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cumulation and Symbiosis:ldentification of Heritage Value in 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 Taking the HuifangArea of Mingcheng District in Xi'anasan Example

李昊(教授,)HaoLi,Professor,School of Architecture,Xi'an Universityof Architecture and Technology

董蓉蓮(博士研究生,)Ronglian Dong,Master's Candidate,School of Architecture,Xi'an University of Architecture and Technology
劉珈毓(規劃師,西安市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Jiayu Liu,Urban Planner,Xi'an Urban Planning and DesignResearch Institute
李昊董蓉蓮劉珈毓Hao Li, Ronglian Dong,Jiayu Liu
Abstract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authenticity”and“completeness”and between“grandeur”and “daily life”,analyzes theproblems inidentifying theheritagevalueof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andcombines the theoretical developmentofbuiltheritageand historical blockstoanalyzethecurrnt situationofHuifangareain MingchengDistrict,Xi'an.Itidentifies theoverallcharacteristicsofthebuiltheritageinHuifangareaandexploresthe value atributes of Huifang area in terms ofhistorical site lineageand cultural gene symbiosis.
Keywords:Accumulation; Symbiosis;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Heritage value; Huifang areamp;
0引言
自后現代時期以來,居住型歷史街區是以原住民持續性日常生活為內核的“活態遺產”(LivingHeritage)[],其價值維度突破傳統遺產保護范式,呈現出物質層積、文化演進與社會互動的共生特征。作為城市歷史演變的“活化石”,其核心屬性不僅體現在物質空間的“歷史真實性”與非物質文化的“活態傳承性”,更根植于兩者在時空演進中通過文化基因表達、空間實踐再生產與社區關系網絡重構形成的自組織系統。這種復合型“文化生態場域”兼具“社會記憶存儲體”與“地方性知識發生器”的共時性功能,最終在文化基因延續與空間形態調適的作用下,塑造出具有復合韌性特征的可持續人居場景。然而,在快速城鎮化與商業資本介入下,居住型歷史街區面臨多重困境:一方面,“建設性破壞”導致其大規模消亡;另一方面,“保護性破壞”加劇了保護更新的異化:“標本式保護”固化物態而消解人文生態,“孤島式保護”割裂場所與環境的文脈關聯,“風貌式保護”陷入選擇性存續的認知誤區[2]。這些保護性破壞導致原生社會關系瓦解、空間場所異化、在地文脈斷裂,加之文化消費與旅游發展對市場需求的過度迎合,各地歷史街區呈現趨同現象[3]。究其根本原因,在于“何為遺產”“何為遺產價值”的遺產元命題依然存在認知上的偏差。本文圍繞建成環境類遺產在遺產價值辨識方面存在的問題,結合西安明城區回坊片區的現實狀況,試圖建立兼顧物質存續與人文傳承的居住型歷史街區遺產價值認知范式。
圖1/Figure1 回坊在西安明城區的位置/The locationof Huifangarea in Mingcheng District,Xi'an

