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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

2025-11-18 00:00:00
湖南文學 2025年10期

永永有一疊鉛筆畫,只他一個人看得懂,那是他藏起來的生死簿。永永畫畫不是為了美,他只是把線條當作字,幫他記下那些血債。被拐走的時候,永永才四五歲,還沒上學,不會寫字,他怕忘記那些往事,只好把它們畫下來,他怕時間久了,那些記憶就丟了。

翻看這些畫時,永永正在南方荒原騎行,有了一點錢之后,他開始尋找家鄉(xiāng)。模糊的記憶像水底的景物,似乎看得極其真切,可轉(zhuǎn)瞬連一滴雨水也能讓它們破滅。永永殘存的記憶里,兒時的村莊尚有拱橋池塘,逢年會要起火龍舞蹈,冬天挖地做塘生火,家人圍坐取暖喝茶。他據(jù)此認定自己的家鄉(xiāng)在南方,或者就在云貴川。翻開地圖,云貴川縮小成巴掌,永永覺得自己像孫悟空,怎么都翻不出那些大山。

偶然路過一個村莊,永永看到了熟悉的風景。房屋張著嘴巴,吐出白色水霧,院落正中,桌椅隨意歪著,有人剛剛離座,桌上的菜肴還冒著熱氣。恍惚間,永永回到五歲,他走到桌旁,聽得見心跳呼吸和血液的流動,感覺只要再踏近一步,就能跨過夢境的邊緣,回到從前的家中。這時,有年輕女人從屋中走出,長長的頭發(fā),瞪著圓圓的眼睛,還沒等她開口,永永就清醒過來,那不是媽媽,只有在他的畫里,媽媽才會一直活著,才會一直是年輕的模樣。

時值秋末冬初,荒原初見薄霜,水塘落寞,草莖折腰,像散戲后的舞臺。永永拾柴生火,取水架于簡易石灶上煮。一只釣鉤垂下水面,他不貪心,釣到三四條瘦瘦的小魚,用火烤,沒有油鹽,卻有咸味。他想到,血是咸的,吃魚如同吃血。他想起,那年他十二歲,被老婁送到雕刻廠做一個小徒,日日聽見鉆機嗡嗡,對著石頭在腦中畫畫。專心致志之間,常有鉆頭刺進手指,血瞬間涌出,滾成一粒紅色瑪瑙,永永用舌頭吮吸止血,嘴里都是咸腥味道。滿屋的石頭,人像孤獨的魚穿梭其間,巨大的切割機破開石面,露出五顏六色的晶體,永永用得最多的,卻是白玉。永永明白,老婁肯送他去學雕刻,可能源自他畫畫的天分。老婁是買他的男人,從不計較永永叫不叫他爸爸。永永十二歲那年,他們之間就真正擁牌,老婁告訴永永他是買來的兒子,和院里的雞啊鴨啊豬啊沒有分別。永永高級一點,可以選擇,或是種田,或是放鴨,或是做別的,總之,他只是一個勞工,無薪的勞工,將來還要為老婁端湯送藥、養(yǎng)老送終。話說得句句刻骨,情分薄如霜雪,永永倒很感謝老婁,赤裸裸扒開兩人關(guān)系,至少不用虛假做戲,這樣最好,早早斬斷草根一樣伸展勾連的情分,反倒省去很多麻煩。

永永給老婁畫過一幅畫,老婁猶豫再三,才決定送他進玉器廠。給老婁畫的什么,永永記不得了,無非是花草一類通俗的圖案,也可能是菩薩觀音。菩薩雖是神仙,卻要保佑凡人賺錢,說來說去,都是人太貪心。雕刻廠天天小小的石頭,雕成觀音居多,皆因“觀”“官”諧音。大觀音供在富貴人家,小的擺在貧窮人家,觀音慈悲心腸,無論窮富,一樣保佑蕓蕓眾生。永永喜歡觀音,一張玉色的女面,似笑非笑,帶悲不悲,閃著溫柔光澤,像記憶中的媽媽。

所有畫里最美的,是給媽媽畫的一張,世間美麗的標準都從媽媽開始,永永眼中的媽媽是純白色的,帶著雪的光芒。可是畫里的媽媽,身后拖著長長的頭發(fā),卷成螺旋形,像風一圈一圈刮過整個畫面。媽媽的頭發(fā)浸在血泊中,讓人感覺是頭發(fā)在流血,浸得又厚又重,像動物的尾巴。畫畫的時候,永永怕忘記那些血,就用鉛筆給頭發(fā)涂色,大片天片地涂,涂滿整個畫面。那些石墨色的血液,讓畫面變得非常駭人,感覺有巨天的危險就快溢出來了。畫上還掛著熱辣辣的太陽,太陽非常毒辣,正射下許多紅色長箭,在地上長出火焰。媽媽躺在地上,沒有一絲聲響,但永永就是能聽見流動聲,鮮血像細弱的泉水,在媽媽胸口發(fā)出咕咚的聲響,而那胸口之上,還豎著一把匕首,像一塊歪扭的墓碑。

