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的“魔獸”學生同行

《魔獸世界》是如今高中里風行的一款網絡游戲，有不少學生沉迷其中。家長與老師談“魔”色變，視其為洪水猛獸。但家長與老師們是否真正了解孩子，知道他們想要些什么？由此我想談談一些被家長和老師忽視的問題——青少年心理的需求。尤其是高中學生，心理日漸成熟，他們渴望得到同學、老師的尊重和認同。他們需要找尋自己人生的價值，當現實層面不能滿足他們的這種需求時，他們會轉向一個新型的空間——虛擬網絡世界。

高二那年，班上“魔獸”盛行。作為文科班的班主任，只好親自去探探那“魔”潭“獸”穴。細節這里就不說了，這里只想與大家談談我的感受，希望能為我們挽救那些深陷“網游”的學生提供一些幫助。

逃避還是尋覓？

班上幾個玩《魔獸世界》的學生長得其實一點也不“魔獸”。相反，他們都比較瘦弱，在男同學中屬于“弱勢”群體。如今，高中里有兩種運動是既好玩又“拉風”的。首推當然是籃球。每次我們班與別班比賽時，最積極的不是運動員，也不是我這個班主任，而是一大幫女生。平時，女生之間“幫派”林立。但比賽期間，她們往往會表現出驚人的團結。她們會早早地到籃球場圍成一圈期待著籃球“王子”們的出場。其次便是足球，雖沒有籃球比賽時出現的萬人空巷的景象，但此項運動的“鐵桿”不少。綠蔭場上，絕不會少了這些“鐵桿”的喝彩聲。不過，同學崇拜的眼神與女生們的尖叫總是屬于那些身材高大、手腳敏捷、身懷絕技的“猛男”們。而我的魔獸學生們既沒有“魔獸”般的體魄，也沒有口若懸河，能贏得無數女生競折腰的口才。他們惟有默默地躲在球場的犄角旮旯，眼里充滿了羨慕，同時還有一絲絲嫉妒。班上最早玩“魔獸”的是阿捷，一個長得很清秀而孱弱的小男生。性格孤僻，固執。由于當時工作的疏忽，我沒有怎么注意他。之后，魔獸的“星星之火”便開始燎原了。等到我意識到問題嚴重時，又有三個學生陷入了“魔獸”的深淵。

不少專家認為：玩“網游”的學生是一種對沉重學業負擔的逃避，是想擺脫家長、老師束縛的表現。就我的“魔獸”學生而言，與其說他們在逃避，不如說他們在尋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生進入像《魔獸世界》這樣的網絡游戲，與我們家長、老師也有一定的關系。“你怎么這么沒用啊！考試考不過人家，體育比不過人家，連說話都比人家的孩子笨。你怎么一點都不像我和你媽啊……”家長會后經常能聽到類似的話。有哪個孩子不希望得到鮮花和掌聲呢？“魔獸”學生同樣也渴望得到這些。他們渴望得到老師與同學的認同，渴望實現自身的價值。當在現實層面不能滿足他們的這些要求時，他們便希望到虛擬的世界去尋覓想要得到的東西。我想這或許是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中提到的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吧。

但理論是一回事，實踐又是另一回事了。有時候我也會帶著“發現”的目光，找到這些學生的“閃光點”，同時不失時機地表揚他們。但在高三學生給我的畢業留言里，我發現當年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了。那時，他們何嘗不知道我這是在鼓勵他們。但他們要的不是這種廉價、惠而不實的表揚，他們要的是一個舞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來證明他們不是家長和老師眼中的“廢物”。“老宋，你真的好煩哦，你知道嗎？你就像個唐僧一樣，老是嘮叨個不停。不過要是沒你的話，高二那年估計我早‘廢’了。現在沒你在旁邊嘮叨，還真有點不習慣了。最后想說聲謝謝，你的教誨我會永遠記在心里。”這是阿捷給我的畢業留言。對于高二那年深入“魔穴”的結果，我是既高興又沮喪。高興的是他這個班級里最牛的“釘子戶”終于解決了。以后的問題便迎刃而解了。沮喪的是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這并非是我到魔獸世界深入調查的結果，也不是我長年“嘮叨”的成果。

“痛”并“快樂”著？

“‘痛’并‘快樂’著”是時下流行的一句話，用來形容初入《魔獸世界》的“菜鳥”最貼切不過。不過如果形容來這里尋覓虛擬價值或者追求成就感的“有志青年”來說，是不恰當的。認為魔獸世界是孩子玩的游戲這實在是個錯誤。當你真正地深入其中便會發現這是成人的游戲。我那幾個學生在這個世界里也還只是“小屁孩”罷了。成年人在這里占的比例不會少于七成。孩子總喜歡與大孩子玩，拿我們紹興話來講，這叫“蒼蠅跟著捻蛾飛”。高中生跟著大學生混，帶給他們的更多的是新奇和刺激。網絡的好處就在這里，誰也不知道網絡背后的你是誰。這里可以肆無忌憚的說話，有時候學著成人的腔調泡“美眉”，有時候還能體驗到虛擬的友情和愛情，我想這一點可能也是吸引學生進入“網游”的因素吧。