圖2/Figure2不同時期的回坊鳥瞰照片/AerialphotosoftheHuifangareaindifferent periods

1現實語境中的歷史街區遺產價值辨析
居住型歷史街區作為建成環境類遺產,其價值生成具有顯著的復合性與動態性。這類遺產深嵌于動態發展的文化生態系統,既包含物質空間形態的歷時性層積,更承載著社會結構、文化實踐與集體記憶的多維互動。其本質在于作為持續演進的“社會一空間復合體”,而非凝固在特定時空坐標中的文物標本。當前保護實踐中,不論是建設性破壞中的推倒重來,還是保護性破壞中的標本化處置,都源自認知層面的謬誤:一方面割裂了遺產作為社會進程“物化見證者”的實證價值,另一方面消解了其作為日常生活“持續參與者”的主體價值。這種認知偏差,導致建成環境類遺產既難以完整呈現社會發展的歷史脈絡,又無法有效承載文化記憶的當代轉譯,最終在遺產話語的符號化建構與日常實踐的在地性需求之間形成結構性裂隙。
1.1貌合神離:遺產的原真與完整
任何一個遺產資源都不是孤立和靜態存在的,它們因各種因素相互關聯而形成了文化意義上的整體[4,這就要求對遺產的認知不僅僅限于其自身的原真性或周邊空間范圍的完整度,而是要從其形成邏輯、構成特征以及所處社會文化環境整體背景進行識別與分析。
早期遺產辨識表現為文物式的“原真”而文脈上的支離破碎。尤其缺乏對歷史環境、文化環境整體性關照,過度聚焦建筑單體的物質真實性,采取“標本式”保護切割其與歷史層積(見古不見今)、空間語境(見屋不見境)及社會網絡(見殿不見舍)的關聯,將遺產本體從共時與歷時的語境中抽離出來,割裂了原生環境文化信息的完整性。失去了真實環境的歷史遺存,其文化意義日漸被削弱、遺忘,淪為現代城市中的“文化孤島”,文物式的“原真”將建成環境類遺產的核心價值旁置。后期遺產識別表現為風貌式的“完整”而風土上的不真實。街區內眾多“風貌建筑”借用“擬古主義”的建筑語匯營造“歷史”,試圖塑造“凍結的記憶”,偽造的“風貌區”模糊了人們對真實遺產的辨識度,在“創造歷史”與“虛假擬像”的情境下,大眾的生活方式與消費模式被其左右。當場所精神被置換為可復制的文化商品,在地居民的生活實踐被迫讓位于游客凝視,歷史街區便完成從“生活容器”向“文化展品”的符號化蛻。兩種困境往往相互疊加并貫穿于整個保護過程,致使許多遺產及其環境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原真性與完整性的保護,看似對“原真”與“完整”有所考慮,實則二者均有不同程度的缺失。
1.2厚此薄彼:價值的宏大與日常
人們對遺產的認知與識別賦予了遺產價值,遺產在某種程度上是關于個體或群體信念的再現,與其他信念體系一起構成人類的價值世界。對遺產價值的認識直接影響遺產保護的實施。《文物保護法》(2017年修正本)中將其中一部分文物價值描述為“歷史、藝術、科學價值”,《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將文物古跡的價值描述為:“包括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科學價值以及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在傳統價值(歷史、藝術、科學)之外,也開始重視其社會、文化等方面的價值并拓展了發展的空間。但在實際保護實施當中,多關注于遺產宏大價值的挖掘而忽略其日常價值的實現。
圖3/Figure3 回坊建成環境現狀/Current situationof builtenvironment in Huifangarea

制度文本的價值分析框架(歷史、藝術、科學)表現為工具理性的價值邏輯—一通過設立“價值等級制”將遺產客體化,形成以年代序列(古代gt;近代)和形態特征(宏偉 gt; 日常)為坐標的價值評估體系。僅憑時間久遠與否來“論資排輩”,過分偏愛“古代遺產”而忽視“近代遺存”。這種厚古薄今的價值觀念限制了保護行為的廣度與深度,僅聚焦于具有較高歷史與審美價值的遺存,卻忽略了近代遺存所蘊含的社會與生活意義。同時,將具有顯著價值的遺存簡單地視為博物館中靜展的文物,實施原樣保存,視其為“歷史的標本”,往往易陷入只關注外觀完好與否的誤區,而忽視其內部可能蘊含的多重價值。這種對遺產價值的片面認知,忽略了歷史真實疊加的獨特性,未能意識到唯有持續演變、動態發展的歷史方為真正的“活記憶”。遺產價值不只體現在具體事物之中,與日常使用、實踐與行為,各類傳統、信仰都有著緊密的聯系。對遺產價值的挖掘并非是宏大愿景的創造,也并非是“著名”歷史的臆想,而是重新審視埋沒在“最日常”場所中的生活價值,讓其得以呈現并存續下去。
2從靜態文物走向共生社區一一多元價值觀下的歷史街區遺產再認知
歷史地段記錄著城市的文化基因與演進序列,其傳承路徑和內在機理從20世紀50年代起進人多學科研究視域,西方和東方的學者分別從生物遺傳和文化演進的角度開展相關研究,將城市作為“有機生命體”[5重新審視其價值與關聯機制。從18世紀法國建立的建筑保護措施開始到20世紀中葉形成的歷史建筑保護學,歷史地段的研究逐步深人擴展到建成遺產的可持續發展。我國的遺產研究脫胎于文物保護范疇,改革開放初期開始形成歷史街區的概念雛形,近40年來,研究的重點逐漸從初始的歷史建筑保護轉向對于歷史街區的多維價值判定、文化生態研究以及活化再利用等方面。
2.1有機生命體的視野:從文化進化的“模因”遺傳到文化生態的共生演進
20 世紀中期之后,人們發現現代主義的機械理性造成地域文化的消弭,科學主義與人文主義由分立、對抗開始走向融合、協同,而文化是一個如哈耶克所說的具有“動態有機性復雜”的系統[,西方學者受生物基因和共生研究啟發,通過“類比”和“借喻”方式探究文化傳播的規律,在人與人密切交往形成共同體的基礎上運用共生理論來設計社會生產體系,明確體系中共生因素的相互作用和關系。1952年,美國人類學家克洛依伯(A.L.Kroeber)和克拉克洪(ClydeKluckhohn)提出文化基因假設[7。1976年,英國生物學家道金斯(RichardDawkins)創造了一個與生物遺傳基因(gene)相對應的詞匯—meme(模因)[s],即為當下關于“文化基因”的表述源頭。為了研究和使用方便,西方國家將文化傳播遺傳的基本單位統一由meme代替并推廣。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斯圖爾德(JulianSteward)1955年提出“文化生態學”概念,目的在于“解釋那些具有不同特色的獨特的文化形貌和模式的起源”[9]。從文化生態的角度來看,文化與環境(包括技術和勞動)之間存在一種動態的富有創造力的關系[1],環境與文化相互影響形成文化生態,文化是人類的適應方式[]。黑川紀章強化了建成環境領域的共生思想,包括“歷史與未來的共生、異質文化的共生、人與技術的共生、內部與外部的共生、部分和整體的共生、建筑與環境的共生等等”[12]。文化生態學的研究視角使我們對居住型歷史街區從物質空間的靜態保護,逐步轉向文化生態環境的共生發展,歷史街區被作為城市地域文化的載體,具有“人一自然一社會一文化”多變量作用下的生態特征。
圖4/Figure4不同時期的回坊航空影像/Aerial imagesofHuifangareaindifferentperiods

