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言
恩里克·格拉納多斯(Enrique Granados 1867~1916)是西班牙民族樂派的奠基者之一,曾被譽為“西班牙的鋼琴詩人”。他的代表作——《戈雅之畫》集中彰顯了他獨特的創作個性和新穎的創作手法。
格拉納多斯的抒情性在《戈雅之畫》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首先,《戈雅之畫》將格拉納多斯的內心世界展現至極。他在創作上追求的是能承載快樂與愛情、痛苦與死亡的完美詮釋。因此,聽眾總能在《戈雅之畫》中聽到令人舒緩、陶醉或是令人屏氣、揪心的抒情效果。
縱聽《戈雅之畫》,可以發現格拉納多斯很重視樂曲的旋律化,將戈雅的繪畫形象“歌唱化”“詩意化”。不論是主題材料、新材料的段落,還是一個動機,一句過渡句,一個分解和弦或一句伴奏,都充滿了歌唱性的旋律感。這組樂曲每一句“話”都有其中的意思。無論音樂進行到哪里,我們總能聽到動人的旋律。
總之,戈雅之畫為格拉納多斯帶來了創作靈感,樂曲《戈雅之畫》又表現了畫外更多的音樂和人文情愫。
二、 多變性的陳述
《戈雅之畫》如此色彩斑斕、絢麗多姿,能征服那么多的聽眾,我們認為,格拉納多斯多變性的抒情是首要原因。格氏曾說:“我個人的感受是,《戈雅之畫》有一種優美與苦澀并存的混合氣氛……”這種感情的術語有時戲劇性般多情和充滿熱情,有時又悲劇性地變化,就好像戈雅畫作所要表達的情感。
正如格氏所述,《戈雅之畫》的每一首樂曲都不只有單一的形象和情感。多變式的音樂情緒交錯出現,時而激動,時而悲傷,時而跳躍,時而舒緩,時而細膩,時而如詩如畫,時而如泣如訴。這種多變情緒的融合豐富了樂曲的內在情感,賦予音樂不同的形象,給人以跌宕起伏的感覺。
在《窗口訴懷》中,音樂的情緒非常豐富多變,給人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間,第一主題(6~22小節)是細膩、歌唱般的音樂情緒,第二主題(49~63小節)則是激動、高亢的音樂情緒,之后的間奏(64~77小節)轉為輕巧、跳躍的音樂情緒,繼而第三主題(80~104小節)變成熱情、纏綿的音樂情緒,第四主題(105~126小節)是柔美、平靜的音樂情緒,隨之第四主題(130~148小節)再現,突然變為熱情、澎湃的音樂情緒,緊接著間奏(149~156小節)忽而轉為輕快、動感的音樂情緒,隨后第一主題(157~176小節)再現發展成莊嚴、流動的音樂情緒,最后安靜、平穩地轉入尾聲。
由此可知,格氏善于用多變的音樂情緒來陳述不同的音樂形象。這一點應該與其自身所具有的喜怒善變的性格特征息息相關。
三、 悲劇性的結尾
許多人都認為格拉納多斯是一個非常有詩情畫意的作曲家,他的作品一般總是絢麗多彩、細膩多情,他也有內省而深刻的一面。現有資料記載表明《戈雅之畫》并不是一次就完整出版的。第一冊出版后的一年,第二冊才出版,同時這兩冊的風格相差很大。例如:前四首樂曲的調性、和聲和結構等都比較規整,而五、六首樂曲調性模糊、和聲復雜。可以推測,格拉納多斯寫完第一冊時,認為前四首樂曲雖然好聽,但在結構、調性、織體、構思等方面還稍欠深度,因此便寫出了與之迥異的第二冊。
《戈雅之畫》中的六首樂曲均有標題,并且是基于瑪哈與瑪霍的愛情故事而創作的,故事的發展經歷了四個階段:愛情(第一樂章、第二樂章)——猜忌(第四樂章)——死亡(第五樂章)——離別和悲痛(第六樂章)。從整體上看,本曲屬于悲劇性的結構。這樣的戲劇性構思和劇情沖突是《戈雅之畫》的特點之一。第五、六樂章的悲劇性使得這部作品具有熱情與內斂并存的戲劇性變化,同時也扭轉了人們對西班牙音樂的一種偏見——認為西班牙音樂只有熱情、奔放的一面。
也就是說,格拉納多斯的內心世界不只有快樂和愛情,而且還容納了痛苦與死亡,這首樂曲不僅抒發了作者精神上的歡樂,同時也表現了令人難受、揪心扒肝的情感。在第五首樂曲《愛與死》中,格拉納多斯巧妙地安排本曲的材料——將第一至第四首樂曲中出現的主題和其他材料依次予以變形,并即興地融合在一起,這種縱橫相融合的方式猶如將“愛、恨、情、愁、生、死、離、別”等各種復雜的心情揉捏在一起,令人感到撕心裂肺,百感交集。樂曲一開始便出現悲劇性的主題,大量的半音進行,和聲變化較多,晦澀的半音下行極不流動,不穩定的調性等等卻預示著不祥的征兆。與之相對應的抒情主題(94~129小節)采用了第四首樂曲《少女與夜鶯》的主題材料,其動人的旋律、穩定的節奏和調性,令人想起過去美好的歲月,不由得傷感落淚,刻骨銘心。
