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對家庭、對孩子的愛是深沉的、內斂的。他很少用語言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情,但家人的事情他都裝在心里。
鄧林說:“解放戰爭勝利后,從上海到四川,再到北京,爸爸千方百計為我尋醫治病。我的病情比較復雜,特別是嘴里長了瘤子,開過刀,又長出新的瘤。爸爸下了大決心,費了許多周折,使我得到當時那種條件下最好的治療。此后,我的身體雖然仍不能和我的同齡人相比,但我卻能以基本正常的體魄面對生活,建立家庭,承擔責任,作出成績。”
鄧林說:“我爸爸還有一個習慣,給我們掖被角。他總怕我們的肩膀受寒,所以晚上我們睡了以后,他總要給我們掖掖被角。長期以來,這也就成了我們的習慣,怎么睡覺肩膀都不能露在外面,要蓋得嚴嚴實實的。”
5個孩子中3個大的,鄧林、鄧樸方、鄧楠,鄧小平都帶得不多,因為他們都出生在戰爭年代。兩個小的鄧榕和鄧質方從小就有了很大的“特權”,他們可以在父親的辦公桌底下鉆來鉆去,在地毯上翻跟斗、打滾、過家家,鄧小平從來不嫌煩。
同鄧小平相比,卓琳對孩子們的愛是直白的、透明的。鄧榕說:“我們給媽媽起個外號叫‘鐵匠鋪掌柜的’。她對你好,好的不得了,但一急起來也會打你。我們全挨過打,因為小時候我們有時太鬧太調皮了。哥哥和鄧楠經常‘打架’,哥哥總是招惹鄧楠,鄧楠就急忙慘叫,媽媽聽見了,就過來一人給一巴掌,鄧林在旁邊也莫名其妙地被捎上一下。因為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媽媽就愛打扮我,把我弄得花技招展的,有時候在我的頭上給弄個蝴蝶結,或者讓奶奶給我做件衣服。我們也沒什么好衣服,小時照片上衣服挺好看的吧?都是我奶奶手工做的。這一點,經常惹得鄧楠不高興,說媽媽偏心眼。其實,媽媽最信任的人是鄧楠。有什么事都跟鄧楠說。媽媽身體不好時就把錢交給我姐姐,讓她管錢。每月伙食費多少、零用錢多少、開支多少,不夠要向公家借多少、每月還多少,都是鄧楠的事。”
鄧小平3個女兒的性格非常像卓琳,心直口快,在家說話都是大嗓門,無遮無擋,經常還喜歡開個小玩笑,說鄧楠是家里的“總理大臣”,因為她從小就幫助卓琳管家;說鄧樸方是“兵部尚書”,因為他專門喜歡舞刀弄槍;鄧榕小的時候,誰見了都喜歡,大家就說她是“禮部尚書”。鄧林在外面不當官,但是在家里官銜最多:“老干部”、“政協主席”兼“文化部長”。鄧小平有時也加入,說:“跟赫魯曉夫吵架,別的武器不用帶了,帶個鄧楠就夠了。”鄧楠說:“都是因為爸爸耳朵不好,我才成了個大嗓門兒。”
鄧小平曾經說:“我一生最痛苦的時候是‘文化大革命。’”鄧林說:“我想,‘文化大革命’中令他最為痛心的是樸方。”
1968年8月,當時還是北京大學物理系四年級學生的鄧樸方,因不堪造反派對他的虐待與凌辱,跳樓以示抗議,造成了終身殘疾。這個情況,當時被隔離審查的鄧小平夫婦直到第二年夏天才知道。
