界中自我的失落感覺,或者被迫處于局外的虛無。在后工業社會背景下,這種失落與虛無是現代人的普遍體驗,必定會引發社會大眾的共鳴。黑人作家在文學敘述和文學表達上獨特的非洲文化特色又給人耳目一新的新鮮感。由此,黑人文學在諸多方面區別于美國白人正統文學。其創作當之無愧的成為了20世紀美國主流文壇乃至世界文壇的新寵。
在歐美的文學史上,黑人文學的中心集中于美國。美國是一個在對“自由、民主、平等”等理想無限追求和向往中建立起來的國家。當第一批歐洲移民自1620年登上橫渡大西洋的航船開始,北美新大陸對他們而言就意味著:對理想的追求、對戰亂的逃避、對自由的向往。這種理想主義的信念為美國人的平等、自由、民主的傳統思想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正如托瑪斯.杰弗遜在《獨立宣言》中所寫的那樣:“我們認為這些事實的真理性是不言自明的:天下所有的人生來就是平等的,神在創造他們時就賦予了他們某些不可剝奪的權力。這些權力包括生存、自由和對幸福的追求。”然而也就是在這個以追求自由、民主、平等為宗旨的最年輕的國家卻存在著殘暴和野蠻的蓄奴制度。
美國黑人幾乎是和白人殖民者同時來到北美大陸。據史料記載:“ 1645年,波士頓販奴船‘虹熠’號駛至西非幾內亞海岸,炮轟村莊,擄掠了一批黑人,運回波士頓。這是有記載可查的最早從非洲劫運黑人奴隸的北美船只”。[1]從此一艘又一艘的運奴船裝載著擄自非洲的黑人源源不斷地抵達北美海岸,“幾個世紀以來,有近1000萬非洲奴隸被運送到了西半球。”[2]他們被囚禁在美國南部的種植園里,在殘暴、野蠻的奴隸制下從事著繁重的勞動,處境十分凄慘。
奴隸制是美國文明史上最污穢、最黑暗的敏感地帶。對黑人心理所帶來的傷害甚至超越了傷害本身,即便是到了今天,這個陰影仍無法從廣大黑人民眾的心中抹去。美國黑人所面臨的各種現實社會問題也都可以從其屈辱歷史中找到源頭。白人文化沒有對奴隸制的野蠻性與殘暴性加以確認。而對于那些奴隸后代來說,則更不愿意提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歷史。在白人文化壟斷一切的美國社會里,如何正視歷史,以便更好地把握未來,這個問題困擾著當代非裔美國作家。正因如此,黑人文學自萌芽起就被置于邊緣化的境地。威廉.布朗是第一位黑人作家,后來成為廢奴運動的積極鼓動家,他的第一部小說《克洛托爾或總統之女》于1853年在英國出版,隨后,韋伯的《蓋瑞家和他們的朋友》成為在美國本土出版的第一部黑人作家的小說,南北戰爭結束以后(1861—1865),美國南方蓄奴制被廢除,黑人獲得解放,但其生存境遇并未因此得到改善,種族歧視、種族壓迫依然盛行。19世紀末,種植園經濟日見蕭條,越來越多的黑人來到北方城市,充當產業工人,成為了美國經濟發展的生力軍。20世紀美國黑人作為具有獨立存在的自由人真正融入美國社會。黑人文學也迎來其發展的繁榮期。
20世紀20年代,以紐約哈萊姆地區為中心出現第一次黑人文藝復興運動,這一時期涌現了許多舉世聞名的黑人作家及作品。如休斯的《疲憊的布魯士樂》、左拉.赫斯頓的《他們的眼睛望著上帝》。作品塑造了一個全新的黑人形象——一個有別于湯姆大叔的、有著獨立人格并充滿叛逆精神的形象。洛克在他的著名的《新黑人:一種闡釋》的序言中寫到:“一種新的心理在年輕一代黑人中蕩漾,一種新的精神在黑人群眾中覺醒。新黑人正在獲得精神解放,民族自尊和自信空前提高。”[3]六、七十年代,賴特的《土生子》,艾里森的《看不見的人》成為這一時期的經典之作。他們大多關注充滿男性意識的種族沖突,作品塑造的主要人物也都為身處種族歧視和經濟壓迫下的黑人男性,似乎,種族問題成為概括黑人民族全部生活的唯一主題。
20世紀七十年代,黑人女性掀起了黑人文學發展的第三次高潮,從馬歇爾的《褐膚色姑娘、褐砂石樓房》、沃克的《紫顏色》、到莫里森的《最藍的眼睛》。女性作家憑借著種族和性別雙重劣勢的身份進入世界文壇。她們的創作拓寬了黑人文學的表現題材,革新了表現手法。同傳統男性不同,她們的描述視野超越了僅僅控訴種族歧視、種族壓迫的局限。而以女性的視角在抨擊種族歧視的同時也揭露性別歧視。描寫了黑人婦女的愛與恨、歡樂與悲傷、幻想與失望,無論在思想內容上還是在敘述手法的運用上都將黑人小說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2女性文學——女性敘事聲音的缺失
在遙遠的古希臘曾經產生了女詩人薩福,而后又出現了奧斯丁、狄金生,十七世紀的阿芙拉班,十九世紀的勃朗特姐妹、斯托夫人,二十世紀兩次大戰前后又出現了凱瑟林·安·波特和奧康納以及黑人女作家安·佩特立、瑪麗、伊麗莎白·優羅曼和克里斯丁·亨特。但女性文學卻從來沒有成為一個獨立的文學現象。女作家們發現:她們并不能從過去的文學作品中汲取所需要的養分,因為那些偉大的小說家,使用著男人的話語,這是一種并不適合女人使用的句子。弗·沃爾夫在談到自己的創作時說:一個男人思維的分量,速度和步伐與她自己的太不相同了,她根本無法從他哪兒剽竊到有重大價值的任何東西。女性文學的發展割裂了歷史的傳承,陷入在社會中倍受歧視的困境。
