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愿乖違”主題在新舊時代的展現

摘要:小說《中國式離婚》“全景式”地濃縮再現了中國當代家庭的婚姻狀況，與錢鐘書的《圍城》一樣，都反映了婚姻與生活的事愿乖違。《圍城》中的事愿乖違充滿偶然性、巧合性，具有明顯的悖謬和荒誕色彩;《中國式離婚》中體現的事愿乖違，多是當事人之間缺少溝通、故意隱瞞、掩蓋導致，不具有荒謬性，而具有現實性、倫理性。

關鍵詞:《圍城》《中國式離婚》;事愿乖違;方鴻漸;林小楓宋建平

根據王海鸰的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劇《中國式離婚》曾熱播一時，那低沉、壓抑、陰郁的主旋律現今似乎已被輕喜劇《家有兒女》的歡快、熱鬧所沖淡，然而筆者耳聞目睹周圍人不斷上演的婚姻悲劇，實難輕松面對當今社會的婚姻狀況。

《中國式離婚》以林小楓與宋建平這個普通家庭的解體過程為主線，兼有娟子與劉東北婚姻解體的副線，以及肖莉婚姻失敗的隱線，“全景式”地濃縮再現了中國當代家庭的婚姻狀況。這部小說的確堪稱為當代《圍城》，其蘊涵豐富，已有讀者從男權觀念、女性主義、人性等多個三種不同的視角進行解讀，筆者接下將《中國式離婚》與錢鐘書的《圍城》對比，談談“事愿乖違”主題在新舊時代真實的再現。

事愿乖違，即人們按自己意愿安排生活無一不遭到失敗，人們的目標總是無法實現，事情往往偏離甚至逆著人們理性控制和設計的方向發展，發生的一切總是與愿望相違。“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站在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婚姻也罷、事業也罷，人生的欲望大都如此。”這是楊絳女士為電視連續劇《圍城》題的片頭詞，她所概括的就是錢鐘書先生要表現的“事愿乖違”主題。而《中國式離婚》中的主人公最后說的“現在我們離婚姻的初衷都太遠了”也是這一主題呈現。

首先，小說整體呈現婚姻過程的事愿乖違。

錢鐘書通過其文本世界，既質疑人的理性認知能力，同時也對人的理性創造與自我實現能力，表示了強烈懷疑。我們仔細而全面地研讀錢鐘書的小說與學術著作，不難發現這樣一個主題:事愿乖違。其中最讓人感覺遺憾、可笑又含同情的事愿乖違現象，是《圍城》中那些無不錯位的情感與婚戀悲歌。方鴻漸神魂顛倒愛上的是清純美麗的唐曉芙，娶著的卻是深有城府的孫柔嘉;蘇文紈千方百計追求的是玩世不恭的方鴻漸，嫁給的卻是庸俗淺薄的曹元朗;趙辛楣一往情深的是高雅風流的蘇文紈，與之結合的卻是一個不諳世情的女大學生。可見，《圍城》中，不光是軟弱無能如方鴻漸輩，就是長袖善舞如趙辛楣、蘇文紈流，縱然使出渾身解數，追求自己心目中的情人，都無一能逃脫失敗的命運，每個人結合的都不是自己所追求的，自己所追求的都不是自己與之結合的，一切都陰差陽錯，一切都好夢成。

《中國式離婚》與《圍城》所寫顯然不同。《圍城》中方鴻漸和孫柔嘉的婚姻基礎原本就是脆弱的，在一片昏天黑地的愁云慘霧中糊涂倉促地開始，甚至有些“拉郎配”的味道，并不牢固。《中國式離婚中》結為夫妻的雙方原本是追求愛慕、兩情相悅的一對，有著堅實的感情基礎，是理智的結合。林小楓曾是中文系的才女，溫文爾雅;宋建平英俊瀟灑，聰明智慧，幽默風趣。當初林小楓與宋建平的結合，完全是個人自由戀愛的結果，浪漫與溫存依然清晰可見。聯歡會上的一見傾心，冬夜小站八分鐘的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誓言，終于愛情便修成了正果。然而后來林小楓在情感危機的困惑中卻在反復追問“十年前我怎么嫁給了你”。娟子與劉東北的結合也沒有錯位。娟子聰明、漂亮、活潑、天真，深愛著劉東北;劉東北當初不想結婚，就是不想早早把自己跟某個人綁在一起。“結了婚，會失去自由;不結婚，會失去她。最后只好兩害相權取其輕。”這說明那一瞬或說那一段他愛娟子超過了愛自己。他們當初的結合沒有錯，曾是相知相愛的彼此，然而最終卻反目，這可以說比方鴻漸與孫柔嘉的分手更讓人同情，讓人痛心，更讓人迷惑人間到底有沒有天長地久、致死不渝的真愛。事愿乖違的結局，讓我們看到了理性的力量的脆弱與無能，展示出人生的無奈與遺憾。

