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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草(中篇小說)

2006-04-29 00:00:00楊云彪
滇池 2006年12期

一股嗆人的尿臊味把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號室里其他的人都在沉睡,大大小小或強或弱的鼾聲在濃重的汗味中此起彼伏,我悄悄伸了伸已經蜷曲得麻木的雙腿,輕輕往外探了探,沒碰到什么人,便選擇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把腿直直的伸了出去。

才進號室那天晚上發生的可怕事情,一想起來就讓我心有余悸。當看守所里的警察為我解開戴了很久的手銬時,我不由得一陣輕松,動了動已經麻木的雙手,覺得身上的血好像一下子暢通起來。可還沒等我從這種輕松中回過神來,眼前那有著碗口大的一個小窗的沉重鐵門就嘩地一聲打開了。“進去!”看守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遲疑地走進這間小小的屋子。鐵門在我身后被重重地碰上了。震得我耳朵發麻。

囚室里全是通敞大鋪,用水泥板隔出了上下兩層,我一走進囚室,里面二三十個蹲著、躺著或者站著的人,無一例外,全把眼睛齊刷刷地盯在了我的身上,這些眼光像一把把刀子,讓我打心底里感到害怕。我不敢看他們,呆站了一陣后,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順著墻角蹲了下來。

“小子,你是頭一回?怎么一點規矩也不懂?”一個胸前長滿黑毛的大漢,坐在“上床”的正中央,沖我低沉地吼道,“過來我問你,你犯了什么事?”

“搶劫。”

“搶劫?”他似乎有些不信,一只光腳伸到了我的下巴前,把我的頭抬起,迫使我仰臉看著他,“還有呢?”

“大哥問你話哩,快說!”坐在他旁邊的一個精瘦的小個子兇狠地沖我低吼。

我忍住大漢腳上的酸臭汗味,艱難地囁嚅著嘴唇:“還有……還有強奸……”

“強奸?”“強奸!”一連串的詢問聲在上下鋪之間響起,混雜著驚異、興奮,甚至欣喜。

“你!強奸?”大漢把另外一只光腳板伸到了我的臉頰上,把我的臉掀到了一邊,酸臭的腳汗味讓我的胃一陣陣痙攣,抽搐著要把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大漢用一雙腳掌把我的臉搓揉了幾下, “就憑你他媽的這副逼樣,強奸!”

我還沒反應過來,胸前一陣悶痛,被大漢重重一腳,踢了個仰面八叉,重重地跌倒在冷硬的水泥地板上。后腦勺疼得像要炸裂開來,眼前金星直冒。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大漢說了一句:“給他一個黃燜雞!”話音剛落,我便被人架了起來,丟到了靠里墻邊的床上,一床被子一下子將我蒙在一片黑暗里,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便鋪天蓋地向我襲來,我不由自主地發出悶哼聲,將身子盡力蜷縮起來。與此同時,一片嘹亮的歌聲竟然在號室里極度興奮地彌漫開來。

號室外的雨聲漸漸小了起來,淅淅瀝瀝的雨聲讓我想到我離開梟梟他們以后再次獨自流浪在外的日子,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讓我對現在所處的環境,竟然抱著一種感恩的心情,我現在能睡在暖和的被窩里,能在半夜醒來時依然不會覺得饑餓,更不會因為明天的飯食沒有著落而茫然地憂慮。

我怎么也不能忘記那個夜晚,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單獨搶人。

那天晚上,我又從媽媽扔下我遠走的那個熟悉而每次都讓我淚流滿面的夢里驚醒過來,嘀嘀嗒嗒的雨水聲清冷而寂寥,殘破的院墻已經被淋濕,偶爾有松動的泥土掉下來。我身上的爛草席被雨水滲透了,竟然意外地散發出一種青草的芳香,把平日那種汗味與塵土夾雜著的氣息完全掩蓋了。雙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我試著蜷縮起來,那雙麻木的腳,像一條被打斷后只連著塊皮毛的狗尾巴,拖動起來木木的像根棍子一樣。全身都是冰冷的,肚子里面卻像被燒紅的柴火烙著一樣灼痛,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我掙扎著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在地上摸索著,想撿點什么可以塞進嘴里的東西。其實,我很清楚,在這個被人遺棄了的破院里,除了地上破絮碎磚外,什么也不會有。

我棲身的這個破院在青云縣城西面的城邊上,原本是住滿了人家的,聽說是因為縣政府要搞城市建設,打算把這里修成一條更加繁華的大街,所以把這里的居民全都遷走了,本來縣長在電視上說,半年就要建成一條全縣最新最洋氣的大街,要讓外地的有錢人都到這里來做生意的,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一拖再拖沒有修好,過了快兩年了還是沒有什么新街出現,原來那些參差錯落的房屋,全都變成了廢墻殘垣,墻角青青的野草,已經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綠油油的長得比縣城大街兩邊專門有人侍弄的青草還要好。有人可能因此而抱怨,我卻暗暗對這個說話不算話的縣長感激不盡,如果不是這樣,我到哪里找一個棲身之所呢?無論怎樣,我是不可能混到那些乞丐堆里,半夜擠到哪家店門前的火爐邊上,守候著別人的殘羹剩飯的。

雖然不屑于別人的殘羹剩飯,我的肚子卻不能像我的臉面一樣有骨氣,對那樣的殘羹剩飯也特別的心向神往起來。雨還在不停地下,不大,卻像個老頭不能暢快尿出來尿水一樣,似有若無,欲罷不能,讓人格外心煩。我決定起來到處走走,這樣的夜晚,也許能有什么收獲也說不定呢。

在雨中艱難地走上一陣,麻木的雙腿漸漸恢復了知覺,不再像棍子一樣直梗著,能屈也能伸了,可是卻又抖得厲害,軟得每走一步都好像那種長在奴才身上的腿一樣,隨時準備著沖主人跪下來。我知道那全是因為兩天沒吃東西給餓軟了的。

