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您是我們的旗幟

翻開中國婦女運動的歷史畫卷，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和感受到羅瓊同志留下的堅定足跡、付出的心血與智慧。

大家對我媽媽有很高的評價，但我們深知，我們的母親是一位普通共產黨員，她自己也是這樣認為。她是靠對黨和人民的忠誠，靠她事事爭先的自強，靠她起早貪黑的勤奮，取得這些成績的；她是靠對自己近乎苛刻的嚴格要求，對他人他事的寬容和周到，贏得同事們的尊敬的。她以這樣弱小的身軀，為中國婦女運動奮斗了近70年，要說她與別人有什么不同，就是她那種始終如一的精神是一般人達不到的……

一

媽媽出生于辛亥革命后不久，當時許多女孩子還裹小腳。外祖母要她學繡花，希望將來嫁個有錢人家，這是當時一般女人的生活道路。媽媽堅決不從，她不愿做男人的附屬品，她要讀書!她是立志走自強之路的新女性，又因為愛國而走上了革命道路。她擺脫了舊式婚約，和我爸爸薛暮橋自由結合成婚。

我和二妹小沂都是在國難中出生的。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加緊侵華，媽媽參加了抗日革命活動。1935年12月21日成立上海婦女救國會，會后舉行游行示威，當時媽媽已懷我7個月，照樣走在隊伍中進行宣傳鼓動。轉年的2月8日，史良姨娘來報信說法捕房要來抓人，她躲入一家小醫院，兩天后生下了我。生產后，她得了產熱癥沒有條件帶我，只好托人送我到無錫鄉下，請祖母撫養，兩年后，父母雙雙投奔了新四軍，所以父親說我“自小不認爹和娘”。

1940年，母親到延安參加“七大”，已和爸爸分離5年不通音信，此期間發生了皖南事變，雙方生死不明，而他們的感情是始終不渝的，直到1945年母親才調到山東父親那里。1946年，國民黨70萬大軍進攻山東解放區，我二妹在這時出生。那時候，父親在外地開會半年后才能回來，就在這時，媽媽和妹妹都得了大病，靠半針“消治龍”救回了小沂的性命!國民黨軍隊進攻時，機關和群眾一起撤退，母親回憶說，她看見河水中漂著許多小孩兒和群眾的包袱，慘不忍睹……在撤退中，小沂就坐在籮筐里，籮筐綁在驢背上。行走途中，兩頭毛驢打架，小沂差點兒被摔下，是媽媽奮力拉住毛驢保住了二女兒的小命!

1949年上海解放時我14歲，終于回到了父母身邊。這時候的我，不僅有了父母，而且還融進了革命隊伍大家庭。我懂得了父母是為了祖國的獨立、人民的幸福才舍棄我投身革命的。

父親母親教育我們：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我們今天的一切。現在我們三姐妹夫妻6人都是共產黨員，我們一直牢牢記住爸爸媽媽的教誨。

二

中學時代，媽媽對我說過兩句話，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第一句是：不論什么時候都要相信黨相信群眾；第二句是：女同志要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家庭放在第二位；要過好戀愛、結婚、生孩子三個關。

這兩段話為什么能讓我銘記一生?事實上，我們的父母即使在休息日也是埋頭工作，沒有大塊時間和我們談話，更不可能像現在的父母那樣陪讀、陪玩，他們以自己的所作所為在家中營造了一種氛圍，對我們進行潛移默化的言傳身教，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以他們為榜樣。

母親是個自強不息的人，父親說她樣樣事情都要爭先，連出黑板報都要爭第一。在她來說，工作不是謀生的手段而是為之獻身的事業，工作就是她的興趣愛好。下班回來，他們就在臥室兼書房內辦公，所以我的兩個妹妹從小就知道爸爸媽媽在辦公時是絕對不能打擾的?！拔母铩币院笏狭?，我明顯感到媽媽每次下班回來都筋疲力盡，但第二天一早，她又精神抖擻地上班去了。她說“文革”耽誤了十年，現在要補回來!