2.2建成遺產的觀念:從單一的物質空間到整體的環境系統
隨著遺產內涵與外延的不斷拓展,建成環境類遺產本體內容與保護觀念都發生了深刻的變革。歷史街區經歷了長期發展與積淀形成了具有獨特文化意義的空間形態及精神內涵,人們開始將遺產保護的關注點從遺產本體的保存轉向遺產所依存的整體環境。歷史街區的提法源自歷史紀念物,1837年在法國創立了第一個歷史性紀念物委員會(CommissionDesMonumentsHistoriques)[13],當時的歷史紀念物包括古代遺跡、中世紀宗教建筑和宮殿建筑,1913年意大利建筑師喬萬諾尼(GustavoGiovannoni)發明城市遺產(urban heritage)這一術語,開啟了城市遺產保護的新紀元[14],并促成《雅典憲章》(CIAM,1933)“有歷史價值的建筑和地區”[15]概念的提出,成為歷史街區保護的重要里程碑。歐洲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針對歷史地區保護立法,1961年荷蘭的《歷史古跡法》是最早的一部,法國頒布的《馬爾羅法》(1962)確立了保護歷史街區的概念,英國的《城市宜人環境法》(1967)規定將有特殊建筑藝術價值和歷史意義的地區定為保護區。
同時期一系列國際憲章和建議逐漸突破單一的歷史建筑,《威尼斯憲章》(1964)明確提出要保護“歷史遺址”周邊“具有獨特文明和歷史見證意義的城市或鄉村環境”,1975年歐洲建筑遺產大會上通過的《阿姆斯特丹宣言》指出“不僅包含最重要的紀念性建筑,還包括位于城鎮和特色村落中的次要建筑群及其自然和人工環境”,歷史街區作為保護的物質背景得以顯現。197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在內羅畢通過《關于歷史地區的保護及其當代作用的建議》,明確提出歷史地區(historicarea)作為遺產保護領域中觀層面的核心概念。《華盛頓憲章》(1987)進一步提出將“歷史保護”與“城市和區域規劃”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共同促進歷史城鎮與地區的綜合可持續發展。2017年《關于遺產與民主的德里宣言》在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第19屆大會中通過。宣言指出,“遺產是一項基本人權”“遺產包括價值體系、信仰、傳統和生活方式,以及功能、風俗、儀式和傳統知識”[16]。由此,遺產的重要性被再一次提到了全人類福祉的高度,同時也更加強調了遺產與社區的聯系,遺產不僅僅記錄了一段時期的發展,此時也與人們的生活更加貼近。
圖5/Figure5 回坊居住院落單元演變/Evolutionofresidential courtyard units in Huifang

