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鑒，抄襲，還是怪怖的相似性？

導言

2018年1月7日，《梅維斯·迦蘭作品集》的編輯法蘭欣·普羅絲在其“臉書”頁面上發布了如下信息：

有誰能讀一讀1月8日那期《紐約客》刊登的小說《海外歸來》，然后再和梅維斯·迦蘭的《運冰車沿街而過》做一下對讀？在采訪中，作者薩蒂亞·謝帕德承認她受到迦蘭小說的“影響至深”，但是這種“影響”簡直是復刻：細致到每一個場景，情節轉折，人物姿態，乃至具體的對話一一唯一重要的區別是這些人物不再是二戰后旅居日內瓦的加拿大人，而是特朗普時期居住在美國康涅狄格州的巴基斯坦人。我感到痛心的是現在大家都不讀梅維斯·迦蘭了，這樣一篇抄襲她小說的作品竟然能刊登在《紐約客》上（迦蘭的原作最初也發表于《紐約客》）！而且竟然沒有問題，也沒有人留意。這是不對的。

在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普羅絲發出的四篇帖子掀起了一場文學風暴。回帖的人有的是編輯，有的是批評家，有的本身就是作家，他們中有人認為謝帕德的做法有悖道德倫理，有的則認為作者是在與迦蘭的原作進行復雜的文本對話。比如，小說家杰斯·羅就為謝帕德做了以下辯護：“兩個小說我都讀了，我非常欽佩謝帕德的改寫。這確實是對迦蘭作品的模仿，或說是音樂中的變調。在完全不同的文化語境和時空設定下，謝帕德復刻（很明顯飽含愛意）了原作的情節…正如謝帕德所說，她渴望把她所感知的巴基斯坦生活引入她眼中的加拿大與歐洲的經典文本之中。”

對作家亞歷山大·奇而言，他覺得“很多跟帖的人都說這是抄襲，但這不是，而且也不是‘單純的'替換我們讀過類似的小說，好比扎迪·史密斯的《論美》？我覺得這種指責不公平。但是我覺得謝帕德確實犯規了”。體育記者天衛·J·克拉克不同意奇的觀點，他說：“拿謝帕德和史密斯作比就好像拿蘋果跟西瓜比。長篇小說中，場景和主題設定得相似很常見，但是一個短篇小說里有超過四十個替換？這完全是衍生之作，除了嚴肅乏味的文辭之外毫無文學價值。\"在克拉克看來，該事件的性質有別于受到其他作品的影響。他指出，莎士比亞“一半的喜劇都是從（古羅馬）劇作中盜用的。影響問題引起的爭議古已有之。但這里的問題是，謝帕德僅僅把另一個作品里的細節做了機械的替換，然后就稱其為原創作品，理由是作品使用了被西方經典作品邊緣化的形象。原創作品確實可以源于其他作品的影響，但是純機械的替換是另一碼事”。或許最有意思的時刻是謝帕德本人加入了討論，她向“所有對我的作品做出認真思考并發表評論的人”表示感激，繼而解釋她讀了迦蘭作品后決定寫《海外歸客》的原因。

然而，在這場沸沸揚揚的討論結束時，這些評論者在核心問題上的分歧和辯論開始時幾乎一致。從法蘭欣·普羅絲的抄襲指控，到為謝帕德“借鑒\"的有力辯護，意見不一而足，一些時候論者代人激烈的個人和政治論戰的言辭。沒有人能夠從敘事學或文體學角度來對兩個作品之間的聯系做合理的討論。

在本文中，我提出用“怪怖的相似性”來思考討論中的核心問題。“怪怖”來自弗洛伊德1919年發表的文章《怪怖者》，簡單說，這是指某種既熟悉又陌生、同時令人不安和恐懼的心理體驗。在閱讀文本時，讀者預設每個文本的虛構世界是相互分離且孤立的，每個文本自給自足。虛構的離散性意味著我們全身心地沉浸于單一的文學世界。文本自足性則暗示，我們只需閱讀這個文本，就足以了解這個作品。

我認為，一旦超越了某個臨界點，第二文本會通過一整套的怪怖的相似性，喚起對源文本的記憶，從而違背了前兩種預設。面對怪怖的相似性，讀者被迫拋棄對虛構離散性以及文本自足性的默認預設，轉而運用完全不同的閱讀策略一一把兩個文本視作對話的雙方。自然，由于互文閱讀策略的界定很模糊，不同讀者可能會偏向不同的文本。有的讀者會預設兩個文本之間沒有交流，有的讀者則視互文關系為創作關系，有的讀者則會把第二文本視作寄生文本。在最后一種情況下，讀者認為這套怪怖的相似性逾越了可以被接受的邊界，尤其當這種互文關系沒有得到引用或者承認。

