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洛米蒂行攝記 在意大利追尋群山的呼吸

歷時五天半，作者走過五塔峰、三峰山、塞拉山以及富內斯山谷，將意大利多洛米蒂的無限風光記錄在有限的鏡頭中……

這次意大利的北部之行，我和朋友們一行總共花了十一天時間。因醉心于多洛米蒂山脈的自然風光，所以在山里度過的時間就有五天半。

多洛米蒂山脈起源于兩億年前古地中海底的巨大礁石，如今是南阿爾卑斯山脈的精魂所在。因為無與倫比的美學價值和地質學意義，2009年，多洛米蒂山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

教堂與五塔峰與云與光與雨斗智斗勇

從威尼斯驅車向北，大約兩小時，便進入多洛米蒂山區的白云巖地界。雄奇的山形和繚繞其間的云霧，讓人遠遠就能感受到風光的曼妙。進入山谷，后哥特式教堂星羅棋布，漸次映入眼簾。

我們在博爾查迪卡多爾小鎮的酒店安頓好行李，稍作休息后，啟程前往三峰山。三峰山是多洛米蒂的標志性景觀，巖壁陡峭如削，巍然聳立，深受徒步者和登山客的喜愛，被戶外愛好者視為朝圣之地。我的背包不輕，裝了相機和幾個鏡頭，比起輕裝上陣的人，每向上攀登一段，步伐都要沉重幾分。

山區變幻莫測的天氣是攝影師需要應對的首要難題。從威尼斯一路行來都是晴空萬里，未曾想登山途中卻遭遇傾盆大雨。雨幕遮天蔽日，群峰隱沒其中。此時距離日落還有四五個小時，我們被迫困坐在車里，聽著雨聲等雨停，竟不知不覺沉沉睡去。一覺醒來，雨勢已經減小，眼見欣賞日落無望，我們只好驅車返回。誰知道剛一下山，云層突然裂開縫隙，天光傾瀉而下。我們停在山腳回望三峰山，看見云海如輕紗般籠罩，峰尖時隱時現，宛如美人含羞半遮面。

雖有遺憾，我們還是決定按照原來的安排，沿著小鎮奧龍佐環線自駕，前往奧龍佐湖畔。抵達時正值黃昏時刻，雖然看不見夕陽，但天光與云影交相輝映，湖面上霧氣氤氳升騰，煙波浩渺，此番美景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然而不一會兒，黑壓壓的云開始往近處移動，天際的雨幕將遠處的三峰山完全遮住，此情此景極為魔幻。我從包里翻出索尼a7m3，搭配超廣角鏡頭，將焦距調整到35mm，快門速度設置為10 秒左右，然后舉起相機用相對慢速的快門記錄下云霧動態模糊的場景。

暮色漸深，霧氣愈發濃重，遠處的三峰山終于完全隱沒在水汽里，相信此刻山中必定是大雨滂沱，但我們已經驅車離開。回到酒店，所有商店都已關門。休息了一會兒，沒過多久，窗外又飄起小雨，一夜淅淅瀝瀝。

第二天拂曉，薄霧低低地徘徊在博爾查迪卡多爾小鎮上空，初升的朝陽將山巔染成一片夢幻般的粉金色。我們迅速收拾好東西，駕車疾馳，趕在朝陽完全躍出地平線之際，到達前一天途經的一座教堂。教堂名為圣瓦倫蒂諾，坐落在山谷之中，教堂的鐘鳴伴隨著唱詩班頌念圣經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久久不能散去。我將相機焦距調整為50mm，光圈設置成f13，兼顧前景、中景和遠景，所有的元素在鏡頭中都很清晰。