得知兒子癱瘓,卓琳的心被刺痛了,她止不住心中的悲痛,一想起就哭,一想起就哭,一直哭了3天3夜,眼睛受到了極大的損害。
做父親的鄧小平,心情更是難以平靜。他提筆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請組織上幫助安排,讓鄧樸方進一步治療。
毛澤東和周恩來對這封信作了批示。在中辦主任汪東興的協調下,鄧樸方得以住進了解放軍三〇一醫院。
在謫居江西的日子,鄧小平寫了很多的信。在信中,他敘述了他自己的生活,講了他的孩子們。個性是一向只重大事的他,不厭其煩地寫些家庭生活瑣事,體現了一個父親深深的愛子之心。
1970年2月9日,鄧小平在給汪東興的信中寫道:
“12月上旬,我的小女兒毛毛回來了。1月初,我的小兒子飛飛也回來了(他們即將回到勞動的地方去)。我們同他們兩年多不見,一旦相聚,其樂可知。本來,我們曾希望兩個大的孩子(鄧林和鄧楠)也回來聚一下,她們沒有請準假。好在她們回來的機會是有的。”
“我的大女兒鄧林來信說,他們學校即將分配工作,她已向領導請求改行(即不做美術方面的事,因她本人搞美術是不行的),要求分配到一個工廠中工作。我們對她也是這樣希望。加之她已有28歲,本身條件差,至今還沒有對象,本人一身是病,所以在農村是很困難的,即在工廠頂班勞動八小時,也似有困難。如能分配一個技術性的工作,如收發、文書、保管之類,對她的身體比較合適。這件事,在北京時曾向你說過,如有可能,懇請予以幫助,至為感激!”
“再如能將她分配到同我們靠近些(如果我們長期在南昌的話),則更是我和卓琳的最大奢望了。”
“從今年1月份起,中央給我們的生活費是每月205元。1月份,曾請省革委負責同志向你請示,這個數目是否是我們今后長期的固定的生活費用,未見復示。前幾天,又收到2月份的,還是205元,我們當即了解這是新的規定。我們當照此規定,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當然坦率地說,這個數目對于我們這個9口人之家(我們夫妻,我的繼母,5個孩子,還有一個卓琳姐姐的孩子也是我們供給的),是不無困難的,因為除鄧林已有工資外(她本人病多,最多只能自給),我的大兒子鄧樸方在醫院每月需要35元左右(吃飯25元是醫院規定的,抽煙及零用約10元),兩個大學生每月30元左右,3人即需約90至100元。我們在南昌的3個人,只有100元開支。此外,我的小女兒毛毛、小兒子飛飛在公社勞動所得,只夠吃飯,其他需用也要適當補助。再者,我們還得積點錢作為孩子們回家的路費(路遠,每人來往約需100元左右)和回來時的伙食費(回家來總要改善一點伙食),以及每年總要補充一點衣物日用品。這樣算來,當然是緊的。但是,黨既作了這樣統一的規定,我們沒有理由提出額外的請求,自當從我們自己用的100元中,每月節約二三十元,積起來作為他們每年回家一次的路費。新的生活總會習慣的!”