虛構世界的離散魅力

經典短篇小說有著相對明確的、有限的時空一一這個虛構世界文本連貫，經由讀者激活。莎士比亞批評家A.C.布拉德利或許是二十世紀最早關注這一話題的學者。他在其牛津大學的就職演說中指出，盡管文本包含很多對現實世界的指涉，但是文本內部有著重要的偏差：

因為它（小說）的本質不是現實世界的一部分，也不是其復制品。它自成一個世界，完整，獨立，自主。要擁有它，你必須進入這個虛構世界，遵循它的法則，暫時忽略你在另一個真實世界中擁有的信仰、目標以及特定狀態。

一如在白紙上用炭筆速寫人臉一樣，小說有著模糊的邊界，其邊緣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消失。如果提出要求，有些作者可能會勾勒出小說人物的前史或后續，但這不是典型或預期的要求。這種才能就好比畫家能夠詳盡地描繪出畫中人物的背景。無限延伸是可能的，但很罕見，時空的坐標可能會被設置得更加具體，也可能因為模糊而被延展。讀者會發現，虛構世界中的一部分得到了充分的關注，但另一部分卻被忽略了；那些被忽略的部分就會留給讀者想象。正如學者托馬斯·帕維爾指出：“與其在虛構世界中裝載所有必然（或必需）的事實和法則，我們可以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即把世界限定在文本所描述、明確暗示或影射的邊界之內。”小說讀者的默認預設是：完全沉浸在單一的虛構世界中，無須借助中介。在閱讀過程中，讀者無視其他虛構世界的存在。這一默認預設既適用于同一作者創造的其他虛構世界，且更適用于其他作者創造的文本。

互不相識的虛構世界

虛構世界離散性的一個重要推論是：每一個新的虛構世界都是在對其他世界的存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出現的，盡管它們基于同一個地球。《哈姆雷特》的虛構世界埃爾西諾并不知曉《麥克白》的蘇格蘭。狄更斯的倫敦對福爾摩斯的倫敦一無所知。或許令人驚訝的是，即便是弗吉尼亞·伍爾夫和凱瑟琳·曼斯菲爾德這樣的同時代的熟人，她們各自創造的虛構世界也不存在相互重疊或者交流的跡象。伍爾夫和曼斯菲爾德都把虛構世界設定在第一次世界天戰后的倫敦上層社會，然而伍爾夫的《邱園》對曼斯菲爾德的《一杯茶》一無所知。曼斯菲爾德小說的核心人物羅斯瑪麗·費爾無法闖入伍爾夫的世界，無論是作為過客，或者“不遠處（穿著）裙子\"的女人，又或在倫敦花園中與丈夫攜手的無名女性。更重要的是，盡管亞里士多德堅持藝術是對現實生活的模仿，但D.H.勞倫斯《查特萊夫人的情人》中飽受譏嘲的布盧姆茨伯里派和曼斯菲爾德在《幸福》中諷刺的布盧姆茨伯里派毫無關系，而且兩者也和伍爾夫在《到燈塔去》中更正面描繪的布盧姆茨伯里派沒有關系。

同一類型小說的家族相似

盡管如此，確實存在一個小說的虛構世界與另一個小說相仿，這些相似或可用家族/基因相似的概念來解釋。首先，小說人物存在家族相似，即一個虛構世界采用了更籠統的人物類型設定。大多數讀者不會反對我說這話：近些年的暢銷小說《五十度灰》中的女主人公和其他哥特式浪漫小說的人物存有家族相似，包括《簡·愛》和《德伯家的苔絲》中的女主人公，正如《五十度灰》的男主人公和那兩部經典作品中的暗黑的陌生人一一羅切斯特先生和安琪兒·克萊爾的形象存有家族相似。

第二種家族相似出現在情節層面。哥特式的浪漫小說通常圍繞同一個故事架構，包括一個年輕、敏感的女性和一位年長、神秘，或許有些冷酷甚至常被誤解的男性的相識。這樣的情節彼此之間存在家族相似。在這種人物或情節層面，大多數讀者愿意接受（有些時候要求）作品遵循這些相似的套路。尤其當這些相似性沒有被改頭換面時，他們也許還會公開承認，好比《五十度灰》在其虛構世界中承認《德伯家的苔絲》。并不是只有哥特式的浪漫小說存在這種家族相似，偵探小說也廣泛接受這樣的相似性。檔案員約翰·柯倫在其著作《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秘密筆記》中寫道：“英國偵探小說的黃金時代被廣泛認定是第一次世界天戰結束到第二次世界天戰結束之間，也就是1920年到1945年。這一時期，點亮鄉村別墅周末的是：兇手隱在人群之中，患有腺樣體肥大的女傭提供關鍵證據，覆雪的草坪沒有腳印留下，以及被難倒的警察需要尋求業余偵探的幫助。”

