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在《搏擊》上看到了孟慶威先生的《形意拳發展之脈絡考》一文,作者雖然在文章中說自己“有意無意地與眾多形意同仁談論有關形意拳的形成與發展,但許多朋友不是一知半解,就是張冠李戴,鬧出許多風馬牛不相及的笑話”,但其自己的文章中卻恰恰充斥著這樣的笑話。因此,“為了使形意同仁,特別是眾多的后來人有譜可循,使形意拳這一優秀的民族傳統文化更好地發揚壯大,很有必要對形意拳的形成與發展進行較系統的研究和探討。”(孟慶威先生語)
1、戴龍邦序之真偽
在戴良棟傳下的心意拳界和李飛羽傳下心意拳界,流傳著一篇署名戴龍邦的《岳武穆拳譜序》,其序曰:“天下之治道有二,曰德曰威;天下之學術有二,曰文曰武……(岳飛)當童子時,受業于名師,精通槍法,以槍為拳,立一法以教將佐,名曰意拳,神妙莫測,蓋從古未有之技也。王以后,金、元、明各代鮮有其技也。獨我姬公,名際可,字隆風,生于明末國初,為蒲東諸馮人氏,訪名師于終南山,得《武穆王拳譜》,后授余師曹繼武先生于秋浦,時人不知其勇,先生習武十有二年,技勇方成,康熙癸酉科(1693年)聯捷三元,欽命為陜西靖遠總鎮大都督,致仕歸籍,余游至池州,先生以此拳授余,學之十易寒暑,先生曰:‘子勇成矣’。余回晉至洛陽,遇馬公學禮,談藝甚洽,囑余為序……”
數年前,山西祁縣發現了《戴氏家譜》和神軸,上面明書:“戴隆邦,字興國”,由此可知戴龍邦序實為后人托名偽作。這個戴龍邦在作此序時參考了《宋史》中的有關岳飛的內容和雍正十一年河南府李佚名的《六合十大要序》及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出版的《武經七書匯解》中的曹繼武序、夏利賓序。
戴龍邦襲取了《六合十大要序》中的姬龍鳳“化槍為拳”創六合拳之說偽造了岳飛“以槍為拳”創意拳之說。
戴龍邦序開頭一句:“天下之治道有二,曰德曰威;天下之學術有二,曰文曰武”。即襲自《武經七書匯解》中“康熙歲次乙酉秋九月庚午江寧黎利賓序”之頭一句。
戴龍邦序中的曹繼武“康熙癸酉科聯捷三元,欽命為陜西靖遠總鎮大都督”襲自《武經七書匯解》中曹繼武序之落款:“賜武狀元及第,癸酉科解元聯捷,欽依二等侍衛,陜西靖遠副將官左都督,秋浦曹曰瑋題,時歲次乙酉季秋之吉。”不過,由于戴龍邦本人不了解清代武科的基本常識,以致于語意夸張失實。查曹繼武康熙癸酉科為解元,甲戌科會試第三十六名,殿試一甲一名武狀元,不能稱作三元,且癸酉科為鄉試,故稱“癸酉科聯捷三元”是不對的。曹繼武序落款“癸酉科解元聯捷”是說明自己以癸酉科解元的身份聯捷甲戌科武狀元的,戴龍邦襲取時少了“解元”二字,以致語意大變。戴龍邦序中改“陜西靖遠副將官左都督”為“陜西靖遠總鎮大都督”更是夸張的離奇。
至于戴龍邦序中說的曹繼武在秋浦從姬際可學武十二年及“致仕歸籍”教戴龍邦意拳十年的經歷,則純屬憑空虛構之辭了。
查光緒《貴池縣志·卷二八·人物志·武功》載:“曹日瑋,字繼武。父光國,倜儻不羈,游都門,占籍京衛,授長子日瑛以文,授次子日瑋以武……四十五年春,即擢陜西興安、漢羌等處掛印總兵官。時漢江暴漲,州城被水嚙盡圮。日瑋至官,日督軍士晝夜巡防,感寒疾卒,年三十六。上聞悼惜,賜祭葬如例”。
另外,關于曹繼武的死因在《安徽通志》、《圣祖實錄》及曹繼武的祖籍均有記載。
據此可知,戴龍邦序中所言并不符合史實。那么,據戴龍邦序來談心意拳史則近乎于無知了。至于在戴龍邦序的基礎上進一步談論戴龍邦“受師爺姬際可和師父曹繼武反清復明思想的影響”則更是信口雌黃了。
2、李老能是否創立了形意拳?
