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人生

摘要:人們懷有美好的愿望，但往往被那些光影交錯的尷尬人生觸動心靈的最深處，那些在現(xiàn)實生活中被命運捉弄、把玩的文人在生活中坎坷前行的經(jīng)歷總是讓我們的內(nèi)心為之震動。周作人和張愛玲正是這樣兩個典型人物，新文化運動主將之一的周作人淪為漢奸，少年天才的張愛玲一生漂泊，當命運向我們展示它的無情和諷刺，我們被觸動的內(nèi)心生發(fā)出的不僅僅是恐懼，還有對這種命運的同情和理解。我們需要了解這種體驗，感受各具風情、各有窘境的人物，幫助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確立原則、慎重選擇，更積極地、樂觀地面對現(xiàn)實的世界。

關鍵詞:尷尬人生;周作人;張愛玲

一、緣起:

向往真、善、美的境界，渴求美好的、靜謐的、恬靜的人事物，但那僅僅是向往，僅僅是渴求，卻未曾真正觸動心靈深處。隨著漸漸體會到生活中的種種，發(fā)現(xiàn)文學所觸動我的，是那些更貼近真實生活的東西。如果說文學中的那些美好是描繪了生活中的光，那么觸動我的就是文學中描繪的生活中的影，那些尷尬的人生、錯亂的人生、尋覓的人生，往往會讓我感到更真實，更觸動我的心靈。

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尷尬處境，或許比自己想象到得更多，不斷的向往美好的一切，正是因為那是我們最缺乏的東西，由于缺少才產(chǎn)生渴望、覺得美好，因此與光相對的影才是生活中的主旋律。這種生存的尷尬處境，即使是我們心目中近乎完美的人物也無法避免，甚至更嚴重。例如魯迅先生，終其一生在尋找他的自我，不想做自己，也不想做西方式的知識分子，他找不到自己是什么。他是個異類，不管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魯迅一直自我放逐，拒絕任何派別的拉攏，孤獨地在困頓中掙扎，無法解脫。最終得到了所有人的敬重，蓋上了“民族魂”的大旗，成為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一個永遠被陳述的焦點。生前一直拒絕被陳述的魯迅先生，卻無法避免地陷入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境地，這本身就成為一個諷刺。

二、獨立小橋風滿袖——談周作人

司馬遷作《史記》，喜歡寫人物命運的巨大變化，也許他以為可以從變化里窺見人生的本質(zhì)，而周作人所欣賞的是那種“隨緣隨盡，聽其自然”的境界，他卻一生不可得。不管周作人有多么的淡定、靜漠，命運仿佛總不會放過他，他的人生處處顯示出一種諷刺的意味，在強烈的對比中彰顯出命運的無情玩弄，似乎為的就是要打破他的高雅和清淡。

周作人是個要分階段分角度去評說的人物:五四時期的精神領袖，抗日戰(zhàn)爭中成了漢奸，文學上是大師，卻有著終生抹不去的污點，當把他的一切歷史功績、事敵行為、作品、生平放到一個人身上時，一個困惑擺在所有人面前，這是他性格的悲劇，還是他命運的必然?曾看過這樣描述周作人:溫厚文雅中帶著冷漠，謙虛平和中內(nèi)涵高傲。如果說張愛玲是外表高傲、內(nèi)心焦慮，那么他可以說是外表淡定、內(nèi)心惶恐，他的才華不足以支撐他找到立身于亂世的根本，他的性格導致他走向一個無法挽回的深淵。廢名曾在回憶周作人的文章中寫到:“知堂先生待人接物，同他平常作文的習慣，一樣的令我感興趣。他作文向來不打稿子，一遍寫起來了，看一看有錯字沒有，便不再看，算是完卷。……他對于自己是這樣的寬容，對于自己外的一切都是這樣的寬容”。這不得不讓我聯(lián)想到魯迅先生，至死不饒恕一個敵人。兩兄弟孰是孰非我們無從下結論，然而從這里也不免有些想法，魯迅先生的苛求是源于真正濃烈的感情，而知堂先生的寬容是否有些淡漠的因素。正是因為這種對人對己的寬容，讓他一再的放縱自己而走向不歸之路。周作人后來一直想避免談到自己事敵的經(jīng)歷，“一說便俗”，然而我一直想試圖了解那個1938年的周作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并不能單單用一個“漢奸”來斷定，他也曾冒著危險幫助過李大釗的兒女親人，也曾經(jīng)營救過共產(chǎn)黨的一些人，有過屬于自己和朋友之間的一份擔當，這樣的一個人，想必是篤定自己的選擇的，想必是有自己的一套準則，想必只愿“獨立小橋風滿袖”吧。