永永的記憶在這里被割成片段,有關(guān)媽媽的全部記憶,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紅色。他拼命也想不起的情節(jié),很想問一問老婁,可永永不敢問,在老婁的眼里,住著一只鷹,永永是只小麻雀,隨時都會被吞吃掉。人都說永永和老婁不連相,不像父子,可他們都不敢說起永永是買來的。老婁眉骨奇高,顴骨尖突,一張黑黃臉面;而永永是瓷白面皮,扁平臉龐,像一團軟糯糍粑。老婁待永永不好,一如家中貓狗,甚至雷同雞鴨,永永常常赤腳跑到街上,拎著骯臟酒瓶給老婁打酒。老婁開一間肉鋪,每日殺生過后,必沉醉于酒肉之間。常常昨夜酒尚未醒,今早又捧起酒瓶咕咚濫飲,然后噴著滿嘴酒氣,操刀燒水,綁了狂叫的豬,很快完成血腥屠殺,然后目光冰冷,在案板上操刀,割弄一團胖白豬肉。

每次夢見家鄉(xiāng)景象,永永的畫面上就會長出兒時的村莊。灰瓦白墻,泥地院落,一副陳舊桌椅,灰塵是桌面新長的絨毛。遠處房門開著,散不完的白色水汽,蒸籠里的糍粑清白干凈,桌上擺一盤植物,片片像張著的耳朵在專注地聽風。耳朵狀的植物已不是泥土中的樣子,此刻被洗白,施醬色,拌滋味,有香氣升騰,捉住人的鼻子,牽著人的腦袋,乃至牽起整副肚腸。而爸爸微笑著拈起一根,把那片“耳朵”伸到永永嘴邊,上面火紅的辣椒像跳動的光點。那時的永永還小,雖不會說話,但也能分辨酸甜苦辣滋味,耳朵形狀的植物味道極其刺激,給永永帶來一陣熱風,辛辣過后,一縷細細的香氣慢慢沁過來,讓永永想起爸爸的竹簍。那竹簍丟在水里,三四天沒有動靜,在有霧的早晨,爸爸提起一壺水不是水、霧不是霧的東西,簍里傳出的氣味,也如拌菜這般刺激的氣味。永永拈出一根,跑起來揮動著,和媽媽的早炊一起,纏鬧嬉戲。

可永永記不住那植物的名字,他更記不住人的名字,名字有復雜古怪的意義,需要成熟的頭腦方可理解。他記不住一座山、一個村子、一種植物,他能記住的名詞,只跟需求有關(guān)。比如,想要吃奶時,把他攬入懷中,塞給他一顆黑紫色葡萄,垂一縷碎發(fā)像柳枝飄動的女人,是媽媽。身后長著泥土色影子,簍子里擔著泥土的人,是爸爸。想想他們倆真是偉大,二人四手,造出一個世界,里面有人、植物、糧食、禽畜,乃至人生種種。

在永永所有的畫里,有一張很特別,永永也翻得最勤。那張畫紙面破爛,上畫一只破爛小鼓,小鼓丟在灰色泥地里,拴著紅色的線繩,綴滿晶亮的珠子。地上還躺著兩只糖果兩支很大的棒棒糖,黃綠相間的顏色,像沾染了光和植物的味道,糖果卷著螺旋形花紋,一圈一圈似風車旋轉(zhuǎn)。永永老是怕看螺旋,螺旋形的風、路線、水系、山脈,他都怕。他覺得,在定晴著那些螺旋的時候,人會跟著旋轉(zhuǎn)起來,卷入無底深淵,再也不能復返。

當年的永永,不就是和弟弟一起,為了追上那只撥浪鼓,跟著壞人一起飛跑,從水邊的集市,一直到跑進那座院子。而媽媽站在后面的屋子里,正背對著他們,頭發(fā)披散著,好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的身后蕩。永永覺得媽媽像在跳舞,她的手臂抓著黑暗,卻在慢慢后傾,她好像想要轉(zhuǎn)身,可就在一剎那,媽媽卻轟然倒下了。永永意識到媽媽有危險,狂喊著撲向媽媽,可脖子被一雙手纏著,嘴巴被一只手抹住。媽媽倒在地上,身體翻轉(zhuǎn)過來,一把刀豎著插在媽媽的胸口。媽媽變成橫著的媽媽,而那個豎著的男人正垂著眼看媽媽,屋子里太黑了,永永看不清他的臉。永永害怕了,想拔出陷在門口的腳,可門口像有吸力的黑洞,門檻也伸腿攔永永一道。那男人劈手過來,挾持著永永往屋里拖。緊接著屋門關(guān)閉,集市里牛叫的聲音像長了腳的蛇,蠕動著越來越遠,而引誘永永和弟弟追跑的那支棒棒糖,被男人一腳踏扁,驟然碎裂在地上。

