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札記

甜蜜的事業(yè)

蜂箱一個挨著一個，擠在湖邊。

這里繁花錦簇。養(yǎng)蜂的夫婦和蜜蜂一同流連在油菜花海金色的懷抱。

從春天開始，他們一路北上，開著載滿甜蜜的藍(lán)色卡車，追逐花期。今日，我隨行其后，貪婪地吮吸路過的風(fēng)，里面滿是甜甜的香氣。

一對夫妻，兩雙勤勞的手，把甜蜜涂抹在壯美的大好河山。

一年里，他們用雙手搬運(yùn)季節(jié)，拼湊出一個最長的夏天，長達(dá)四千公里。一年里，他們率領(lǐng)著蜜蜂大軍，只做兩件事，東征西討和安營扎寨。

近午時分，他們生起爐灶，低矮的藍(lán)布帳篷上空升起裊裊炊煙，里面，不時傳出二人愜意的笑聲。

那笑聲，比蜜還要甜。

雨的氣息

太陽還掛在天空，雨的氣息卻已彌漫四野， 田野綠得恣意，稻草人頂著草帽，時不時抬頭看天色。 灌木一叢叢朝我飛奔而來。山漸行漸遠(yuǎn)，我望見它撐起一把

白色的大傘，隔絕了天空送來的涼爽。

草木和泥土的濃稠腥香，從半開的車窗里灌進(jìn)來。鳥鳴都變得潮濕了。

雨來了，雨來了。云朵一一只盛滿水的大碗，被風(fēng)托著，偶爾溢出一些，灑下來。

風(fēng)繼續(xù)將云推遠(yuǎn)，不知道要把這碗水端至何人面前

斷流的河

河床堆滿河流支離破碎的記憶：鵝卵石，枯樹枝，飲料瓶，碎瓷片…再容納不下一滴水。人和牲畜的腳印從河里穿過，密密麻麻，它現(xiàn)在被踏成一條路，靜靜躺在地平線深處。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水流走一股少一股。

追溯一條河的歷史，就是用時間去證明時間。

用淘蝕的堤防去證明時間的流速，用淤積的泥沙去證明時間的厚重。

牧羊人

他駝著背，跟在一群羊后面，從干枯的河道里上岸。他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嘴里喊著一個我寫不出來的字。

羊蹄踏塵，落滿周身。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雙眼渾濁，身體里早已塵土彌漫。每一聲咳嗽都能驚起一股風(fēng)。他額頭上那幾道深深的溝壑，像是他趕著羊群常去的地方。

牧羊人被羊群放老，腰背彎曲，活成了其中一只羊的樣子。

他的夢想，是多年以后將自己葬于水草豐美、步步生輝的好草場。

走錯下山的路

走吧，將錯就錯。風(fēng)已替我掃清了前路，它把石子兒掃下懸崖，把落葉掃進(jìn)山谷。

水一樣的空氣灌人我的心肺，黑夜 —一堵無形的墻，反復(fù)駁回我對方向的懷疑。這里走過野獸，也走過家畜。擁堵不堪的山路，靠右而行，才是人正確的歸途。

走吧，循著山澗溪流，應(yīng)和著嘩啦嘩啦的節(jié)奏。月光記錄我的腳步。我聽見鳥鳴的回聲來自空曠山谷，聞到沿途松樹的芳香。

走吧，雙眼陷入黑夜，心早已隨著黎明跳動。在北斗星的指引下，去尋找燈火明亮之處。

路啊路，讓雙腳沾滿泥土的清香，將生命托舉至新的高度。

上馬

“啊，英雄手握弓箭，/馳騁萬里疆場，/披星戴月守護(hù)草原吉祥?！蔽曳滦з澑枥锏挠⑿?，昂首挺胸，騎于馬背。

草原，成了一只綠皮大鼓，被馬蹄擂響。

上了馬背才知道，天地之間，我的存在是那么渺小。聽見馬鳴蕭蕭，才知道，我筆下的字是那么的空洞和單薄。我的身體和內(nèi)心一同跟著馬背起伏，像被風(fēng)卷起的草籽兒。

聽完恢宏的贊歌，我恍若馬蹄下的一株小草。而此刻，我騎在馬背上，只是僵硬地?cái)[一擺造型，以此來滿足心中虛榮的幻想。我拉不開星圓月滿的長弓，更無法馳騁疆場。

我能做到的只有：在和平年代，牢記英雄的模樣，把他們的贊歌，一句句傳唱。今日，我能夠在馬背上展現(xiàn)的一切，正是沐浴了英雄們前仆后繼造就的不熄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