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遲子建從踏入文壇之日起,就一直深情地注視著“北國一片蒼茫”的故鄉大地以及與自己血肉相連的底層民眾,以悲憫的情懷關照著故土人情,形成了鮮明的個體風格和個性特征。在其濃郁的故鄉情結的表述中,遲子建用溫潤的情感表達了對故鄉的懷戀,對故土民俗風情的禮贊是遲子建表達故土之愛的一扇窗口。
關鍵詞:遲子建;故鄉;民俗
遲子建的小說創作,一直是深情地注視著自己的故鄉的,不管時代如何變化,世情如何喧嘩,她始終堅守著自己的一方“凈土”,執著和深情地注視著故鄉的大地和底層的人民,暢飲著“天河之水”, 以對故土人情的深情摹寫,讓我們在日益多元化的文壇中感受一縷清新的氣息,感受到她對故鄉的濃濃愛意。對民俗風情的禮贊又是遲子建表達故土之愛的一扇窗口。
遲子建的小說世界就是黑土地民俗的汪洋大海。在遲子建的作品里,展現給我們的不僅是大興安嶺黑龍江畔的青山白雪、綠水森林,還有樸實而奇異的民俗風情,凝聚著百姓智慧的神話與民間傳說。在一定程度上,“風俗不論是自然形成的,還是包含一定的人為的成分……都反映了一個民族對生活的摯愛,對活著所感到的歡悅。風俗中保留一個民族的常綠的童心,并對這種童心加以圣化。風俗使一個民族永不衰老。”[1]黑土地上人們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人生儀禮、歲時節日、宗教巫術、信仰禁忌、游戲娛樂、神話傳說、俗語行話等民俗事相在她的小說中皆有反映。遲子建和她的故鄉人一起沉醉于各種神秘而動人的傳說之中。在遲子建的文學世界里表現出了對各種神話傳說和民間風俗的迷戀。遲子建對故土紛繁復雜的民俗事相有著細致地描寫,民俗在她的小說里不但是敘述的框架或核心,而且深化了小說的思想意蘊,寄托著她對故鄉昔日生活的深切懷戀。中篇小說《秧歌》、《香坊》、《舊時代的磨房》、《東窗》,短篇小說《逝川》、《魚骨》、《臘月宰豬》等等作品都以風物習俗或神話傳說作為敘述框架與重心,也從中展開了人生的世相百態,表現了人物的人性本真與生命意識。傳達了遲子建突兀的“故鄉情結”。在她的小說里,我們可以看到木刻楞房子、大火炕、雪爬犁、樺皮船、棉烏拉、冰燈、河燈、窗花的模樣,也可以感受到土豆湯、開江魚、粘豆包、燉蘑菇、都柿果、殺豬菜、大渣子粥的濃郁香氣,也可以感覺正月十五扭秧歌的鑼鼓聲,婚禮上的喜慶氛圍,葬禮上的悲痛欲絕,新年的鞭炮聲聲,薩滿跳神時沉郁蒼涼的歌聲……
應該說,遲子建在早期對黑土地的民俗是批判的,在她的早期小說中她甚至是對故土民俗中落后愚昧的成份進行了無情的批判。發表于1988年的中篇小說《左面是籬笆,右面是玫瑰》和短篇小說《無歌的憩園》就分別講述了兩個女孩如何被鄉間陋俗“踩胎”和“沖喜”奪去了年輕的性命。這階段的遲子建雖然也寫故土民俗,但立場是批判的。當遲子建隨著年齡的增長并遠離鄉土、長期居住在鋼筋水泥構筑的城市之后,冷漠浮華、物欲無處不在的城市氛圍使昔日故鄉溫馨而自足的生活狀態彌足珍貴。回望故鄉,她在描寫民俗時有意無意略去了其中殘忍愚昧和迷信的成分,以審美的態度對待它,并將民俗風情的書寫作為她緬懷故土,表達鄉戀的憑借。
遲子建說過她更喜歡過一些傳統的節日。灶王爺升天的臘月二十三,吃豬頭肉戴龍尾的二月初二,用露水洗臉、包粽子、疊葫蘆、插艾蒿的五月初五,陰雨綿綿的‘七夕’,吃月餅的中秋節以及掛燈籠、吃元宵、看秧歌的正月十五等。
遲子建在很多小說中饒有興趣地描述著故土上的傳統節日,并在其中發掘著人生的樂趣和對故鄉的深情厚意。