小妹小和在新中國成立后出生，原以為我們生存的條件好了，沒想到發生了“文革”，初中沒有畢業就去山西插隊。小沂雖上大學，可是也沒有上著一天課。十年浩劫一結束，我們就要把失去的時間追回來，要抓緊學習。

在父母的影響鼓勵下，我們三姐妹都不熱衷于打扮修飾，不追慕虛榮。小和在北京內燃機廠工作，她長得水靈靈卻樸樸素素，“壓”得周圍小姑娘們都不敢打扮了。她雖然初中沒有畢業，但自學成才，現在是《經濟日報》的高級記者，還獲得了全國性的新聞大獎。

在我們家，爸爸媽媽營造的好家風現在已經延續到了第三代。我們的子女雖然與我們的生活經歷不同，興趣習慣不同，但喜歡學習、熱愛工作，且每遇到大事都會想想我們的爸爸媽媽、他們的外公外婆會怎樣做，于是他們也會這樣做。

三

媽媽年輕的時候就說過，要把國放在家的前面，后來又教育我們，女人要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她不僅自己一生都是這樣做，也希望所有的婦女都能這樣。20世紀80年代初，社會上有一種“讓在職婦女回家料理家務，騰出崗位，安排待業男子”的說法。她非常不同意這個觀點，在討論這個問題的中央書記處會議上，她代表全國婦聯黨組堅決反對“讓婦女回家”的意見。

媽媽曾經宣稱要工作到最后一口氣，她非常留戀婦聯的工作崗位，但是在1982年為了響應中央“領導干部隊伍要年輕化”的號召，她主動請退，逐步退出了領導崗位。

其實，媽媽還是實現了自己的諾言，離休后的她沒有停止過工作，開始接連不斷地寫書、寫文章。后來，年近90的父親得了帕金森病，我退休回家照顧父親，媽媽對我說：“我寫完這兩篇文章就不寫了，我來照顧爸爸?！笨墒?，寫完這兩篇又有那兩篇，一直到她自己也生活不能自理了……

有一段時間我們家住的大樓裝修，媽媽住進招待所，那里的燈光暗淡，可她照樣寫作。父親病危，切開了氣管，她從醫院回來還繼續寫。后來眼睛不行了，她幾次三番地去看眼科醫生，希望改善視力，可惜沒有見效。她說：“還有兩本書，寫好了，就是眼睛瞎了也甘心……”開始我們還勸勸她，后來知道再勸也沒有用，只好隨她去……

92歲以后的她實在看不得書、寫不得字了，才萬般無奈地擱了筆。老人家不能寫作了，就像失去了靈魂，每天靠看病吃藥打發日子，心情郁悶……

媽媽在婦聯工作了一輩子，又長期以來都是婦聯的當家人，她處處為婦聯著想。

媽媽上班的時候還沒有專車，幾個書記合坐一輛車上下班。記得一次爸爸的專車在修理，而他又必須到醫院就診，于是就同媽媽商量能否用婦聯的車，媽媽一臉正經地說：“不行，家屬不能用車!”后來她有了專車，可也不輕易使用。她不能寫作后無事可干，我們勸她出去串個門和老大姐聊聊天，或者逛公園散散心。為了給公家節省汽油，她從來不逛公園、串門子?，F在，她的書桌里面還有不少舊的大小信封，那是她把別人寄來的信封反過來備用的。為了趕時間，她常常把稿子拿到外面自己出錢打字復印。

她的行動告訴我們，對待單位要像對待自己的家一樣，決不能占公家的便宜。

我們的媽媽今年4月走了。她忙忙碌碌了一輩子，現在，她終于可以休息了。

我們的母親在每次住院和最后病重期間，全國婦聯的領導和離退休干部局都非常關心。他們參加每一次病情通報，甚至日夜值班，給媽媽所在醫院領導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此，我們衷心地感謝他們。

(本文承蒙全國婦聯離退休干部局推薦)

(責編／達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