“小孩子回來一次花錢太多,也很不容易。將來希望能先將毛毛調到能夠靠近我們一些的地方。”
鄧榕說:“讀了上述信,即使是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仍可體會到當時那充滿父親心頭的憂思。比起與親人隔絕的禁錮關押來說,現在能與子女相聚,已是奢望所及了。但是政治前景的不測,全家生活的擔當,仍使他心頭重負不釋。他不能不有所思,不能不有所想,不能不為了全家,為了子女,去請求幫助。”
1970年3月的一天,第一次來江西探親的鄧質方走了。雖然兒子已經完全長大成人了,但作父母的,依然離情難卻。卓琳控制不住自己,哭得眼淚漣漣。鄧小平只能把傷心深深埋在內心深處。他無言、沉默,依然堅持到工廠勞動。
勞動中,鄧小平突然感到不適,臉色蒼白,滿額沁出了冷汗。因為兒子走的原因,他的低血糖病又一次復發了。
家庭、親人、孩子,是他最珍貴的,也是他那時所惟一擁有的。兒子遠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鄧小平口中不說,心中卻不能不想,不能不憂。
卓琳聞訊,趕忙和工人們一起扶鄧小平坐下,卓琳問旁邊的工人,有沒有白糖,說喝一點糖水就會好的。女工程紅杏趕快回到在廠區的家中沖了一杯糖水拿來。鄧小平喝了后,略感好轉。工廠內沒有汽車,車間主任找了一輛拖拉機,把鄧小平和卓琳送回到了住處。
1970年9月13日,鄧小平在給汪東興的信中,又一次提到了兒女們的事:
“在醫院的大兒子鄧樸方,據說治療方面有一點進步,過去非用人工擠掏,不能大小便,現在能自己小便、勉強能大便了。這使我們很高興。他的生活由中央辦公廳直接照顧(據說每月30元,伙食25元外還有5元零用,很好了)。大女兒鄧林仍在河北宣化,他們學校還在搞運動,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分配。如果分配工作的時候,我們夫婦仍希望你能給以幫助(上次信提及此事)。其他幾個孩子,都在農村勞動,一在山西忻縣,一在陜北富縣,一在漢中寧強縣。”
1970年9月,鄧小平突然接到通知,說組織上認為鄧樸方病情有所好轉,決定出院,由一護理人員送來南昌同他們一塊生活。
這個消息對鄧小平和卓琳來說,太突然了。兒子的病情究竟好轉到什么程度,是否還需要繼續治療,送到這里他們有無能力照顧,等等,使他惶惑不安。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鄧小平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寫信給汪東興,向中央求助。
“從鄧林那里得知,鄧樸方治療確有進步,已可以自己小便,雖還很困難,但勉強可以自己大便。但是據我們揣想,他下半身還是完全癱瘓的,一切行動還要人搬動,不會好得這樣快。如果鄧樸方還是癱瘓的,行動必須有人幫助,來到我們這里,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們現在是3個老人,我的繼母七十幾歲了,我67歲了。卓琳雖只有55歲,病很多,身體還不如我們,高血壓較嚴重(最近低壓又由100上升到116,高壓180多),心臟病也在發展。我們是沒有能力照顧他(樸方)的。更嚴重的是,我們深切地期望,鄧樸方能夠治好。現在病情既有好轉,如可繼續治療下去,必能漸見大效。所以,我們懇切地希望他能在現在的醫院里繼續治療下去。在我們現在的條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要求你的幫助,要求黨的幫助。”
鄧榕說:“從信中完全可以看出,一個父親的焦慮心情。如果兒子真來江西,不但他們3位老人無力照看,兒子惟一獲得治療的權利也將喪失。不是處于這樣萬般無奈的境地,父親是不會張口向人求助的。”
