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腳下的蔚縣 數百座古堡守護的千年奇跡

黃土夯筑的古堡村落，《黑神話：悟空》中的南安寺塔和玉皇閣，熱鬧的晉劇社戲，精美的傳統剪紙……這些極具特色的文化符號，如同一幅幅細膩的畫卷，一筆筆勾勒出蔚縣千年古城的歷史輪廓。

在燕山和太行山交匯的深處，壺流河流域的核心區域，深藏著一座從歷史深處走出的古城：河北蔚（yù）縣。蔚縣坐擁中國北方三重地理階梯：南控飛狐陘鎖鑰中原，中據壺流河沖積平原糧倉，北接蒙古高原游牧帶。

公元4世紀，拓跋鮮卑正是憑借這一戰略支點，整合胡漢資源，最終奠基北魏王朝，作為歷史上著名的“燕云十六州”之一，蔚縣一直是兵家必爭之地……很多年后的今天，從明朝開始拔地而起的古城堡群，聯手80萬畝燦爛的杏林，形成長城腳下讓人嘆為觀止的風景。

北魏王朝發跡之地 明代的“九邊重鎮”之一

蔚縣位于河北省張家口市的最南端，古稱“蔚州”，得名于戰國時期趙國名將廉頗的封地“尉文”（據《史記·趙氏家》記載，“尉文蓋地名”）。因為“尉”與“蔚”形近音同，后世通假，“尉文”逐漸演變為“蔚州”。

蔚縣的歷史底蘊極為深厚，歷經堯舜禹三代的歸屬變遷之后，到周朝，成為戎族建立的代國屬地。戰國時期，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軍事改革，設置代郡，這里又成為中原農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碰撞交融的前沿陣地。

進入西漢，短暫設立的代國，很快因為匈奴的大舉入侵而宣告滅亡，隨后重新設置代郡。當北魏政權在北方崛起，蔚縣憑借南部屏障、中部良田、北部牧場的獨特地理優勢，成為拓跋鮮卑壯大勢力、溝通南北的關鍵基地。到北周大象元年（579年），正式設立蔚州，從此奠定這一區域的基本格局。

唐朝開元十二年（724年），蔚州治所最終確定在如今的縣城。這一時期，蔚州作為重要的文化紐帶，中原先進的農耕技術和儒家教育理念在此與游牧文化深度交融。然而，在五代亂世，后晉皇帝石敬瑭為獲取契丹支持，將包括蔚州在內的“燕云十六州”割讓給契丹，給中原王朝帶來長達數百年的巨大邊防壓力。

遼金時期，蔚州憑借險峻的飛狐峪（太行山八條重要通道之一）控扼南北交通要道，成為宋、遼、金激烈爭奪的軍事重鎮。民間流傳楊六郎鎮守此地，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的故事，雖屬演義，卻也旁證了這里曾發生過無數烽火硝煙。

元明時期，蔚州戰略地位依舊重要，明朝將它納入“九邊重鎮”（同蒙古殘余勢力防御作戰的重要戰線），大力修筑長城、城堡。后世著名的“空中城堡”暖泉古鎮西古堡，就是明代屯兵建筑的典型代表。清朝，蔚州改為蔚縣，邊疆局勢趨于安定，當地經濟發展走向多元，加上地處華北與蒙古的交通要道，晉商云集，南方的茶瓷、北方的皮毛在此集散，商貿繁榮昌盛。

縱觀歷史，從先秦時期的部落聚居，到北魏的崛起發跡地，再到各個時期的軍事要地、商貿樞紐，蔚縣獨特的地理位置始終發揮著關鍵作用。它見證了戰爭與和平，也承載著多元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在歲月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425座可考證的古堡 “村堡合一”的建筑奇觀

著名古建筑學家羅哲文曾贊嘆：“在世界的東方，存在著人類的一個奇跡，那就是中國的萬里長城；在長城腳下，存在著另一個奇跡，那就是河北張家口蔚縣的古城堡。”這座位于北京以西200余千米的古縣城，以星羅棋布的古堡群，構筑起一部立體的邊塞防御史和文化交融史。

蔚縣地處中原農耕文明與北方游牧文明的交界地帶，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從元代末年起，頻繁的戰事迫使當地百姓創造出“村堡合一”的獨特聚落形態。不同于普通村落，這里的每座村堡都筑有高聳的堡墻與堅固的堡門，外墻密布瞭望口、射擊孔，戰時閉門，即成堡壘。蔚縣暖泉鎮的西古堡、中小堡、北關堡，就是“堡壘民居型村落”的杰出代表，這些古堡和明代長城同屬防御體系，仿佛長城腳下的微型軍事據點，抵御過無數游牧鐵騎的侵襲。

古堡最傳奇的地方，當屬排水系統。盡管地處北方干旱地區，但設計者卻考慮到了排水問題，實屬智慧之舉。堡內的街巷，有著微微的坡度，地面鋪著鑿有凹槽的青石板，雨水可以順著凹槽流入堡外的護城河。這種設計，在明代的一次大暴雨中經受住了考驗，當時，鄰近村莊被洪水淹沒，古堡卻安然無恙，成為周邊百姓眼中的福地。

