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物質利益觀的新視角

［摘 要］ 在改革和開放的實踐中，鄧小平以全新的視角闡釋和發展了馬克思的物質利益理論。他反對“以義代利”，強調物質利益是社會主義的應有之義，提出“致富不是罪過”，但必須正當致富。

［關鍵詞］ 鄧小平 物質 利益 新視角

物質利益是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的首要條件，是社會歷史發展的最終動因，這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鄧小平在我國改革開放和解決中國實際問題的過程中，以全新的視角更為全面地論述了社會主義物質利益理論，形成了他獨具特色的物質利益觀，為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物質利益原則做出了新的貢獻。

一、反對“以義代利”，強調必須尊重個人的物質利益

義、利問題，即思想道德和對物質利益追求的關系問題，在中國歷史發展演化過程中一直是引人注目的重大問題。中國共產黨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就非常重視用共產主義的理想、信念和道德去教育和激勵廣大的黨員干部和群眾為建立新社會而奮斗，但我們黨時刻也沒有忘記“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人民群眾只有得到切身的物質利益后，才會“擁護我們，把革命當作他們的生命，把革命當作他們無尚光榮的旗幟”［2］。民主革命時期，我們黨和軍隊所以能夠不斷發展壯大，以至出現“母親送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的感人場面，就是因為勞苦民眾從“打土豪，分田地”的切身感受中體驗到共產黨是人民群眾的大救星。新中國建立初期，我們黨也非常注意群眾的物質利益。毛澤東用生動形象的比喻說明物質鼓勵的重要性：“你要母雞多生蛋，又不給它米吃，又要馬兒跑的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3］。但后來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中卻一度出現了嚴重忽視個人物質利益的傾向，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更是把物質利益和道德嚴重對立起來，把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同滿足人民的物質利益要求絕對對立起來，以致發展到荒唐的“精神萬能論”， 物質利益原則受到了越來越嚴重的批判。1966年2月《解放軍日報》的一篇社論就反映了這種情況：“怎樣調動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呢？一不能靠強制，二不能靠物質刺激……最主要的是靠突出政治，靠加強政治思想工作來提高人們的無產階級覺悟。”結果，這種“左”的錯誤思潮不僅沒有調動反而嚴重壓抑了勞動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使懶惰之風在素以勤勞著稱的中華民族中滋生蔓延。

出于對人民物質利益的傾心關注和對歷史教訓的反思，鄧小平清醒意識到，過去那種貴義賤利乃至存義去利的傳統價值標準再也不能持續下去了。他說：“不重視物質利益，對少數先進分子可以，對廣大群眾不行，一段時間可以，長期不行。革命精神是非常寶貴的，沒有革命精神就沒有革命的行動。但是革命是在物質利益的基礎上產生的，如果只講犧牲精神，不講物質利益，那就是唯心論。”［4］他還認為，推進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要加強思想政治工作，要講艱苦奮斗，但只靠這些是不夠的。“最根本的因素，還是經濟增長速度，而且要體現在人民的生活的逐步地好起來。人民看到穩定帶來的實在的好處，看到現行制度、政策的好處，這樣才能真正穩定下來。不管國際大氣候怎樣變化，只要我們爭得了這一條，就穩如泰山。”［5］ “不管天下發生什么事情，只要人民吃飽肚子，一切就好辦了”［6］。即使對堅持社會主義道路這樣的重大原則問題，鄧小平也主張用利益來教育人。他相信，只要大力發展生產力，使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感受到由此而帶來的巨大的利益，都看到社會主義使人民富裕、國家富強起來，“群眾從事實上感覺到黨和社會主義好，這樣，理想紀律教育，共產主義思想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才會有效。”［7］鄧小平還根據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基本原理，指出：“物質是基礎，人民的物質生活好起來，文化水平提高了，精神面貌會有大變化。”［8］這就從根本上澄清了物質利益和思想道德的關系問題，充分肯定了物質利益在革命和現代化建設中的合理性和必然性，從而極大地調動了人民群眾的積極性。

二、強調重視物質利益是社會主義題中應有之義

為了糾正長期以來人們對社會主義本質的各種錯誤理解，鄧小平對什么是社會主義有過很多精辟論述。這其中，最著名的莫過于“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論斷。在關于“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判斷中，包含了鄧小平對社會主義為什么不應該是貧窮的倫理論證和把社會主義理解為貧窮的道德批判。