早上的拍攝完全屬于臨時起意，接下來，我們按照原本就計劃好的行程，前往五塔峰。離開酒店后，我們從科爾蒂納丹佩佐鎮向西行駛，進入法爾扎雷戈山口。沿著導航盤山而上，經過徒步小屋再前行大約500米，道路兩旁停滿游客的車輛，我們也將車停在這里。之后，繼續步行約30分鐘即可抵達五塔峰。如果不站在五塔峰腳下，很難感受到磅礴氣勢。五塔峰由五座巖石狀山峰組成，如同擎天之柱一般壯觀，斑駁的巖體鐫刻著歲月的詩行，恍若開天辟地時遺留下來的洪荒印記。這里也是著名的攀巖圣地，抬頭望去，能看到許多攀巖愛好者背負裝備向山頂攀登，越往上爬，他們的身影就越小，最終消失在視線之外。

山坡上覆蓋著綠茵茵的草地，各色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其間，這是絕佳的前景選擇。但選擇花作為前景，需要解決一個問題：保證前景距離鏡頭非常近的同時，又必須確保中后景都很清晰。這就需要用到焦點合成技術，通過從前往后不斷移動焦點來拍攝一組照片，然后經過后期處理組合成為一張圖片。這種拍攝方式難度高，但要是成功了，往往能讓作品張力加倍。所幸拍攝過程還算順利，離開時，我對這里有些不舍，于是站在五塔峰下，通過三腳架拍攝了一張自己與山體的合影。

重頭戲三峰山的意外之喜

午后，告別五塔峰，我們馬不停蹄奔赴此行的重頭戲——三峰山，正式開啟了在山中的探險之旅。拉瓦雷多三峰又稱“三姊妹峰”，三座山峰巍然聳立在密蘇里納鎮東北八公里處，巖壁如同被鬼斧神工劈削而成，棱角直指蒼穹，最高峰海拔接近3000米，是多洛米蒂山脈最經典，也最令人心潮澎湃的景觀。

游客大多將車停在徒步小屋的停車場，然后沿著小徑前往三峰山腹地的網紅徒步小屋。這條路線全程約4公里，實測單程需要耗費兩個半小時左右，尤其是后段山路崎嶇陡峭，遍布礫石，相當考驗腳力和耐力。而真正的徒步愛好者，無不以完成全程約10公里的三峰山環線為夙愿，可惜此行時間緊迫，我們只能抱憾放棄。

到達網紅徒步小屋后，發現小屋與巍峨的山體形成一種天然的反差，于是用相機快速拍攝了一張它們同框的照片。不久，夕陽將三座巨峰的巖壁染成熾烈的赭紅色，夜色如同濃墨般在山谷間彌漫開來，萬籟俱寂。白天喧囂的徒步小徑，此刻已隱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在回程途中，我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巖下發現了一個天然形成的淺洞。洞內干燥平坦，仿佛是天地特意為觀星者預留的一處庇護所。山洞隔絕了凜冽的山風，我們在洞中等候，隨著時間推移，璀璨的銀河橫亙在三峰山巨大的剪影之上。洞口天然的巖石邊框，仿佛成了連接人間與仙境的畫框，將這山巒與星光長河融合于同一瞬間。

這算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但拍攝銀河需要兼顧快門速度和曝光時長，理論上，曝光時間越久，銀河越清晰，然而，隨著曝光時間的推移，便難以抵消地球的自轉，星點會變成軌跡狀。當時，我并沒有專業的拍星設備。于是在心里默念這種情況的應對法則——星空500法則，用500除以相機焦距，便可以得到理論上的最長曝光時間。最后，我使用了16mm 的焦段，將最長曝光時間設置成30 秒，記錄下了較為清晰明亮的銀河景觀。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忘記了觀看取景器中的畫面，久久仰望天空。星空倒懸于三峰之巔，時間仿佛凝固了，一時間我竟分不清是山巒浮沉于星海，還是星河流淌于山澗。

