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中學命題寫作教學過程與方法比較

隨著課程改革的發展，我國中學寫作教學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由于我國基礎教育受傳統教育教學思想影響較深，加上以教師為中心的傳統教學模式長期統治課堂，因此總體來說，中學寫作教學效果還很不理想，學生的寫作能力仍令人擔憂。而美國寫作教學的良好效果為全球教育界所矚目。寫作訓練是美國母語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對比美國的中學命題作文的教學，我們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寫作教學過程包括整體的、階段的、年級的、學期的、單元的以及一次訓練等不同層次。本文僅就中美中學一次命題寫作的教學過程及其中所運用的方法進行比較。

一、過程與方法概述

目前我國中學命題寫作教學普遍采用限時寫作，教學過程主要由命題、寫前指導、寫作、批改、講評五個環節構成，一次寫作教學過程中除批改和講評外，其余環節通常都在一次連起來的兩節寫作課中完成。

美國流行組對或分小組進行寫作教學。將做、寫、說、思能力訓練有機結合起來，以師與生、生與生的討論以及學生的修改為主要學習方式，從寫作中學習寫作。寫作是學生自己動手動腦學習和提高的過程，培養學生獨立思考、表達和合作交流的習慣和能力。不要求學生當堂完成，可以到圖書館查資料或到社會上進行調查訪問，給學生充分思考和準備的余地。一次寫作教學過程大約需要三到四課時。

(一)命題

命題是我國中學寫作教學過程的第一步。命題內容通常是學生日常生活中經歷或接觸的事物，如“有趣的周末”、“我的童年”等。有時是給出幾句話的閱讀材料，引出命題。

美國中學寫作教學也由命題開始。命題一般是學生感興趣或有爭議的話題。教師通常出兩到三個不同命題或場景，由學生在教師指導下選擇自己喜歡的題目，然后按所選題目將學生編成寫作小組。有時教師直接命題并為學生提供寫作的條件，如給出命題“森林之火”時，為學生提供：假設自己是一名報社記者，去采訪剛從這場森林大火中幸存下來的人。要求學生準備幾個關于大火的采訪問題，并以自己的同學為對象進行模擬采訪，然后寫出報道，描述人們所看到的這場森林大火。命題既有與學生生活緊密相關的細小題目，也有很多關系國家乃至整個人類的宏大題目，如“我怎樣看人類文化”、“你認為誰對‘二次大戰’負有責任”等，寫作范圍非常廣泛。教師給出題目的同時確定具體的寫作任務，如為學生提供該次作文是為什么情景寫什么東西，寫作目的和作品面向的讀者等。

(二)寫前指導

寫前指導是我國中學寫作教學過程中的重要環節。主要是教師分析文章體裁、立意、寫作方法。有時也由學生獨立審題立意，確立寫作中心。教師通常對題目或材料、話題等作簡單分析，讓學生明白該次作文要寫什么，或通過創設問題來引導學生進行關于題目的初步思考，指導學生“推敲文題字眼，揣度命題的用心”^①。有時教師會提供范文先分析該類命題的寫法，然后讓學生根據要求獨立進行構思。

美國的這一環節主要由學生在教師指導下針對題目共同討論，決定寫作主題。教師將學生分成小組或班集體進行“腦力激蕩”(Brain Storming)，讓學生講出自己針對題目所產生的想法，并快速記錄這當中產生的寫作靈感。師生共同對腦力激蕩的結果進行分類、比較、綜合、分析等，醞釀出可以接受的主題或中心思想。學生寫出自己文章的大綱和中心思想并在課堂上口頭匯報。教師將寫作主題相同或相近的學生編為一個小組，在小組內根據統一的評分標準互相評價各自的大綱，根據同伴的評價修改自己的大綱后送交教師進行評分。教師指導學生根據寫作需要搜集材料，為學生提出搜集材料的要求、搜集的內容和方法，學生根據指導通過圖書館、數據庫、因特網和一些音像設施進行材料搜集和綜合整理。然后在教師的指導下針對搜集的材料及文章構思、寫法進行小組或全班集體討論。

(三)學生寫作

我國的寫作教學在審題立意指導之后，即由學生按照寫作提綱或頭腦中的構思進行寫作，寫作過程中教師一般不進行指導。為不擾亂學生思緒，教師一般不在教室內巡視，而是在講桌處等下課時收稿。