然而女性爭取自由的步伐卻與人類爭取自由、民主的進程幾乎同步。六十年代以后,美國婦女運動得到了空前發展。在文化上表現為以1963年貝蒂.佛里丹的《女性之迷》的出版為標志,隨著《性的辯證法》、《性的權術》、《生為女人》等一系列刊物的出版,一批女性作家應聲而紅。恰逢此時,黑人為爭取自由、平等的解放運動發展到高潮。以此為契機,黑人文學與女性文學結合起來。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大批黑人女作家走入大眾的視野。她們的觸角深入到男性作家筆力所無法達到的深度,無論是在思想內容方面還是在敘述手法的運用上,都將黑人文學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一個新的文學門類——黑人女性文學悄然誕生,一個杰出的小說家——托妮.莫里森橫空出世。
3雙重歧視下黑人女性的絕望境地
莫里森憑借著女性和黑人的雙重身份進入文學創作,1967年,托妮.莫里森在不惑之年發表了第一部作品《最藍的眼睛》,此后她的創作進入了穩定的狀態。每問世一部作品便將思想和藝術的探索向前推進一大步。迄今為止,莫里森共創作《秀拉》、《所羅門之歌》、《柏油娃》、《寵兒》、《爵士樂》、《樂園》、《愛》八部長篇小說,并憑此確立自己在美國文壇難以撼動的地位。莫里森的創作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她早年曾在康奈爾大學學習古典文學,熟讀歐美經典作品,于潛移默化中吸取西方傳統小說的藝術表現手法,在創作中她借用并沿襲歐美文學的傳統模式和歐美作家慣用的敘事手法,又因其非洲淵源,其作品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同時更擁有西方小說的特征。
作為女性黑人作家,莫里森清醒地意識到肩上的責任:即以現代藝術和人性的光芒實現對諸如黑人婦女這樣的雙重弱勢群體的觀照和關懷,為她們的心靈作史。展現她們在充滿白人敵意的美國如何構建女性的敘事聲音。莫里森認為黑人男性固然是種族歧視的受害者,但同時,他們卻是性別歧視的施害者,常常把無能為力的怨恨發泄到比他們更弱小的妻兒身上。“美國夢的幻滅折磨得黑人男性失去理性,他們的失望和憤怒往往轉化為對婦女的殘暴。”[4]左拉·赫斯頓在《她們的眼睛望著上帝》中描述黑人女性受到雙重歧視的現狀:“那白人把包袱扔下,叫那黑人撿起來,黑人撿了,因為他不得不這樣做,但是他并不背著它走,他遞給他家里的女人。就我理解的來看,那黑女人是這個世界的驢子。”莫里森細心考察了黑人文學發展的歷史,她發現黑人婦女一直處在邊緣化的狀態。她說:“60年代我們的主要詮釋者是黑人男子。當然,他們的地位是不容攻忤的;但我與賴特和艾里森不同,因為那中心有一個空白,沒有婦女的聲音。我感覺他們不是在與我談心,他們社論般的講話是解釋型的,是給其他男人看的,可能是給白人男子看的。我意識到我想要一種一名婦女在某個特定時期的內在生活。我渴望他們作品中不存在的某樣東西。”[5]莫里森堅持稱自己為“黑人女性作家”,她接著談到:“身為黑人和女性,我能進入那些不是黑人、不是女性的人所不能進入的一個感情和感受的寬廣領域。”[6]
莫里森在創作中努力構建女性的敘事聲音,她自覺有義務要保存那些即將消失在歷史深處的女性的記憶。“有些東西將要失去,再也回不來了——如果我們女人,如果我們黑人女性,如果我們這些在美國的第三世界婦女不知道這點,誰也不會知道了——得有個人說出來才是”[7]。莫里森通過自己的文學創作對美國黑人女性的歷史和生存狀況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和全方位的展示,啟迪黑人女性從雙重壓迫中覺醒,回歸非洲傳統、并找尋真正意義上的完整自我。正是莫里森以及與她同時代所有杰出黑人女性作家的不懈努力,黑人婦女形象已從文學的邊緣化狀態逐漸走向人類意識和體驗的中心。
參考文獻:
[1]中國人民解放軍五二九七七部隊理論組、南開大學歷史系美國史研究室及七二屆部分工農兵學員:《美國黑人解放運動簡史》,第16頁、第17頁,人民出版社,1977年。
[2]托瑪斯.索威爾:《美國種族簡史》,沈宗美譯,234頁,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
[3]伊曼紐爾James A Emanel、格羅斯Theodore L
Groess :《黑色交響樂:美國黑人文學》,第74頁.倫敦麥克米蘭出版公司,1968年。
[4]沃克:《紫顏色》陶潔譯,第3頁、第5頁,外國文學出版社, 1986年。
[5]泰勒.格思里:《托妮.莫里森訪談錄》,第157頁,密西西比大學出版社, 1994 年。
[6]同上,第242頁。
[7]尚奇《采訪托妮.莫里森》,第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