青云縣城其實也不大,沒走多久,我已經繞到了城東的小河邊了,泛著臭味的河水靜靜地向前流淌著,河兩邊挨挨擠擠的全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房子。這里的房屋有的比我們鄉下的也好不了多少,既破又矮,如果不是那些零丁冒出來的高墻大院,以及家家戶戶每到夜晚都從門里窗里射出來的明晃晃的電燈光,我覺得也就是我們村子,一樣的臟亂。現在已經是深夜,快凌晨一點鐘了罷,小河邊高低錯落的房屋都沉浸在夜色中的雨幕里。經過一家小院時,我因為腳步踉蹌碰到了院門,沒想到一碰竟然無聲地打開了,我站住聽了聽,確信沒人后,悄悄地走了進去,也許能找到點什么東西,賣給那個收破爛的老頭子呢。

小院里飄著一股豬溲水的香味,我細細地搜了一下,在墻角找到一個裝豬溲水的大鐵盆,如果能把這個鐵盆偷走,敲碎后賣給那個收破爛的老頭,至少可以讓我好好吃頓飽飯,甚至還可以到錄像廳看上一夜的錄像了。我興奮起來,試圖把那個鐵盆抬起,但是,才抬起一小半,另外大半還在地上擱著,怎么也抬不起來。餓了兩天沒力氣了。我掙扎著試了幾次,都推不動那個該死的大鐵盆,反而弄出了一身虛汗。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鐵盆。但還是心有不甘,試著去推了推小院內的房門,沒想到也被推開了,但是可惡的門卻發出了“吱呀”的一聲,在這個有雨的深夜叫得特別響亮,屋內的燈一下子亮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嘟嚨著說:“你怎么這時候才回來啊,我等了大半夜了。”我來不及逃,驚恐中本能地掃了屋內一眼,當我看清了屋內的一切時,沒再打算逃跑了。屋內只有一個頭發全白、彎腰駝背的老頭,他正從床上坐起身。讓我驚喜的是,屋里竟放著許多嶄新的銻鍋,一串串重疊著裝在一起,看來這老頭是擺地攤賣鍋的。

老頭也不看我,只是低頭穿著外衣,不停地嘟嚨著:“半夜才回來,是不是路上又給耽擱了?生意越來越難做了,唉!餓不餓,我給你熱點飯吃?”我突然沖進屋里,抱起一摞銻鍋就走,老頭駭然地抬起頭來,看見我,結結巴巴地問:“你是誰?要干什么?”緊跟著他猛然大叫起來:“抓賊啊,搶人啦,抓賊啊,搶人啦!”老頭的聲音嘶啞而無力,可是在這靜寂的夜晚,聽起來卻格外地響亮,我害怕極了,想逃,又不舍得丟下這到手的財物。慌亂中,我看到老頭床前不遠處放著的一把菜刀,我一把抓了過來,逼到老頭的脖子上,低聲吼道:“你再叫,我一刀砍死你!”我沒想到自己能發出這種聲音,冷冰冰的,自己也把自己嚇了一跳。老頭呆著不敢再作聲,我一手摟著一摞銻鍋,一手拿了菜刀,揮刀將電燈泡打爛,夜色的墨黑馬上彌漫了整個房間。夜色讓我安心,我拘著一摞銻鍋,匆匆逃了出來。

爹如果還活著,我過的肯定是另外一種生活。沒有什么大魚大肉,沒有什么好看時髦的衣服,可是,粗衣淡茶,貧家小院,卻也照樣能夠過得踏實而安生,晚上干完農活回來,還可以和幾個同齡的伙伴到井邊的大石頭上吹吹木葉,打打牌,在月光如銀的晚上,到哪家院子里跟姑娘們對對山歌。

這樣平靜的生活,全都因為爹的過世而遠離了我。

那天我放學回來,還沒到家,就看見我家院子前擠滿了人,我覺得很奇怪,那些人見了我,一個個面色怪異,他們紛紛讓開一條道來,我就從人叢中走進了家門,通過同樣擁擠的人叢中讓出的小道走進了爹和娘的房間。爹躺在床上,頭上包了一塊被鮮紅的血浸透了的白布,臉色慘白,眼睛不再像平常那樣黑漆漆的,里面散亂著一種白煙似的蒙蒙霧氣,娘在床前站著,不斷地撩起衣襟揩眼淚,我木然站在爹的床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呆呆地望著爹說不出一句話來。爹見到我,臉上的肌肉牽動了一下,有了點微微的笑意,他緩緩地把手伸向我,用粗糙的手掌顫抖著撫摸我的臉,我看見他的嘴唇囁嚅著。

“你爹有話要對你說,你快點把耳朵湊過去。”人群中不知誰低低地沖我說了一句。

我忙把耳朵湊到爹的嘴邊:“小山,爹快要死了,你以后要好好讀書,聽你娘的話……”說這幾話爹似乎很吃力,胸口劇烈起伏著,進出鼻孔的氣響得像在拉風箱一樣。他定定地看著我,嘴里不斷涌出鮮血來,脖子突然往上一梗,“唉,我的狗兒啊!”爹沖我叫了最后一聲,他的聲音慘痛而凄涼,有著無限的遺憾和恨意,有著無限的牽絆和未了的心愿。這樣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退后半步,看到爹身子似乎往下沉了一沉,胸口不再上下起伏,慘白的臉上,流下了兩行清淚,緩緩地、緩緩地向著腮下爬行。我鼻子一酸,“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娘壓抑著的哭聲終于變成了嚎哭,撕心裂肺,揪肝揪心。人群中傳來沉重的嘆息聲,還有一些婦女嘁嘁嚓嚓的抽泣聲。

“怕是要落氣了,快點把堂屋里的桌子擺起!”不知是誰低喝了一聲,屋里一下子亂開了鍋。“準備香蠟!”“快拿落氣錢!”男人們的低吼聲和女人們突然進發的痛哭聲攪在一起。堂屋里敬神的香火前面,黑漆漆的八仙桌已經擺好,有人一把將爹從床上抱了起來,扶著坐在桌子上。人們都緊張地期待著什么,連痛哭的女人們也都壓抑了哭聲,爹的頭低垂著,頭上包扎著的白布早已變得血紅,讓人怵目驚心。我被人抱在爹的面前站著,說要等著“接氣”。這樣屏息著,屋里靜靜的,我覺得周圍的人們好像都變成了一棵棵的樹,全都毫無知覺地挺立著。突然,我分明聽到爹脖子里“咕嚨”地響了一聲,同時看到他的嘴里不斷噴涌出一些血泡來。