第一，不能因為有社會主義的名字就光榮。

長期以來，在對什么是社會主義這個問題上，一直存在著一種錯誤的觀念，那就是，把社會主義看作一種道德觀念，甚至荒謬地提出“寧要貧窮的社會主義，不要富裕的資本主義”。鄧小平從革命的功利主義出發，對這些錯誤觀念進行了深刻的道德批判，認為沒有脫離利而追求空洞的“義”的社會主義。他說 ：“不能因為有社會主義的名字就光榮，就好。”［9］這里，鄧小平無疑是強調，社會主義不能光有“名”，更重要的是要有“實”。就是說，我們是否搞了社會主義，不在于描繪、論證社會主義如何好，而在于我們能否盡快地發展生產力，極大地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把社會主義的“義”和“利”真正統一起來，才能真正體現社會主義的本質。鄧小平指出：“社會主義是一個很好的名字，但是如果搞不好，不能正確理解，不能采取正確的政策，那就體現不出社會主義的本質。”［10］鄧小平針對“‘四人幫’叫嚷要搞‘窮社會主義’、‘窮共產主義’，胡說共產主義主要是精神方面的”這一“倫理社會主義”的變種，說“簡直是荒謬之極！”［11］其荒謬性就在于它把社會主義勝利的必然性僅僅求助于道德，而不是主要根據經濟必然性的客觀規律。

第二，社會主義如果老是窮的，它就站不住。

鄧小平認為“寧要貧窮的社會主義，不要富裕的資本主義”是一種蒼白無力的道德說教。他針鋒相對地指出，不要富裕的資本主義還有道理，難道能夠講什么貧窮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嗎？他強調，我們的最高目標和理想是實現共產主義，但是，要實現共產主義，就要大力發展生產力，為實現共產主義創造極為豐富的物質條件，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否則社會主義就不可能有優越性，不可能戰勝資本主義，實現共產主義。認為社會主義是貧窮的，把社會主義建立在貧困的基礎上，而又宣揚所謂的社會主義優越性，宣揚貧窮的社會主義一定戰勝富裕的資本主義并實現共產主義，只是一種空洞的道德說教而已。這種道德說教不僅蒼白無力，而且最終必然使人民喪失信心、理想、信念和意志。鄧小平尖銳地指出：“不要光喊社會主義的口號，社會主義不能建立在貧窮的基礎之上。”［12］ “空講社會主義不行，人民不相信。”［13］他說：“社會主義如果老是窮的，它就站不住！”［14］所謂站不住，不僅是因為它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和由此決定的政治保障，而且是因為它失去了存在的道德合理性。如果人民的生活水平總處于低水平甚至處于貧困狀態，這樣的社會主義就是不道德的。不僅如此，在“普遍貧窮的社會王義”基礎上也不可能形成優良的道德風貌。極端貧困的社會通過政治形式和社會組織也許可以維持暫時的較好的道德狀況，但終究不可能長久，而且在其靈魂深處必然會滋生著不道德的種子。因為，生產力的發展是社會主義“絕對必須的實際前提”，“如果沒有這種發展，那就只會有貧窮的普遍化；而在極端貧困的情況下，就必須重新的開始爭取必需品的斗爭，也就是說，全部陳腐的東西又要死灰復燃。”［15］因此，“那種以極左面目出現的主張普遍貧窮的假社會主義”［16］是不可能具備良好的道德面貌的，相反，只會造成社會道德的敗壞和墮落。

第三，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

在對“貧窮不是社會主義”進行道德批判的基礎上，鄧小平深刻地總結出社會主義的特點和任務，這就是：“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17］鄧小平坦率地說，我們雖然搞了幾十年社會主義，“但事實上不夠格”，之所以不夠格，是因為中國太貧窮，“只有到了下一世紀中葉達到了發達國家的水平，才能說真的搞了社會主義。”［18］鄧小平反復強調：“共產主義是沒有人剝削人的制度，產品極大豐富，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按需分配，沒有極大豐富的物質條件是不可能的。要實現共產主義，一定要完成社會主義階段的任務。社會主義的任務有很多，但根本的一條就是發展生產力，在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體現出優于資本主義，為實現社會主義創造物質基礎。”［19］因此，“社會主義必須大力發展生產力，逐步消滅貧窮，不斷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20］“不發展生產力，不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不能說是符合社會主義要求的。”［21］這里，鄧小平從強調物質利益這一基礎出發，認為社會主義就是要通過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不斷提高人民物質文化生活水平，從而在更深層次上揭示了社會主義的本質。