《魔獸世界》為了吸引玩家，在游戲模式上采用的是團隊加副本任務的模式。阿捷他們加入的是浙大的團，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混進去的。不過跟著浙大那幫家伙，不知道是他們倒霉還是幸運。倒霉的是這幫人在UT上講話大多是混合著英文和網絡語言的“魔獸方言”，一般人很難聽懂他們在講什么。幸運的是這幫人大多工作比較忙，所以一周只活動兩次，一般是周三和周六晚上，地點一般是大型的副本。大型的副本一般需要40個人，統一的指揮，密切的配合是順利通關的保證。單這一點就不是幾個“小屁孩”能做到的。指揮一般通過UT（網上在線的語音聊天工具）進行。團長就像一個音樂指揮一般指揮著戰斗，同時還要照顧到人員的分配。事實上戰利品的分配是極為不公平的，像阿捷他們之類的小角色能分到的東西實在少得可憐。菜色的面孔，乞丐一般的裝備，干癟的錢袋。這是我在《魔獸世界》找到他們時看到的情景。看來要在這個虛擬世界里取得成功，收獲光榮，出人頭地，依然是十分艱難的事。到最后，游戲本身帶來的樂趣早已沒有了，有的只是拼命的練級，提高實力，屢敗屢戰。這就像一個賭輸了錢的賭鬼，執拗地不肯離開賭場一樣。他渴望著有朝一日，時來運轉，把失去的信心、尊嚴都贏回來。“‘痛’并‘快樂’著”并不屬于沉迷于“魔獸”的學生們，“無間道”可能更適合他們深陷其中的精神狀態。

如何對待“魔獸”學生？

記得高二學年的最后一個月，這幫玩“魔獸”的學生全來到我的辦公室。或許是聽到了什么風聲，或許是在魔獸世界遭遇了什么挫折，抑或是被我的“嘮叨”說動了。四個人居然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保證以后決不玩“魔獸”了，再不碰“網游”了。之后，果真如他們承諾的那樣：他們沒有再進魔獸世界。同時學習也進步很快。最后，四個人都考上了美術的本科，其中阿捷考得最好。

想不到他們會去考美術，更想不到他們只花了四個月時間學完了別人要學一年半的美術課程。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時我能早點引導他們找到自己擅長的舞臺，可能這四個學生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如果我們能多提供一些幫助學生尋覓自己價值的平臺，是否能挽救更多的學生？那些沉迷于“網游”的孩子或許也像我的學生一樣只是為尋找一個屬于自己的舞臺，來向我們證明自己？或許教育的最高境界就是讓所有的孩子都找到適合自己的發展舞臺，他們能在這個舞臺上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華，享受成功的喜悅。陷入“網游”的孩子不是自甘墮落，他們只是渴望在這個虛擬世界找到他們需要的東西而已。

高中學生的心理需求正是由社交的需要向尊重需要過渡的階段。不同需求層次的學生我們在對待他們的時候也應該有不同的策略。

有的學生去玩“魔獸”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社交欲。他們希望和同學保持友誼與忠誠的伙伴關系，希望得到互愛等。他們希望有所歸屬，成為團體的一員，在個人有困難時能互相幫助，希望有熟識的友人能傾吐心里話、說說意見甚至發發牢騷。對于這樣的學生，作為班主任，可以多搞團體活動，多開展能體現團隊精神的比賽，使一些個性孤僻，不擅長交際的學生得到社交的需要。

有的高中學生的獨立意識已經很強。他們渴望獨立與自由，也渴望來自別人的尊重，受人賞識、注意或欣賞。他們進入“魔獸”是為了得到名譽與聲望，滿足自己的權力欲。但是這些需要不能滿足時就會產生自卑感、虛弱感和無能感。對于這樣的“魔獸”學生我們可以通過“放權”的方式交給他們一些獨立負責的工作，滿足他們的權利欲。他們基于這種需要，往往愿意把工作做得更好，希望受到別人重視，借以自我炫耀，指望有成長的機會、有出頭的可能。與此同時，我們應該積極地幫助他們找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使他們逐漸建立起對自己的信心，為他們創造展示自己獨特才華的舞臺。

當然，采用何種策略依然要視個人性格、經歷、生活習慣等情況來確定，有時個體的需要是難以察悟、無法度量的。挽救一個“魔獸”學生并不是簡單的做幾次家訪，批評學生幾次就可以實現的。其中的艱辛也許只有真正體會過才知道。我也曾有過被學生氣得偷偷流淚的經歷。當我們陷入絕境毫無辦法之時，寬容和等待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作者單位:浙江紹興市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