“終于落氣了!”不知誰仿佛松了一口氣似地說了一句。

婦女們的哭聲剎那間再次爆響起來,像決堤后猛然沖出的洪水,我清嫩的哭聲,在這樣的聲音里面,像洪水中的一片嫩葉,驚駭地搖蕩著,茫茫然不知所措。

爹是在山上挖樹疙瘩時滾下山崖摔破頭死去的。當時,去山那頭接醫生的人都還沒來得及趕回,他就斷了氣。

那一年,我七歲,正讀小學一年級。

最初走進青云縣城的時候,我是打算找點事做的。我想通過打工賺下一筆錢,然后再回到那個給我無限歧視與侮辱的老家,讓叔叔嬸嬸看看,我不是一個孬種,我要讓他們看著我眼紅,我要修一間自己的房子,要娶一個老婆,過我自己的日子。

可是我沒想到,打工竟有這么多難處,好多地方都只要女孩子,像我這樣的男孩,沒有文化,沒有手藝,誰也不要,到工地上去詢問,別人又嫌我太小,干不了他們的重活。任我磨破嘴皮,他們誰也不愿意收留我。

我就只能無所事事地閑混著。

有一天,我逛到了離縣城第一中學不遠的學生路上。那條筆直的馬路鋪滿了瀝青,青黑的顏色像柔柔的綢帶,仿佛連路面也是柔軟的了,路兩邊長著一排排高大茂盛的垂柳,樹干虬屈蒼勁,偉岸而陽剛,柳條纖細婀娜,隨風輕揚,裊裊生姿,柔媚迷人。東方初升的太陽,透過依依楊柳把萬道金光灑向大地。正是上學的時候,許多跟我年齡相差無幾的男孩女孩背著書包,騎著單車或邁開大步,從我身邊匆匆而過,鮮艷的陽光照射在他們那如同陽光一樣燦爛的笑臉上,自信而又充滿著希望,朝氣蓬勃的笑臉上洋溢著的幸福,也像這初升的陽光一樣四處彌漫蕩漾開來。這些同齡人的衣服好看時髦,襯托著他們,更讓我覺得高不可攀。低頭看看自己穿著的一雙廉價膠鞋,鞋頭已經破了,骯臟的大腳指頭已經毫不羞恥地露出頭來。

此情此景令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十多年前看到的那個穿著一雙好看的涼鞋的小男孩。我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命運,好像從出生的那天,從我懂事的那天開始,就跟別人不一樣了。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為什么有的人生來就比我好,能過上我做夢也夢不到的好生活。我想,那全是因為他們有個好的家庭,有能干的父母,有我所沒有的好的出生地罷?

我總是搞不明白,為什么人生來就如此不一樣?就這么不平等?

在學生路站了好一陣,上學的學生已經沒有了。路上變得清靜起來。我肚子餓了,就順著學生路往縣城方向瞎逛。在路邊的一個大院里,我看到了好些煤炭,看樣子是一家做蜂窩煤的廠子。我想進去問問,有沒有能讓我干的活。走進去到處看看,卻連一個人也沒有,煤散亂地堆在圍墻邊,對面墻邊堆放著幾根廢鐵條,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我就把那幾根廢鐵條拿走了,到縣城邊上賣給一個收廢舊的老頭,得了五元錢。揣著五元錢,心里踏實了好多,我到一家小飯店,要了一大碗香噴噴的米線,哧溜哧溜三下五除二便扒在肚子里,湯也被我喝了個精光。米線下肚以后,肚子里暖暖的變得很舒服,全身也熱了起來。我走出店子,十分滿足地看著街上的一切,早上看到那些學生時涌出的那種失落感一下子變得蕩然無存,太陽已經升高了,陽光照耀在我的破衣裳上,溫暖和煦,我的腳步變得有力起來,他媽的,雞有雞路,鴨有鴨路,一片青草葉還有一顆露水養著呢,我就不信,離開了老家,離開了對我恨之入骨的叔叔嬸嬸,我就沒有一條出路?老天總不至于把我給餓死吧!

就這樣,我初到青云縣城那大半年的日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就靠著撿一些破銅爛鐵,賣給收廢舊的老頭,然后買上一碗米線,或者買幾個包子饅頭填飽肚子,有余剩的錢,便到錄像館里看錄像,兩元錢便可以看一個通宵,既便宜又實惠。我這種人是住不起旅社的,錄像館便是我的旅社,碰到看錄像的人少的時候,躺在破舊的沙發上,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比我棲身的那個爛墻院好了不知多少倍。

在青云縣城混了大半年后,有一天,我終于遇到了一個人。

那天,在街上逛了好一陣,我覺得有些累了,走過一家錄像館時,將身上的兩元錢掏出來,買張票走了進去。錄像館里人很少,只有三個年輕人在里面,其中一個個頭很高,有一米八的樣子,而且人長得很帥,一雙眼睛深邃明亮,神采飛揚,穿得也挺時髦的,我走進去時,他很注意地看了我幾眼。

我撿了個靠墻邊的位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正看得出神,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回過頭,竟是那個帥氣的高個子男孩,他遞過一支煙來:“哥們,抽一支!”

這就是梟梟。在這樣一個清晨,在昏暗的錄像館里,我們相識了。外面是陽光燦爛的世界,我們卻在這種昏暗的地方結識,這似乎是一種預兆,預示著我們以后的日子,歡樂與痛苦,都是不能見光的,都只能在陰暗的角落里悄悄滋生、悄悄泯滅。

從這天開始,我脫離了那種單打獨斗的凄苦日子。跟梟梟他們過起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生活。