幾個月后,鄧樸方還是被趕出了三〇一醫院,送進了北京社會救濟院。得知此消息后,卓琳馬上決定,把兒子接回來,以她的多病之軀,親自照顧他。
鄧小平毫不猶豫,立即提筆,給汪東興寫信。
“東興同志,又為我的大兒子鄧樸方的事麻煩你。鄧樸方現在的情形,我的妹妹鄧先群最近去看了他,把情形寫信告訴了我們。現將她的來信附上,不贅。我們上次給你寫信,希望鄧樸方能夠繼續治療。現在既然無法繼續治療,清河療養院的條件又是如此,我們做父母的,在情感上不能丟去不理。所以我和卓琳再三考慮,覺得還是把鄧樸方接到我們住地,同我們一塊生活較好。當然,把他接回來,我們3個老人在護理上是有困難的,因為他上床下床都要人幫助搬動的。如果組織上能批準我們,有一個人幫助我們買買東西,做些什務,同時護理一下鄧樸方,那我們是非常感激的。如果組織上認為這個要求不合理,那我們夫婦也愿意自己照料鄧樸方,因為這是我們不應回避的事情。不管領導上是否批準有一人幫助我們,我們決心請求組織上照上次的決定,派人把鄧樸方送來南昌,懇請領導批準。如果領導上批準,請早點告訴我們,好做準備,免得臨時倉促。靜候你的指示。”
鄧小平的一片愛子之心躍然紙上。
歷盡周折,1971年夏天,鄧樸方終于獲準到了江西。
鄧樸方到江西后,鄧小平擔負起了最重的工作:每天幫助鄧樸方翻身、擦澡。卓琳干最臟的活,倒屎倒尿,換洗弄臟了的墊布。夏天的南昌非常炎熱,為了怕鄧樸方長褥瘡和蹭破皮膚,鄧小平夫婦每天一次或數次為他擦身洗澡,還搽上粉,以保持干凈,保持干燥。
有時,鄧小平還用車子推著兒子去曬太陽、散步,與兒子一起聊天,調節他的情緒,幫助他鼓起生活的勇氣。為了充實兒子的精神生活,鄧小平和卓琳還把從北京家中帶到江西的藏書送到鄧樸方的床頭,有《資治通鑒》、《二十四史》、馬列經典著作、中外文學名著等等。
在生活上,鄧小平、卓琳和夏伯根還對鄧樸方實行“優待政策”,把自己家種的最好吃的菜,自己家里養的雞下的蛋都留給他吃。孩子長期臥床,胃口不好,三位老人就換著花樣為他做各種可口的飯菜。
說起這段經歷,鄧樸方感慨萬千:“江西那段日子整天都和父親呆在一起,應該說是與父母貼得最近的一段日子。家庭溫暖,天倫之樂。有時候也不是樂,是苦,但樂在其中。父親并不說什么。但是,他為我做的每件事情都非常認真細致。他過去是一個很重要的領導人,做大事很認真。在那種特殊的情況下,做那種小事也非常認真。這時候我就會感到心里酸酸的。”鄧樸方在家里整日躺在他的木板床上,每日只有看看書,聽聽廣播。他原來是北京大學物理系的高材生,不但學習好,還特別會動手,做無線電和各種電機方面的活兒。看著他27歲的大好年華,一身的學問和技能,卻只有癱瘓在床終日閑居,鄧小平心有所思。
一天,在工廠鄧小平問修造廠的車間主任陶排長:“廠里有沒有電機方面的工作?”陶排長很奇怪,老鄧在廠里干活,一般只是來時和大家招呼一下,然后就拿著銼刀全心全意一絲不茍地在鉗工臺上銼東西,從來不多言語。今天老鄧主動提問,一定有什么事情,不過這個小廠里的確沒有電機方面的工作。
鄧小平又問:“有沒有無線電方面的活,或者修理收音機方面的事情可干?”陶排長問:“老鄧,你打聽這些東西要干什么呀?”鄧小平告訴陶排長,兒子鄧樸方在家里閑著,他會做一些機電和無線電活兒,能給他找點事情干就好了。陶排長聽后明白了。和老鄧相處這么長時間,大家都已很有感情,他真想能夠幫上這個忙,但苦于廠里實在沒有這方面的工作。
鄧小平不甘心,又問陶排長:“廠里沒有這方面的活就算了。你們家有沒有收音機呀,如果壞了可以讓他修修。有點事做,總比整天躺在床上悶著好。”
老鄧這樣為兒子操心,令陶排長非常感動,但他只能告訴老鄧:“不瞞你說,我家只有四五十元收入,小孩有4個,最大的才讀小學,還有老人,生活蠻難的,哪里有錢去買收音機呀!”
