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譯文是否應有譯者自己的風格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要探討這個問題首先就應該搞清楚在翻譯中有沒有譯者風格存在的空間。本文從文化差異、話語權力和接受美學三個方面為譯者尋找出可以發揮自己風格的空間。
關鍵詞:譯者的風格;文化差異;話語權力;接受美學
1.引言
譯文是否應有譯者自己的風格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要探討這個問題首先就應該搞清楚在翻譯中有沒有譯者風格存在的空間。
反對譯者風格的最常見的理由是,譯者要說的不是自己要說的話,而是別人說了什么,你也得說什么,因而只是人云亦云,不得增刪或更改原文的思想內容、用詞結構與表現手法[1]。然而,近幾年越來越多的翻譯研究者已經認識到譯文與原文全方位的契合只是一種永遠無法實現的幻想,只是一個如鏡中花、水中月般虛幻的標準。本文從文化差異、話語權力和接受美學三個方面為譯者尋找出可以發揮自己風格的空間。
2.文化差異帶來的空間
語言、文化、翻譯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翻譯作為一種語碼的轉換活動,實際上是將一種語碼所承載的文化信息用另一種語碼表達出來。奈達(Nida)指出,語言在文化中的地位和文化對詞義、習語含義的影響如此普遍,以至于在不考慮文化背景的情況下,很難對文本進行充分的理解。奈達認為,對于真正成功的翻譯來說,雙文化能力比雙語能力更加重要。韓子滿認為,翻譯和文化有著密切的互動關系:文化的特質和需求影響著翻譯活動從產生到結束的全過程,而翻譯活動反過來也無時不在影響著發生了交流的兩種文化[2]。生活環境、生活經驗的差異、風俗習慣、宗教信仰以及對客觀世界的認識角度和水平的不同形成了迥然不同的文學傳統,造就了截然不同的文化情景。文化差異無疑給處于不同文化背景之下的人們之間的交流帶來了困難,然而同時也讓譯者有了一個突破語言牢籠、掙脫文化囹圄的空間。
下面是莎士比亞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一個例子:
He made you for a highway to my bed; but I, a maid, die maiden-widowed.
(W. Shakespeare, “Romeo and Juliet”)
朱生豪譯:他要借著你作牽引相思的橋梁,可是我卻要做一個獨守空閨的怨女而死去。
朱譯將“TO MY BED”處理為“相思”,看似不忠實,實則出于對東西文化差異的考慮。中國人自古以來視“性”為極其敏感隱晦的話題,因此處理成“相思”則符合中國傳統的朦朧含蓄之美。又如同一劇目中茂丘西奧說過這樣的話:
“If love be blind, love cannot hit the mark
Now will he sit under a medlar tree,
And wish his mistress were that kind of fruit
As maids call medlars when they laugh alone
Oh Romeo, that she were, oh that she were
An open et cetera, thou a poperin pear!”
朱譯:愛情如果是盲目的,就射不中靶。此時他該坐在枇杷樹下了,希望他的情人就是他口中的枇杷。——啊,羅密歐,但愿,但愿她真的成了你到口的枇杷!
對照原譯文,原文有性器官的比喻(MEDLAR象征女性器官,POPERIN象征男性器官),語言粗俗(etcetera常以替代某一臟字),而譯文語言平淡甚至略帶詩意,沒了原文的粗俗。[3]朱先生在譯序中有道:“余譯此書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圍內,保持原作之神韻,必不得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曉暢之字句,忠實傳達原作之意趣;而于逐字逐句對照式之硬譯,則未敢贊同。”[4]其中的“必不得而求其次”,正是文化差異帶來的空間,這個空間讓譯者有了發揮自己風格的可能。
3.話語權力帶來的空間
近年來,新歷史主義視角內的話語權力日益受到翻譯界的重視,為翻譯研究開辟了一條新思路。翻譯不僅是語言之間的轉換,更是權力的操控、顛覆和獲取。文本是一種歷史,歷史是一種文本,作者在完成文本的寫作后就“死去了”,文本便成了歷史,讀者對文本的解讀與其說在同文本對話,不如說在同死者對話。歷史是無法客觀描述的,因為它是不可復現的。所以,歷史原意是無法還原的,讀者不要也不能試圖拋開當今的語境去解釋歷史的話語,原文本作者的權威和話語權力并不能完全控制讀者的理解和視野。歷史話語是斷裂的和非聯系性的,讀者抓不住話語的原貌,只好作出立足于現在的解釋。翻譯也是這樣。因此,譯者就有“越界”的權力。譯者可以超出文本話語權力的界限,不為原作者濃縮在文本中的“歷史”所羈絆。文本歷史的斷裂性給譯者取得話語權力留下了空間。[5]
譯者的話語權力讓譯者獲得了解放和新生。在通常情況下,譯者對原文實行有目的的控制。然而,如有必要,譯者可以把原文操控于股掌之下,顯示其獨立的話語權力。譯者為了給讀者提供特殊的譯本,或者出于社會責任感和文學價值觀的考慮,對翻譯策略作出特殊選擇,完全可能把原文進行重組和重寫。這不是信或順的問題,而是譯者對翻譯本質的認識導向問題,是譯者掌控話語權力后履行自己的權力和職責,也是滿足特定讀者群的客觀需要。事實上,任何譯文都沒有統一的讀者群,有的只是不同讀者的不同審美期待。
