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湖北大學 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北武漢430062;2.孝感體育藝術學校,湖北 孝感432100)
摘要:“歐洲中心主義”認為歐洲具有不同于其他地區的優越性和特殊性,歐洲就是依靠這種內在的力量而興起并以歐洲為中心組建了一個世界。同時“歐洲中心主義”把歐洲的勝出永久化,把歐洲的道路和歐洲的模式絕對化與普遍化,認為任何國家要想發展就必須走歐洲的道路并以此斷定人類社會歷史將終結于歐洲模式。“歐洲中心主義”歷史觀扭曲了歷史,導致了人們對歐洲以外世界了解和認識的缺乏,從而不能正確認識整個世界和世界歷史,對人類社會的發展產生了許多消極影響。貢德·弗蘭克運用新的“世界經濟體系史觀”把被“歐洲中心主義”顛倒了的歷史反轉了過來,并徹底挖掉了“歐洲中心主義”的歷史根基,宣告了“歐洲中心主義”的真正終結。
關鍵詞:歐洲中心主義;世界經濟體系;終結
中圖分類號:F1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6)02—0143-03
“歐洲中心主義”產生于19世紀。伴隨西歐的興起及其海外大規模的殖民擴張,歐洲人產生了一種民族優越感,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一種以歐洲為中心的歷史觀即歐洲人以歐洲為中心組建了一個世界。從此,人類社會、經濟、文化、政治等各個思想領域無不打上了“歐洲中心主義”的烙印并深受其影響。“歐洲中心主義”包括三方面相互聯系的主要內容:一是歐洲是依靠自身的內在力量興起的;二是歐洲發現了世界,創造了世界歷史和世界歷史體系;三是歐洲模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唯一模式,與歐洲興起的同時代的東方是長期停滯的,要靠歐洲的喚醒,必須走歐洲的道路。“歐洲中心主義”是一種狹隘的歷史觀,它導致了人們對西方以外的世界缺乏了解,也不能正確認識西方,最終使人們不能正確認識整個世界和世界歷史。因此,“歐洲中心主義”早就受到了批判。德國歷史學家貢德‘弗蘭克撰寫的《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的巨著,對“歐洲中心主義”進行了系統與全面的批判和清算,標志著“歐洲中心主義”的真正終結。 一、歐洲是依靠亞洲的力量興起的 歐洲是如何興起?這是“歐洲中心主義”所關注的焦點。“歐洲中心主義”認為歐洲是依靠其自身的內在力量興起的,但不同的學者強調了這種內在力量的不同方面。例如,亞當.斯密等古典經濟學家強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馬克斯.韋伯強調“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w.w羅斯托強調“科學革命”,道格拉斯·諾斯強調“有效率的產權制度”,奇波拉強調“工業革命”等等。總之,這些論述都是與歐洲的特殊性或優越性相聯系的,他們都是在歐洲的“路燈”下尋找歐洲興起的原因。貢德則認為,歐洲是依靠亞洲的力量興起的,是世界創造了歐洲,而不是歐洲創造了世界。
貢德論證這一核心問題的邏輯是:首先,重新確立了世界經濟體系形成的基線。貢德認為世界經濟體系的起點,并不像“歐洲中心主義”傳統觀點所主張的那樣,是從歐洲資本主義興起并向全球擴展時期開始的,而是起源于1400-1800年亞洲支配世界經濟體系時期。因為“自1500年以來就有一個全球世界經濟及其世界范圍的勞動分工和多邊貿易。這種世界經濟具有可以認定的體系特征和動力,它在非洲——歐亞的根源可以上溯一千年。”也就是說,世界經濟體系早已存在,歐洲后期的航海活動只是自己從邊緣狀態進入了業已存在的世界經濟體系,而且也把美洲納入了這一體系,并使世界經濟體系更加緊密。歐洲并沒有發現世界,也沒有創造世界歷史。
其次,亞洲處于這一世界經濟體系的支配地位。貢德認為在當時世界經濟體系中,亞洲是世界經濟的“火車頭”,亞洲在1750年很久以前的世界經濟中就已經如日中天,甚至到了1750年依然使歐洲黯然失色。歐洲最初僅位于亞洲經濟列車的三等艙。美國歷史學家斯塔夫阿諾斯也表達了同貢德一樣的思想。他認為,1500年前后的“世界并非如現在所時常設想的那樣,是歐洲居統治地位。如果用當時的人的眼光來看1500年的世界,那么,將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景象:穆斯林世界,還有儒家世界在許多方面使基督教歐洲相形見絀。”亞洲在當時的世界經濟體系中居于支配地位已是許多歷史學家的共識。