美國這一過程是學生根據教師的評價再次修改大綱，并把大綱變成初稿。教師經常會在課堂上與學生一起寫作，并與學生交流每一步的寫作體會。學生也可以在小組內對寫作中遇到的問題進行討論，小組其他成員會對遇到困難的組員進行幫助。

交稿之前，還要進行修改和編輯。根據評分標準，學生在小組中請同伴對自己的文章進行評價，并互相討論和檢查、修改各自的初稿，評價和修改中尤其注重文章的內容，學生必須要給同伴解釋自己為什么這樣寫，并準確回答同伴的各種疑問。學生根據教材或教師提供的編輯策略編輯修改后的初稿。教師對學生文章中的引用、參考書目、腳注和尾注等的編輯作嚴格要求和具體指導。

(四)作文批改

我國寫作的批改通常是教師在課后進行，教師重點針對學生習作內容是否清晰，結構是否完整和有條理，所選的事例是否典型、能否為寫作中心服務，文章是否有文采等來批改。此外，標點、書寫和文章篇幅也在批改內容之列。由于教師批改的工作量太大，除了對平時寫作好的學生的文章認真批改外，一般只評出分數，寫幾句評語。評語多流于形式，空洞浮泛，對學生的實際指導意義不大。

美國這一環節主要是教師為初稿打分并寫出修改建議，學生再根據發回來的稿子和修改建議，寫成二稿，如果需要，還要進行再次修改，寫出三稿、四稿。最后將定稿交由教師評分并寫出評語。教師批改將注意重心放在對文章內容的診斷和提出建設性批評上。教師組織學生分成小組，按照統一標準對小組成員每一篇文章進行評價，并提出修改建議。評語和修改建議針對每個學生的寫作特點，主要對寫作中的優點加以肯定，同時中肯地指出需要改正的地方。作文評價并不以教師一人的好惡來確定標準，學生對寫作主題可以探索、懷疑、批判，也可以標新立異，重在有自己的思考和獨特觀點。

(五)作文講評

講評是我國寫作教學的最后環節，由教師根據寫作訓練要求和習作批改的情況進行分析總評。通常教師會找出幾篇典型習作集體分析，然后學生修改文中錯別字和病句。

美國的講評教師除對該次寫作活動過程及其成果(學生的文章)進行講評，指出優點與不足，以資學生參考借鑒外，還非常注重對學生進行“成功教育”，通過小組傳閱、全班傳閱、編訂作文集、編輯成書發表或利用學校廣播室宣讀等方式，將學生的文章公開，使學生體驗到寫作成功的喜悅，在體驗自我實現的基礎上培養學生強烈的寫作動機和自主寫作的習慣。

二、比較與思考

(一)命題比較

由上可見，我國一次只有一個命題，學生沒有選擇的余地。而美國一次有幾個不同命題，學生可以根據興趣選擇。

我國命題陳述相對簡單，要學生花心思去揣摩。尤其在考試中，學生一旦猜不中命題意圖就會“跑題”，即使內容文字再好也不會及格，含糊不清的題目干擾了學生進行寫作。美國寫作命題題目較長，主題展現得清楚明了，不會產生歧義和誤解。學生只需將心思花在如何表達自己的思想寫好文字上。

我國命題一般較老套。這種一成不變且不太實用的命題很難調動學生的寫作積極性。美國重視寫作的實用性，命題針對學生身心特點，與社會現實以及學生未來的工作和生活需要緊密聯系，強調時代感，注重引導學生關注人生，關注社會熱點問題，啟發學生思考社會的未來發展。這種命題可以鍛煉學生的心理素質，增強學生的社會責任感，提高學生認識和參與社會的意識和能力。命題對題材、體裁、主題和寫作篇幅等都不作明確限定，為學生留下更為廣闊的思考空間，激發了學生的寫作創造性。此外，美國在命題中重視媒體教育，把媒體文章作為寫作材料引入課堂，訓練學生對媒體文章的閱讀、評判、使用和參與能力。

(二)寫前指導比較

我國寫前指導束縛性較強。為使學生少走彎路，節約時間，文章立意一般由教師定，在學生構思之前，教師已對文體要求、語言和構思做出指導，這雖有利于發揮教師的指導作用，卻大大抑制了學生的寫作主體意識，導致學生寫出的文章模式化嚴重，千文一面，難以看出個性與特色。過分細致的寫前指導雖在短時間內解決了學生下筆難、無話可說的問題，但嚴重影響了學生的個性思考和寫作創造性的充分發揮。