東北的冬日是漫長的,而傳統節日的存在使荒漫的冬日在寒風和大雪中展露了絢麗的一面,成為是緬懷故土的一扇窗口。在《北極村童話》有這樣的描寫“轉眼間,臘月到了,家里忙著過年、刷墻、蒸年干糧、買年畫、宰豬。年干糧要蒸好多種。有花卷、豆包、糖三角、菜包、饅頭。蒸饅頭時,用模子扣花。把面和得硬硬的,塞到空隙地方,然后翻過來,用力一磕,面就平平穩穩地掉下來了。有魚的形狀,也有荷花、小魚、公雞的形態,惟妙惟肖。”在《臘月宰豬》中也寫了“禮鎮的百姓一進臘月就開始忙年了。喝過臘八的雜米粥,女人就開始圍著鍋灶蒸面食。饅頭、花卷、豆包、糖三角、棗山、菜包等等五花八門地蒸個遍,這才覺得正月的主食跟皇帝后宮的賓妃一般像模像樣了。”《清水洗塵》寫的是禮鎮鄭家洗澡的故事。但小說這兒的洗澡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洗澡,而是一年只有一次的洗澡,是為了迎接新年到來的洗澡,已成為一種習俗固定在每年的臘月二十七。洗澡已演變成一種儀式有了某種莊嚴和鄭重。《清水洗塵》圍繞著男孩天灶、妹妹天云、父親、母親、奶奶和蛇寡婦之間由洗澡而引發的“小摩擦”,抒寫了鄭家祖孫、婆媳、父子、夫妻、兄妹之間溫馨暖人的親情。平淡樸素的生活畫面里透露出濃郁的詩情,很符合遲子建善于將生活中的真正詩意浸潤在對樸素的生活的表達中的原則。
甚至是故土的飲食習俗都在遲子建筆下成了曼妙和溫馨的回憶。
《親親土豆》里寫到 “禮鎮的家家戶戶都種著士豆”, “吃土豆的名堂大得很,蒸、烤、炸、炒、調湯等等,花樣繁雜得像新娘子袖口上的流蘇”。川里的吉喜常常在火爐上用鐵質托架烤土豆,《霧月牛欄》里描寫到寶墜喜歡吃烙蔥花餅卷土豆絲,《霧月牛欄》里的陳林月家為“我”準備了站魚燉土豆 ,《爐火依然》里寫到“我”和禾喜歡在火爐蓋上貼土豆片吃,《偽滿洲國》中的鄭家晴和沈雅嫻住店每天都吃羊肉燉蘿卜和土豆片炒芹菜等等。
扭秧歌是東北一種娛樂活動,受到人們普遍歡迎。欣賞秧歌的舞姿使人們在消遣中得到心理的滿足,這本是一種極為平常的事,但是遲子建的小說《秧歌》告訴讀者的決不是一種消遣,而是一種帶有濃重地域文化心理的活動。小梳妝的秧歌可以從南村扭到北村萬人空巷,可以使街道兩旁店鋪和小吃攤上所有東西,在一場秧歌過后一點不剩,可以使觀看秧歌的人相思成疾,可以使瀕臨死亡的人牽腸掛肚念念不忘。這里面決不單純是秧歌和扭秧歌者的魅力,而是一種心理態勢,是作者對這種民俗的認同,是黑土地人生命活力、火辣辣性格在民俗中的沉淀。
遲子建還動情地描繪了故土的婚禮乃至民間信仰。“一對新人結婚了,又是放鞭炮又是擺宴席,掉了牙的老人和未出齊牙的孩子都跑去瞧熱鬧”;“到了晚上鬧洞房了,新房里沸反盈天,人們變著花樣刁難新娘新郎,讓人覺得世上最有趣的游戲不過如此了”(《東窗》)民間信仰是長期以來在民眾中自發產生的一套神靈崇拜觀念、行為習慣和相應的儀式制度。自史前時代開始,人類就處在信天虔誠的信仰之中自然神、圖騰、祖先神生育神、靈魂等都是人們敬奉的偶像。這些在遲子建小說中都有體現。遲子建在《偽滿洲國》中這樣寫道:“紫環記得五月春祭時,遠遠近近的薩滿神都來了,他們戴著鑲有鐵角的神帽,穿著怪異的服裝,然后在一個空場地上跳神。參加的鄂倫春人騎著馬趕過來,馬背上馱著完整的狍子和秸稈等祭品,將它們擺放在達子香枝條上。薩滿在場地中央跳,而鄂倫春的百姓則在場地四周祈禱。”諸如此類在遲子建的其他小說中也有反映,其中鄂溫克民族史詩《額爾古納河右岸》中有大量的有關民間信仰、民間禁忌、民間巫術的描寫,這部鄂溫克挽歌式的小說在完成了對一個民族發展史的追憶的同時,也完成了遲子建心靈的回歸。
遲子建深情地注視著養育她的黑土地,用充滿愛的語言描繪著黑土地蕓蕓眾生充滿人倫歡樂的民俗生活,表達著她對那片土地揮之不去的深深的依戀和追憶的夢幻之美。“記風俗多少有點懷舊,但那是故國神游,帶抒情性,并不流于傷感。風俗畫給予人的慰藉,不是悲苦”[2]以此來描述她的小說,是最為恰如其分的。遲子建之所以在她的小說中大量而執著地描寫故土民俗,是因著她對故土的懷戀,是為身處現代文明和都市物質繁華的自己尋找一種精神的依托,傳達了自己對都市文明為代表的現代文明的質疑和抵觸,并用精神返鄉的形式來化解城市文明帶來的一系列困惑和迷亂。在現代文明日益喧囂,膨脹的物欲逐漸將人類逐出精神家園的時刻,遲子建重建社會倫理道德和社會秩序的渴望和努力無疑是有意義的。
參考文獻:
[1]汪曾祺.《談談風俗畫》[M].《汪曾祺文集》江蘇文藝出版社,1994,P61。
[2]汪曾祺:《談談風俗畫》[M].《汪曾祺文集》江蘇文藝出版社,1994,P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