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多”是現代漢語中比較流行的一種主謂結構的表達方式,它以其自身獨特的表達效果而廣泛流行,這是潛性語言顯性化的必然結果。
關鍵詞:“×多多”;語法;潛性;顯性
近年來,無論在口語還是在書面語中,人們常聽到或見到具有獨特表達效果的“×多多”這種表達方式。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語言現象在人們的交際活動中越來越流行,使用面越來越廣,應該引起語言研究的關注。
一
“×多多”類短語屬于“雙音節名詞+多多”式結構。“多多”在短語中做謂語。這種用法中常見的雙音節名詞有“機會”、“禮品”、“大獎”等,它們一般是表示人們希望得到的某種東西。當然,有的單音節名詞也可以和“多多”連用,比如“喜多多”、“旺多多”等。
從句法結構上看,“×多多”結構是一種主謂結構,雙音節名詞與“多多”構成被陳述與陳述的語法關系。它除了能夠獨立成句以外,還可以在其他句子中做主語、賓語等,但更多的是獨立成句,廣泛出現在廣告、新聞、文藝等語體中。如:“葫蘆島風情多多”(《中國釣魚》1999年3期)
“×多多”類短語屬于謂詞性短語,前一雙音節名詞與“×多多”短語的整體功能不同。從語義結構上看,與其他形容詞重疊后的效果一樣,表示形容詞“多”的語義和語氣的加強,其核心是形容詞“多”。這種用法的“多多”與“他的證書比我的多多了”等句子中的“多多”完全不同。前者是形容詞“多”的重疊,而后者是動補短語;前者的兩個“多”語氣一致,都要重讀,而后者的語氣重心在后,所以構成了“輕——重”的語氣結構。
在古代漢語語法里,單音形容詞“多”重疊后可以用在動詞前做狀語,如“多多益善”等,大多是用來表示客套的習慣用語。但在現代漢語里,重疊后的“多多”是不能做謂語的,“多多”作謂語一直被人們視為不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的變異用法。單音節形容詞重疊后是不能放在名詞或形容詞后單獨做謂語或補語的。但在漢語里,“多”重疊后作謂語并不是新興用法,在古代白話小說和戲曲里就已存在“多多”作謂語的現象了。如:“原來先生具此逸腸,弟不能仰體雅懷,玉成豪舉,開罪多多矣。”([清]夏敬渠《野叟曝言》第19回)
在早期的現代漢語中,“多多”除了作謂語外,還可以作補語。《漢語大詞典》中也收有“多多”,釋為“極言其多”,舉例:“我一回寓,覺得又清凈得多多了,但子君的凄慘的神色卻使我很吃驚。”(魯迅《彷徨·傷逝》)其實,現代漢語中的其他形容詞重疊后作謂語的如“年紀輕輕”、“身材小小”等也不是新鮮的事,在近代漢語中就已出現過,如:“年紀輕輕,吃點苦是不要緊的,到后來就苦盡甘來。”([清]陳士諤《十尾龜》第10回)同時,現代漢語方言中也有保留“多多”作謂語這一用法的,如寧波方言中就有“麻煩多多”等用法。
二
在現代漢語中,“×多多”結構具有其他任何形式無法取代的語用價值,不但對詞義起到了填補空白的作用,也大大增加了形容詞“多”的信息含量。“×多多”結構的重心“多多”表示的是形容詞“多”的語義和語氣的加強。這一語義內容也存在其他同義的表達形式等。這些同義形式與“多多”所表達的基本意義是相同的,但它們的附加意義卻大不一樣。“很多”、“許多”等表達形式只是陳述形容詞“多”程度的加深,而“多多”在客觀陳述的同時又附帶了輕快、順暢、流利等豐富的感情色彩,同時也具備了整齊和諧的形式美。從表達效果上看,“多多”不但具有濃厚的口語色彩,而且具有豐富的感情色彩。
“×多多”類短語的大量運用,不但使語言交際具有了更大的靈活性,大大提高了交際效率,而且在傳遞信息的同時也給交際雙方帶來了一種美的享受。這種效果是“多多”以外的其他同義形式所不具備的,以其獨特的魅力彌補了它們的不足。
