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

如果說廣州女人是西洋油畫，上海女人是工筆水粉畫，那么陜西女人就是中國傳統的國畫。陜西女人，頗具傳統中國畫的神韻，初看平平淡淡，但運筆用墨頗顯功底，意蘊悠遠，讀之愈久，則愈見其風韻。

1.自古胭脂紅三秦

也許是三秦這片土地上皇室貴胄多的緣故，陜西是中國屈指可數的出美女之地。在中國，有西施、貂嬋、王昭君、楊貴妃四大美女之說。其中，三國時期的貂嬋，是陜北米脂人，即米脂的婆姨。其沉魚落雁的美貌，委實給陜西的女子爭了臉面。是故，有“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之說。“五谷里那個田苗子，惟有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呀，惟有那藍花花好”，這是對陜北女子的贊美；還有一位是周朝時的褒姒，是陜西漢中人，雖說留下了“烽火戲諸侯”的典故，但她的凄婉憂傷的故事，委實讓人同情。陜南的女子，得山水之靈氣，也靈秀萬端。“陜南的姑娘一枝花”———生長在陜南山區的姑娘花朵一樣美麗。還有一位羅敷，大概是關中人，就那位讓挑擔的、走路的都駐足側目，沉浸在忘情忘神狀態的秦代的村姑。

自古道：“長安水邊多麗人。”如今，水雖然說是少了，陜西依然美女如云。

陜西的女人，雖然不及“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吳越美女嬌娃纖細妖嬈，也不像青島、大連等地的北國胭脂高挑俊美，猶如那“十二街似種菜畦”的石榴，香氣雖淡，卻吐蕊怒放紅似火，有國色天香的風姿。

米脂婆姨的美與江南女子的美是迥然不同的，一為結實健康的土性之美，一為纏綿婉約的水性之美。江南女子多屬于身段高挑苗條型，姿色濃艷端莊，感情敏感細膩，她們出沒于明月青山或水鄉閣樓之中，身披絲綢緞面，說話吳語呢喃。江南女子大都纖柔清瘦，那位“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的林妹妹便是典型人物，她們被溫柔的山水寵得太嬌媚了，她們的櫻桃小口適合于唱柔情似水的溫婉吳歌。

米脂婆姨及陜西女與江南女之間的差別實際上是文化背景的差別。陜西女的氣質品性與黃土高原所散發出的質樸氣息是一致的，“秦中自古帝王都”。陜西的女孩在濃得化不開的古雅之風熏陶下，出落而成，嫻雅從容。她們知書達理，安嫻不迫，舉止從容，進退得當。陜西女孩大氣，但并非北京女孩的大大咧咧，風風火火，而是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但不乏含蓄；陜西女孩溫柔，但不是上海女孩的嗲聲嗲氣，而是嬌而不驕，不失柔韌；西安的女孩干練利落，但不是湘女的潑辣風火，張狂有余，而是潑而不辣；陜西的女孩直爽率真，待人熱情，但不是川女的熱情似火，而是極有分寸。

陜西的女孩，表面溫柔順從，內心卻剛烈，熾熱如火，在這里，主動搭訕的男子很難博得西安女孩的好印象。

陜西女子不僅心靈，而且手巧。

在關中，有一句民間俗語說得好，“東湖柳、女人手”，這是贊美西安女性那一雙巧奪天工的手。關中女性在農閑時，把麥稈泡軟，編草帽、編蒲籃、編草墊……，白生生的如玉的麥稈，在她們的手里流出，便成為一件件的工藝品。而陜北女性，幾乎個個是剪紙的高手。她們一把剪刀，剪出了生命的最本質的歡樂與憂愁，剪出了最大膽最熱烈的想像。憑借著一把剪刀，她們有的人就代表中國婦女，走向世界藝術的殿堂。還有那聞名中外的陜西民間布貼畫、蠟染、泥塑、刺繡多出自陜西女子之手。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在非常時期，陜西女子中也不乏英杰。宋代名將韓世忠夫人梁玉紅，擂鼓破金軍，至今在民間廣為流傳。另一位巾幗英雄花木蘭，也是被認定是延安女子的。至今，延安的萬花山下，也有這位女英雄的陵墓和她曾經跑馬射箭的演武場。這位代父從軍的奇女子，把忠孝等大義氣節發揮得淋漓盡致。

2．黃土捏成的好媳婦

《紅樓夢》里賈寶玉說過：“女人是水作的。”

而陜西的媳婦呢，則是黃土捏成的。

她們的性情，雖說直爽率真，但并非北京媳婦的大大咧咧，而是不乏矜持含蓄。她們多不似江南嬌娃嗲嗔癡，而是將深沉的感情埋藏在心里，不善于施展女性的魅力，甚至不善于甜言蜜語表達感情，在她們看來，撫養好子女，伺候好老人，操持家務，不讓丈夫分心，當好賢內助，就是最大的愛。以至天長日久對丈夫偶然間的親熱舉動，西安媳婦會不習慣甚至感到羞澀；有的或許還會起疑心，誤會丈夫在外花了不學好。正如吳克敬先生在《西安嫂子》一文所說，這是濃厚的秦文化在西安嫂子身上的積淀，她們深明大義，卻又不思變化，她們把生活的實在內容看得很重，而對生活的多彩質量關注的不夠。