譯者顛覆原文實施改寫策略極富爭議性。有人認為嚴復和林紓的翻譯不是正宗的翻譯,是不“恰切”的翻譯,因為他們的翻譯變動太大,即顛覆性太強。殊不知,翻譯本來就沒有統一的定義,何來正宗與不正宗之別?譯者亦然。翻譯本來就是變動、變譯,大致可以理解為變動之變動或大幅變動,而“正宗”的翻譯可解釋為小幅變動或變異。變動的大與小都需要賦予譯者話語權力,譯者也需要爭取足夠的權力,譯者的話語權力越大,對原文的變異和改動越大,其顛覆性就越強。這種翻譯方法受到批評是因為譯者的權力大得太惹人注目了,所謂槍打出頭鳥,但變譯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王德威[6]指出:“(晚清)當時的翻譯其實包括了改述、重寫、縮譯、轉譯和重整文字風格等做法。嚴復、梁啟超和林紓皆是個中高手。多年以前,史華慈(Benjamin Schwartz)、夏志清和李歐梵就曾分別以上述三人為例證,指出晚清的譯者通過其譯作所欲達到的目標,不論是在感情或意識形態方面,都不是原著作者所能想象得到的。他們甚至踟躕,這些譯者對原著或有心或無意地誤解不知不覺間衍生出多個不同版本的‘現代’觀念。翻譯作為一種溝通的形式,總是難免取決于歷史上的偶然因素。而晚清的譯者隨意地玩弄著各個‘現代’的文本,正如晚清的小說家任意地玩弄各個‘現代’的文本一樣。”可見,林紓等人的“變譯”并不是不負責任的亂譯和胡譯,而是用刻上自己話語烙印的譯語話語權力改造為中國的文學模式和文化傳統。盡管“顛覆獲得權力話語”的聲音要適度受到抑制,以免翻譯的話語秩序被徹底摧毀,最終變為另一極端的話語權力的一言堂,但是譯者的話語權力肯定能夠給譯者留下發揮主體性的空間。
4.接受美學帶來的空間
傳統譯論以“信”、“忠實”為本,只考慮了原文與譯文的關系,而忽視了譯者與原作、讀者與譯作這兩個充滿了主觀性和無限玄機的關鍵環節。接受美學在這兩個關鍵環節中加進了自己的注釋。
接受美學的代表人物姚斯認為:作品的意義來自兩個方面——一是作品本身,二是讀者的賦予。作品的意義等于作家所賦予的意義和讀者所賦予的意義的總和。而文學作品不經閱讀就毫無生命力可言,是讀者的閱讀和理解才使之煥發勃勃生機,其價值和意義是通過讀者的能動參與而獲得的。因此文學作品絕不是超越時空的被給定的客觀存在。我們知道,譯者在進行翻譯活動的同時,也是作為原語文本的讀者而存在的。他們有著不同的社會背景、意識形態、審美取向、價值觀念和個人經歷,都依據自己的審美經驗、先在知識和期待視野對原文進行閱讀、理解和闡釋,并對其中的空白進行填補,然后用譯語來表達自己與文本交流對話后形成的“視野融合”的結果。不難發現,不同的譯者所表達的意義是不相同的,就如同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一樣。譯者翻譯的并不是那個被奉為偶像的原語文本,而是經過其作為讀者與文本對話后產生的一個近似于原語文本的虛擬文本,這個文本因參與交流對話的譯者的不同及時空的變化而變化[7]。
因此,“忠實”不應該是對原語文本的忠實,因為客觀的原語文本是僵死而沒有任何意義的,這種“忠實”只可能是對創作文本和譯者解讀相互作用而辯證統一的一個虛擬文本的忠實。而這個虛擬文本是隨譯者和時空的變化而變化的。面對這么多個菩薩,拜哪一個才對呢?才算得上真正的“忠實”呢?如果個個都拜,又談何忠實?
當然,讀者雖說是文本闡釋中的能動因素甚至決定因素,但讀者的發揮也必須以原語文本為依傍,在與文本對話的過程中進行再創造。正如艾柯所言:“賦予讀者以詮釋的優先權并不必然意味著詮釋的無限性”。這也正是接受美學辯證而理性的一面[8]。但是,因為譯者不只是局限地忠實于僵硬的原語文本,而是要對原語文本和讀者反應兩方面的忠實,譯者就有了一定的自由發揮的空間。
5.結語
綜上所述,譯者在翻譯中如果要發展自己的風格是大有空間的,而不是只能局限在原語文本的范圍內毫無發揮余地。當然,譯者應該不應該在這個空間中發展自己的風格,這屬于另外一個話題,容以后再與大家一起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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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韓子滿.文化失衡與文學翻譯[J].中國翻譯.2000(2)(3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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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生豪.《莎士比亞全集》譯者自序[C].姜治文,文軍.翻譯批評論[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1999(237)。
[5]魏家海.文學變譯:話語權力的顛覆和抑制[J].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6(5)(18-22)。
[6]王德威.翻譯現代性[A].王宏志.翻譯與創作——中國近代翻譯小說論[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276)。
[7] 賀 微.翻譯:文本與譯者的對話[J].外國語.1999(1)(41-47)。
[8] 秦洪武.論讀者反應在翻譯理論和翻譯實踐中的意義[J].外國語.1999(1)(4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