永永記得自己一直在哭,他畫的好多畫里,都有哭泣的孩子,那些童聲的哭喊,從二十年前的時光里,折射成箭一樣的光束,向永永殺將過來。有一只穿著橘黃色鞋子的腳,在一個人的腋下踢踏,劃著刺眼的弧形光圈,那是弟弟在掙扎。壞人的腋下正夾著弟弟,永永看不見弟弟的臉,他只看見弟弟橘黃色的鞋子在上下翻動著踢踏,好像那人夾著一個橘色光環(huán)。這是弟弟在永永記憶里最后的樣子了,往事不堪回首,永永閉上眼睛,有水流在涌動,幾乎沖出眼眶的天壩,橘黃色的鞋子正隨波上下浮沉。弟弟的形象聲音全都模糊不清,只有橘黃色的鞋子還在黑暗中踢踏。畫面里有井水一樣的黑暗,還有一只黑色的小狗,嘴角正滴著血,半只舌頭丟在腳下,那是告誡屋子里正在哭泣的孩子,若是再哭就要割下舌頭。一屋子被拐的孩子都被嚇住了,而小狗的慘叫讓永永發(fā)出駭然的狂喊,可那喊聲被一只手死死摁滅,永永憋悶得喘不過氣來,他嚇得縮回舌頭,他怕舌頭被割下。之后他和那些孩子連小狗的哀叫都不敢有了。可即使那么痛苦,畫下這張畫時,永永還是流著淚拼命回憶,他想堵住每一個細節(jié),他怕逝去的事件像沉入天洋底部的船,多年以后,即使打撈上來也會破敗不堪。

畫頁在永永手里翻動,宛如時光機緩緩放映,一幅畫里竟跳出個怪物,像人狗同體的畜類,瞬間把永永又一次帶進恐懼。永永想起,被捉走的他們,也是被關(guān)在黑暗的屋子里,里面塞滿孩子的哭聲,他們的聲音被擠壓得變了形,像大聲吵鬧的雞鴨。墻上開了一扇小窗,豎著一排鐵柵,光線照進來,有刀劍一樣的影子在墻面的青苔上跳動。那怪物是什么?永永記得兒時,村莊附近有拱橋,石頭上長滿青苔,他們常常在橋上嬉戲,俯身可摘到野菜漿果。媽媽總是不許他們跑遠,給他們講一個重復若干遍,他們早能背下來的故事。說有一個孩子,不知生在什么年代,總之是很久遠的過去,被家人抱著去市鎮(zhèn),戴著虎頭小帽,端坐在家人脖頸,如坐著一頂小轎,非常惹眼,像在眾人頭頂之上,跳動一只虎崽。

遠處走來一個賣糖人的小販,正搖鈴叫賣,聲音十分熱鬧。再看稻草扎成的插棒上,花鳥蟲魚,仙人妖怪,一并上場。眾人擠著圍攏過去,紛紛伸手搶購,孩子看見熱鬧,也招手要買,家人只得把孩子放在人家門口,門上貼著積善人家一副紅對,走幾步又回頭叮囑,看孩子定定站著,一步不敢挪動,才放心擠進人群。等家人搶著一只糖人,急急擠出人群,孩子已不在門口,家人疑似眼花,仔細辨認,門上積善人家一副紅對,紅紙黑字分明,絕不會記錯。家人立即驚叫呼喊,發(fā)動人尋找,可惜翻遍全城,沒有半點音訊。

數(shù)年之后,這個家人上省城,大街上正演馬戲,一個人不人狗不狗的畜物,正按指示做著表演,那邊啪啪鞭聲炸響,這畜物半點不敢出錯。技畢又手捧銅盤,行走一圈,點頭作揖,求看客行賞。行到家人身前,家人看它可憐,多施銅錢扔在盤中,叮當作響,畜物竟然不走,盯住家人,眼淚直流。家人看那眼神似曾相識,猛然腦中驚雷炸響,顫抖叫一聲從前那孩子的名字,畜物竟啊啊應答,聽不出什么言語,辨看才知,舌頭已被連根割下。

每次聽到這故事,永永如同聽妖魔鬼怪故事,心里牢牢記住。每逢過年,看到人家門上貼對聯(lián),他還生出恐懼,總覺得死死關(guān)起的大門,后面正張著無數(shù)只手,要把他捉進去。媽媽、永永和弟弟,就是在趕集路上,被捉進這樣的門口,大門緊緊關(guān)起,里面?zhèn)鱽頀暝穆曧懀€有媽媽的哭喊,媽媽必然是被強大力量制服,不然頭發(fā)怎么會變成血染的尾巴。永永著過那些肚腹巨大的牛馬,面對明晃晃的屠刀,在生命最后一刻,脖頸被套進繩索里時才識破人類詭計。它們張著大大的眼睛,眼神中布滿了憤怒,叫聲也格外凄厲,似乎不是在意生死,而是不由自主發(fā)出的呵斥。

