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對中國文學的接受隨著時代的更迭發生著深刻的變化。中國近年改革開放給社會帶來了巨大變遷,經濟的持續穩定增長也使得全人類倍加關注這個神秘的國度。“中國制造”幾乎遍布世界各個角落,伴隨著具體物質的流動,人們想探知中國究竟是何種狀況,中國人到底在以何種方式生活,為什么有如此迅猛的發展。這些精神需求促使他們希望從文學作品中體會中國人的現實生活。但是,目前中俄兩國文學領域的交流不暢,在蘇聯解體后的整整15年里,只有5部中國當代文學的作品被翻譯成俄文,這根本不能滿足讀者的需求。為此筆者希望探究俄羅斯接受中國文學中的重要事件及代表學者,探索當下中國文學向俄羅斯推廣的新思路。
一、 俄羅斯接受中國文學的濫觴
俄羅斯接受中國文學作品比西方要晚,始于18世紀60年代,是從西語比如英語、法語翻譯而來。當時俄羅斯文學家感興趣的是小說《莊子休鼓盆成大道》,被翻譯了數次。1785年彼得堡出版了一部小說翻譯集,編者把中國小說與西歐小說一起收進該書,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俄羅斯漢學家就把中國文學與外國文學一視同仁。18世紀末還翻譯了中國長篇小說《金云翹傳》,遺憾的是譯文沒有出版,手稿保存在俄羅斯科學院東方學研究所彼得堡分所。當時還對中國詩歌翻譯進行了嘗試。
19世紀上半葉開始從漢語翻譯中國小說,是從小說《好逑傳》開始的,普希金編選的的《北方花叢》(1832年)刊登了這部小說的片段。有些翻譯過去的中國作品得到高度評價,甚至有的被比喻成當時名聲大噪的巴爾扎克的創作,這在俄羅斯崇尚法國文學的時代,這種認同是對中國文學的莫大贊譽。出現了根據王實甫的《西廂記》改編的小說,作品語言優美,引人入勝。雖然是編譯,但俄羅斯讀者畢竟借此了解了《西廂記》的故事情節。隨后,俄羅斯翻譯的中國作品就更多了,小說有《醒世恒言》中的《兩縣令競義婚孤女》、《今古奇觀》中的《夸妙術丹客提金》、《懷私怨狠仆告主》、《羊角哀舍命全交》、《烈女傳》中的《孟母三遷》以及才子佳人小說《好逑傳》,編譯的古典戲劇作品有《竇娥冤》、《留鞋記》、《西廂記》、《梅香翰林風月》等。
由于俄羅斯東正教傳教士使團在北京的多年工作,俄羅斯學術界對漢學的研究慢慢有了凝重的積淀,雖然他們的視野關注的是史學、哲學,但是對文學的研究也隨之起步。而且中國古代史學、哲學與文學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比如司馬遷,是歷史學家,而《史記》也堪稱古代文學的典范。隨著史料的積累、研究的深入、譯介的拓展,對中國文學已經不是局限于譯介,逐漸有了專門的理論著作。十九世紀中葉出現了杰出的四位漢學家:卡法羅夫、扎哈洛夫、斯卡奇科夫、瓦西里耶夫。斯卡奇科夫以史學研究著稱,他的《中國書目》是俄羅斯漢學家、中國從事漢學研究的學者至今必備的工具書。瓦西里耶夫則是第一位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研究的學者,也是漢學家中的第一位俄羅斯科學院院士。他很好地傳承了俄羅斯漢學界史學、哲學的底蘊,更多地從哲學角度研究中國文學。
二、 俄羅斯接受中國文學的巔峰
在俄羅斯漢學界,阿列克謝耶夫是當之無愧的“巨人”,他對中國文學的研究、對中國文學作品的翻譯鑄就了輝煌的學術巔峰,是至今無人能夠逾越的。當代的漢學家尊崇他,他們又把自己的尊崇之情溢于言表,播撒在后來者心中。2001年俄羅斯科學院為了紀念這位院士、學者,出版了兩卷本的《論中國文學》,筆者的文章《學貫中西的漢學大師阿列克謝耶夫》被列入書中附錄《世界對阿列克謝耶夫院士的研究》中。筆者在俄羅斯莫斯科語言大學執教期間發現,很多大學生一入學就知道了這部著作,而且很多人就購買收藏了。該書是阿列克謝耶夫的女兒和其弟子編纂而成。我還驚訝地發現,院士去世后的50多年間,他的著作一直在被整理出版,這足以證明這位大學者的學術地位,也體現了俄羅斯漢學界崇尚學術、嚴禁踏實的學風。