爹死了以后,我們家的日子更難過了。媽媽除了干農活,每到趕場天,還要到街子上去賣涼粉,她用賣涼粉得來的錢,供我讀書,買鹽買煤油,買家里必須的生活用品。

我成了媽媽唯一的幫手,學會了打豬草,喂豬,煮飯。

日子過得單調而又辛苦,直到有一天,媽媽跟嬸嬸吵了一架,我的生活就此又變了一個樣。那天放學回家,看見嬸嬸兇巴巴地騎在我家門檻上,對著屋子里亂罵,媽媽在屋里一聲不吭,低垂著頭坐在火爐邊。聽嬸嬸罵了半天我才弄明白,原來她怪媽媽種地時越過了地界,占了她家的地了。嬸嬸罵了大半天后,叔叔也氣呼呼地到了我家院子里,恨恨地站在門口,一句話也不說。媽媽見叔叔來了,就對叔叔解釋說,她種地是按老的地界種的,沒占叔叔家的地,嬸嬸聽了,罵得更厲害了,什么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還罵媽媽是“掃帚星”、“克夫命”,是“寡母子婆娘”,我不知媽媽為什么突然暴發起來,沖到門口就給嬸嬸一個耳光,嬸嬸殺豬似地尖叫起來,扭住媽媽就打在了一起。我和叔叔家比我小兩歲的弟弟都嚇得哭了起來,這時候,叔叔突然拿了一根圍院子的圓樁,像打小孩子似地拉著媽媽打了起來,那根粗得嚇人的木棒在叔叔的手里雨點般打在媽媽的腰上、腿上、屁股上,媽媽躺在地上疼得打滾,扭來扭去的像一根被入圍打的花蛇。

叔叔嬸嬸凱旋而歸后,媽媽躺在我家的院子里,全身是灰,臉青鼻腫,淚水、鼻涕和嘴角流出的涎血混攪在一起,她一動不動地躺著,身子一抽一抽的,我哭叫著撲到媽媽身上,娘兒倆摟著哭了很久,我才扶著媽媽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屋里。

媽媽靜靜地躺了兩天,后來,又過起了平常的日子,只是媽媽的話更少了,也很少到哪家串門子。與叔叔嬸嬸打架后大約半年左右的一天,媽媽說要帶我去趕街,我高興極了,歡天喜地的跟媽媽到了街上,媽媽這天沒有賣涼粉,直接把我帶到一個縫衣服的叔叔那里,他是個四川人,在街上租了間房子專門給人做衣裳。他講話的聲音和我們村子里的人一點不同,聽起來怪怪的。

縫衣叔叔眉清目秀,皮膚很白,手指長長的,剪布、縫紉時,靈活極了,每根手指都像在跳舞一樣。他跟媽媽講話時,眼睛黑亮黑亮的,照得出入影子來。他對我挺好,給我買了一身新衣裳,還給我買了一把小水槍,一些花花綠綠的水果糖。

那天晚上,媽媽沒帶我回家,晚上,她帶著我睡在縫衣叔叔的屋子里,縫衣叔叔一個人睡在外屋的沙發上。生平第一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睡覺,我總睡不安生,半夜時分,我迷迷糊糊地覺得媽媽好像起了床,走出了屋外,媽媽要扔下我了么?我驚醒過來,一摸身邊,媽媽真的不在了,我正要哭叫起來,卻聽到媽媽在外屋低聲講話:

“小山在屋里呢,我們就講講話吧,你別這樣……”

外屋的沙發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好像有人在扭打一樣,我嚇了一跳,騰地跳下床,鞋子也來不及穿就沖出了屋外。

窗外月光如雪,把屋內的一切照射得清清楚楚。縫衣叔叔正撲在媽媽的身上,張著嘴去咬媽媽,媽媽左躲右閃的讓著。我一下子想到了叔叔嬸嬸毆打媽媽的可怕一幕,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縫衣叔叔和媽媽都嚇了一跳,縫衣叔叔一下子滾到了沙發的一邊,媽媽猛然坐起身,向我奔了過來,一把將我摟在懷里。縫衣叔叔將蠟燭點亮,一聲不吭地仰躺在沙發上,抽起悶煙來。媽媽抱著我坐在縫紉機前的椅子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我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們,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他們誰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默著。后來,我的眼皮實在太沉重了,不知不覺就合上了眼睛。

以后,縫衣叔叔常常隔三差五地到我家來,有時還跟媽媽一起去地里干活。我高高興興地跟在他們后面走。每次經過叔叔家門前,總會聽到嬸嬸在里面罵人的聲音,也不知在罵誰,“騷貨”“爛貨”地罵個不停,叔叔也摔家砸什的發著脾氣,這時候,媽媽的臉色總是很難看,縫衣叔叔也脹紅了臉。他們不再說笑,低著頭快步走過叔叔家門前。我挺害怕,真希望叔叔家不在我家隔壁。

媽媽變得有些癡癡呆呆的,有時候,洗著碗,一洗就半天,拿著一個碗洗來洗去的不松手,縫衣叔叔來一次,就跟媽媽在里屋咕咕嚨嚨的講個不停,有時像在吵架,媽媽低低飲泣的聲音不時地傳出來。縫衣叔叔帶來的花花綠綠的水果糖不再吸引我。我總是隱隱的擔心,擔心會發生什么事。

我隱隱擔心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那天媽媽穿起了她平常很少穿的好看的天藍色姊妹裝,拎起一包東西夾在腋下,流著淚在屋里轉來轉去看了半天,最后把我摟在懷里說:“小山,媽媽要上街趕集去,你好好呆在家里,我買粑粑回來給你吃。”一邊說著話,媽媽的淚水就像大雨天的屋檐水一樣,一邊簌簌地流個不停,我本能地預感到了什么,抱著媽媽大哭起來。最后,媽媽掙脫了我,小跑著沖出了家門,沖出了院子,一邊不斷地用衣袖抹著淚,一邊不斷地跑著。

我哭叫著追了出去。媽媽越跑越遠,穿著天藍色姊妹妝的苗條身影像一縷淡淡的水霧,慢慢模糊在遠山的樹叢里,越來越淡,終于一縷輕煙似地消失在我迷蒙的視線里。我已經哭得沒了力氣,追趕的腳步像踩在棉花上,虛飄飄的,無法著力,再也邁不開,挪不動,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徹骨的絕望和無助,鋪天蓋地的壓下來,心像掉進了萬丈深淵。我終于跑不動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除了拼命地嚎叫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么……