在永永的畫里,有一間黑色的屋子。就是吃掉媽媽、永永和弟弟的那間屋子。那間屋子又熱又暗,永永、弟弟和許多被拐的孩子們,正變成不經(jīng)折磨的青蛙,半死不活被扔在路中間,毒日頭萬箭齊發(fā),快要把它們榨干成一具具干尸。永永見過在籠中撞死的山雀,它好像完全沒有智商,撞得頭破血流,還是一遍遍縮攏骨架,把身體卡在籠網(wǎng)的孔洞間,直到最后卡斷脖子,腦袋掉落在籠外,那黑豆般的眼珠,望著尚禁錮在籠中的身體,眼神里全是不甘。說到底拖累了它們的,還是胖大的裝滿草籽糧食的肚腹。而人還不如動物,永永和那些被拐的孩子,唯一和世界抗爭的武器,只有哭,只有不敢發(fā)出聲音的哭泣。世界在他們眼里已經(jīng)坍塌,恐懼是故事里的灰狼,是吃人的妖精,正要把孩子們一口吞下。

永永拼命想也想不起,關(guān)著他們的屋子是如何消失的,能連得上的記憶卻是,他和幾個孩子一起被帶上火車,他們的小手被大手緊緊捉住,順著壞人黑色的衣服,自光向上攀,看到賊溜溜的眼睛,那眼睛正警惕地看著四周,似是一把鐮刀,隨時砍伐路邊礙腳的雜草。孩子們的嘴巴用三層圍巾扎緊,恐懼比別的都天,他們不敢哭。想到那只割了舌頭的小狗,永永老在暗暗舔著牙齒,確認舌頭還在不在。柔軟的舌頭抵達玉石一樣的牙齒時,永永緊緊咬住牙關(guān),不放出一點聲響,即使用鉗子,大概也撬不開。

從前,永永并不認識火車,看見這綠色的怪物,把它想成巨大的籠子,籠子無論天小,總是要囚禁什么的,和村中常見的關(guān)小鳥的竹籠沒什么不同。永永畫下火車這綠色的怪物,給它畫上腳,跑起來,喘著白色的霧氣。最讓孩子們害怕的,是村莊竟然向后跑去,越跑越快,直到跑得無影無蹤。一個孩子先哭了起來,像傍晚集聚樹間的山雀,一只傳遞給另一只,所有的孩子都哭了起來,直到最后整株大樹都轟

鳴成一柄巨大的哨子。

孩子們的哭喊響成一片,牽著孩子的那些手,忙著捂住他們的嘴。頭一個發(fā)出啼哭的孩子,被壞人一手捂嘴,一手攔腰,抱著進了一間小屋。隱約聽見哭喊和踢踏聲,但片刻之后一切就平靜了。永永瞪大眼睛,一直盯住那間小屋,可最后只有那個壞人出來了,臉上冷得像冰,若無其事地離開這節(jié)車廂。永永的目光,穿過小屋門口的縫隙,看見里面簡陋的樣子,除此之外,里面空空蕩蕩,那個孩子不見了,而窗口正天開,呼呼的風灌進來,帶著田野的氣息,的確,那個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很多年以后,永永突然明白了,那孩子離開了火車,從那個白色的窗口,以一種飛翔的姿勢。以后他著動物世界,看到一只雕捉住野兔,帶它在空中旅行,野兔掙扎,驟然摔落,時間在那一刻定格數(shù)秒。永永想,野兔自由了,可那是以死換來的自由,那太貴了。

永永手里的每張畫都是真相鎖鏈的一環(huán),可一疊畫拿在手里,他還是拼不全故事的真相。永永覺得奇怪,發(fā)生過的事,他的眼睛看到過,耳朵聽到過,腦子里想過,那些痕跡一定埋在了什么地方。可它們埋在腦袋的哪塊角落呢?人類的進化一直在暗示某種規(guī)律,一邊看見,一邊記得,一邊又忘記。可忘記了的那些東西,又不曾丟失,它們都在腦袋里投下過陰影。永永真希望自己什么也不記得,把那些畫、畫里發(fā)生的事都忘得干干凈凈,重新活成另一個人,那樣,他就能死心塌地認老婁做父親,跟著他殺豬賣肉,做他的好兒孫,為他養(yǎng)老送終。

可永永害怕所有的刀,連削鉛筆的小刀也怕。他見過插在母親胸口的那把刀,在他眼里,刀就是墓碑。他只敢用卷筆刀,他覺得刀刃藏了起來,就殺不了手指,也殺不了豬和人。可老婁常常逼著他拿刀,老婁的刀都是泛著白光的,看上去冷颼颼的。永永想到,那么冷的一片金屬,遇上溫熱的豬血,刀會不會顫抖,血會不會炸裂。老婁提著滴著血的刀遞向永永。刀下是咽了氣的豬。老婁的目光比刀冷,他取了豬的命,竟然沒有一絲愧意。永永還是接過了刀,他像殺了人一樣,舉著那把刀不知所措。老婁的目光飛過來一顆釘子,這讓永永覺得,老婁一定殺過人,那是殺過人的眼神。殺人和殺豬在老婁看來沒什么分別,殺人也是一樣,攬過脖子,橫著一抽,甩一記鞭子的工夫,一條命就沒了。