高原與山谷 多洛米蒂之夜星辰如雨

在山中的第四天，我們來到蘇西高原，這里又稱休斯高原。抵達此地有兩種方式：從奧蒂塞伊乘坐纜車，或者驅車前往高原上的主要游客集散地康帕喬村。由于此行的主要任務是拍攝，為了節約時間，我們一大早自駕出發。康帕喬村是前往蘇西高原的必經之地，路過這里時，恰逢一位攝影師帶著模特在此取景。眾人興致勃勃，指揮模特擺出不同的姿勢。此時太陽漸漸升起，陽光照耀下，山間景色讓人心曠神怡。沿著這條路繼續向更高處行駛，可以欣賞日落——遠山被染上粉紅的暈影，隨著太陽落下逐漸轉變為暗紅色，那才是真正的“阿爾卑斯之光”。遺憾的是，我們因為時間有限，最終沒能目睹日落的盛景。

蘇西高原的第一站，是盤踞在多洛米蒂中心的山脈——塞拉山組。海拔2950米的珀爾多依峰，是塞拉山組中最突出的一座山峰，位于珀爾多依山口之上，從山口可以乘坐纜車直達峰頂。因為山體幾乎垂直于地面，如同從平地拔起的巨廈，峰頂卻又出奇地開闊平坦，所以珀爾多依峰被譽為“多洛米蒂的露臺”。這里視野極其開闊，可以看到遠處的休斯山和方塔山。我站在露臺延伸出去的一處陡崖邊，采用延時攝影，拍下了一張自己遠眺休斯山的畫面。

接下來，我們從方塔山沿著小徑向東北方向走，看到有一處明顯的凸起，那里便是塞拉山組的最高點匹茲波峰。前往峰頂的途中原本陰云密布，突然間陽光破云而出，極目遠眺，映入眼簾的是多洛米蒂的最高峰——馬爾莫拉達山，別號“多洛米蒂女王”。女王峰海拔3343米，北坡擁有多洛米蒂地區唯一的大型冰川。我依舊用延時攝影拍下了自己與馬爾莫拉達山的一張合影，巧合的是，一只鷹飛過頭頂，成為畫面的一部分。

由于繼續前行路途太過遙遠，所以我們的探險到此為止。沿途看到許多外國游客順著小道一直步行到匹茲波峰峰頂，這讓我們十分羨慕，峰頂的風光究竟如何，只能留待他日再訪時一探究竟。

在山中的第五日，我們去了富內斯山谷。這里滿足了旅行者對阿爾卑斯山脈的一切想象：高聳入云的山峰，綠草如茵的牧場，藤架層疊的葡萄園，風韻獨具的山間旅館，隱沒在深谷的別墅……電影《海蒂與爺爺》中的純凈畫面與眼前的風景交疊，變得鮮活生動。

山谷中最經典、也最常見于互聯網的勝景有兩處，一處是圣約翰教堂，驅車可以直接到達。在蓋斯勒群峰的映襯下，圣約翰教堂顯得清麗脫俗，不染塵埃。這座巴洛克風格的建筑，墻身繪有色彩鮮亮的壁畫，穹頂形似洋蔥頭。另一處則是圣瑪格達萊納教堂。教堂的最佳觀景點位于對面山坡的一處農場附近，我將車停放在圣瑪格達萊納村內的停車場，然后步行前往農場。拍攝時，為了應對變化多端的天氣，我選擇通過f13的小光圈進行拍攝，保證在短時間內，取景框中的每一處景物都處于清晰銳利的狀態。

觀景處貼心地設置了長椅，拍攝結束后，我靜坐于此，與蓋斯勒群峰遙遙相望，嶙峋的山體在光影流轉間瞬息萬變。

沿著農場的小徑下到山坡的低洼處，可以從那里爬上去，近距離欣賞圣瑪格達萊納教堂，在教堂的背面，更能感受到蓋斯勒山體的震撼。而沿著另一條小路，則可以走近蓋斯勒群峰。我們合計之后，選擇了后者。此時天色漸晚，云層很厚，找好點位，我架好三腳架，將曝光時間延長至10秒，感光度使用ISO100，這樣快速流動的云層就能形成動態模糊狀，最后得到的畫面會具有獨特的魔幻風格。

這是我們在多洛米蒂度過的最后一夜，月光暈染著山巔的流云，銀河漸漸升起，星隕如雨，山河靜穆，亙古無言。

（ 編輯 胡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