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清華簡《四告的“畫”

清華簡《四告》簡32一33有一個新見字，字形和相關辭例如下：

余安在辟司以崇懿德，用乂庶艱，以夙夜股肱王身，以厥辟心，以型先任之辟事先王。

整理者在注釋中認為\"\"是\"圈\"字異體，“宮\"為聲符，讀作“恪”。①蘇建洲從之，并指出金文中“圈\"字本從舟聲或刀聲，疑當時已不知道“舟”是聲符，或是由于“圈”常讀為魚鐸部的音，遂將“豸（/貂）\"替換為聲符“高”。②我們認為“口\"中間部分應隸定作“訊”，其中“訊”所從的“書”與外側的“口\"筆畫重合，分離后字形摹寫作“”。古文字“訊”及從“訊”的字作如下之形：

（《合集》17936）、 （《合集》30284）、 } （《合集》30285）（伯致籃，《集成》3490）、（配兒鉤耀，《集成》427.1）（祝司寇獸鼎，《集成》2474）、（姬鬲，《文物》2004年第12 期）

裘錫圭最早將甲骨文中的“訊\"釋作“孰”，其后徐在國、趙平安等將山東出土青銅器中的“\"分析為從“示”，“孰\"聲，讀作“鑄”，為古國名，所得結論非常可信。①謝明文進而分析“孰”是從“宮”，“\"聲的形聲字，可能是“門塾”之“塾\"的初文。②

楚簡“”上部寫得與“舟\"相似，下部或寫作從腳趾上移而分離出來的“女”，或完全省去，只保留上部，如“”（執，《清華二·系年》簡80）、“”（鞏，《上博三·周易》簡47）、“”，《清華五·厚父》簡2）、“”（，《清華五·厚父》簡5）、“”器，《清華一·皇門》簡10）等。③其中《厚父》簡2“”簡5“”和《皇門》簡10“釋”所從的“毛\"均只保留了上部似“舟\"的部分，省去了下部的“女\"形，這與我們討論“\"字中間“孰”的右旁“\"省成\"舟\"的情況十分相似。上古音\"敦\"屬禪紐覺部，“舟\"屬章紐幽部，二字聲紐均為舌上音，韻部陰人對轉，“孰\"右旁寫成了“舟\"可能也存在變形音化的因素。簡文“口\"的邊框與中間偏旁筆畫重合，可以視作借用筆畫，這在清華簡中不是個例，《清華五·封許之命》簡83 ① ”，整理者釋作“囤”，蔡偉改釋作“圖”，認為是中間\"豕\"形和“口\"的上部及右部共享筆畫所致，其說可從。④《四告》同篇簡31\"圖\"字寫作“圖”，其所從的“}”和“口\"共享了“口”。因此，圈\"應分析為從“口”，“孰”聲。

金文中“夙夕\"“夙夜\"前多加“敬”“虔\"“√\"等詞，其中有關“圈\"字的讀音問題，一直到2009年山東棗莊徐樓東周墓出土的宋公鼎和宋公鋪才得以解決。器主名寫作“宋公圈”，李學勤指出器主即春秋時期宋公固，同意楊樹達將“√夙夕”的“圈\"讀作“憲”，“”屬匣紐鐸部，“憲\"屬溪紐鐸部，“固\"屬見紐魚部，三字音近可通，并將金文中“申圈\"讀作“申固”，訓為安定義。⑤

簡文“夙夜\"的\"\"應讀作\"篤”。“孰”屬禪紐覺部，“篤”屬端紐覺部，二字聲母皆屬舌音，韻部相同。簡帛中“篙\"經常讀作“篤\"或“孰”，可資為證。？簡文“篤夙夜\"的“篤\"和金文“固夙夕\"的“固\"表述十分相似，？《爾雅·釋詁下》：“篤，固也。\"王引之《經義述聞》云：

家大人曰：《中庸》曰：“篤行之。\"“篤行”即上文所謂“固執”也。《儒行》“篤行而不倦”，謂行之常固也。《論語·泰伯》篇“篤信好學”，謂信之固也。《子張》篇“信道不篤”，謂不固也，“博學而篤志”，謂固志也。《老子》“致虛極，守靜篤”，謂守靜固也。以上諸條皆合《爾雅》“篤，固也”之訓，“篤”與“固”同義，故后漢延篤字叔堅。《莊子·秋水》篇：“井魚不可以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篤于時”，固于時也。《史記·白起范雎傳》皆言“稱病篤”，謂病已固也。然則“篤”之訓固，其所包者廣矣。①

“固\"由堅固義引申出堅實、堅定、專一等義，與“篤\"意思相同。《國語·周語上》“吾聞夫犬戎樹，惇帥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御我矣”，韋昭注：“固，一也。言犬戎循先王之舊德，奉其常職，天性專一，終身不移。”②《戰國策·中山策》“請令燕、趙固輔中山而成其王”，鮑彪注：“固，言輔之堅。”因此，簡文“篤夙夜股肱王身\"意思是日夜專一地輔佐君王，對簡文“篤夙夜\"的解讀有助于幫助我們理解西周金文中“固夙夕\"的真正含義。以上是我們對《四告》“\"字形的一點認識，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引書簡稱對照表

《合集》 《甲骨文合集》《集成》 《殷周金文集成》

附記：本文蒙程燕師、徐在國師審閱，外審專家提供了寶貴的修改意見，謹此一并致謝！關于《皇門》簡1O的“鋸”字，疑從“翱”，“古”聲，為“圉”字異體，擬另文討論。

（責任編輯：楊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