殺人和殺豬都沒有什么固定招式。永永見過一頭倔強的豬,寧死不屈,掙脫了繩索,在院子里瘋狂地沖撞,濺起的豬血,在它的腳下像起了火。這只勇敢的豬,讓老婁興奮起來,他舉著刀,跳起來,騎上那頭豬,狠狼拽住豬尾,拽住這根長在豬身上的韁繩。豬回頭狂咬,頭追著尾巴,扣起一個環(huán)。轉(zhuǎn)了數(shù)圈,豬失去平衡,轟然摔倒,豬背上的老婁,猴子似的騰空,他落地的一瞬,手里的刀魔術(shù)般地扎在豬的胸口,繼而割開整個肚腹,像開啟一扇血淋淋的門。之后老婁拔刀,在空中畫了一個弧,將那把刀又扎在豬的心口。那刀帶著紅色的血跡,在一只豬的身體上潦草地豎起,活像一塊沾血的墓碑。這血腥的場面讓永永突然想起當年,那個胸口豎著刀的媽媽,她死死地閉緊眼睛,一副累極了的模樣。

雖然既怕他又恨他,可永永還是給老婁畫過畫,或者他也不確定,畫中的人是誰。他畫的人,外形都沒有分別,圓形是腦袋,四方形是軀干,長方形是腿。可他畫老婁,連外形都模糊,只細描眼睛,黑白對峙,瞳孔散大,彌漫蕭瑟的死氣。這讓永永想起豬的眼睛,那些未死的將死的豬,眼神詭異冰冷狡黠。永永覺得,豬是一種神秘生物,吃吃睡睡之間,冷冷看向世間,雖落草在骯臟所在,可受供奉一般,享受人類伺候。畫上的老婁,似一座肉山橫于紙上,肥碩的臉上,兩個大大的眼珠無比突兀鼓脹,人和豬看了都會發(fā)抖。老婁不知殺了幾千幾萬頭豬,每只死豬眼中,最后都定格著老婁,老婁的眼珠上也映著豬。在永永的畫里,老婁的脖頸被豁開,下面是一攤不甘心的血跡。這張畫上除了老婁,還有滿紙的眼睛,全是詭異怪誕,帶著假眼的死寂。永永覺得,眼晴后面有一條透著光的、黑色的道路,而尸體上挖下來的豬眼是結(jié)構(gòu)怪異的肉球,生命體死掉之后,身體部件也一個個跟著死去,眼晴是最先死的,像天黑關(guān)燈,萬事方物歸于寂滅。

永永不僅怕刀,更害怕血。在老婁的威逼下,永永拿著剛殺過豬的刀的時候,手上沾滿豬的血,溫熱的、滑膩的血。他很怕血濺到身上,覺得哪怕只有一滴,也會瞬間在他衣服上燒穿一個空洞。血會讓他再也洗不干凈自己。以至于他連紅色飲料也不敢喝,他想到自己的身體里,也流著一條紅色的河流,就感到既欣喜又害怕。他想到自己還是一團胚胎時,在母親的肚腹里慢慢長大,漸漸生出無限縱橫的血管網(wǎng)絡(luò),像一株植物的根莖。他觀察過櫻桃,種子破土,樹起一面小旗,葉片上浮著絨毛,在天櫻桃樹下昂著頭,威風凜凜地站著,那儼然是大樹的復制品。可失散多年的親人,容顏卻變得不能辨認,即使有天突然遇見,彼此擦身而過時,也可能對面不識。

想到在一棵櫻桃身上都能看見母樹的樣子,永永決定去基因庫。這時他已經(jīng)知道了,基因隱匿在血里,而基因里有密碼,那些消息一定是紅色的,紅色是喜慶的勝利。針筒刺破皮膚的剎那,永永聽見血液里每一個分子的跳躍,那些隱秘的基因分子,隨著血液順從地在塑膠管道里流淌。他覺得,一些秘密流了出去,正等待著和另一些訊息匯合。基因的消息來得很快,來自永永血液里的紅色信息,并沒有喚醒基因庫里成千上萬的等待。志愿者組織給永永帶來消息,DNA比對結(jié)果出來了,沒有找到永永要找的親人。志愿者告訴他,有兩種可能,或者他不是拐來的孩子,一切只是他的猜想。或者,他的親人并沒有進入基因庫,他們已經(jīng)放棄了尋找。哪一種都不是永永要找的結(jié)果。永永陷人了困頓之中,他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他畫下的人和事,只是他做過的夢嗎?

