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十年代的女性寫作中,“黑夜”已經成為了一種蘊涵豐富的主題意象。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黑夜主題也在發生著變遷。女性小說越來越難以顯現出精神的光照,小說的敘事風格模糊以至黯淡。然而女作家虹影卻塑造了全新的“虹”的意象,這一意象既是性別文化的隱喻,又暗示著生命意識的躍動,同時更對命運色彩的轉換提供了解釋的途徑。“虹”的出現,使一個極具個性色彩的文體世界呈現在了讀者面前,它必然劃破九十年代女性寫作黑色的天空,帶給讀者久違的精神光照。
關鍵詞:九十年代女性寫作;虹影;“黑夜”主題;“虹”
謝冕在1998年重慶召開的“女性文學話題座談會”上的發言中談到:“要是說,中國當代作家在個別和總體上都未曾作出超越他們前輩的成就的話,那么,當代的女性寫作是個例外——她們的性別寫作以及揭示女性獨有的私秘性,是對歷史空缺的一次重大填補。”[1]女性意識是女性對自己生命本體的特殊性、本質性的體察和認知。它決定著女性生命主體對生存方式的選擇。在當代,女性小說家的意象敘事成為了強化作品中女性意識的一種重要手段,意象作為主客體的有機融合體,在小說中的獨特位置致使小說的表現空間得到了進一步的拓展,產生諸如神話、傳說、夢幻、風俗一樣的玄妙、久遠而深邃的本體意味,呈現出寓言色彩。隨著時代的變遷,女性作家作品中的主導意象也在不斷發生著變化。
一、 “黑夜”主題的蔓延
在以往看到的有關母權觀念的原始神話中,死亡的黑暗之夜與生命之夜,或者死亡的冰冷擁抱與母親般的溫暖擁抱, 構成黑夜精靈——女人的正負兩面原型特質。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和人類文明的進化,父系氏族社會逐漸取代母系社會氏族社會,黑夜,無意識,月亮等女性原型象征也逐漸淹沒在白晝,意識,太陽等男性象征形象中。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夜空大母神的死亡,這種潛伏在無意識深處的女性原始本能隨時有可能再次爆發,甚至可能在極為關鍵的場合向理性施展她的威力。
九十年代的女性寫作中,“黑夜”已經成為了一種蘊涵豐富的主題意象。在陳染、林白等作家筆下,“黑夜”成為了女性憂郁、幽暗心理體驗的代名詞。陳染在《角色累贅》中寫到:“陽光明媚的白天,我的名字叫‘沉睡的黑夜’?!碑斠股颜麄€城市變成一片虛無的時候,夜色中有一股心靈潛流在洶涌,這是人類精神和靈魂帶著鐐銬的舞蹈。
“黑夜”可以說在女性作家的小說篇章中構成了一道獨特的象征意象,在更年輕的作家們手中成了具備各種象征意味的符碼和載體,把現代都市人的欲望、精神放逐和心靈自省在夜色中一一展示出來。衛慧在《黑夜溫柔》大聲呼號:“黑夜是我的家,黑夜是我的溫床?!痹诿琅骷业墓P下,酒吧、咖啡廳、迪廳和臥室只是作為一種存在的空間,黑夜才是無邊欲望的容器,成為了非本質化、轉瞬即逝的感性表象的疊合。黑夜成了她們靈魂最理想的暫時的棲息地。因為當夜幕把喧囂的塵世變成一片虛無的時候,人類才會感到生命個體的真實存在,心境隨之變得釋然,把心靈的苦悶、靈魂的掙扎、骨子中潛藏的欲望釋放出來,對自己進行一次自由的放逐,展示出她們特有的黑色青春。
然而,黑夜進入敘事,必須借助于作家和敘事者心靈深處顫動和閃爍著的光芒。我們必須看到在當代女性作家筆下“黑暗奪走了敘事式的人的根本。他什么也看不見了,由于‘看’是他生存的根本,所以他不再‘存在’了。諸神離開了垂死的人。他沉入‘虛無’?!?[2]黑夜主題的蔓延,使當代女性小說越來越難以顯現出精神的光照,小說的敘事風格模糊以至黯淡也就在所難免。
三、“虹”的主題意象