顯然，文學驅動可以成為兩個小說家族相似的來源。在鄉村別墅的周末，被難倒的警察和提供證據的女傭并非僅有的兩種驅動，柯倫還提到“平面設計圖，找到線索的人，日程表砥霜的特性，對火車日程表的解讀以及1926年《婚生地位條例》的紛繁難懂之處”。

德和妹妹菲比約在學校見面。經過了紐約之行后，他身心俱疲，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當他走上樓梯時，他的經歷和尼克驚人地相似：

當我走上樓梯時，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只不過這次我沒有嘔吐。我坐了一會兒，覺得好些了。但當我坐著的時候，我差點被自己眼見的東西逼瘋。有人在墻上寫了“操你”。我差點發瘋，我擔心菲比和其他小孩會看見，擔心他們會去琢磨這個詞是什么意思，而后某個壞小孩會解釋給他們聽一一當然，這不切實際一一而后他們的腦袋會整天被這個詞占據，甚至好幾天為此擔驚受怕。我想殺了寫下這個詞的人…如果你想聽實話，我幾乎沒有膽子把這個詞擦掉。我怕某個老師正好看見，然后覺得是我寫了這個詞。但我還是把詞擦掉了。而后我繼續上樓，到校長辦公室。

怪怖的相似

與上述情況不同，怪怖的相似發生于一個虛構世界有意把注意力引向另一個虛構世界，很多時候沒有明確的動機。一個很好的例子是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和J.D.塞林格《麥田里的守望者》的最后一幕。前者中，蓋茨比死后，第一人稱敘事者尼克決定離開紐約之后，最后再去看一眼蓋茨比留下的別墅：“在最后的夜晚，我已經收拾好箱子，車子也賣給了雜貨店老板，我走去再看一眼那座殘剩的大宅。白色大理石的臺階上有個臟詞，不知是哪個男孩用磚塊刻的，月光下分外觸目，我使勁把它抹去，用鞋子不斷地剮蹭石頭。接著我來到海邊，仰躺在沙灘上。”

在《麥田里的守望者》里，霍爾頓·考菲爾

這種怪怖的相似看起來是有意為之，即便確切含義不為人知。這是為了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向尼克和霍爾頓作為第一人稱敘事者的互文關系一一為了以致敬菲茨杰拉德作品的方式鎖定《麥田里的守望者》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既然這是唯一一處怪怖的相似，很可能讀者完全沒有留意到，或者留意到的人也覺得這個細節無關緊要。

皮埃爾·梅納爾原則

或許正如塞林格和菲茨杰拉德的關聯所表明的，文學作者從其他作家處汲取各種影響。有些作者公開承認某個小說對自己的影響至深。某種程度上，這些作者渴望寫出和他們尊敬的作家相似的作品。然而，對另一位作家深入肌理的模仿是不可取的，或許也是不可能的。容我用命題的方式來表達這個觀點：任何復刻原作所有復雜性的作品（歷史設定，語言風格，敘事話語，人物關系，情節脈絡，人物關系）只能通過復刻原作本身的行為實現。

沒有什么比一個短篇小說更能展現這一行為的愚蠢：且看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的《皮埃爾·梅納爾，〈堂吉訶德gt;的作者》。在這個謎樣的、富有哲理的作品中，敘事者講述了一位十九世紀不起眼的法國作家的生平。在皮埃爾·梅納爾生命的某個階段，他突然沉迷于一個寫作計劃一一還是讓敘事者來說吧：“皮埃爾·梅納爾不是想寫另一本《堂吉訶德》，這可能很簡單一一但他想寫的就是這本《堂吉訶德》。當然，我們無須指出，他的目標絕非機械地抄錄原作；他無意抄襲。他的目的令人起敬：他要寫出一部和塞萬提斯的原作完全吻合的作品一一從每一個詞到每一個句子。”

從一開始，這項計劃就不切實際。即便如此，敘事者還是描述了皮埃爾·梅納爾實施該計劃的具體方法：這些虛無主義的驗證本身毫無新意，特別是梅納爾進行這些驗證時的決心。他下定決心，要預見所有人類勞作的虛空本質；他承擔起這一極其復雜的任務，這一從一開始就注定無用的任務。他彈精竭慮，“焚膏繼晷”，用外語復述一本已經存在的書。他留下無盡的手稿，他倔強地更正著，撕去了數千頁的筆記。他不容許任何人看，并且保證在生前處理掉這些手稿。我曾試圖修復它們，但沒有成功。