永永的確做過可怕的夢,他不敢畫這些夢,即使不畫下來,他也能牢牢記住。他很奇怪,人在夢里為什么那么軟弱,沒有一點力氣,越是可怕的夢,人越是無助。永永在夢里常常會遇到在攀很高的山,過很寬的河,掉下無邊深谷,夢總是把他推到絕境,明明有力氣反抗和自救,可他就是用不上力氣,只能眼睜睜等著自己被嚇醒,然后夢里的人倏忽不見,像去了深不見底的虛空。不止一次,永永夢見過童年的老屋,而他像一只飛鳥,盤旋在上空俯瞰著家園。道路捆扎著群山,山谷割裂天地,植物和草叢填滿所有縫隙。房子像落在大地上的鳥,太陽照過來時,它最先發(fā)亮。永永想找到兒時的那口水塘,他記得竹林倒映在水面,白鴨啄碎竹林的影子,在水面打著旋。可他沒有找到水塘,從前水塘的位置如今變成一個大坑,茶樹簇擁在房前屋后,大坑里空空蕩蕩,連一絲水汽都沒有留下,而水塘邊那些植物用根編織的譜系,早被連根拔起,耳朵形狀的植物早已不見蹤影。

永永決定回去找老婁,把他心里的秘密挖出來。永永很久沒坐過火車了,火車帶來的恐懼已無法治愈,甚至聽到它嗚咽的鳴笛,都像隔空而來的哭聲。坐在硬硬的車座上,車廂搖晃,聲音隆重,永永感覺,正如上吊的人蕩在空中,將要命時的絕望和室息。他遍身起了細汗,心里升起一種死亡的冰冷,恍惚之間,眼前的一切褪去,迎面一群孩子在和火車賽跑。那是永永畫過的最抽象的一幅畫。在永永的那幅畫里,被拐賣的孩子們拼命跑著,想拽住火車的尾巴。永永給孩子們畫了粗壯的腿,卻只給他們畫了單薄的身體,甚至,后面的孩子連五官都沒有畫。那些粗壯的腿在他眼前躍動,似乎帶著無窮力氣,可只有一個孩子穿了鞋,其他的孩子連腳都沒有,沒有腳的腿,怎么能追得上火車呢?

老婁的家在一條雨巷里。永永心里的小巷永遠是淋著雨的。雨的上面掛著太陽,高高地,遠遠地。巷子口擺一只蒸屜,白色的蒸汽濕淋淋的,牽著人跑。那年永永在巷子口游戲,小狗一樣瘋跑,撲通摔倒,哭聲慢半拍,隔會才響起。賣糍粑的女人扶起永永,拿一塊糍粑,蘸了糖塞過來,蹲下摸永永的頭。她想起小兒子丟了幾年,模樣都快模糊了,那孩子也有兩顆油黑眼珠,老像汪了一泉淚。女人拿出照片,一眼照片,一眼永永,看過了,明知眼前不是,心卻疼得不行,抱著永永哭。糍粑攤子上,一坨通紅的東西放在白瓷盆里,那是買糍粑送的拌菜,一種耳朵形狀的植物。可永永早已不認得那東西,他只記得那東西的味道,是從爸爸的竹簍里長出來的。

老婁隔著一條街在喊永永,他不喊永永,他喊婁金財,那是他給永永起的名字。永永不習慣,也不喜歡,老是忘了應,就常挨打。老婁喊了幾遍,聽不見永永答應,他氣哼哼叼了煙,趿著鞋,自己出來找。順手撈起家什,不管是掃把還是竹竿,頂好是細長的,抽打起來便利。永永跑得快,老婁跑飛了鞋,氣急敗壞,掃把竹竿丟過去,比他的腿快。掃把竹竿像劍,一擊而中,永永腳下趟趄,兩手亂抓,抓了幾把空氣,到底抓不牢,一頭撲在地上。撲嚇的聲響,心疼得旁邊路人心顫。老婁路過糍粑攤,停下,町住那夫妻,在他臉上找永永的樣子,盯了一會,邪惡一笑,伸手打翻白瓷盆,紅通通的拌菜,黏黏地貼在地面。老婁的腳踩上去罵著:“尋崽子,尋到老子頭上。\"等捉到永永,老婁翻腿上身,騎著打他,邊打邊罵:“找你媽的找。老子白養(yǎng)的嗎?”遠遠看著,老婁胖大的身體,好像一頭巨大的豬,在凌空踢踏。從那以后,老婁再不許他們吃糍粑,不只不許他們吃,連提也不能提糍粑。

同樣挨打的,還有葉葉。葉葉比永永大兩歲,也是買來的孩子,但她做了老婁的幫兇。她像一只悄無聲息的蝸牛,長著無處不在的觸角,永永總是冷不丁就會發(fā)現(xiàn),葉葉的眼睛帶著黏液,濕漉漉地膩住他。恐懼讓永永存下陰影,他害怕很多東西,比如一根藤蔓、一只狗、一條蛇、爬過鞋面的蟲子,甚至風聲雨聲都吹來葉葉觸角的氣味。老婁說過,將來葉葉得和永永結(jié)婚。葉葉早知道入贅的意思,老婁不在的時候,她把永永當成一個勞工,老婁分配的任務,她轉(zhuǎn)手派給永永,永永做不好,老婁要打時,她會進饞言,她有本事躲過老婁聲音和力度同樣駭人的暴打。

