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喻認知機制及其翻譯策略探析

摘 要： 轉喻歷來是修辭學的研究范疇。傳統翻譯理論對轉喻的研究多從修辭的角度，把轉喻的翻譯視為修辭層面的語際轉換問題。新興的認知語言學從認知的角度對轉喻作了全新的解釋，認為轉喻的運作機制是概念激活。在認知語言學的理論框架下從認知的視角探討轉喻及其翻譯，提出四個轉喻翻譯的策略：轉喻認知模式的直接移植；轉喻認知模式的附加激活；轉喻認知模式的直接移植加注；轉喻認知模式的歸化。

關鍵詞： 轉喻 認知語言學 認知模式 概念激活 翻譯策略

中圖分類號：H 05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623X(2007)01—0075—03

受修辭學和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影響，傳統翻譯理論對轉喻的翻譯研究總體上是修辭取向的，即視轉喻的翻譯為修辭層面的語際轉換。具體操作模式就是在對源語文本中的轉喻表達形式進行修辭分析的基礎上，在目的語中尋求能夠在修辭意義上與之“對等”的轉喻表達形式，從而實現源語與譯語之間的語際轉換。傳統譯論的這種轉喻翻譯操作模式所反映的是客觀主義的語言哲學和結構主義語言學的語言觀。受結構主義語言觀的影響，加上其方法論上的缺陷，傳統譯論對轉喻的翻譯研究往往呈思辨性傾向。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人的認知對客觀世界的經驗進行組織的結果，客觀事物只有被大腦感知才能獲得意義。“語言符號與客觀外部世界不存在直接對應的關系，語言符號是與人通過認知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概念結構相一致的”，［1］意義與推理又是以概念結構與認知模式為基礎的。轉喻不只是一種修辭手段，它還是人類語言的普遍現象，是認知性質的，轉喻的產生具有其生理及心理基礎，并有心理上的運作機制；另一方面，轉喻還是人類重要的認知方式。

認知語言學強調認知與語言的關系，認為語言是人類認知世界過程中人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的結果，“語法或句法并不構成一個自足的、形式化的表征層面。”［2］“語言是認知性質的，是客觀現實、社會文化、生理基礎和認知能力共同的產物。”［3］鑒于轉喻是人類語言的普遍現象，轉喻的認知基礎自然也應被納入轉喻翻譯研究的范疇。避開認知談轉喻的翻譯就忽視了轉喻的本質特征，所形成的理論，不言而喻，對轉喻翻譯的具體指導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一、 轉喻的認知機制

按照認知語言學的觀點，轉喻是一種重要的認知方式，轉喻表達是在同一矩陣域內進行的。矩陣域，作為一個經驗框架，是一個多義網絡，在認知心理學內，應該看作由許多節點構成的結構網絡。轉喻的認知機制主要是概念激活。激活可以在認知心理學中找到理論支持。認知心理學上的擴散激活模型理論認為，當一個概念被加工或受到刺激時，該概念節點就被激活，然后活動沿該節點的各個連線，同時向所有方向擴展。其中一些節點處于網絡的中心位置，其他的在邊緣地帶。凸顯的節點往往處在中心而容易被激活。因此，在同一矩陣域內，轉喻用易感知、易理解、凸顯的來源域激活目標域。

請看James Joyce is tough to understand句中的矩陣域(來源域)是以百科知識為特征的（JAMES JOYCE），它是一個結構網絡，包括許多域，諸如文學創作，他的同時代人，他的家庭，等等。由于James Joyce主要由小說家而得名。因此在有關James Joyce的矩陣中，文學創作域就被凸顯，換句話說，他的小說就處于整個網絡的中心因而更易于激活。

我們再看下面幾個例子：

(a) We need a couple of strong bodies for our team.

(b) There are a lot of good heads in the university.

(c) We need some new faces around here.

從這幾個例子可以看出不同的部分可以激活不同的性能和行為。(a)中的bodies是為了突出身體的強壯。(b)中的heads是需要凸顯智慧。(c)中的new faces代表整體。比較一下(a)-(c)和下面的(d)-(f)。其中的“部分代整體”是迥然有別的。

(d) We need some new heads around here. 

(e) There are a lot of good bodies in the university.

(f) We need a couple of strong faces for our team.

然而，只有(e)可以接受并且意思和(b)迥乎不同了。［4］

在轉喻中，凸顯的轉體(來源域)充當參照點并能激活轉體目標(目標域)或提供了解轉體目標(目標域)的心理通道。在下面的例句中，“北京”能分別激活轉體目標“北京市民”、“北京市運動隊”、“北京市政府”和“北京市的申請材料”。

（g） Beijing is all excited about the 2008 Olympic Games.