陜西媳婦家庭觀念之重，過小日子勁頭十足，恐怕是其他城市女性難以企及的。

陜西的女子很能吃苦。在家里，起得最早的是她們。“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還要給大人小孩準備吃的喝的，好讓他們吃飽喝足之后，上學的上學，做工的做工，自己有工作還得和他們一同走出家門；勞累一天之后，回到家里，趕快做飯，侍候老的，招呼小的。隨后洗衣拖地，準備第二天早晨的飯菜。稍有空閑，看一會電視時，還不忘織著毛衣活。農村婦女，下地干活，她們一點也不比男的差，除了那些重力氣活，她們幾乎樣樣都做。陜南的婦女，下地插秧，上山打柴，樣樣都是能手；關中的婦女，拉車、割麥、澆地，也是樣樣能來；陜北的婦女，也一樣，拾柴、攬羊、割谷、打場，沒有她們不做的。在家里，做飯的是她們，但吃在最后的也是她們。

她們窮也罷，富也吧，都善于精打細算，信奉“丈夫是個耙耙，媳婦是個匣匣”，在家里絕對是“一把手”，統攬著財政大權。西安媳婦雖然不像廣東女人整日燒呀、燉呀、講究個補；也不如上海女人過日子精致有品位；她們大多能搟一手好面，變著花樣做，臊子面、漿水面、飆飆面、鹵面、燴面、扯面、犁面、棋花面、棍棍面、蘸水面……甚至一二周絕對不重復，拴住男人的胃口，有時偶爾一家大小進次飯館瀟灑，還覺得不合算。在單位加班或逛街錯過飯口，她們會在街邊小攤落座，來一碗涼皮，辣子調得汪汪的就算一頓。

自尊剛強，是陜西媳婦又一個顯著的特征。陜西的媳婦，還在少女時，就在父母長輩的調教下，特別注重個人品性的養成，無論小媳婦還是大媳婦，都知道“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臉皮最要緊。家里再窮，心里再苦，她們也很少向別人訴苦。有時和丈夫吵架，也是緊關門窗，生怕別人聽到。陜西媳婦說話大多高喉嚨大嗓門，但非武漢女人火氣十足，常在街頭巷尾吵架干仗。她們得理讓人，有時寧愿吃點小虧，也不愿落下“潑婦”的惡名。當然，因為分房調資不公吃虧大了，或丈夫窩囊受人欺，陜西媳婦的“潑”勁就上來了，非爭論個是非曲直不可。有的甚至像“秋菊打官司”一樣，一級一級地往上“鬧”。

“戀家的鳥兒飛不遠。”也許正是這個緣故，西安媳婦大多普普通通，出類拔萃者鮮見。

3.憨厚而不羈的漢子

陜西這塊土地既然能孕育出優秀的女子，自然也就能孕育出優秀的漢子。這樣的黃土高原，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陜西人，男似呂布、女似貂嬋，故又有“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之說。

在陜西，陜北似乎是出美女的地方，“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陜北小伙子高鼻深目，即使土氣的衣衫，也掩蓋不了他們的英俊，陜北女孩溫柔順從，但內心剛烈，熾熱如火，往往以柔功把丈夫控制得服服帖帖。

陜北黃土地上的后生，大多是美男子。他們身材頎長，臉部呈長條形，年少者面皮白里透紅，年長者面如紅棗，額頭寬闊，濃眉大眼，眼眶深邃，鼻梁高直，長腮幫。有人形象地稱他們為美男子：有陽亢明媚如田亮的，有俊朗冷酷如鄭鈞的，有古樸敦厚如賈平凹的，更有獨具匠心如張藝謀的……

其中，尤以綏德男人最為俊美，他們就以壯實英俊的體魄和敦厚豪邁的陽剛之美名揚陜西。有什么樣的母親就能生出什么樣的兒子來，有黃土高原一樣的母親就能生出黃土高原般的兒子來。

外省人形象地把陜西男子稱作“陜西愣娃”，一個“愣”字，不失幽默地抓住了陜西男子的某些特點，比如說為人老成正統，待人溫厚誠懇，脾氣倔強堅毅等等。但如果以為“愣娃”們都是老實巴交的笨人王老大，那就大錯了，“愣娃”們精著哩，大智若愚，心頭比誰都有數。其實別人一看就知道聰明的人只是小聰明，未必真的聰明，同時由于看出他聰明，所以別人總是防著他一手，真正大聰明的是類似“陜西愣娃”的這種人，因比較老實總是輕而易舉地贏得別人的信任，然后他們就可以老謀深算地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是溫和并中庸的，但他們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犟得要死，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陜西愣娃”們迷戀家鄉的一山一水和家庭的溫暖，喜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碗吃面條。一大海碗的老稠酒，一口氣就喝下去了。從表面上看他們是溫和中庸的，但一火起來犟脾氣就犯了，七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當然，“陜西愣娃”還是有地域性差異的，關中愣娃比陜北愣娃要狡猾靈敏一些，而陜北愣娃比關中愣娃更篤實豪爽。

（選自《中國文化性格》/秦榆 編著/中國長安出版社/2006年6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