其次，除了小說整體呈現這一主題，很多局部情節也體現了事愿乖違。

《圍城》中，有一些因果悖離、事愿乖違的陰差陽錯現象的描寫，其中出現在方鴻漸和趙辛楣的關系中。一處是趙辛楣將方鴻漸誤當作情敵，不斷向方尋釁。最后的一幕是趙背地里推薦方去內地的一所大學任教，以使他遠離蘇文紈。這個包藏禍心的計劃，卻正好在方面臨失戀又失業的前夕實現，對于方無異于救命稻草，挽救了他的危機，演變成一幕種惡因得善果的喜劇。另一處它出現在趙和方化“敵”為友，成為莫逆之交以后。趙辛楣在離開三聞大學的時候，一個完全無心的、不僅無惡意而且是友好表示的舉動，卻害得方丟了飯碗，成為一幕種善因得惡果的悲劇。這兩個事例，都有偶然性的因素摻雜其中，前者的偶然性主要表現在時機的巧合上，后者的偶然性體現在人物關系上。這兩個事例都屬于因果悖離、事愿乖違的偶然事件，都帶有明顯的巧合因素和悖謬、荒誕色彩。

《圍城》中寫到的事愿乖違除了依靠類似上述的偶然事件之外，還加上了大量的因人的孤立性和彼此之間的難以溝通的情節，它們與上述的偶然性事件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它們也同樣導致因果事愿之間的偏離和悖反，因此同樣傳達出荒謬感。錢鐘書通過同類小故事的不斷積累，借助作者所提供的全知的敘述角度，讀者卻可以體會到這些因果悖離、事與愿違的情節所流露的荒謬意味。

而《中國式離婚》的情節中體現的事愿乖違，更多的不是巧合、偶然，而是必然。當然，在《中國式離婚》中有一些屬于或看似巧合、誤會的情節，但它多是當事人之間缺少溝通、故意隱瞞、掩蓋導致，一方當事人是心知肚明的。事愿乖違的發生并非不可預測、不可避免。

出于本能，人追求快樂;面對現實，人的快樂受到限定。在故事開頭，林小楓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小學語文教師，丈夫宋建平是國企大醫院的外科大夫，還有聰明健康的兒子當當。這個比上不足，比下還算富足的家庭本可以相安無事、平平淡淡地“圓滿”下去。退休老院長的猝死，刺激了林小楓的內在心理的虛榮心，使她不甘心滿足現狀，不甘于過這種無波無瀾的普通百姓生活。這樣的生活愿望本無可厚非，誰不愿過富裕的生活。而后是一系列的事與愿違。林小楓對丈夫的激將法，不僅沒起正面作用，倒是傷害了對方的自尊，影響了家庭的和諧氣氛。宋建平正高職認定本來勝券在握，卻被自己幫助過的肖莉擠占。萬念俱灰下他加入外企并有了較高的經濟收入，但卻增加了林小楓在家庭中的重擔。經濟條件的改善，卻加重了身心負擔。在工作、家庭、孩子和減輕丈夫負擔面前，林自覺放棄了工作，心甘情愿地淪為家庭主婦。這種自我放棄，因為丈夫工作地位的提升和經濟收入的增加，卻換來了短暫歡愉。當林享受“有錢有閑”的愜意時，卻無法承受知識女性在不明智地放棄社會工作之后，幾乎必然會遭遇到的失落與郁悶。所有的這些困惑和迷惘使她在丈夫“儼然成了人物之后”，除了感受到短暫的夫貴妻榮，隨之而來更多的則是擔心，是容顏易逝的危機感與怕失去愛的惶恐感。于是她千方百計的要控制對方，結果自己失去了理智及心理上的平衡，也最終失去了對方的愛。

從客觀現實的無限可能性的角度尤其是中國哲學物極必反、過猶不及、有得有失的角度，《中國式離婚》中事與愿違的這些事情都合情合理，合乎邏輯，合乎生活的本質規律、本來面目，沒有絲毫的荒謬意味。它不讓人感覺可笑，而讓人感到沉重，引人思索回味。

離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對婚姻初衷的背離。現今婚姻愛情中的事愿乖違源于人類的基本生存困境，現代人類性格的弱點，以及人類之間心靈與精神之間的隔膜。幸福婚姻需要用理性和情感建構，用情感與理性呵護經營，愿中國式的離婚悲劇在我們的生活中變得罕見。

參考文獻

[1]張如憶.狂慧萬里別有天——讀錢鐘書·寫在人生邊上[J].名作欣賞，1990.5。

[2]明恩溥.中國人的素質[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7。

[3]解志熙著.生的執著[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

[4] 鄧志偉，徐榕.家庭社會學EM3.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