媽媽出走是爹死后的第二年,那年我正好八歲。

梟梟租房住在青云縣城一個僻靜的幽深小巷里,跟他常住在一起的大約有四五個人。

我們每天早上起床后,四五個人就一起到縣城的大街上到處游走,看見那種獨身的女人挎著小包,或是戴著金耳環、金項鏈之類的,就一直尾隨著。街上行人來去匆匆,誰也不會注意到我們。在人少的地方,旁邊又恰好有巷道,我們便可以下手了,一把抓住挎包,用力一掙,扯斷挎包帶子,拿起包就往巷子里跑,被搶的女人多數都會驚慌失措,等她們清醒過來,大叫“搶人了”的時候,我們早跑得無影無蹤了。有時也會碰到迎面走過來的行人,但是,這年頭,除了警察、街上那些戴著紅色套子的協警隊員,還有誰會管這份餿事,大家都是裝著聽不見的樣子,一個個漠然地從我們身邊走過去,有的人甚至遠遠的讓開一條道,使得我們逃跑起來順暢無比。搶金項鏈、金耳環之類的就更方便了,大凡佩戴這些首飾的女人,都是把這些首飾戴得很招搖,這樣才能顯示她們的美麗或是高貴,只有在我們一把扯下那些金燦燦的東西時,一個個才會露出那種怪異的面容,驚叫起來,好些女人的耳朵常常在痛失金耳環、金耳墜的時候,陪上些淋漓的鮮血,她們捂著耳朵尖叫的樣子,常常讓我們無比開心。有時候,也會遇到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死死抓住挎包不放,這時候,梟梟就會沖上前去,拿著刀子,一把劃斷挎包帶子,拎起就跑,在人不多的時候,也會戲弄一下她們,用刀在臉前劃來劃去的,像貓耍老鼠一樣,問她們:你是要錢還是要命。這時候,有幾個人會不松手的?有時也會遇到有人來管,這種人多數是被搶女人的同伴,如果人少,我們就一擁而上,救走弟兄就跑,人跑了,也就沒事了。

這些道理,是我跟梟梟他們混了大半年才明白的。第一次跟他們出去時,我害怕得要命,來了青云縣大半年,我都只是干點偷雞摸狗的勾當,哪天敢這樣明火執仗地搶過?跟在梟梟的后面,我雙腿直抖,心“砰砰砰”地狂跳個不停,像要從胸口迸出來一樣,梟梟見了,抬腿就給我一腳踢來:“我日你媽,你看你那副逼樣!老子又沒尿尿,你怎么像我這根雞巴樣的抖?”眾人全都哄堂大笑起來。梟梟個頭大,我還沒有他的胳肢窩高,他這一腳,剛好踢在我的胸口上,把那顆砰砰直跳的心,踢得像要炸裂開來,痛得我在地上蹲了大半天。搶人的時候,多數是小三上前動手,他才十二歲,梟梟說,他這種年齡的人搶了人也不會怎樣,政府管不了他,而且他還是個小孩子,沒人會注意到。

那天,小三搶了人后,抓住包往旁邊的巷子里飛跑,我和梟梟他們在離小三三五尺的后邊,我見小三跑,也本能地想跑,還沒邁出一步,就被梟梟一腳踢翻在地:“小雜種,你瘋了,他跑他的,有你的雞巴相干?”眾人又都笑了起來。回到梟梟的住處,我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對象,他們邊罵我邊踢上幾腳,我不敢流露出半點不開心的樣子,屁顛屁顛地給他們端茶遞水,想想也是自己日膿,怎么還不及比我小三四歲的小三呢?

梟梟給我買了一套新衣裳,他扔給我說:“小雜種,給老子換上,看你穿的像個叫化子一樣,帶著你在街上走都丟老子的臉。你那逼樣,老子的雞巴也比你干凈!”我對梟梟感激涕零,忙到澡堂洗過身上以后就把新衣褲換上。我什么時候穿過新衣裳?想起來,還是媽媽帶回那個縫衣叔叔的時候給我買過,后來,在叔叔嬸嬸家,穿的總是叔叔穿舊了的破衣裳,寬寬的套在身上,空空蕩蕩的,像個農村死人后請來做法事的道士。

梟梟雖然常常打我罵我,不過我覺得他對我還是算好的,我在他手下混飯吃,自己得有所表現,搶人我總不在行,我便換著法子的討好他。跟在他身邊,只要他的鞋稍微有點臟,我便弄得干干凈凈,臟襪子、臟內褲這些不能送到洗衣店洗的東西,我全給包了。我討好梟梟,其他人都看不順眼,覺得我太賤了,難免冷言冷語地奚落打擊我,但有梟梟罩著,我不怕,看得出來,他們對梟梟挺害怕的。有一次,一個弟兄不知為了什么跟梟梟吵起架來,被梟梟一刀捅在大腿上,血流如注,后來他更聽梟梟的話了。梟梟還帶有一幫小賊,出了事都是他罩著。那些小賊特別怕他,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一個小賊被梟梟撿起火鉤狠狠一下挖在屁股上,那小賊疼得跳了起來,梟梟還順勢踢上一腳,當時血就從屁股上涌了出來,梟梟還要打,被小三勸住,上前呵斥那小賊:“以后你他媽的給老大勤快點,還不快滾!”那小賊臉疼得煞白,感激地看了小三一眼,一跳一跳地走了。

梟梟身邊的女孩子很多,有時候,他會隨便帶上哪個回來睡覺,這時候,他總要特別地擺擺譜,我也就格外地巴結他。當著女孩子的面,他會把腳蹺起來,長長的腿直伸著,擱在我的腿上,讓我幫他擦鞋。他跟女孩子親熱時從來不避開我們,親來摸去的,故意搞得很夸張。要做那事的時候,他只隨便把里屋的門一關,就在里面折騰起來。這時候,我們在外屋便十分狂躁,其他的弟兄就會走開,可是我不敢,我知道,梟梟常會叫我遞這拿那的,臨時去買套子啦,遞衛生紙啦,什么都叫我。有一天,他和女孩子還躺在床上,便把我叫進去,泡水、點煙、打掃房間,當我彎腰撿那些摔在地上的衛生紙、避孕套時,梟梟光著身子摟著那個女孩子,吐出一口煙圈,一臉下流地壞笑:“小山,你聞聞,味道好不好啊?”那個頭發染得怪模鬼樣的女孩子就咕咕地笑著直往梟梟懷里鉆。陽光從窗外射了進來,屋內的浮塵在光影里起起伏伏,我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

有錢的時候,梟梟就帶我們進館子,逛歌廳,泡網吧,海吃海喝,哪里好玩就到哪里,我現在也像個城里人一樣了,走到哪兒,也會有好看的姑娘盯著我看。我覺得自己算是過了回人的生活。他媽的,自從我出世那天起,我哪天能夠這樣人模狗樣的活過?

