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中“得、的、之”之辨

對《桃花扇》中“得、的、之”三字各自分析之后，我們發現這三者還不像在現代漢語中那樣有著規范的用法，彼此的用法之間有許多相同之處，也有不少相異之點。

一、“的”和“得”

在《桃花扇》中，當以動詞（個別為形容詞）為中心語時，其后的“的”和“得”二字的用法尚有許多相似之處。

（一）作可能補語

[1]（生）這也奇了，《論語》如何說的？（丑笑介）相公說得，老漢就說不得？7頁

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就用于動詞后充當可能補語而言，二者在當時處于混用階段。其中用“動 +〈（不）得〉”69次，用“動 +〈（不）的〉”17次，顯然作可能補語時主要使用“（不）得”，使用“（不）的”的頻率較低。發展到現代漢語中，人們已不再使用“（不）的”表示可能補語了。

（二）作結果補語

[2]（外掩淚介）奇事，奇事！方才睡去，聽得許多號呼之聲，……后來又聽的人馬鼓吹之聲，……135頁

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就用于動作動詞后充當結果補語而言，二者在當時也處于混用階段。僅就動詞“聽”后而言，用“得”3次，用“的”1次，說明在當時作結果補語時用“得”的使用頻率較高。這種情況到后來又發生了變化，發展到現代漢語中，人們往往使用“到”而不習慣使用“得”或“的”作結果補語了。

（三）表動作完成的附著性語素

[3]（小生）侯司徒是俺的恩師，你如何認得？76頁

[4]（雜）……小人是長班，只認的各位官府，……111頁

在《桃花扇》中共使用“認得”5次、“認的”6次，其用法一致，使用頻率相當，說明在清朝初期“的”和“得”的混用很普遍。發展到現代漢語中，人們使用“認得”這兩個字來記錄語言中的這個詞，“認的”則被淘汰。

（四）動態助詞

[5]（副末）……倒也算千秋盛事，但不曾立得碑碣。268頁

[6]（副凈）我們做的何事，今日還想安歇。103頁

可按動態助詞的用法解釋的“得”字2例、“的”字6例，在《桃花扇》中的使用頻率都不高。不過“得”往往表示過去或完成，近似于現代的“了”或“過”；“的”則既可表示過去或完成，也可表正在進行，可根據具體語境換為現代漢語中的“著、了、過”。“得”和“的”二字的這種用法在現代漢語中已經消失。

（五）動補或動賓之間作結構助詞時

就《桃花扇》中的語例而言，動詞或形容詞后的結構助詞“的”和“得”具有相同的語法特點，其后都既可跟補語又可跟賓語，“得”后先跟賓語后跟補語僅1次，是例[10]；“的”后先跟賓語后跟補語達11次，如例[8]。

[7]照得東林老奸，〈如蝗蔽日〉。200

[8]（外窺窗介）你看松陰低戶，沁的人心骨皆涼。201頁

其后也可緊跟補語。“得”后緊跟補語的有16次，其中后緊跟可能補語8次，如[9]，后緊跟狀態補語4次，如[10]，后緊跟結果補語4次，如[11]。“的”后緊跟補語達60次，其中后緊跟形容詞的程度補語的次數有6次，如[12]，后緊跟動詞的結果補語7次，如[13]，后緊跟動詞的狀態補語47次，如[14]。

[9]（末）你的心事，叫俺如何寫得出。155頁

[10]（生）香君問得有理。53頁

[11]（丑）我不偷漢，你如何吃得恁胖。46頁

[12]（凈）這好的狠了。179頁

[13]（生急上）晚生已聽的明白了。121頁

[14]（生笑介）講的有理。71頁

從《桃花扇》中的語例可以看出，“的”和“得”有兩點用法不能通用，一是動詞后的結構助詞“得”之后可跟可能補語，“的”無此用法的語例；二是形容詞后的結構助詞“的”之后可跟程度補語，“得”無此用法。二者作結構助詞的其它用法幾乎一致，不過，“的”的使用頻率比“得”要高得多。

根據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說，在清朝初期，動詞（少數為形容詞）之后讀輕聲的“的”和“得”尚處于一個混用階段。在作可能補語時一般用“（不）得”，少數用“（不）的”；發展到現代漢語中規范為用“（不）得”。在作結構助詞時，“的”和“得”后不僅可緊跟補語，也可緊跟賓語，且“的”的使用頻率比“得”要高得多；發展到現代漢語中，規范為用“得”，且一般不再使用“動+‘得’+賓+補”的格式。

二、“之”和“的”

[15]（生細看喜介）這柄桃花扇，倒是小生之寶了。180頁

[16]（小生）這是我們的榜樣了。221頁

[17]（雜）怎么出家的都配成對兒。160頁

就用來明確定語和中心語之間的結構關系這個作用而言，《桃花扇》中用“之”字255次，如例[15]，用“的”字142次，如例[16]，“之”字仍尚處于主要地位，說明那時可能處在用“的”字替換“之”字的部分用法的過程中。但我們不能說結構助詞“的”字是由結構助詞“之”字演變過來的，因為“的”字作結構助詞的其它用法并不是“之”字所具有的，如《桃花扇》中出現的“的”字短語達114次，如例[17]，而沒有出現這樣結構和用法的“之”字短語。

[18]（末）這太屈他了，敬亭之去，小弟所使，……84頁

[19]（丑）倒來聽老漢的俗談。7頁

就放在主謂之間取消其獨立性這個作用而言，《桃花扇》中用“之”字26次，如例[18]，用“的”字僅2次，如例[19]。可以看出當時“的”字似乎有取代“之”字的這個用法之意，但勢頭并不猛。因此，“的”字當時的這個用法并沒有發展到現代漢語當中來。

三、“的”和“之”、“得”

[20]（末）敬老肯去，妙的狠了。72頁

在《桃花扇》中，當中心語為形容詞、補語為程度補語時，中補之間既有6次用“的”字的語例，如[15]，不過，“的”后跟的是比較深、比較強等的程度，用的是“狠”和“緊”兩字，此兩字義同今“很”；“之”后跟的是最深、最強等的程度，達到極點，用的是“極”和“至”兩字，“至”義也同“極”。發展到現代漢語中，這種用法的“的”字往往用“得”字，如例[15]往往表述為“敬老肯去，妙得很了”。“之”字的這種用法到現代漢語中則不是用“得”字來替換的，而往往是按現代漢語的表述習慣不用“之”而在補語“極”后加“了”，如例可表述為“這個書客也大膽極了”。

“的”字還有33次是放在狀語和中心語之間用來明確它們之間的狀中關系的，其中有“怎的”29次。“的”字的這種用法發展到現代漢語中用結構助詞“地”字來承擔。“怎的”在方言中也有寫為“怎地”的。

由以上分析可以知，在清朝初期，作為結構助詞，“的”、“得”、“之”之間有同也有異。與“得”字相比，“的”字具有“得”字所具有的除后跟可能補語之外的其它功能；與“之”字相比，“的”字具有“之”字所具有的除后跟“狠、緊”等程度補語之外的其它功能；“的”字還具有“得”、“之”所不具有的用在狀中之間的語法功能。可以看出“的”字在當時可以放在主謂、定中、狀中、動賓、動補或形補之間，具有明確結構關系等作用，應用范圍非常廣，在許多用法上可以替換“得”和“之”，幾乎可以說清初時期的“的”字是一個全能的結構助詞。

參考文獻：

[1]孔尚任（王季思 蘇寰中 楊德平 合注）．桃花扇．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

[2]谷衍奎．漢字源流字典．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

[3]王力．古代漢語．北京：中華書局，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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