再次,是世界創造了歐洲。歐洲是如何興起的呢?貢德認為:“名副其實貧窮可憐的歐洲人先是買了亞洲列車上的一個座位,然后買了一個車廂”。歐洲人是從他們在美洲發現的金銀礦、對其他殖民地的貿易與掠奪、從奴隸貿易中獲得了錢財后才有能力購買“亞洲經濟列車”上三等艙的座位車票,擠上了“亞洲經濟列車”的。在當時世界經濟體系運行中,歐洲唯一選擇就是把它的貿易馬車掛在亞洲龐大的生產和商業列車上,而這輛亞洲火車正行駛在早已修筑好的軌道上(也就是陸路和海上網絡上)。歐洲通過與亞洲,特別是與中國和印度的合法與非法的貿易中獲得了大量科學技術與發明,以及大量的廉價商品、資源、黃金和白銀。亞洲的技術與發明、資源與財富為19世紀歐洲逐漸取代亞洲的火車頭地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另外,歐洲的勝出不是先于亞洲的衰落,而是相對于亞洲的衰落歐洲才得以勝出。亞洲的衰落也不是因為亞洲的孱弱和歐洲的強大,而是因為亞洲的優勢束縛了亞洲的發展。歐洲的勝出不是因為歐洲自身的特殊性和優越性,而是充分利用了亞洲的繁榮與富裕,是“從亞洲的背上往上爬,然后,暫時站在了亞洲的肩膀上”。因此,歐洲是依靠已經存在的世界經濟體系本身的結構與運行所形成的力量興起的,特別是依靠了這一世界經濟體系中亞洲的力量。
貢德對歐洲興起的動力問題的全新解釋,給人們提供了一個觀察世界歷史、理解世界歷史以及反思世界歷史的新視角。他把被“歐洲中心主義”顛倒了的歷史反轉了過來,還歷史以真實面目,完全挖掉了“歐洲中心主義”的歷史根基。
二、歐洲的勝出是暫時的
“歐洲中心主義”試圖把歐洲的勝出永恒化。貢德利用經濟周期理論分析認為,歐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勝出是一個歷史的暫時現象,特別是這次亞洲的再次蘇醒更加證明了歐洲勝出的暫時性。
1.中國曾是世界經濟體系的中心。貢德認為“在1800年以前,如果說有一個經濟體在世界經濟及其‘中心’等級體系中占有‘中心’的位置和角色,那么這個經濟體就是中國。”因為中國在1800年以前,無論從經濟份量看,還是從生產、技術和生產力看,或者從人均消費看,在結構和功能上都超過歐洲,歐洲肯定不是世界經濟中心,也談不上歐洲霸權。
中國之所以成為世界經濟體系中心是因為:首先,中國具有領先的科學技術水平。美國歷史學家斯塔夫阿諾斯認為,公元后的14個世紀中,中國是科技革新的偉大中心,中國向西方傳播的技術和發明的數量有35項之多。而西方傳入中國的技術和發明僅有4項。貢德逐一考察了1400-1800年間的火炮技術、造船技術、紡織技術、印刷技術、冶金技術、動力技術以及運輸技術,并把這些技術的發展狀況在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地區與歐洲地區做了詳細的比較,發現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地區在以上各種技術領域均處于領先水平。其次,中國具有強大的生產和出口能力。貢德認為“從世界經濟史的角度看,在出口大量貴重商品和進口大量白銀方面,一馬當先的是中國”。據經濟史權威的估計,全球白銀產量的一半最終抵達亞洲,尤其是中國和印度。貢德在對許多歷史學家關于白銀流向問題進行綜合研究的基礎上,得出了國際貿易是被包括中國在內的亞洲主宰的結論。第三,中國人均收入水平最高。1400年,中國與西歐的人均產值與人均收入大體相同,到1750年,歐洲生活水平低于中國。1800年,歐洲最發達的地區人均收入為198美元,而中國為210美元。第四,中國形成了一個幾乎輻射整個東亞地區,甚至波及歐洲的納貢體系。西方人想做生意,只能加入早已建立起來納貢貿易網,并在其中建立一個切實可行的據點。第五,中國是人口最多的國家。在15-17世紀里,中國人口翻了三倍,遠遠高于歐洲的人口增加。在明代晚期,南京人口達到100萬,北京人口超過了60萬。到1800年廣州與鄰近的佛山加起來,有150萬居民,其數量幾乎相當于整個歐洲城市人口的總和,而中國總人口大約達到3億人口。這是中國經濟繁榮發達的必然結果,也是中國經濟強大的象征。羅斯托認為,18世紀中國幾乎前所未有的和平和繁榮的“這個事實真實地反映在人口估計數上”。