梅納德為了創作新的《堂吉訶德》付出了巨天的心血，它們會被公開地審視，而且一經審視就不再引起讀者的好奇。“數干頁的筆記\"證明了這一工程對腦力的消耗。不管怎么說，這些腦力勞動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這是個明智的決定，無論決定者是梅納爾還是敘事者本人。

這個小說描述了互文關聯產生的深遠影響，我們也可以稱之為皮埃爾·梅納爾原則：任何一位懷有敬意的作者試圖模仿另一位作家的文本時，都會存在這樣的危險，即產生的作品將會完全復刻原作本身。

回到迦蘭和謝帕德

就迦蘭的源文本和謝帕德的第二文本之間的關系而言，批評界幾乎沒有達成什么共識，這可能與臉書這個討論媒介有關。對作家瑪麗娜·布德霍斯來說，這一系列的怪怖相似至少在某些關鍵環節影響了閱讀過程，但并不足以削弱第二文本的作者權威。她說：“要我說，我會覺得一些細節一一比如取代《圣經》的有著鉤織封面的《古蘭經》一 一給我一些疑問，因為這是我起初讀謝帕德小說時喜歡的一個細節，是的，當我知道原作中有類似的細節時，我心里起了疙瘩。不過，后來我覺得就算兩個文本之間存在關聯，但謝帕德小說的口吻、情節和世界還是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我的腦中有兩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兩套完全不同的情感，對讀起來很有意思，就像脫離曲譜即興演奏的爵士樂，這是一場對話，這是我的感受和經歷。”

作家亞當·施瓦茨的評論則展現了更加模棱兩可的態度：“我讀到謝帕德的故事時，被它震撼了，但當時我并沒有讀過迦蘭的小說。讀完《運冰車沿街而過》后，我仍喜歡謝帕德的小說，但我覺得她對迦蘭精彩的原文借鑒得確實有點多。謝帕德的小說能獨立成篇嗎？我覺得它寫得足夠成功，所以不同的讀者才會有合理的理由表達不同的意見。”

就效果而言，兩位評論者完全接受了謝帕德對兩個文本之間關系的解釋。對于這一論點，法蘭欣·普羅絲提出了強烈的反對。她認為兩個短篇小說之間怪怖的相似性太多了：

在兩部小說中，男主人公都是被安排和一個古板的、虔誠的女性一起工作，而且這位女性還來自和他相仿的文化背景。迦蘭：“在日內瓦，彼得有位女上司，更恰當地說，她只是個年輕的姑娘。”謝帕德：“在康涅狄格州，哈桑和一位女士共享一張辦公桌，更恰當地說，她只是個年輕的姑娘。”迦蘭的艾格妮斯帶來一本《圣經》、一只花瓶和一盒紙巾，把它們整齊地擺在辦公桌上。謝帕德的希納則帶來一只花瓶、一盒紙巾，還有一本《古蘭經》。在兩個故事里，男主人都有著漂亮、喜好交際的妻子。兩對夫婦都攀上了有錢朋友，都是在妻子說了謊之后，被有錢朋友拋棄。而后他們都發現了艾格妮斯/希納認識了同一位有錢朋友。為了從她那兒得到音訊，他們都是請她到家里吃飯，她都是拒絕吃他們準備的菜肴，場面十分尷尬。有錢朋友都組織了一場派對，艾格妮斯/希納都在派對上喝醉了，而后男主人公都被安排送她回家。到了她家，兩部小說都有一個暖昧的瞬間暗示性愛？或自殺？第二天到了辦公室，兩個她都說自己感到羞愧，兩個他都說什么也沒有發生。他們都進行了一場掏心掏肺的長對話。艾格妮斯：“你們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但你們跟豬羅沒什么兩樣。\"希納：“你們都是一群迷失的、自私的人。\"到了小說尾聲，男主人公都回到了自己的國家，想念著艾格妮斯/希納和她年幼的弟妹。這是小說接近結尾的部分，迦蘭：“周日早晨，當希拉和彼得說起那些往昔的時候，他們似乎回到了對未來的憧憬之中。”謝帕德：“當他們說起康涅狄格州，他們總是覺得最好的事情似乎還尚未發生。”

依照普羅絲的表述，當怪怖的相似之處數量如此之多，第二文本的書寫動機就值得懷疑。

無論如何，當文本自足性和虛構世界的離散性這一默認預設被打破，作者就會觸發一整套有關結構和文體的議題，而這些議題至今只得到了理論的解釋。關于這些核心議題的討論很難通過夾帶強烈個人情緒的臉書跟帖來解決。與其僅僅看到臉書上指出的謝帕德對迦蘭的借鑒，不如更審慎地指出：這一系列圍繞互文性的議題需要引起更多對于敘事學、文體學乃至寫作倫理的關注。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