“意象一旦構成象征,那么,意象所暗示的寓意顯然已經不是意象的自然性質。相形之下,這種寓意的產生更多的是由于作家對于意象的強迫”。[3]虹影并沒有走入不斷自我復制的誤區,在她的作品中,一個刺目的,帶有強烈生命意識的“虹”的意象不時閃現。這一主題意象的創造無疑是與其豐富的想象分不開的,是其女性所特有的細膩的感觸與激情的體驗催生了其小說的意象之花。
對性別的思考、對自我的關注,是女性無法回避的話題。虹影正是通過對“虹”這一色彩斑斕,具有強烈個性色彩的陰性主題意象的塑造,營造出一個全新的女性意象世界。
在《英國情人》中,虹影闡述了裘利安眼中“虹”的形象?!昂鐣r常出現,橫跨海灣、山、海灣?!鐮N爛的色彩在小魚山上觀望,從來都是氣勢磅礴,有時從山坡直升天頂,有時是半圓形地摟抱大地?!盵4] “虹在天空時,裘利安就詩意的想那是他們的女兒,他善良、單純,富有同情心愛心地仰望著,感到世界真如虹那么美好。仰望著,仰望著,他會情不自禁的呼喚這字的中文發音‘Hong’。”[5]
如果說這是裘利安眼里和心中的“虹”,不如說這是作者眼里和心中的“虹”。不同于“黑夜”這一意象,“虹”帶有鮮明強烈的女性色彩。作者借裘利安之口,確定“虹”的性別特征。裘利安將“虹”看作與閔的女兒,從“虹”這個女兒身上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這是虹影對“虹”這一意象作的個性化的闡述和界定。有別于“黑夜”的模糊與不確定,“虹”更具有鮮明的女性特征和個性色彩,無論是《饑餓的女兒》還是《英國情人》,這一主題意象不斷的在虹影的作品中出現,使其作品呈現出一種連貫和穩定的風格。“虹”的斑斕四處閃耀,使其作品走出了黑夜的模糊和黯淡,女性的主體性體現得越發濃烈。
在虹影的作品中,“虹”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這種意象的選擇使其作品洋溢著一種內在的生機。伴隨著這“虹”這一主題意象的呈現,一種別樣的生命意識躍然紙上。虹影根據《詩經毛氏注》對“虹”作出解釋:日與雨交,然成質。乃陰陽之氣不當交而交者,蓋天地之淫氣。根據注釋,不難看出“虹”在中國古代是邪惡的象征。然而作者卻顯示出對“虹”特別的喜愛。在其筆下,“虹”是生命力的體現,是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我們在觸摸這一片“虹”時切實感受到這個刺目的“虹”的意象既是性別文化的隱喻,又暗示著生命意識的躍動,同時更對命運色彩的轉換提供了解釋的途徑。從“黑夜”到“虹”的變遷,是女性對生命中最摯熱的愛和最美的性的張揚,在情感與欲望的結合中凸現出女性大無畏的個性和野性的生命力?!昂纭边@一色彩斑斕的意象呈現了女性內心世界的五彩斑斕,昭示了對生命的執著。“虹”的出現,使一個極具個性色彩的文體世界呈現在了讀者面前,它必然劃破當代女性寫作黑色的天空,帶給讀者久違的精神光照。
參考文獻:
[1]譚湘記錄整理:《“兩性對話”——中國女性文學發展前景》,《復印報刊資料·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1999年第3期。
[2]埃米爾·施塔格爾:《詩學的基本概念》,第82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
[3]南帆:《小說藝術模式的革命》,第33頁,三聯書店1987年版。
[4]虹影:《英國情人》,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10月,第118頁。
[5]虹影:《英國情人》,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10月,第1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