由于中國的繁榮強大以及高度文明,在18世紀,歐洲曾經出現過一個世紀性的“中國熱”,歐洲處處洋溢著中國文化和中國文明。這是一個中國文明西傳的過程,也是一個中國文明在歐洲張揚的時代。
2.歐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中心地位是暫時的歷史現象。歐洲只是在19世紀才設法取代了亞洲而成為世界經濟體系的中心,但到了1900年,歐洲就開始了它在世界經濟體系中中心地位的衰落歷程。
自從1918年斯賓格勒提出“西方的衰落”這一范疇以來,“西方的衰落”一直就成為20世紀人們關注的一個重大主題。西方的衰落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00-1945年西方的衰落。這一階段的衰落實質上就是西方文明中歐洲部分的衰落。主要表現是,經濟增長緩慢、人口停滯、失業率攀高以及巨大的財政赤字等。歐洲衰落的重要原因是,歐洲內部的紛爭與對世界霸權地位的爭奪,以及二戰以后殖民地國家人民的斗爭與民族獨立運動嚴重削弱了歐洲的勢力。第二階段是在冷戰時期,歐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中心地位就被興起的美國取而代之。從歐洲的興起到歐洲的衰落,歐洲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中心地位僅僅維持了100多年而已。因此,歐洲的勝出是暫時的。
3.亞洲將再次成為世界經濟體系的支配者。貢德描述西方勝出的暫時性,其主要目的是試圖運用基于一種“全球性”視野推斷東方的復興是一種符合歷史邏輯的必然。同時他還特別強調了亞洲再次蘇醒的內在動力。自從二戰以來.亞洲尤其是東亞的發展十分活躍,特別是20世紀的最后20年,東亞尤其是中國所取得的成就舉世矚目。中國已成為世界經濟體系中的一個耀眼的亮點。貢德認為,“中國正以宏大的氣勢以及微妙的和粗笨的方法……使整個亞洲感受到它自18世紀以來所不曾有過的分量”。貢德依據當前世界經濟發展以及世界經濟體系的演變,認為應該將人類歷史發展的未來與希望寄予中國所在的東方。他明確指出,東方不僅在歷史上是世界經濟體系的支配者,是推動世界體系運行的動力,而且,在最近20多年間,東方在經過100多年的衰落后,再次勃興,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支配地位的歷史又重新開始。因此,中國所在的東方將又成為引領世界經濟體系運轉的力量。
三、人類歷史不會終結于歐洲模式
對“歐洲中心主義”的徹底批判和清算是一個直接關系人類前途和命運的重大問題,涉及到人類歷史的終極走向。“歐洲中心主義”要把“歐洲模式”即資本主義和自由市場經濟當作歐洲最崇高的“禮物”送給人類社會,認為“歐洲模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唯一選擇,任何一個國家要想發展必須走“歐洲的道路”,人類歷史將終結于“歐洲模式”。尤其在20世紀末期,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這種論調更是甚囂塵上。對此,貢德以“全球經濟體系史框架”為基點,對“歐洲中心主義”進行了徹底的批判,認為歐洲的勝出和現有的優勢是暫時的,不應該將歐洲的道路看成人類歷史發展的唯一道路,也不應該把西方模式普遍化,人類歷史永遠不會終結于西方模式。
1. 西方模式沒有給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前蘇聯和原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帶來福音。按照“歐洲中心主義”的理論和思想,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長期以來企圖把社會主義國家納入它的模式,試圖利用它的模式來改造整個世界。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長期威逼和“和平演變”下,前蘇聯和原東歐的社會主義國家,放棄了社會主義制度,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這些國家自從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后相繼出現了經濟蕭條和社會動蕩,人民生活水平大幅下降,整個國家陷入困境等問題。實踐充分證明,資本主義并不是一個“幸福的樂園”,而是一個不幸與痛苦的“泥潭”。前蘇聯和原東歐那些社會主義國家并未走上通向富裕的“天堂”,而是走上了給民族和國家帶來災難的不歸之路。