葉葉有一本書,藏得很緊,壓在她睡覺的褥子下。晚上,老婁喝了酒,鬼叫一樣,要葉葉打水洗腳。葉葉端水來,俯身給老婁脫襪時,書從胸口掉出來。老婁光著腳跳過來,看見上面一個“仇\"字很顯眼,一巴掌打過去罵:“你仇誰?”又一腳把書踢飛,眼睛殺出一把刀,在葉葉身上割。葉葉的膽嚇破了,綠色的恐怖淌出來。老婁隨手抓起一柄刀,嗖地撇出去,聲音飛了很遠,釘在樹上,一起飛出去的,還有老婁的斥罵。永永記著那本書,偷偷撿回翻看,原來是一本連環(huán)畫,外國的故事,叫做《王子復仇記》。永永急急翻看,看不太懂,他不敢留著,悄悄把書塞回葉葉被褥下面。

等永永站在熟悉的巷子口,遠遠看見老婁的家時,他的恐懼還是長了出來。老婁的家就在數(shù)米遠的地方。永永隔著一株梧桐,想象著那間沉香木色的糍粑鋪子,籠屜攀上屋頂,拖著長長的煙尾巴。賣糍粑的男人挑起擔子,矮小的個子,更短了幾分,他像只鴨子,擺著屁股,邊走邊喊:“糍粑,熱熱的糍粑。”男人中氣很足,像一只碩天的公鴨在揚脖端腔,比缸還粗的聲音,帶著小巷一起晃。賣糍粑的女人向永永招手,糍粑遞過來,像從歲月深處遞來。恍惚間卻看到葉葉走過來,她在大梧桐樹下看了許久才走過來,她接了糍粑,糍粑女人憐愛地看葉葉吃下。女人不甘心,還是拿出照片,一眼葉葉,一眼照片,看過了搖搖頭,嘆幾聲,糍粑一樣白的臉,似一張瓷板。糍粑男人的聲音跳過來,打在糍粑女人身上,糍粑男人喊:“你個瘋婆子,咱家丟的是男娃子,不是女娃子,個瘋婆子。”

小巷濕漉漉的,蕩過帶水汽的風。老婁的肉鋪早就關(guān)門,盤給外人改作一間刀鋪,各色黑冷的家伙閃著寒光,林列在架子上。店主已換了新人,可永永牢牢記著,老婁側(cè)坐在內(nèi),露著半張臉,一雙豬眼,半瞇著看人。一只豬頭正挫在案板,老婁拎起豬耳,仿佛歹徒提著人頭,他那里橫眉怒目,煞氣從七竅沖出,似一只小號豬頭。

巷子里還是有人賣糍粑,叫賣聲牽著小巷一起晃蕩。永永攔下?lián)樱瑹釟怛v騰的糍粑,用芭蕉葉托著,遞到永永眼前。一同遞來的,還有紅通通的一坨耳朵形狀的植物,涂滿通紅的辣椒。賣糍粑的漢子用川西調(diào)子辣辣地叫著:“折耳根,巴適得很。”永永想起從前,老婁碾碎的那一坨,還塞在他心頭。他拈起一根植物,入口的瞬間,兒時爸爸的竹籃,從遙遠的地方悠悠而來,水不是水、魚不是魚的味道,一下?lián)糁辛擞烙馈T瓉恚瑑簳r水邊長滿的耳朵形狀植物,叫折耳根。據(jù)此他更認定尋找的方向沒錯,他的家跑不出云貴川的大山。

老婁的院落破敗了,走進屋子,撲面而來的腥臭味,把永永殺得連連后退。屋里很黑,窗邊的床上,有個東西在動,那半臥著一個人,正用力押著腦袋向這邊望。那人兩只手纏著繃帶,人瘦得可怕,眼晴轉(zhuǎn)動一下,還有鷹的銳利。永永知道那是老婁,可他沒有理會,而是繞進偏屋。這里和外間裝飾不同,墻上貼了一張明星照,畫面有些斑駁了,畫上的人拿著一根七彩棒棒糖,帶螺旋形的花紋,正向畫前的人伸過來。這是永永從前住的屋子,看到棒棒糖,他想起他和弟弟追不上的那支,嘆著氣說:“棒棒糖多誘人啊。”

老婁半瞎了,酒已經(jīng)浸透了他,毛孔里都透著酒氣。老婁著不清永永的樣子,只伸著手管他要酒。永永拎著臟酒桶出門,聽見老婁在后面喊:“裝得滿滿的,要滿,滿上。\"酒裝回來了,等酒桶一近身,老婁一把搶過來,直接往嘴里灌。喝夠了他才問永永:“你回來是殺我的吧。”老婁邪魅一笑,“我知道是你,別看我瞎了,可我心眼還靈著呢。”永永問:“你殺過多少人?”老婁瞪著永永,仿佛能著見他似的,眼神里的殺氣蒙著霧。永永把一面小鼓扔過去,重重砸在老婁頭上,撥浪鼓搖頭晃腦,咚咚哭叫著。老婁的瞎眼里滲出血紅,不再透亮的底色,變幻出一萬種詫異。