他早年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論詩人的長詩:司空圖的〈詩品〉》就給俄羅斯漢學界帶來新的曙光。在對中國文學研究的理論上阿列克謝耶夫院士是具有奠基意義的,重要成果有《論中國的“文學”定義和中國文學史家當前的任務》、《羅馬詩人賀拉斯和中國詩人陸機論詩藝》,他對《聊齋》的研究堪稱獨樹一幟。另外,尤為重要的是,阿列克謝耶夫始終秉持中國文學是世界文學的組成部分的公正立場,將中國文學與世界文學進行比較研究,而且把這一思想灌輸到一代代的漢學家的意識深處,而他們鑄就了那個時代中國文學在俄羅斯傳播的輝煌。他的弟子中在中國文學領域最為杰出的是艾德林,他翻譯了白居易、孟浩然等人的詩歌,然后又從事對陶淵明創作的專門研究。他遵從導師的遺愿撰寫了巨著《陶淵明和他的詩歌》、《當代中國文學》。那個時期,中國古典名著幾乎被翻譯一遍:《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金瓶梅》、《說岳全傳》、《平妖傳》、《肉蒲團》、《三俠五義》、《老殘游記》、《鏡花緣》、《孽海花》、《搜神記》等,而且每部作品都有長長的前言,體現了譯者對作品的深入研究。中國現代作家的作品也被廣泛地譯介出版:魯迅、郭沫若、茅盾、老舍、巴金、曹禺、郁達夫、丁玲、蕭紅、張愛玲等的代表作都被翻譯出版。這是時代堪稱俄羅斯接受中國文學的黃金時代。
三、 當代俄羅斯對中國文學的接受
近幾年中俄兩國關系到了歷史上的最好時期,經貿、文化交流空前活躍。俄羅斯與世界各地一樣出現了漢語學習熱潮。中國政府在中國文化向俄羅斯推廣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不僅資助各個開設漢語的學校資料、設備,還資助出版中國文化典籍,這對于漢學家是極大的鼓舞和支持。與這種交流不太協調的是,大部分讀者有關中國文學的意象還是唐詩、《紅樓夢》等古代作品。俄羅斯各大書店的中國作品依然數量稀少,而且以哲學為主,諸如《易經》,甚至《中國風水》、《武術》、《氣功》之類,文學作品則以古典文學作品為主,大部分是以前譯本的再版印刷。莫斯科東方文獻出版社的書店應該是中國圖書的集大成,但是在那里也感受不到中俄兩國交流的熱潮,大部分是對中國文化的研究,文學方面有阿列克謝耶夫的《中國文學作品集萃》、《金瓶梅》等,當代作家的作品沒有。其他出版社倒是出版了一些中國文學作品,如王蒙、馮驥才等的作品。令人欣慰的是中國當代的作品正逐漸為大學生所接受,在2006年的莫斯科大學生作文比賽中,莫斯科大學的好幾個學生寫了關于《高女人和他的矮丈夫》的讀后感。2007年俄羅斯作協組織翻譯出版中國當代作家的作品。沒有這種有組織的翻譯,漢學家很難自己主動選擇作品翻譯,一是漢學家們大都年事已高,沒有足夠的精力,更不愿意或者無力支付出版費用。由于歷史原因造成的人才斷檔已經明顯制約著俄羅斯漢學的發展。剛剛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受市場經濟的影響,大多將目光和精力投向經濟貿易領域。只有攻讀學位的年輕人專心鉆研文學,但也是在研究領域,很少涉足翻譯作品。近幾年圣彼得堡大學與我國武漢大學每兩年舉辦一次中國文學研討會,第一次是紀念魯迅,第二次是紀念巴金,會議組織出版論文集,吸引了世界各國的漢學家,會議所收論文囊括對中國文學各個時期、各個領域的研究。這種大型的國際會議有力地推動著中國文學在世界各國的推廣。我國政府應該大力支持這種學術活動,拓展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探索適應新時代的新思路,為中國文學更廣泛地走向世界搭建平臺。中國高速發展的經濟引起世界的矚目,這也是世界接受中國文化、文學的歷史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