不過,我們的日子也有難過的時候,公安機關搞什么“嚴打”,街上到處是著裝巡邏的警察,穿便衣的警察帶著協警隊員等人到處游,小三也被抓了。梟梟的脾氣變得十分暴躁,我們的錢,來得輕松,去得容易,總是左手來右手去的,沒什么積余,不能上街搶,進館子也就無望,只能買點米、買點菜自己做來吃。我在鄉下學會了做飯做菜,而他們一個個都是只會張口不會動手的,加之我搶人的功夫又不行,做飯炒菜這些雜事理所當然地落到了我的頭上。這天,我把做好的飯菜抬到桌上叫他們吃飯時,才吃了一口,梟梟便把碗向我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小雜種,你想找死啊?你炒的什么菜,一樣作料也不放!”他一邊罵著,一邊就向我撲了過來,一腳將我踢倒在地,不斷地踢著,我的肚子、胸口、后背不斷地被他踢得悶響,疼得我氣都喘不過來,在地上直打滾。

后來,他那些弟兄看不過去了,勸住了他,說小心弄出人命來,梟梟這才住了手。我慢慢的爬了起來,悄悄溜到一邊,后來,我裝做上廁所,偷偷從梟梟他們那里跑了出來。我不想再回去了,吃好穿好又怎么樣呢?

媽媽走了以后,我沒處落腳,只能呆在叔叔家,那是我生命中最難熬的日子。嬸嬸經常罵我媽媽:“這個爛貨簡直是只綠頭蒼蠅,只知道下蛋,不曉得喂養。她倒省事,叉起腿屙下來就不管了!”

書自然沒法讀了,書包被嬸嬸扔進了廁所里。我得拼命的做事,換取自己的衣穿飯吃。

叔叔家有個雞圈,是用石頭砌成的,因為怕黃鼠狼把雞叼走,雞圈砌了只剩一個小小的門,那門只有一個南瓜大,大約能讓兩只雞并排著擠進去。一到夜晚,便得把雞趕進雞圈去,用塊木板扣死,每天傍晚趕雞進圈的事就交給了我,十來只雞,這只進去了,那只不進去,有時候好不容易趕進去了,卻又會跑出來幾只,叔叔家小我兩歲的弟弟又常常來搗蛋,我費盡千辛萬苦把雞哄到一起來,要趕進圈的時候,他卻搖搖晃晃地用根長長的樹條子,對著雞一陣亂打,雞便“咯咯咯”叫著飛得到處都是,有的雞還會飛到樹上去,怎么也趕不下來,在嬸嬸的謾罵聲中,我常常急得滿頭大汗。雞呆的時間長了,便在那密不透風的雞圈里積存下很多雞糞,以至于雞毛上都糊滿了雞糞,這時,掏雞糞的事便落到了我的頭上,我要像狗一樣從那個小小的洞口爬進去,用一把鐮刀將雞糞刨松,然后再用手把雞糞推出雞圈來,圈里的雞糞刨干凈了,還要把雞糞用一個背簍背到地里去存著,預備撒瓜秧、辣椒秧的時候用。每次掏雞糞出來,我的頭上、臉上、身上全是雞糞,一身臭哄哄的,從叔叔嬸嬸身邊過的時候,他們都要把鼻子捏住,一副厭惡透頂的樣子。

七八月洋芋快成熟的季節,有人會偷洋芋,叔叔嬸嬸家有塊地在離家近十里的大山里,那里只有放羊的人才會去,因為很少有人看管,地里的洋芋便常常會被放羊人偷去燒了吃。下雨天,不能做其他的事,叔叔嬸嬸坐在家里,摟著他們家那個小我兩歲的弟弟逗著玩,我便被叔叔嬸嬸派去看管洋芋。夏天是雨水多的季節,也是長蛇出沒的季節,我心里很害怕那冷冰冰來去都悄無聲息的長蛇,但是卻不敢不去山里,只要慢了半步,叔叔嬸嬸無論是哪個,抓起身邊順手的東西——火鉤、鞋子、皮帶,劈頭蓋臉就會對我一頓毒打,蛇雖然可怕,但是我能躲讓開,對叔叔嬸嬸,我卻不敢躲,有時明明已經跑遠了,但是他們仍能威脅我回到他們身邊,乖乖地接受他們的懲罰。因為我有過經驗,等他們真追上我時,打得就更厲害了。

天空灑著不絕如縷的雨絲,路上全是稀泥,栽了洋芋的那座大山,隱在灰蒙蒙的云霧里,遠遠的仿佛在天的盡頭。出門后我要一直往山上爬。路的兩邊長滿了齊腰深的野草樹木,羊咪咪、救兵糧、漆樹、松樹,以及許許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雜樹,枝繁葉茂、高低錯落地長滿了小路的兩邊,天色因為陰雨而變得格外的暗淡,濃密的樹影草叢又把雨聲擴張了十倍,發出嚇人的聲音。我光著頭,赤著腳,用根麻繩把布疙瘩紐子早就掉光了的破衣服緊緊地拴住,勉強可以捂住肚子,短得僅僅及膝的褲子,搖來搖去的直通風,我一只手里緊緊握著一把鐮刀,一只手緊緊地捏著包了幾個冷洋芋的破布袋——這是我一天的糧食,一個人走在雜草叢生,幾乎將路遮得看不見的大山里。不一會兒,全身都被雨淋透了,連褲帶也往下滴水,越往山上走,天氣越涼,風一吹,全身冷得直打顫。快到洋芋地里的時候,要經過陡峭險峻的一條窄窄的山路,這時候,路邊的草沒有了,樹也找不到生根的地方,羊腸小路的一邊是刀劈斧削的山巖,一邊是萬丈懸崖,崖下的那些村莊,看起來只有巴掌大的一點點,房間成了一朵朵的蘑菇,在飄浮的云霧里時隱時現。走在這條小路上的時候,我緊張得連寒冷都忘卻了,只是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走著,有時會突然從上邊的巖石上掉下一條長蛇來,我就趕緊一屁股坐在地上,背貼巖壁,面向懸崖,緊張地看著那蛇慢慢的爬遠了,才心驚膽顫地跳躍著跑過去。