老婁哪里知道,他的秘密已經(jīng)大白天下了。這面小鼓是永永剛剛在地窖里找到的。回來時永永并沒看到葉葉,找了很久,他才在后院找到一間地窖,窖口一扇破爛木柵,透下的光束,像棍棒在攪動地獄。永永跳下地窖,整個窖頂搖晃起來,像將要落下的天空。一股污濁的臭氣把永永包裹起來,他螳著那些臭味,像撩開多年前的霧。手機的光亮下,一只撥浪鼓半陷進塵土,鼓面畫著的螺旋已經(jīng)停止旋轉(zhuǎn)。緊接著,他看見了那只橘黃色的小鞋子。一瞬間永永像經(jīng)歷了天崩地裂。他哭泣著,遲遲不敢過去,他怕一掀動那面童年誘引他們的小鼓,就會刮起旋風,牽出泥土里深埋的弟弟,還有那只在壞人腋下踢踏掙扎的腳。角落里,有一本小書,畫面辨識不清了,但永永知道,那是葉葉的連環(huán)畫。永永撿起它的一瞬間,紙片紛紛碎裂墜下。永永叫了一聲:“葉葉。\"可他的叫聲被黑暗吞吃掉了。

老婁伸著手,向前摸索著,大概是想拿東西打永永。永永遞給他一包東西,老婁捏著軟軟的,驚詫地甩在一邊。永永仍把東西塞回他手里,老婁瘋了似的,把東西扔得遠遠的,砸在地上發(fā)出叭叭的響聲。永永又把東西拾起,扒開包裝紙,托著尚帶著溫度的糍粑伸向老婁的嘴邊,按住他的頭,撬開他的牙齒,逼迫老婁去吃。老婁眼里帶著恨,緊緊咬著牙關(guān)躲開那食物,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一包炸藥。可糍粑終究是食物,最后它和所有食物一樣,塞在老婁的喉嚨里,塞得滿滿的,像巨石攔在道路中央。

永永又夢到過從前的家了。父親抱著一個孩子,站在老屋的院子里,孩子的腳上穿著橘黃色的鞋子。而父親面無表情,似乎很用力地箍緊,孩子瞬間大哭起來,用力蹬踏,橘黃色的鞋子旋轉(zhuǎn)起來,慢慢變成一個陀螺,在空中打轉(zhuǎn)。從屋子里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同樣面無表情,父親和她交接了孩子,仿佛傳遞了一個南瓜,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像陰天一樣,布滿死灰的顏色。慢慢地,兩張面孔像蠟一樣融化,五官很快模糊了,漸漸變成一張灰色的球面。屋子里黑洞洞的,媽媽的臉從窗口探出來,明艷燦爛。而永永一走進老屋,媽媽就立刻變薄,薄成一片畫,鉆進墻縫里。永永用手拍打,用指甲抓撓,黃土紛紛掉落,墻壁開始搖晃,然后轟然倒下。

從夢中醒來時,永永臉上落了淚,他動筆開始畫最后一幅畫。永永畫過那么多人,卻唯獨沒有畫過葉葉。幼時永永鐘愛蠟筆,可不能得到,撿拾別人丟棄的斷筆,顏色不全,勉強涂抹,達不成圓滿的表達。現(xiàn)在,他買來各色顏料彩筆,要把五彩世界握在手中。他開始給那些鉛筆畫涂色,他再也不急著找家了,現(xiàn)在,他就是家,他已經(jīng)找到了。

在永永最后的畫里,葉葉終于出現(xiàn),她正在巷口買糍粑,賣糍粑的男人用熟悉的口音喊著:“糍粑,熱熱的糍粑。\"而用一片芭蕉葉托著的熱熱的糍粑,轉(zhuǎn)瞬間就變得硬如石塊。永永看見,媽媽和早炊的霧氣一起,正站在院子里,她楊柳般的身體慢慢傾倒下來。他驚叫著跑過去,看見媽媽的胸口扎著老婁的那把刀,殺豬的那把。老婁兇神惡煞般地站在門口,沾滿血的雙手正伸向永永。永永怒視著,迎著老婁走過去,永永一走過去,就和老婁重合在一起,彼此的影子鉆進對方身體,旋即又鉆出。影影綽綽之間,老婁倒了下去,從彼此重合的影子里撕下他自己,而倒在地上的老婁,喉嚨里緊緊卡著一塊糍粑。

地窖里的那本連環(huán)畫已經(jīng)腐朽成灰了。永永不喜歡畫里的那個王子,他太軟弱了,為什么他不直接拿起匕首,刺向殺父仇人,像老婁那樣,把刀下的一切,都看成敵人?那個憂郁的王子為了復仇,只會裝瘋賣傻,斷絕朋友,甚至拋棄未婚妻,以此麻痹叔父。他的報仇方式多么軟弱,他居然還精心策劃了一場演出,再現(xiàn)了黑暗花園里的一幕,將叔父屠兄奸嫂公之于天下,用一幕戲劇來殺死仇人。可是永永沒有戲劇,沒有刀,他用的,只是糍粑。

責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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