聽了此話,鄧小平不再言語了。不是因為沒幫兒子找到活干,而是這個普通工人的一席話,引起了他的感慨。建設社會主義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一個工人家庭連一臺收音機都買不起。作為一個前領導人,他感到痛心。
1971年11月,鄧小平在工廠聽了中央關于林彪叛國出逃的通知及其反黨罪行材料后,提筆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中,他表達了自己的喜樂心情,表達了對中央決定的堅決擁護。提出了希望再做些工作的請求,同時又提及了家人的問題。
鄧榕說:“父親這個人,首先是個政治家,因此,政治問題和大的問題,在他心中,永遠排在第一的位置。除此之外,他又是一家之長,是丈夫、是父親。家庭和親情,也永遠在他心中占有重要地位。就在他給毛澤東的、談有關他政治生命的大事的信中,他還念念不忘他的家人。”
鄧小平在信中寫道:“此外,我希望能和子女們靠近一些,特別是兩個較小的孩子(毛毛和飛飛)。毛毛(小女兒)分配到陜北農村已3年,現因我那個殘廢的大兒子在家,我們照顧不過來,暫時把她弄回來看護哥哥。她一心想學醫,過去通過自學,也有一點基礎。飛飛(小兒子)在山西插隊已3年多。他們由于我的關系,成份不好,沒有組織上的照顧,是不可能得到較好的分配的。我們的歲數大了,不免為兒女掛心,希望他們能分配到我工作的附近,最好到工廠當工人,能有固定的收入,毛毛能學醫當然更好,這些就是我的一些心事,順便向主席訴說得了。當然我了解,這種事情是完全應該聽從組織的考慮和處理的。”
鄧榕說:“看到此處,一股暖意在我胸中涌流。我覺得我們是幸福的,因為我們有這樣一位愛我們的,一位在他自己都十分困難的時刻還會為我們操心的,一位值得我們驕傲的父親。”
1972年,鄧小平的小女兒毛毛和小兒子飛飛被分別安排進江西醫科大學和江西理工大學學習,令鄧小平和家人喜出望外。4月22日,他再次提筆給汪東興寫了一封信。
“東興同志:好久沒有寫信了。由于主席和你的幫助,毛毛和飛飛進學校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毛毛進南昌醫科大學,飛飛進南昌理工大學(學無線電專業),學校選拔通知20天前就收到了……兩個孩子得到這樣的照顧,我們只能對主席和黨表示由衷的感激!我們的情形一切照舊,不過我的繼母3天后就要去天津幫助我的妹妹生產和帶小孩,她七十幾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幾年來,在我們家里很勞累,所以我們勸她去天津一時期,比較松動一點。她走后,兩個孩子上學了,家里就剩下我和卓琳,照護一個殘廢的大兒子。因此,我暫時不能去工廠勞動,必得在家里做事(卓琳身體也不好)。我們想請一個人做做飯特別幫助照顧殘廢人,已向領導提出,據說找人不易,工資較高(30元以上),且看找的結果如何。沒有別的,就怕我和卓琳有一人病就難辦了。我的大兒子鄧樸方,接回近一年了。一年來的觀察,他的腰身以下雖然完全沒有知覺(大小便也不自由),但機能似乎并未完全消失。據說,在醫院診斷時也對此存疑,并曾有施行大手術,打開看看的擬議,后因送到救濟院而未果。我們總希望還能有一次醫治的機會,如果有可能再送回醫院治療,或施行手術。對此,我實在不好意思向黨提出。”