第六首樂曲《幽靈小夜曲》是一首雙主題變奏曲,樂曲中既含有兩個新的主題及其變奏,還出現了第二首和第四首樂曲的主題及變形。主題一(1~22小節)是以模仿吉他的彈奏來演繹的,跳躍而輕快的半音進行帶給人一種神秘感和輕松感。主題二(39~67小節)中出現了不少的減四度、增二度音程和半音下行,此處的色彩較為凝重,氣氛緊張。本曲將輕松的感覺與緊張的氣氛自然地銜接起來,令人不得不贊嘆格拉納多斯細膩而豐富的表現手法。
從這六首樂曲的順序來看,本曲具有完整的音樂內在聯系。歡快熱情的《情畫》可以看成是序曲,多愁善感的《窗口訴懷》則是樂曲的正題,而《凡丹戈舞曲》和《少女與夜鶯》是經過,接著情節發生了巨大的轉折并將樂曲推向高潮,《愛與死》可以看作是樂曲的主要內容,最后的《幽靈小夜曲》便是樂曲的尾聲。這樣,格拉納多斯突出了悲劇性的第五首樂曲《愛與死》,并使之成為了整首樂曲的高潮階段和主要部分。
因此,不論是從樂曲的安排順序來看,還是從故事性的構思來說,《戈雅之畫》都突出了悲劇性的轉折,表現出了很強的戲劇性。正是這樣,《戈雅之畫》才是一首具有完整內容和深刻人生內涵的傳世佳作。
四、 象征性的穿插
象征手法在文學作品中經常被運用到。它通過特定的容易引起聯想的形象表現與之相似或相近特點的概念、思想或感情,即用“具象”表達“抽象”。黑格爾認為:“象征一般是直接呈現于感性觀照的一種現成的外在事物,對這種外在事物并不直接就它本身來看,而是就它所暗示的一種較廣泛較普遍的意義來看。”在音樂創作中,早就有許多作曲家也運用特定的音樂素材(如某一樂段、某一樂句、某一動機甚至是某一和弦)來象征某一特定的意義,從而表達一種音樂效果和意境。例如:貝多芬的“命運”主題和節奏,象征著“命運敲門聲”,經常出現在貝多芬的其他作品中。只要聽到這個主題或節奏,我們便能感受到“命運”的急促。
在樂曲《少女與夜鶯》中,尾聲(68~84小節)模仿了夜鶯的啼叫聲。整個段落幾乎全是由裝飾音組成,并且沒有主題旋律。由于裝飾音在高聲部進行,故聽起來惟妙惟肖,就像鳥兒的啼叫聲。其實,夜鶯是有典故的。在文學中,夜鶯經常用來作為愛情的象征。另外根據歐洲古老的傳說,夜鶯也是一種極具靈性的鳥,會因為事情的兇吉而啼叫出悲哀或歡樂的聲音。由此可見,在本曲中格拉納多斯在尾聲段落模仿夜鶯的啼叫聲借以象征愛情,抒發了少女心中對愛人的眷戀之情。
在第五首樂曲《愛與死》中,除了分別出現前四首樂曲的主題材料之外,還多次出現了幽暗的半音階下行。本曲的悲劇性主題(1~21小節)便是個例子,緩慢的半音階八度下行出現在低聲部,給人帶來不祥的預感。本曲中的下行半音階就預示著瑪霍的死。
在第六首樂曲《幽靈小夜曲》中,第三主題中的主旋律(143~168小節)是來自于格里高利圣詠《末日經·最后的審判》中的著名音調(基本曲調的首調唱名是do-si-do-la-si-so-la等)。這段圣歌是羅馬天主教在喪禮時所用的。不少作曲家都借用這個旋律來代表“死亡”的形象,如李斯特的《死之舞》(Totentanz)、圣桑的《骷髏之舞》(Danse Macabre)、勃遼茲的《幻想交響曲》(Symphonic Fantastique)第五樂章(Songe d’ure nuit du sabbat)、拉赫馬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等等樂曲中都出現了這個音調。
在李斯特的《死之舞》中,這個代表“死亡”的旋律出現在第3小節的高聲部中。在《幽靈小夜曲》中,象征死亡的主題出現在中聲部,高聲部則是快速而活躍的八度彈奏,整體的音樂效果比較流動。
五、 結語
以上我們對格拉納多斯的《戈雅之畫》的抒情性作了較為詳盡的探討。不難發現,格氏的作品不僅注重于內心情感的寫意和抒發,同時重視民俗風情的寫實,具有濃烈的鄉土氣息。總之,源自畫面的情感通過多變性的陳述、悲劇性的結尾和象征性的穿插被格氏演繹到了極致。◆(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
□責任編輯:謝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