三、提出“致富不是罪過”，但強調必須正當致富

鄧小平在深刻批判“貧窮的社會主義”的道德觀的基礎上，為“富”進行了理直氣壯的倫理論證和道德辯護，并提出了致富所應遵循的道德規范和原則。

一方面，致富不是罪過。人們的求富行為、致富努力，應該說是人們追求富裕幸福生活、追求個性全面發展和自我完善的必然沖動和巨大動力。但在小生產的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條件下，社會反對對財富的追逐，片面強調知足常樂，安貧樂道的“貧即德”的道德觀。由于“貧窮社會主義”觀和所謂“貧即德”的道德觀的影響，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一段相當長的時間里，人們對財富、物質利益和富裕生活的追求總是被認為是資產階級的和不道德的。這就不僅扼殺了人們求富的正當欲望，而且也極大抑制了人們創造物質財富的積極性和能動性，從而嚴重阻礙了社會主義經濟的發展。對此，鄧小平是一向持批評態度的。改革開放后，他首先站出來為人們追求財富提供了政治觀念和倫理觀念上的辯護，肯定人們求富、致富的合理性。1986年9月2日，鄧小平在回答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記者邁克·華萊士關于“中國領導提出致富光榮的口號，資本主義國家很多人對此感到意外，這個口號同共產主義有什么關系”的提問時，明確地指出，“共產主義社會是物質極大豐富的社會”，因此要實現共產主義，就必須鼓勵人們大膽致富，并提出了“致富不是罪過”［22］的道德命題。“致富不是罪過”和“致富光榮”的新道德觀的確立，以及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大政策的提出，使全國億萬人民群眾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被前所未有地調動起來，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斷大幅提高，生產力得到了巨大的發展，國家的綜合國力也上了大臺階。

另一方面，必須正當致富。鄧小平不僅提出了“致富不是罪過”這樣一個著名論斷，還強調必須使人們致富、求富的行為和富裕生活的追求在具體過程中合理化和道德化，也就是說，致富還必須是正當的，并提出了一些具體的要求。其一，要依靠勤勞致富。鄧小平指出：“農村、城市都要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勤勞致富是正當的。”［23］由此可以看出，勤勞致富是鄧小平關于個人致富的重要倫理思想，也是鄧小平提出的個人致富必須遵守的一項倫理要求。勤勞是每個人應有的基本美德，是一個人在社會上安身立命、建功立業的根本內在依據。鄧小平多次強調勤勞致富，實際上是對那種依靠坑蒙拐騙、弄虛作假、偷盜、貪污、作弊等手段致富行為的批判。其二，致富要遵守法律。判斷一種經濟行為是否合乎道德，首先要看這種行為是否合法。我們不僅要鼓勵勤勞致富，同時還必須強調依法致富。鄧小平多次強調“我們要學會使用和用好法律武器”，要“講法制，真正使人人懂得法律，使越來越多的人不僅不犯法，而且能積極維護法律。”［24］那種靠權錢交易，貪贓枉法、索賄受賄，甚至打家劫舍、圖財害命，制造和販賣假冒偽劣產品等非法手段獲取錢財的罪惡行徑，同鄧小平倡導的依法致富是背道而馳的。其三，信譽高于一切。“講信義是我們民族的傳統。”［25］ “誠信賺得字號久，謙和贏來顧客常”、“誠交天下客，譽從信中來”反映了中華民族重誠信、講謙和的經商之風。然而，在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卻出現了大量摻雜使假、以次充好、假冒偽劣、弄虛作假、坑蒙拐騙等損人利己的行為。對此，鄧小平深惡痛絕，嚴厲指出：“一些企業事業單位，一切經濟活動和行政司法工作，都必須實行信譽高于一切，嚴格禁止坑害勒索群眾。”［26］ “信譽高于一切”是鄧小平為人們經濟活動提出的又一倫理要求。市場經濟是競爭經濟，但市場競爭要“守信用”，鄧小平認為“競爭就要靠這個競爭”［27］。 ○

注 釋：

［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56.86.

［2］《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39.

［3］《毛澤東文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30.

［4］［6］［9］［10］［13］［14］［16］［24］ 《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46.406.313.313.314.191.165.254.

［5］［7］［8］［11］［12］［17］［18］［19］［20］［21］［22］［23］［25］［26］［27］《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55.144-145.89.10.213. 116.225.137.10.116.172.23. 72-73.145.336.

［1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6.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