到了洋芋地里,得繞地走上一圈,看看有沒有被人偷過,然后再選一個高點的大石頭呆著,雨太大的時候,就折幾枝樹椏權,用一只手舉著,聊以避雨。初到山上看管洋芋的時候,我因為討厭那撕不斷、扯不絕的陰雨,就躲到了一個巖洞里。沒多久,身上的濕衣服便被自己的體溫焐干了,身上漸漸暖和起來。爹已經死了兩三年了,據說死去的人是有靈魂的,他會照看著活在世上的他的親人,難道說他沒看到我現在過的日子嗎?娘呢?她跟那個縫衣叔叔到什么地方去了啊?她哪天才會回來,還會回來帶我嗎?他們知不知道,我經常被叔叔嬸嬸打,還經常挨餓啊?一想到這些,我的淚水就會不斷地流出來。那天我正想得出神,巖洞邊的一棵小樹突然彎著腰簌簌地響個不停,我定睛一看,有兩條蛇正絞著尾巴掉在那嫩樹枝上,把樹枝給墜彎了。我拔腳就想逃出洞外,才抬起腳來就發現巖洞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爬進了十來條蛇,它們橫七豎八癱在地上,靜靜地躺在巖洞里,也像我一樣,到這個洞里來避雨。我驚叫了一聲,從洞里逃了出來,自那以后,無論雨下得再大,我也不敢到巖洞里去躲雨了。

揣去的冷洋芋很快就吃完了,不到中午,我的肚子就會響個不停,最后餓得實在受不了,就跑到地里,用鐮刀刨生洋芋吃,擔心一棵一棵的全刨掉會被叔叔嬸嬸發現,一棵洋芋只敢刨一到兩個,沒有火,便將洋芋拿到衣服上把泥擦凈,三嘴兩嘴便吃掉一個。生洋芋吃多了,常會把肚子撐得生疼,胸口也悶得難以喘氣,打個嗝滿嘴都是生洋芋藤蔓的氣味,難聞極了。

跟叔叔嬸嬸生活的幾年里,我沒吃過一頓飽飯,沒吃夠一頓肉,即使大過年的也沒有。每到吃飯的時候,嬸嬸便要罵人,她一邊將飯舀到每人的手里,一邊喋喋不休的罵,說吃閑飯的多,做事的少,有多少糧食來吃,大家都得省著點。偶爾碰到吃肉的時候,她就事先舀起一碗來,放到高高的櫥柜里,然后再將鍋里剩下的肉一人一勺的分掉,我總是輪到最后,兩三片肉在鍋里的時候,叫我將飯倒進鍋里,用飯把油揩盡拌飯吃。六年中,我吃得最多的,是那些已經發餿變味的飯菜,用筷子拈起來,涎絲常扯得長長的。

娘是獨生女,公公婆婆早死了,只有個叔伯的堂哥,算是我的舅舅。有時,叔叔也會把我送到舅舅家,才去的幾天,我手勤腳快的幫著做事,還勉強能混下去,但不過三五天,舅舅舅母便吵得天翻地覆,我又被送了回來。

從梟梟的租房里逃出來以后,我又一個人在青云縣里過起了偷雞摸狗的日子。 那晚上搶了那個老頭的十多口銻鍋,第二天我從收破爛的老頭手里得到了九十多元錢,這是我一輩子見過的最多的錢了,跟著梟梟他們混的時候,用過的錢很多,但是從來沒有經過我的手,都是梟梟一個人開銷著。

現在自己有了這筆錢,覺得揣在哪里哪里便滾燙。后來,我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用一個塑料袋將錢包好扎緊,揣在內褲的褲襠里,我那里現在已經常常會變得很熱,錢揣在那兒,再燙我也不怕了。

離開梟梟那天,我馬上便后悔了,他打我再厲害,也不及叔叔嬸嬸打得厲害,我原本是不該走的,跟他們在一起,三五成群,走在人頭躦動的大街上,膽子都要大些,再說跟他們在一起,那種熱熱鬧鬧的感覺,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的,真的讓我心馳神往。不過,要叫我去公開的搶人,我總是沒有那個膽。加之我出來后半天沒有回去,梟梟正在火頭上,我回去,不被他打個半死才怪?還是一個人混吧,現在我對青云縣城已經很熟了,當初連路都找不到的時候,我都混下去了,現在我還怕什么?

現在,小摸小偷的,我已經習慣了,我知道這樣做很不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人對我好過呢?只要我能過下去,管什么好不好?

家里有糧心不慌,我有錢以后,不再像初到縣城那樣餓嗷嗷地到處亂竄了,晚上,也會到處轉轉,有順手能偷到的東西,拿起便走。就這樣,我過了兩個多月平靜恬淡的日子。

那天晚上,本來是想出去看看手氣的,沒想到竟會碰到了梟梟。

我再次來到偷老頭銻鍋的那個小河邊,城東這一帶,不算繁華,原來的老住戶差不多都搬了,現在住在這里的,多數是從外地來求生存的人,租借了一間房屋住著,做各種各樣的生意。大約已經是深夜一點過了,曲折有致的深巷沉浸在濃濃的夜色里,偶爾還有一家人窗口射出點昏黃的燈光,人們都入睡了,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響。我順著小巷慢慢游逛著,碰到一家房門,便用手輕輕地掀一下,看有沒有反鎖上,到一個小院子門前,我正在輕輕的試著推門、將眼睛湊過門縫往里看時,衣領突然被人提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拎了砸在地上,一雙穿著牛仔褲、蹬著旅游鞋的腳出現在我眼前,我抬起頭,見梟梟微笑著往下俯視著我。

我一下子跪在梟梟面前,緊緊地抱住他的雙腿:“梟梟,我錯了,我想回來找你們,又怕你打我,你收下我罷。”想到爹臨死時那有氣無力的叮囑,想起他那凄慘得近于哀嚎的悲嘆聲,我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爹那聲“我的狗兒啊”,是不是已經預見了我以后的命運,而他瀕臨死亡之際,卻又對此無能為力才哀嘆出來的呵?娘扔下我不管后,我過著的就是豬狗不如的生活,是梟梟讓我過了兩天人的生活,對他,我真說不出是感激還是害怕,見到他,我就像見到親人一樣,同時又覺得莫名其妙的害怕。

梟梟一把抓住我的頭發,將我硬生生從地上拎了起來:“你他媽別像個娘們一樣哭哭啼啼的,想跟老子混,以后給我聽話點。”