歷經數百年歲月，蔚縣境內現存425座可考證的古堡，其中150余座保存相對完好，構成全國規模最大、分布最集中的古堡群落。黃土夯筑的城墻、斑駁的箭樓，至今仍能讓人感受到當年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在眾多古堡中，暖泉鎮西古堡堪稱活化石。這座始建于明代的村堡，完整保留著古民居、古寺廟、古街巷、古戲樓。220多米長的主街貫穿南北，條石路上的深深車轍，無聲地訴說著昔日的繁華。每年春節前后，地藏廟前的古戲樓便會上演精彩的晉劇，十里八鄉的百姓與游客齊聚，重現當年熱鬧的盛景。

蔚縣被譽為“河北省古建筑藝術博物館”，這里擁有22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中，始建于北魏，在遼代重修的南安寺塔，宛如蓮花托起的玉柱，見證著千年滄桑；明洪武十年修筑的玉皇閣，重檐歇山琉璃瓦頂，盡顯皇家氣象；金代始建、明代重建的靈巖寺，古樸莊重，訴說著宗教興衰。

隨著歲月流轉，這些古建筑在新時代煥發新生。

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的取景，讓南安寺塔、玉皇閣等古建走入大眾視野，帶火當地文旅產業。古堡民宿成為體驗當地文化的最佳載體：推開西古堡內“昔古回院”的雕花木門，清代宅院茶香四溢，剪紙藝術點綴其間；“三合泰”則以考究的門樓、精美的磚雕和古樸的彩繪，帶領游客穿越時空，觸摸歷史記憶。

除了住宿體驗，游客還能深度感受非遺文化，跟隨傳承人學習蔚縣剪紙的陰刻點彩技法，體驗磨豆腐、扎燈籠的傳統技藝。蔚縣當地已建成17家非遺工坊，將南山小院、蔚興社等改造為新型文化空間，讓傳統文化真正活了起來。

作為太行八陘之一飛狐陘的必經之地，蔚縣自古就是溝通中原與塞北的商埠重鎮。明代中期，這里形成“八大集鎮”的繁榮景象，蔚州鎮、暖泉鎮等集市至今仍延續著固定集日。關帝廟內的清代《百工圖》壁畫，生動描繪了當時百業興旺的場景，堪比宋代的《清明上河圖》。

漫步蔚縣，觸摸斑駁的堡墻，欣賞精美的古建，體驗多彩的非遺，仿佛穿梭于千年時光隧道。這座長城腳下的奇跡之城，正以獨特的歷史底蘊與創新活力，續寫著新的傳奇。

喝西北風長大的杏仁 華北大地上的金色傳奇

蔚縣的山地間，總能看到一些奇特的景象：陡峭的坡地上，杏樹的根系像章魚般緊緊抓住巖石，樹干扭曲卻枝繁葉茂。當地人說，盡管這些杏樹是“喝著西北風長大的”，但卻結出了最甜的杏仁。

暖泉鎮有一棵千年古杏樹，樹圍達2.8米，需要3個成年人才能合抱，雖然樹干中空，但依然年產杏仁50公斤。傳說這棵樹是唐代一位僧人所種，當年他云游到這里，看見百姓生活困苦，便將隨身帶來的杏核種下，沒想到成就了一片“救命林”。

蔚縣海拔1100米，年降水量400毫米，晝夜溫差超過15℃，堿性土壤里富含礦物質，優越的地理和自然條件簡直是為杏樹量身定制。專家曾做過實驗，將蔚縣的杏樹種到其他地區，結果杏仁中的苦杏仁苷含量下降了10%，蛋白質含量也不如原產地。對此，蔚縣人開玩笑說：“我們的杏仁是聽著長城故事、喝著壺流河水長大的。”

蔚縣主要種植的是仁用杏，也就是以取杏仁為目的的杏樹，經濟價值較高，蔚縣也被譽為“中國仁用杏之鄉”。翻開《蔚州志》，早在唐代就有“杏扁為州中特產”的記載，這里的“杏扁”，指的就是仁用杏。過去，蔚縣人只是零星種植杏樹，果實多用于自家食用或換取鹽鐵。真正的轉變發生在20世紀80 年代，當“三北”防護林工程啟動，蔚縣人發現，耐旱耐貧瘠的杏樹不僅能保持水土，還能帶來經濟效益。于是漫山遍野開始種植杏樹，政府請來專家指導，農民們背著樹苗翻山越嶺，在石頭縫里刨坑種樹。

如今的蔚縣，80萬畝杏林形成壯觀的粉色海洋。每到豐收季節，金黃的杏仁掛滿枝頭，收購商的車輛在鄉間公路排起長隊，縣城的杏仁交易市場更是熱鬧非凡，來自全國各地的客商操著不同的方言討價還價。

站在蔚縣的高處遠眺，壺流河蜿蜒向東流淌，明代古堡與現代村莊交相輝映，漫山的杏林在風中沙沙作響。這片土地在歷史的長河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它是北魏王朝的起點，是冷兵器時代的天然堡壘，更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典范。

（ 編輯 鄧文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