（h） Beijing has just won another Championship.

（i） Beijing was successful in hosting the 2008 Olympic Games.

（j） Beijing is right here in the stack between Guangdong and Jiangsu.

Langacker探討了用整體激活“活躍區域(active zone)”的轉喻，如：Roger ate an apple。 Roger 吃蘋果時不是用他的整個身體，而是用他的手、嘴、牙齒、消化道等。他所吃的也不是蘋果核、蘋果皮或蘋果中腐爛的部分而是可吃的蘋果肉。Roger作為整體激活其活躍區域——Roger的手、嘴、牙齒、消化道等。Langacker把“手、嘴、牙齒、消化道”稱為“活躍區域”。“蘋果”代表的活躍區域是可吃的蘋果肉。Langacker認為整體激活活躍區域是普遍的語言現象，因為整體是一個完型，具有易感知的特點（轉引自董文）。［5］

二、轉喻翻譯的認知觀

認知語言學是以語義為中心的語言學流派，是解釋語言學，力求對語言提出能獨立論證的而不是特設的解釋，以達到揭示語言本質的目的。［6］認知語言學認為，人以“體驗”的方式認識世界。心智離不開身體經驗，作為心智的表征和對世界進行范疇化的工具的語言就具有體驗性。語言的結構和意義受制于來源于客觀世界的經驗結構。語言結構映照著人類經驗結構。因此，要了解語言的結構和意義，就不得不研究人類的身體經驗和由它引起的心智活動。中國的文字學家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研究字義往往從字形入手，因為漢字是象形文字，而字形是人們觀察事物而形成的印象——已經符號化了的身體經驗。［7］人的生理結構以及所處環境的相似性決定了經驗結構的相似性，正是這種體驗性認知才形成了不同語言之間具有互譯性的的認知基礎。［8］經驗結構是一個豐富的意象圖式網絡。轉喻的翻譯就不只是一個語言符號的轉換問題，還應該從認知的角度深入了解它產生的心理基礎，譯者需要根據轉喻的心理運作機制確定具體的翻譯策略。因此，轉喻的翻譯研究應該是認知取向的。

三、 轉喻翻譯策略

人類特有的通感現象構成了不同民族認知事物的共同生理與心理基礎。沈家煊認為，［9］“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的認知心理不僅古今相同，而且中外相同。”人類所處的自然環境大體相似，人類對客觀世界的認知存在很大的共性。不同文化背景語言（包括轉喻）之間之所以能夠進行翻譯，也就是以人類認知上的共性為基礎的。Nida指出，“翻譯的重點不應當是語言的形式，而應當是讀者對譯文的反應……”。［10］基于轉喻產生的心理基礎和心理運作機制，從認知角度，本文提出的轉喻翻譯的具體策略。

1. 轉喻認知模式的對等激活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人的認知與客觀世界相互作用的結果”。由于人類所處的自然環境類似，人的認知能力接近和生理基礎相同，因而，不同民族對客觀世界的認知體驗在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不同民族語言中自然存在著大量的相似的轉喻激活方式，對這類轉喻的翻譯，譯者可以通過轉喻對等激活實現譯文讀者和原文讀者獲得相同的反應。如：

原文：季交恕寫好了一道上黎元洪“自愿投筆從戎”的半萬言書。(李六如《六十年的變遷》)

譯文：Ji Jiaoshu had finished his five-thousand-word letter addressed to Li Yuanghong to the effect that he wished to throw away the pen and take up the sword in defense of the country. ［11］

漢語用“投筆從戎”表達“棄文從武”的含義，英語文化里存在同樣的表達方式，也就是用throw away the pen and take up the sword表達stop writing and join the army。因此，譯者在譯文中就把“投筆從戎”直譯為throw away the pen and take up the sword。這樣，原文里的激活和被激活關系幾乎相等，幾乎被原原本本地移植到譯文中，譯出語和譯入語的轉喻認知模式中的成分在轉換過程中基本沒變，也沒有受到置換。英語讀者能理解并能獲得相似的認知體驗。

2. 轉喻認知模式的附加激活

為了既保留原文的民族文化色彩，又能為譯文讀者所理解。這時，可采用轉喻認知模式附加激活的方法，已傳達原文某些轉喻詞語所包含的特定文化信息。例：

And this is true whether they are wearing bowler hats or ungovernable mops of hair. (PRIESLE J B. The future of the English) ［12］

句中bowler hats是圓頂硬禮帽，用來激活London business和grow-up mature people，是以十九世紀倫敦帽商John Bowler的姓命名。Ungovernable mops of hair本意是亂蓬蓬的頭發，用來激活immature youths。在翻譯以人或事物明顯特征或標記來轉喻激活的人或事物時，既要保留原文語言形象，又要考慮為譯文讀者所理解。因此可譯為：