他原諒我了,我又回到了他們中間。

就在這天晚上,我們一幫人游到快凌晨三點鐘的時候,游到了一家獨門獨戶的小院前,院門是開著的,院子中間還有一盆不知名的花。我見到有人對著梟梟的耳朵說了幾句什么,梟梟不斷地點頭,接著,他們便從懷里變戲法似地摸出一個白色的口罩,迅速戴在嘴上,看其他的人,也全都戴了起來,我正驚奇時,梟梟猛然一腳將院內的小門踢開,一幫人全涌了進去。

“是哪個?”一個男的低低地吼叫起來,接著屋內的一間耳房就亮起了燈。梟梟上前,一腳再次將那門踢開,一對赤身裸體的年輕男女從床上驚坐起來,兩人都微微張著嘴,一臉的驚惶。

梟梟一個箭步跨上去,用一把五六尺長的大刀逼在男的脖子上,狠狠地威脅道:“你們敢喊,老子就一刀捅死你!”年輕男子全身發抖,連連點頭。

梟梟站在床前,盯住這對男女,其余的人便到處亂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梟梟用刀頂了頂年輕男子的脖子:“錢呢?在哪兒,不說老子要了你的命!”男人還沒開口,女人就哭了起來:“你們不要打我們,錢在這里,你們全拿去。”她邊哭邊用手指了指床頭靠背的地方,梟梟將那靠背掀開,里面有塊紅色絲帕,打開一看,有一扎厚厚的錢,還有副金耳環,一對玉石的手鐲。梟梟將絲帕把這些東西包了,揣到了懷里。

搶到這么多錢,大家都很高興,這時,才注意到那個年輕女人,可能是因為太緊張了,她好像完全忘了她還光著身子,在燈光下,雪白的肌膚亮得耀眼,乳房從被窩里半顯半露的,格外誘人。梟梟一把將男人從床上扯下來,男人連內褲也沒穿,便被我們七手八腳地綁了起來。扯開被窩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看見了那女人光著的身子,她一下子緊緊地把被子捂在她身上,驚惶地望著我們:“你們還要哪樣?”

“嘿嘿,你說呢?”梟梟用刀指著那年輕男人,問床上的女人:“你要他死還是要他活?如果不想讓你老公丟命,好好服侍服侍我們!”女人呆在床上,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梟梟鄙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怪笑著走到床前,將刀丟在床上,一把將那女人扯過床邊來,“唰”地一聲拉下了牛仔褲的拉鏈,撲到那年輕女人身上。他不斷地聳動著屁股,那女人的身子隨著他的聳動一搖一晃的,她把臉拼命地扭向一邊,在其他人的怪笑聲中,淚水不斷地涌出來。

我的頭一下子就大了,全身燥熱,雙腳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生平第一次,我親眼看到了男女間的交媾。

我呆呆地站在屋里,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梟梟拉上拉鏈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了我,他突然大笑起來:“你們看你們看,小山那雞巴樣子,來,今天給你開個洋葷!”我還沒反應過來,梟梟就一把將我的褲子扯了下來,我挺直的欲望一下子暴露在眾人面前,眾人哄的一聲笑了。

床上的女人一動不動地躺著,只有洶涌的淚水還在不斷地涌出。看著女人那個神秘的地方,我一步一步走了上去。“你狗日的快點!”梟梟一腳踢在我的屁股上,我一下撲到了床前女人的身上。

我身上的火焰蓬蓬勃勃地燃燒起來,只覺得自己像進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那天晚上之后,我們一伙人隔三差五不斷地破門入室進行搶劫,遇到有女人的人家,幾個人又一起瘋狂地尋歡作樂一番。我那天晚上笨拙的表現,又成了他們嘲笑的笑料。

晚上搶人,回到梟梟租房子的地方后,我們便把搶來的東西分了,我是分得最少的,不過,我一點兒怨言也沒有,如果沒他們帶著我干,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現在,身上有了錢,穿得也體面起來,走進商店,看上哪件衣服,拎了就走,體體面面的穿著。肚子再不挨餓,走在街上,腳步也踏實了許多,仿佛這塊土地從來沒有過的硬實。

我也想過,萬一哪天被警察抓了呢?一想到這些,我的心里就很亂,在街上閑逛時,每遇到一個警察,我都不由自主地害怕,只想遠遠的走開,也不敢認真地看他們一眼,我總覺得,說不定自己多看他們兩眼,就會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罪惡來。

跟梟梟他們再次一起生活后,我也回過那個我以前棲身的破院子,蓋過我的破草席還在,我做過枕頭的斷磚塊也在。在我睡覺的墻根角被雨水浸潮的地方,還長出了很多青青的野草,這些野草長得很茂盛,我覺得好奇怪,這里沒有疏松的土壤,也很少見到陽光,這些野草卻能長得這樣好。

我們每天都睡到日上中天才起床,然后便到哪家飯館里搓一頓,如果晚上還有行動,吃過飯后便到錄像室看錄像,到了晚上十一二點,到燒烤攤上吃點東西,喝些酒壯壯膽,晚上又開始了刺激的瘋狂。 不到兩個月,青云縣城就鬧得滿城風雨。茶樓飯館里經常會聽到有人議論,哪家哪家又被搶了。這些人卻不知道,那些被搶的人家,還陪上了一些娘們。只是,這種事,有幾個是肯張揚的?

那些天,梟梟說他有些心神不寧。晚上,我們在飯館里喝酒的時候,他又莫名其妙地狂躁起來,一會兒罵我幾句,一會兒又責怪飯館里的服務員。

“錢快光了,弟兄們,今天晚上我們再去苦點。”梟梟醉醺醺地說。

我們到了東城小河邊,摸黑闖進了一家院子,門剛被踢開,屋里的燈就亮了,幾支烏黑黑的槍口對準了我們……

我們一個個都戴上了锃亮的手銬。在警察給梟梟戴手銬時,梟梟沒吭聲,帥氣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點笑意,我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我被關進了號室里,提審過后便靜靜的呆著,無所事事,每天的飯食卻絲毫不用發愁。

有一天,我驚奇地發現,號室的墻角,竟然也長有一星半點的青草,嫩嫩的芽兒綠綠的,這草常常令我想到了我棲身的那個破院,那墻角的青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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