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畢業分配到初中的母校任教。我在大學讀的是微機專業,可在這所偏僻的農村中學,正常辦公經費都難以維持,哪里還有錢配電腦。校長聽說我以前語文學得不錯,就安排我擔任初一(2)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初次走上講臺,望著學生們稚嫩的面孔,心中充滿了激情和抱負。為了搞好課堂教學,讓同學們喜歡上我的課,每節課前三分鐘我都給同學們講一個笑話或小故事。
“一位學生利用課外活動時間,悄悄鉆進教師辦公室偷了一支鋼筆。正當學校要追查此事時,那位學生卻跑到校長辦公室,說他親眼看到是數學科代表偷了鋼筆。下面我想考一考同學們,有哪位學生能用一個成語概括這個小故事?”
同學們立即在下面竊竊私語起來。可奇怪的是,沒有一人舉手,反而有幾位學生不斷地看后排的一位胖胖的男同學——王峰,每次上課他總低著頭,很少看黑板,從不主動回答問題,即使老師點到名,聲音也很小,看來是一位內向且自卑的男孩。沒有多想,我順口點道:“王峰,請你回答這個問題。”
可王峰并沒有站起來回答問題,反而把頭低得更深了。我以為他沒有聽清楚,于是提高嗓門又叫了他一次。可王峰照舊紋絲不動。我有些不悅,但還忍著性子走到王峰身邊問:“王峰,怎么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王峰沒答我的話,卻伏在課桌上哭起來。我懵了,回想這些天來,他并沒有什么異常啊。我剛想再說什么,王峰驀地站起來,用倔犟和仇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沖出了教室。
此后一連幾天王峰都未到校上課。看來有必要作一次家訪了。來到王峰家,我大吃一驚。因為他家好像受了災一樣,一片狼藉。三間土坯房已破爛不堪,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這個成語來形容。
王峰沒在家,只有他媽媽一個人。我問王峰媽媽:“王峰到哪去了?”
王峰媽媽說:“他放牛去了,他說學校放了幾天假,不是星期天也不是什么節日,也不知道學校為啥放假?”原來王峰對媽媽撒了謊,她還不知道王峰曠課的事。
我告訴她,我是王峰的班主任,學校并沒放假,王峰這兩天曠課沒來上學。
“你是王峰的班主任啊?是不是王峰在學校又偷東西了?”中年婦女急切地問。
“偷東西?你說誰偷東西?”我疑惑地問。
中年婦女長松了一口氣,說:“王峰沒偷東西就好了,我也放心了。唉,他那不爭氣的爸爸就是因為偷東西被判了刑,我不能看著孩子也學他那樣!”
“王峰以前偷過東西?”
“上六年級的時候,拿了老師一支鋼筆,第二天老師找不著筆,就在班上查,查到這孩子頭上。他說是想借用一下,給他爸寫封信。可他有那樣個爸爸,誰相信呢!”
這時,王峰放牛回來了,看到我剛想躲起來,我連忙拉住他的手說:“王峰,老師今天是給你道歉來了,老師就是隨口編那么個故事想讓你們猜成語,不知道會傷害到你,老師對不起你!”
王峰愣了好一會兒,眼圈慢慢紅了:“老師,我真的沒想當小偷,那次我怕老師不借給我,就偷偷拿了用一下,想用完了再還給老師,沒想到老師當全班同學面說我是小偷,叫我不要走我爸的老路……”
那天,我講這個小故事的目的:一是活躍課堂氣氛,培養學生學習語文的興趣;二是幫助學生理解“賊喊捉賊”這個成語的含義,可沒想到這個小故事會觸及一個學生心頭的傷疤。更令我時時反省的是:當一個老師,不能以慈愛、公正之心看待學生的過失,輕易就扼殺了一顆正在盛開的心靈花朵,實在比做其他的壞事還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