鄧榕說:“從小到大幾乎沒見到父親寫過信。可在那個特殊的歲月,為了大女兒的婚姻問題,為了大兒子的治病問題,為了小女兒和小兒子上學的問題,他多次給毛澤東寫信,能為兒女們想到的、做到的,他都竭盡全力去做了。”“父親寫信,往往都是為家庭的‘瑣事’。父親這個人,向來行事簡約。在工作中,講話不寫講稿,寫報告也總是言簡意賅,從不贅言。在生活中,我們從小到大從未見過父親寫信,就連與他相濡以沫三十多年的媽媽,也從未見過他因家事寫信。而在‘文革’中間,在家庭處于困境之時,在他的家人子女需要得到關懷和幫助時,作為一家之長,為了讓孩子治病,為了讓孩子上學,為了孩子的工作,他會一反一貫的作風,一次又一次地拿起筆,一封又一封地寫信,而且是不厭其詳地寫信。‘文革’中,他總是覺得家人和孩子們是因為他才受到這么多的委屈和不幸,他總想盡他的能力,盡一切可能,為家人和孩子們多做點事再多做點。他從不要求孩子們為他做什么。他付出了對家人子女的全部的愛,卻不要求任何回報。這是人世間最樸素的愛。估算一下,‘文革’10年中,父親所寫的信,比他一生中其他80年的統統加起來,還要多得多。在我們家,父母親與孩子們之間的親情,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后,鄧小平對卓琳說:“‘文革’中,我們的孩子表現得都很好,為我們也受了不少苦,我們應該對他們好些。”
1980年,經過美國骨科學會主席馬克斯博士的積極聯系,國際骨科界著名的脊椎柱專家、加拿大的阿姆斯特朗教授表示愿意為鄧樸方治療。為了幫助鄧樸方赴加治病,鄧小平和卓琳特意召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動員大家湊錢。9月底,全家人用湊好的錢,為鄧樸方和護士李大姐買好了去加拿大渥太華的飛機票。闖過死亡之路的鄧樸方,靠阿姆斯特朗教授為他植入的鋼盤鐵骨,重新坐起來了。
幾年后,坐在輪椅上的鄧樸方,領導籌建中國第一座現代化的康復研究中心。在康復研究中心的落成儀式上,聯合國社會發展和人道主義事務中心副司長沙里夫受聯臺國秘書長德奎利亞爾的委托,鄭重地授予身任中國殘疾人聯合會主席的鄧樸方特別獎,表彰他為聯合國“殘疾人10年(1983~1992)”和中國殘疾人事業做出的杰出貢獻。
在孩子們的婚姻問題上,鄧小平很尊重孩子們自己的選擇。他對卓琳講,我信任他們。所以他們選擇什么人就是什么人。
鄧林說:“我各方面條件不是太好,人又比較老實,所以我父親可能很擔心我的婚姻問題,為此他曾給毛主席寫過信。”
鄧榕說:“當時只有我二姐結了婚。我父親非常擔心,因為他的問題,他的子女受到牽連。當時除了劉少奇,鄧小平的子女是全國最‘黑’的黑幫子弟。(對于)我們這種人,別人都不敢輕易接觸。我父親很擔心我們的婚姻問題。我當時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我愛人賀平,我父親由衷地高興。
“我母親也非常高興。實際上當時我和賀平只是通了兩封信。賀平當時路過我們家去看我父母,在我們家住了兩天,我父親覺得這個女婿不錯。我回來以后,他一拍大腿,用四川話跟我說,‘好,這門親事就這么定了。’當時弄得我有點……我說我們還沒有定呢,你怎么就定了。可見他當時那種欣喜的心情。”
鄧小平對孩子們的惟一限制就是每家只能生一個孩子。他說:你們生一個孩子我管,如果你們生第二個孩子我就不管了。
在家里,孩子們幾乎沒有見過父親發過火。
鄧林說:“我爸爸從來不會發火發得很兇,罵人罵半天,沒有的。他生氣起來,就一句話。比如說,我們姊妹打架了,我們姊妹之間肯定有小的爭吵,我爸爸就會說,你們出去打,就是說你們到外面打去,不要在這里打。另外他還有經常會說的一句話,就是‘總會過去的’。他認為這件事情‘總會過去的’,用不著那么大的著急。
“總會過去的”,是鄧小平處理很多事情的一個基本態度,他總是滿懷希望。對國家,對個人,對個人的命運,對于孩子們的命運,他總相信困難和不好的東西“總會過去”,希望一定在前面。
這是他的一種人生態度。
(選自《鄧小平與卓琳》/武市紅 著/團結出版社/2006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