相比之下，美國寫前主要指導學生獨立思考、自由構思，目的在于引出學生自己對命題的認識，而非猜測命題者的意圖，體現出對學生自主構思、創造想象的充分尊重。重視學生內心思想積蓄的傾吐，并使學生通過集體討論產生思維碰撞，發揮集思廣益的奇效，達到開拓寫作思路的目的。學生的獨特思考不受壓抑，可以充分發表自己的意見，并借鑒其他同學的智慧，激發自己的想象和靈感，產生更多更新更深層的想法，以獲得比單獨思考更完美、更有價值的結果。同時還注重指導學生掌握有效地查找、收集資料、調查研究等方法。

(三)寫作比較

我國學生寫作過程較封閉，缺少集體協作和相互交流，當堂交稿使學生搜腸刮肚，東拼西湊應付差事。比如寫“我的父(母)親”，很多學生就會寫自己生重病、發高燒，爸爸媽媽如何三更半夜背自己去醫院就診，甚至不約而同在“路上摔倒”。而美國在寫這類題目時，教師會提前布置題目，學生課后回家“采訪”要寫的人及他的親朋好友，以獲取更多真實材料，加深對寫作對象的了解，做到寫作時言之有物。也就是說，他們更重視學生對大量、真實的寫作信息的搜集整理，而不是讓學生憑主觀想象寫作。當然，積累的功夫主要下在平時，不能僅靠一次寫作教學實現。但學生的經歷畢竟有限，很多材料需要即時搜集。

美國的寫作教學，不論題目大小，都被當成研究專題去做。學生寫作不是短暫膚淺的感性表達，更不是隨意編造完成任務，而是充分利用圖書館、互聯網等工具，閱讀大量與寫作題目相關的文章書籍，必要時自己動手繪制表格和畫圖，努力使自己的文章顯示出一定實力。與之相比，我國忽略培養學生這種嚴謹的寫作習慣，學生可以隨意編造，只要立意正確中心突出就行。缺乏對學生多渠道寫作信息搜集與分析選擇能力的訓練，這在信息量龐大的當今社會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

可以說，我國中學寫作教學主要將工夫下在課內，但課堂時間畢竟有限，要想在短短的兩節課內將學生一次寫作中的全部環節都訓練到是不可能的。美國中學寫作教學將大量功夫用在課外，充分利用圖書館、網絡、社區等豐富的課外資源，放手由學生自己去探索搜集，充分挖掘和利用了學生身邊的寫作資源。

美國強調寫作過程中教師與學生、學生與學生之間的討論交流與合作。而我國的中學寫作教學忽視學生間的交流，更談不上學生間的互相合作。寫作過程中缺乏同學間的思想交流，忽略了同學間共同的探究思考，學生的寫作思路得不到多元拓展，壓抑了寫作興趣，忽視了團體合作精神的培養。

我國的寫作指導強調遣詞造句的精與美，強調各種文體文章的固定模式，如對開篇、中間和結尾的要求，強調大量引經據典，造成文章表面上的華美精彩，應試性強，對學生個體的持續性發展和實用寫作能力的提高關注不夠。美國在寫作過程中重視對學生進行規范寫作格式的指導訓練，對于各種文體文章的寫作、編輯規范都有細致具體的指導，通過這些指導使學生掌握終生有用的寫作規范，實用性很強。

我國寫作教學多采取一次定稿，學生對作文的修改多是在交給教師批改反饋以后，缺乏對學生多次修改文章能力與習慣的培養訓練。美國寫作教學把修改和校對作為學生一項重要的寫作能力進行培養，并將修改與評論結合起來，讓學生既會修改，還要懂得修改的道理。在最后定稿之前要經過三次甚至更多次修改，使學生在對文章進行再次閱讀、思考和研究中進一步提高思維能力。

美國注重培養學生嚴謹的寫作態度，所查閱的材料要經過認真搜集整理，文章引文和參考資料要標明出處，事實例證要經過調查，有時還要寫出調查記錄和報告，這些都為學生形成嚴謹的寫作態度打下良好基礎。我國在這方面沒有引起足夠重視，中學生從未意識到引文還需要標注，頂多在文中寫出“某某人曾說過”，至于其人是否真有其言，或引言是否準確一概不管，所引常常并非文中所寫的那人所言。當堂交稿也根本不容學生去進行查閱資料、調查訪談等寫前準備。因而文中所舉事例經常是編造的。