與“多多”連用的名詞大多是表示褒義的雙音節名詞,常與“多多”連用構成四言組合,同時“×多多”短語也常與其他四言組合搭配使用。與“多多”連用的除雙音節名詞外,還有其他類型的短語,如“的”字短語等。由此,與“多多”連用的“的”字短語就包含了三個成分,即“褒義形容詞+動詞+的”,這樣的“的”字短語至少要用三個字。那么,如何與“多多”構成四言組合呢?只有一種方式,即褒義形容詞和動詞都必須選用一個字的,同時省略“的”字。如:“好吃多多,價格實惠”(新裝福滿多三鮮伊面的廣告詞)
從形式上看,無論是雙音節名詞與“多多”連用,還是“的”字短語與“多多”連用,都是突破了語法規范的四言組合形式。郭紹虞先生曾經說過:“漢語在語句組合之外,再要求音節上的對稱……漢語四言詞組合的選用,當然以意義為主,但在可能的范圍內還是兼顧到音節問題。”這些只是“×多多”之所以選擇四言組合的表層原因,它還有更深層的原因。“×多多”之所以多以四言組合形式出現,并常與其他四言組合連用,這是與漢民族相對主義的思維方式分不開的。
三
于根元先生曾說:“語言的要素、成分在交際中潛-顯-潛的軌跡,形成了語言結構相對靜態和相對動態結合的層次”在語言系統中,除了我們已知的語言現象和語言理論之外,還有許多我們無從知道的語言現象和語言理論。王希杰先生認為:“語言首先可以區分為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顯語言,我們所聽到的和所看到的一切行為經驗事實的語言現象的總和……第二個層次是潛語言,是在此之前,沒有人說過的,我們并未聽到過和看到的,但我們清醒地意識到它實際上存在著,隨時準備破門而出為我們的社會交際活動服務。”我們知道,“×多多”組合并非新興用法,現代漢語中“×多多”類短語的大量出現正是潛性語言顯性化的結果。
潛性語言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雖然沒有出現,但從語言的整體角度上說,它們是合理合法的。我們應該預見到它們的存在。它們的出現與否要取決于適合于它出現的社會文化語用條件的是否具備,一旦它們要出現的社會文化語用條件已經成熟,它們就會出現。它們的出現是適合語言發展規律的,給語言的使用者帶來了便利,但同時也可能給語言規范帶來沖擊。“×多多”結構在現代漢語中出現以前只是一個潛性語言現象,但并不是不存在,只不過對漢語使用者來說,它不是經驗的事實,還只是尚未開發出來的語言成分。它在古代漢語中的零星存在和在現代漢語中的大量涌現,一方面證明了語言潛顯理論的正確性,另一方面也成了現代社會發展的一個縮影。隨著現代人生活節奏的加快,人們對語言經濟原則的要求也日益強烈,“×多多”結構簡單明了,輕快流暢,發音時不必調整口型,富于樂感,易于成誦的獨特性適應了現代人對現代語言的要求。由此,我們可以預言,雙音節形容詞重疊后做謂語的語言格式將得到越來越廣泛的推廣。
從現在來看,“×多多”結構的發展勢頭是好的,它的合法化是完全可能的,但不是必然的。現代漢語中初露鋒芒的“×多多”結構還只是一種言語現象,是個別的、偶然的,它能否上升為一種一般的必然的語言現象還有待時間的考驗,我們還必須對促使“×多多”結構顯現的社會文化語用條件及其顯化過程的實現等問題做進一步深入研究。
參考文獻:
[1]郭紹虞《漢語語法修辭新探》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
[2]于根元《二十世紀的中國語言應用研究》書海出版社,1996年版。
[3]于根元《應用語言學理論綱要》華語教學出版社,1999年5月第1版。
注:本文系國家語委“十五”規劃項目“流行語跟蹤研究”的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