駱玉明先生在《難說的周作人》一文中開篇就說:“周作人原名‘遐壽’，他也活的久遠。只是這并非快樂的事，他晚年所用閑章，有一枚的印文，便是取《莊子·天地》片中一句令人驚悚的話——壽則多辱”。周作人活到83歲，解放后，他過得都是多余的日子，與魯迅“失和”多年，晚年卻只能靠著回憶魯迅、研究魯迅以度殘生，最終孤獨的死在了自家浴室中，命運不知是青睞他還是折辱他。然而這一切都源于他自己的選擇，“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魯迅先生從沒說過周作人的不好，只對他有一個字的評價——“昏”。因此，或許不是命運玩弄他，是他在命運中迷失。

三、為誰風露立中宵——談張愛玲

張愛玲在文學史上地位難定，眾說紛紜，我自然無法下定論，但我仍喜歡時常談起她，想起她的文字便有一份難言的痛楚和愉悅。張愛玲的痛苦來源于身份的失落，祖母是李鴻章的女兒，祖父是晚清顯貴，但當她誕生時，這個家庭所寄居的階級徹底崩潰，使她喪失了生存的空間，“覺得一切的繁華都已經(jīng)成了過去，我沒有份了，躺在床上哭了又哭，不肯起來，最后被拉了，坐在小藤椅上，人家替我穿上新鞋的時候還是哭——即使穿上新鞋也趕不上了”。過去的那個階級已經(jīng)逝去，卻無法融入新的階級，張愛玲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孤獨的尋找自己的家園。在失落中，愛情、寫作統(tǒng)統(tǒng)成了她的試驗品。

“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說出這樣的話的胡蘭成，恐怕珍惜的只是自己。張愛玲成熟的太早，而胡蘭成覺悟的太晚，這樣的錯過對于別人不算什么，然而張愛玲把生活中的失落、愛情中的錯過轉嫁給了寫作，作品便成了經(jīng)典、成了傳奇，其實這于當事人實是一生的惋惜與嘆息。值得一提的是，晚年的張愛玲對同一故事一再描寫，像是找到了一個自己長袖善舞的空間，在對這個故事的敘述中她找到一種現(xiàn)實中沒有的快感，同時也藉由對這個故事的敘述表現(xiàn)自己壓抑的內(nèi)心。除了故事，她還試圖開始用英文寫作，她自己對文本進行翻譯，從中文到英文，從英文到中文，不顧一切的重復自己。在我看來，原因在于卸下一身的光環(huán)，張愛玲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同樣會產(chǎn)生女人的依賴和無主。當她在自己的語言中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境地，只有求助于她同樣熟悉的另一種語言，然而當其時這兩種語言都不能成其為她的承載力量的時候，兩種語言的互譯又讓她找到了一種可以生存下去的力量。當她的“中國夢”破碎，緊接著，她的“英文夢”也破碎了。張愛玲找不到自己的尺度，就像徘徊在現(xiàn)實與回憶之間、善與惡之間、美與丑之間，她徘徊在中英文之間，徘徊在現(xiàn)實與想象之間，無法自拔。她的風格總透露對“不能或忘的”或“難以再現(xiàn)”的事物一種徒然的追求。她告訴我們這世界早已是幻想羅列，任何寫真還原的作為總是產(chǎn)生一連串買空賣空的文字交易。所以她一再重復自己、一再拆解記憶、重新拼湊。

《怨女》中“銀娣坐在柜臺后面，拿著只鞋面鎖邊。這花樣針腳交錯，叫\(zhòng)"錯到底\"，她覺得比狗牙齒紋細些，也別致些，這名字也很有意思，錯到底，像一出苦戲。”張愛玲呢?是否也像一出苦戲，錯到底?她生前便是一部傳奇，我猜她并不愿意在人前作這樣那樣的展示，幽居三十年便是明證，如今，走向另一個世界仍不能逃避這個紛繁的人間對她的糾纏，傳奇未完，流言不止，不知人世間的這位奇女子究竟是“為誰風露立中宵”?

四、結語

生活中總是有一些不確定，會在恍惚之間感受到自身的錯位，會自我懷疑，會否定過去，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因為人生并不是從一生下來便定好了的，是一個不斷修正的過程，當我們不斷的修正過去，并不是一般意義上對過去的否定，更多的是在試圖接近真實的自我。但生于這個世上，或許最需要了解的是:并不是我們的付出都有回報，并不是我們的尋覓都有結果，然而不能不去付出，不能不去尋覓，不然生存就沒有價值。因此文學之于我，并不僅僅是體會到自己的感受、參看書中所寫，我們更需要通過了解作者的體驗、印證自身的體驗，更積極地面向這個世界。“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或許當我們參透了文學中那些各具風情的人生、各具窘境的人物，會讓自己在現(xiàn)實中更容易看透一些值得與不值得的事實，讓我們能更好的生活，套用一句有些俗套了的歌詞來結束我的絮叨:“世界總是反反復復錯錯落落的飄去來不及嘆息，生活不是平平淡淡從從容容的東西不能放棄”。

參考文獻:

[1]張愛玲.《張愛玲文集》.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7)。

[2]周作人.《周作人精選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

[3]錢理群.《周作人傳》.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1。

[4]駱玉明.《近二十年文化熱點人物述評》.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