(四)批改比較

我國批改主要由教師進行，單憑教師一紙評語和計分來評價學生的作文，應該說這不夠全面。學生在此過程中較被動，而教師往往偏重于寫作的最后結果，相對忽視了對學生寫作中個體思維——如何認識事物、思考問題的過程評價。學生間也缺少相互評價和討論交流。美國注重學生間互評互改，要求學生互相解釋這樣寫和這樣評改的理由，大家互相學習，實現思想上的交流溝通。每個人都有機會發現別人的優點或缺點，做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我國的批改注重遣詞造句、布局謀篇，這對學生養成語言嚴謹的習慣有益，但過分注重詞句技術未免有失偏頗。沒有自己的獨特思維，眾口一言，即便語言再精彩，技術再完善，也失去了寫作本來的意義。對學生寫作主題限制過于嚴格，審題立意要有高度，思想要健康。落實到寫作實踐當中，學生就不敢寫“陰暗面”，生怕觸到“雷區”吃得分低的“啞巴虧”，因此只能唱高調，立圣人言，哪怕文章中很少有自己的話，只要引經據典、寫歷史、作新編，就會被認為讀書多，有文化底蘊，得分就不會低。^②美國則更注重學生的個體認識和寫作的個性化體現，重視啟發學生獨立思考，使學生掌握獨特的自我表達能力，以及培養學生如何真實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如何對別人的意見表示贊同或反對。教師更看重學生有自己的真實想法并能用恰當的語言表達出來，不苛求文章主題的正確性，也不一定要引用名人名言，只要能寫出真情實感，言之成理就是一篇好文章。學生對于國家、戰爭、文化、生命這樣一些大的主題都有自己個人化的獨立思考和判斷，教師不會站在裁判的角度，對學生文中思想的對錯作出所謂“公斷”或加以指責。

我國教師批改一般在課后，過一周或更久才將結果反饋給學生。而學生對教師辛苦批改的作文，首先關心的是自己獲得的分數，然后才看教師的評語。由于教師工作量較大，沒有足夠的時間對學生作文精批細改，通常都是選出平時作文水平較高的學生文章仔細批改一番，其余作文則簡單給一個分數，寫幾句套話式的評語了事，因此評改質量很難保證。美國學者斯蒂芬·德·克拉森教授經研究認為，教師在學生的寫作過程中給予及時反饋，對學生寫作水平的提高效果明顯，而教師在家或在辦公室批改后再發給學生，則對發展學生的寫作能力起不到什么作用。美國讓學生在課堂上互相換讀、互相修改文章或分小組評改文章是比較科學的。此外，美國教師批改后返回讓學生根據建議修改文章并再次評分，使批改真正起到了指導的作用，學生每一次寫作都有始有終。而我國則在批改后集體講評一下就結束了，不要求學生再次認真修改整篇文章，批改達不到應有作用。

(五)講評比較

我國講評往往針對原本就寫作好的學生的文章，分等級抽取典型習作講評也只是作面上的工作，寫作不好的學生很少得到改進建議和激勵。美國在講評中非常注重對全體學生進行“成功教育”，通過小組傳閱、全班傳閱、編訂作文集、編輯成書發表或利用學校廣播室宣讀等方式將學生的文章公開，使學生體驗到寫作成功的喜悅，在體驗自我實現的基礎上培養學生強烈的寫作動機和自主寫作的習慣。

當然，由于國情不同，美國的有些經驗我們學不了，如小班教學(每班不超過20人)，因此，我國語文教師要像美國教師那樣在課堂上對學生寫作一一指導，時間根本不允許，這就要求教師充分利用課外時間，發掘學生自身的巨大潛力，加大學生間合作與交流的力度。

另外，美國是一個高度標榜自由民主的國家，寫作教學中以張揚個性為貴，過分重視學生的自我意識。而我國的文化傳統和社會結構決定了作為一個有良好教養的中國人，必須要學會更多地為國家、他人和社會著想。

考試固然起著一定的指揮棒作用，但教師若只著眼于應試寫作而忽視了寫作在學生一生中的作用與價值，未免本末倒置了。寫作基本知識與技巧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尊重學生的個體體驗，培養學生對事物形成自己獨特的思維視角，在寫作過程中訓練學生獨立思考以及與他人交流、合作的能力，培養學生的創新思維，為其個體持續發展打下良好基礎。

注釋：

①周慶元《語文教育研究概論》，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第一版，第248頁。

②許黃裳《語文校本課程開發的現實思考》，廣西師范大學2005.4。

(作者單位：魯東大學漢語言文學院、心理與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