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與孤寂

孤獨、孤寂、寂寞、孤單幾個詞是同義詞，其細微差別只在毫厘之間。

我根據個人此時的心境給它們作以界分：孤獨是可以升華人的靈魂的一種境界，寂寞、孤單是中性詞，只是人當時所處的一種閉鎖狀態，而孤寂略帶貶義，是指一種空虛、無奈。

在一些卓越人士身上經常能發現孤獨的特質，因為成功必須要走過一路的孤獨與艱辛，因為奮斗的挫折和成功的喜悅無人能分享；因為高處不勝寒，曲高和寡，“好高人愈妒，過潔人同嫌”。

個性優良的人并不拒絕孤獨，孤獨時可以沉淀自己、反思自己、凈化自己、滋潤自己。個性優良的人能夠享受孤獨時那份兒恬淡和無以名狀的憂傷。

我享受過凡人的孤獨，那是在月光如水或春風拂面的夜晚，這樣的夜晚注定自己心如止水。在這樣的孤獨里我有了懷想往事的情愫，有了拿起筆訴說心靈的欲望。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能涂鴉出詩句，才能感悟他人的文章。也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能洞察和領略自己的人生。

孤獨是和李商隱一起咀嚼“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時的疼痛，是相思時聽雨打殘荷徹夜的清醒。孤獨是隨余光中聽招魂的短笛，遙望再也回不去的童年的故鄉。孤獨是遐想心愛的作家路遙創作時的孤苦和凄涼，是和他一道品味人生和歷劫平凡的世界的悲歡離合。孤獨是哼著三毛的《橄欖樹》，心隨她浪漫的背影流浪天涯……

孤獨是我念及兒時的玩伴，摸起電話，卻“曾經滄海”，感覺不在；孤獨是想給中學情投意合的同學寫封信，鋪開信箋卻發現已迷失通往情感深處的路徑。孤獨是我感念那些恩惠于我的人一個個飄零已逝。孤獨是自己赤子丹心之后留下的創痕，是滿懷熱血遭受四面楚歌的心灰意冷，是歌詞“我不能隨波浮沉，為了我至愛的親人”引領下的不屈。

當我疲憊、軟弱、麻木的時候，當我喪失孤獨能力的時候，乘虛而入的是孤寂。孤寂是夏天的烈日，讓人浮躁和眩暈。孤寂是野草，在荒蕪的心靈肆無忌憚地瘋長。孤寂是不期造訪的客人，把你的時間擾得一塌糊涂。

我領教過孤寂的折磨。青春期本來就思緒煩亂、心智迷惘，沖動的熱情常遭彈壓和冷落。那時的心情是灰暗的，連選擇的服裝都是灰暗的色調，郁郁寡歡卻找不到宣泄的縫隙。

孤寂是心靈的自我封閉。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共同語言，生活連最起碼的要求都沒有。舉目望去。朋友環繞四周，卻說著無關痛癢的話，每天可以云集飯桌、海吃山喝，筵散之后是潮水退卻的海灘，滿目瘡痍。

孤寂是無法涵養水分的植被，有點雨就水土流失，任何一點刺激都可以引發情緒的火山。憤世嫉俗、與人為忤，不辨生活的東西南北。

孤寂是奇癢難耐的無聊，打牌、搓麻將、上網、唱卡拉OK、洗桑拿，如饑似渴地尋找著快樂。輸贏錙銖必較，聽時間在手中鏗鏘地蹉跎。游戲、娛樂結束，任恐懼和空虛彌漫心間。“五色使人目盲”，我那么迷失于燈紅酒綠的繁華。

孤寂是聽人呼來喚去的反感，是看陽奉陰違、得意忘形嘴臉后的厭惡，是說著言不由衷假話時的違心，是無聊的雞毛蒜皮引發的齷齪，是辨不清自己身置何處、姓甚名誰的渾渾噩噩。

孤寂是被金錢誘惑之后的垂涎欲滴，以為現在的世界人人都在為利熙來攘往，以為將來的世界只能靠金錢安身立命。那么瘋狂地掙錢，一塊錢也是剜進籃子里的菜。當有一天攥著一把鈔票卻索然無味，賣車賣房遠遠不足，不知這些紙張能給我帶來什么。

孤寂是喪失痛覺的麻木。沒有同情，沒有體恤，面對不幸者的眼淚無動于衷，總想通過眼淚窺視背后更真實的東西。摸摸自己的胸口，感覺不到血液的溫度。

孤寂是漫無經心的游蕩，心無所往，心無所系，扳著指頭數日子卻不知今夕是何年。

如果說孤獨升華著人的靈魂，孤寂則噬食著人的靈魂。孤獨是一種疼痛的享受，孤寂則是痛苦的折磨。如果孤獨使人思接古今，孤寂使人只能困守眼前。如果孤獨使人崇高，孤寂只能使人平庸。二者看似孿生兄弟，其實是宿世冤家。

責任編輯 張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