不論是戴著圓頂帽的老成持重的生意人，還是那些頭發蓬亂的毛頭小伙子，全都是這樣。

3. 轉喻認知模式的對等激活加注

翻譯民族歷史文化色彩很濃的英漢轉喻性詞語，轉喻認知模式的對等激活不能準確明了地傳輸原文的特定的文化信息。若要譯出轉喻的聯想意義，在正文中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特別是在詩歌里，由于譯文受到字數、行數、韻律的限制，無法插人解釋性詞語。因而，一般采用對等激活加注的方法，這不但不會歪曲原文形象，而且有益于文化交流和擴展譯文讀者的知識經驗視野。如：

原文：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王昌齡：《出塞》)

譯文：If the Winged General of Dragon City were there，No Hu horses could ever cross Yingshan.

Notes: The Winged General of Dragon City refers to Li Guang， a brilliant commander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well-Known for his military exploits in defeating the Hun invaders.［13］

詩人用特定性指稱語“龍城飛將”激活泛語“英勇善戰的將領”。若不加注，英文讀者將無法理解。

4. 轉喻認知模式激活的歸化

由于轉喻認知模式的形成依賴于心理經驗，不同語言的認知體系就會因各自民族的認知心理經驗不同而有所差異。按照認知語言學的觀點，“人類的經驗源于人與大自然（物理的、生理的），人與人（社會的、文化的）互相的作用。”［14］不同民族由于社會環境、歷史傳統、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差異，通過源于人與人的互相作用獲得的經驗必然存在許多差異。這種社會文化的差異也同樣會體現在包括轉喻在內的語言表達形式中。因此，轉喻在一定程度上與一個語言社團的文化和經驗的沉淀密切相關。為了準確表達原文的意義，使譯文的讀者可以獲得相同的反應，譯者則可以對認知域在目的語中的激活模式進行歸化翻譯，也就是使用符合目的語社團社會文化特點的認知域激活再現原語中轉喻意義。如： 

原文：從根本上說，手頭東西多了，我們在處理各種矛盾和問題時就立于主動權。

譯文：Fundamentally speaking when we gain in economic strength，we will gain the initiative in handling contradictions and problems. ［15］

語言表達形式同民族的心理——思維文化關系最為密切。漢英民族的思維方式、思維特征、思維風格不一樣。這種思維的差異反映著民族群體長期所形成的語言心理傾向。因此，每一種語言都體現著操該語言民族的思想特征，英漢語言也不例外。漢語民族慣于使用具體、形象的詞語來表達空泛的、抽象的概念，而英語民族則常使用涵義概括。指稱籠統的抽象詞語來表達復雜的理性概念。原文中“手頭東西”是看得見，摸得著，非常直觀的。這正是漢民族思維形式在語言上的表現。從認知的角度來分析，原文轉喻的認知域激活過程是，具體概念“手頭東西”激活抽象概念“經濟實力”。這種激活方式可能不為西方文化背景的人所接受。通過認知域在目的語中的激活模式進行歸化，原文轉喻的含義便可在譯文中得以再現，既體現了原文的轉喻表達，也符合譯文的文化特點。譯文讀者可以獲得與原文讀者基本一致的反應。若譯為things at hand既不符合英語民族的思維方式及表達習慣，又與原文轉喻詞語所內涵的文化信息相去甚遠。因此，譯為economic strength(經濟實力)或material wealth(物質財富)較為妥當。strength和wealth都是抽象名詞表達復雜的理性概念。 

四、 結語

近幾年，對認知語言學的研究可謂是方興未艾，促進了人們對語言本質的研究與認識。在我國的認知語言學領域，出現了大批介紹西方這一學科的論文和著作，但是它在我國尚處在消化吸收的階段，需要進一步向其他學科進行延伸。我們應該嘗試把認知語言學引入翻譯研究，幫助加深對翻譯過程的理解和認識。謝天振指出：“翻譯研究的界限不再像以前那么分明，學科之間的重疊、交叉、接壤的情形將越來越多，越來越普遍。”［16］在認知語言學理論框架內研究轉喻的翻譯，是從一個新的視角，旨在正確認識轉喻本質特征的前提下探討轉喻翻譯的一次嘗試。上述僅為筆者一孔之見，特別是轉喻認知模式的翻譯，譯者應考慮轉喻認知模式的本身特點，翻譯時要視具體情況而定，盡可能照顧雙語的各自相關因素，使譯文傳神、達意、準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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