近二十年來,對于山西太谷和河北深州的形意拳傳人來說,爭論最激烈的莫過于李老能在何地創立了形意拳,涉及名利,相爭自然出口無情,雙方各自訴說一些荒誕離奇的傳說為自己作證,甚至有一些托前人之名偽造證據。據我看來,大家還是多一些平和之心,聽我慢慢道來。
李能然在祁縣學得五行和十形,原名就叫作心意拳,1925年,山西太谷的車永宏先生門下為車先生立的紀念碑上明書李老農(能)學得心意拳,再傳車毅齋。形意拳之名最先是由河北傳人叫出來的,1911年,李存義先生在天津中華武士會就自己所教的拳編寫的講義的名稱叫作《岳氏意拳精義》,1915年,孫祿堂先生的《形意拳學》正式出版發行,開“形意拳”為世人皆知之先河,其后李劍秋、凌善清、姜容樵、薛顛等無不以“形意拳”出名,甚至連河南心意拳傳人寶顯廷也將自己的拳譜取名《形意拳譜》,盧嵩高一度將自己的拳稱作河南派形意拳。受河北傳人的影響,山西傳人也逐漸將車永宏傳下的心意拳改名形意拳,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仍沿舊習稱心意拳。將心意拳稱作形意拳的具體起因至今仍無人說明白,但以山西和河北的拳法來看,拳名的改變并沒有導致拳法的改變,故創立一說實為無稽之談。車永宏先生及其門人在師傳的基礎之上,又相繼創編了一些單練和對練的套路,在原十形的基礎之上又增加了魚它、鳥臺兩形。1900年李存義先生赴太谷學習了這些新增的內容,又傳授給了河北傳人,至此河北派拳法始為之一變。
李老能深得戴龍邦真傳,但這個戴龍邦絕不是戴隆邦或戴二閭,李老能將弟子車永宏拜托于師父戴二閭栽培的說法更是無稽之談。連戴良棟也不可能是戴二閭的傳人,這一些可以由他們手中的拳譜作證,“戴龍邦”才是他們的師父。前幾年,《戴氏家譜》和神軸被人發現后,戴龍邦的傳人紛紛連夜修改拳譜,將譜中的戴龍邦之名改為戴隆邦,將戴文雄、戴文俊改名為戴文熊,總之拳譜與家譜內外相合,方稱之為戴氏心意六合拳。然而,這種掩耳盜鈴的伎倆又怎能瞞得世人的眼睛。
3、其它雜談
孟先生在文章中說:“咸豐六年(1856年)……孟 如為師徒二人起了名字。李老農起名飛羽,字能然;車二起名永宏,字毅齋”。這真是為了造假連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都不講了。眾所皆知,一個人的名是從小父母給起的,男子成人后,由較有威望的學者根據名的含義引申起字,所謂字以表德。如關羽字云長,張飛字翼德,戴隆邦字興國,戴文熊字葉夢,皆為如此。孟 如比李飛羽年輕十幾歲,年長車永宏僅九歲,如果給車永宏起字還說得過去,若想給車永宏取名,只怕還不夠資格。對于車永宏尚且如此,對于李飛羽,只怕孟 如的父母都不敢想。李飛羽,字能然,世稱老能,老農為音訛。在1925年車永宏門下立的《車毅齋先生紀念碑》中撰文者不明其因,以致誤為“李老農”。
孟文中又說:“1903年,郭云深大師最后一次來太谷,與車永宏師兄商討十二形的排列順序,商定將李飛羽宗師所傳的‘六象’排在前,車永宏傳的‘六象’排在后”,亦與事實不符。據姜容樵的《形意母拳》,李飛羽傳給郭云深、車永宏的即為十形,何來“六象”之說?車永宏在師傳十形基礎上又增加兩形,及創編了一些單練、對練套路。山西太谷有人言李飛羽僅學得五行六象,企圖貶低李飛羽,抬高車永宏,隨意偽造拳史,真不知是何道理?
至于孟文中所說:“1895年李廣亨在太谷城內的商號‘中興正’撰寫了《形意精義》一書,該書對形意拳的歷史源流、拳理拳法的發展,拳名的演變過程以及形意拳五行、十二行和諸多套路的演練要訣和用法,都作了詳細的注解,這本書成為我國形意門中具有權威性的拳譜資料”。不知這本書名究竟是叫《形意精義》還是叫《心意精義》?李廣亨的手跡今存何處?有什么證據能夠證明此書不是今人之偽作?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李廣亨先生根本就沒有著過《心意拳精義》。
1981年,山西太谷的吳殿科、吳連富根據師傳和手中所擁有的資料,整理了一本《車氏形意拳》。在此書中,吳殿科先生對形意拳史尚認識不清,然而在數年后,吳殿科先生不斷地向外界披露據說是《心意精義》的內容和一篇據說是他自己獨有的《姬際可自述》,引起武林界一陣騷亂。其間先后有數名研究形意拳史者向報刊揭露這種造假行徑,相信《武林》、《武魂》的老讀者對這場爭論應該是記憶猶新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人非圣賢誰能無過?有錯即改還是好同志,誰知造假者始終不肯公開承認錯誤。時至今日,孟先生仍不顧史實,將這些欺世謊言搬出來愚弄讀者,不知孟先生欲將形意拳史研究引向何方?
李飛羽傳下的心意拳自從清末民初經其門人以形意拳之名公開傳播以來,歷代英才輩出,在武林界享有極高的聲譽。山西的李復貞、布學寬、劉儉,河北的李存義、張占魁、孫祿堂等諸多老前輩,他們的事跡至今為后人譽為美談。吾輩應好好練拳,而不是通過偽造拳史拳譜來提高自己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