2.中國舉世矚目的成就不是基于西方模式取得的。與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前蘇聯和原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形成鮮明對比,中國在堅持社會主義制度的前提下,堅持改革與開放,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經濟快速增長,綜合國力不斷提高,社會穩定,人民富足,呈現出一片繁榮景象。中國能取得如此巨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中國從來不迷信西方國家的發展模式,而是始終堅持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形成了符合中國國情的發展模式。“在這個世界里,只有中國成功地抵制了‘起源于西歐的資本主義的壓力……而且在過去的幾個世紀里頂住了西方帝國主義改造世界的潮流”’。自近代以來,西方帝國主義一直想把中國納入它的模式,但由于中國人民不屈不撓的斗爭,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在當代,帝國主義忘我之心不死,仍然采取各種手段企圖把西方的模式強加予中國。中國以她特有的毅力頂住了資本主義改造中國的巨大壓力,并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和偉大的勝利。中國盡管實行了市場經濟體制改革,但搞的不是自由市場經濟,而是有限的市場經濟,并特別成功地把市場經濟制度和社會主義制度有機的結合了起來。因此,中國在20世紀80年代的崛起不是基于西方的模式,而是基于中國自身的發展模式即“中國模式”。中國用自己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再一次向整個世界證明了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也只有社會主義才能發展中國。同時也證明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模式不僅僅只有西方一種模式,西方模式僅是人類社會發展眾多模式中的一種。
3.東亞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發展與崛起也不能歸結于西方模式。二戰以后,東亞國家的不斷發展與崛起,使世界經濟體系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對此,有些人試圖用“‘儒教’或‘沒有國家干預的市場的魔法’等等來‘解釋’這次亞洲的蘇醒。”這種解釋的用意十分明顯,就是要把東亞的興起納入西方模式,以為東亞的崛起就是西方模式往日輝煌的再現。“可惜當代東亞的經驗似乎不能很合適地納入任何公認的西方理論模式或意識形態圖式。相反,東亞發生的情況似乎違背了所有的西方的準則——這些準則規定了‘應該’如何行事,實際上是要求重復‘我們’走過的‘西方道路”’。但是,運用西方模式根本無法解釋東亞的興起,因為這些國家和地區都無一例外的實行的是有限的市場經濟制度或強有力的政府干預型市場經濟,有人把此總結為“東亞模式”。用“東亞模式”解釋東亞的興起才是符合實際情況的。
基于西方產生的西方模式對西方國家經濟的發展不是萬能的,也不能醫治西方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所有問題。因此,依據西方和東方在世界經濟體系中歷史地位的變遷以及西方模式所暴露出的局限性和“中國模式”與“東亞模式”的巨大優勢,有力的表明人類社會歷史不會終結于西方,真正終結的是“歐洲中心主義”。
責任編輯 宋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