3西安明城區回坊片區保護發展的現實問題
作為僅存的三處歷史文化街區之一,回坊位于西安明城區中心(圖1),其歷史可以追溯至唐代,在發展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以回族居民為主要人群的大型聚居區。民族文化塑造了回坊“圍寺而居”的生活模式和空間布局,片區在總體上延續著傳統的空間格局和風土特征。進人21世紀以來,伴隨居民對居住環境品質要求的提高、商品經濟的發展與旅游業的興起,片區社會結構和整體風貌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圖2一圖4),其遺產價值與特征逐漸被消解,面臨保護與發展的巨大挑戰。
3.1自組織社會和空間生長下的日常異化
回坊經歷宋、元、明發展,其社區結構逐漸從圍繞市肆而居住的“市坊”轉變成圍繞清真寺而居住的“教坊”,至清代形成相對穩定的“七寺十三坊”民族聚居格局。善于經商的民族特性同樣反映在社區的空間布局上,傳統居住院落大多采用“前店后宅”或“下店上宅”的模式,日常生活、公共生活和社會生活高度一體化,社會組織和建設方式也具有明顯的自組織性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人口增加和生活水平提高,居民自建活動頻繁,傳統合院式的居住空間遭受沖擊,高密度自建房屋和臨時搭建嚴重侵占院落空間,原有院落尺度與風貌破壞嚴重,低層民居院落逐步被“城中村式”多層自建房屋所取代(圖5—圖6)。進人21世紀,餐飲、旅游業的蓬勃發展又進一步加劇了空間競爭,外來回族人口的涌入使得片區豎向發展加速,居住人群結構趨于復合化,商業消費空間大幅侵占日常生活空間。在此背景下,回坊的遺產價值在缺乏有效管控的自組織建設和商業化進程中逐漸暗淡,逼仄的生活環境與喧鬧的商業氛圍加劇人們精神焦慮與疏離感,日常生活場景的異化對建成遺產存續構成了嚴峻挑戰(圖7)。
3.2風貌式保護與發展路徑下的價值偏差
伴隨自下而上的自組織生長,回坊亦經歷數次自上而上的保護性改造,這些改造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尤為顯著,包括舊城改造、風貌整治、背街小巷改造等,都深刻影響著區域的發展軌跡。2001年,西大街的拓寬和改造工程徹底破壞了明清時期形成的“大街小巷”格局,取而代之的是仿唐風格的現代建筑,與區域內的傳統民居形成鮮明對比。在文化消費和旅游產業的雙重驅動下,回坊內部的主要街巷大多以仿古的方式“穿衣戴帽”,這種風貌化保護多停留在建筑外觀的符號化粉飾(圖8),鮮少觸及居住院落的內部提升,這無疑是回坊居住環境日漸衰敗的誘因之一。商業利益的持續擴張,促使街巷內頻繁進行拆建、加建與改造,而場所文脈的延續和發展卻未得到足夠重視。隨著商業化程度的不斷加深,回族群體的傳統價值觀及宗教禮儀規范正悄然發生變化,個體逐漸游離于宗教文化之外,原住民的大量搬離使社會日常生活主體發生更迭,在主體替換與商業化生產的雙重作用下,空間再次發生異化,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成為符號與文化消費的終極追求,在此背景下,街區的歷史、文化、人文價值被嚴重低估,其生活價值的重要性亦被巨大經濟價值所掩蓋。
圖9/Figure9 建成遺產識別與分析框架圖/Frameworkdiagram for identificationandanalysisof builtheritage

4西安明城區回坊片區建成遺產價值辨識
作為城市中歷史記憶與人文生活并重的區域,西安明城區回坊片區的存續不僅得益于歷史遺存與傳統生活,更在于其獨特的地域特質,這代表了一個歷史片區的精神核心,其文化價值需被繼承與弘揚。應在尊重歷史真實性與環境完整性的前提下,聚焦日常生活場景,辨析歷史與當下、社會與物質的本原與生活狀態,明確其作為建成遺產的特征與價值內涵(圖9)。
圖10/Figure10 回坊片區的歷史演進/TheHistoricalevolutionofHuifang

4.1空間價值:歷史場所的層積譜系
場所在歷史語境中形成,又隨著時代變遷而發展。縱觀整個明城區,經過若干次改造運動,城市風貌發生了巨大變化,除了明城墻和鐘鼓樓等重要歷史建筑外,大部分片區都被現代建筑所取代,城市文脈斷裂,群體記憶消失。唯3處歷史街區幸免于難,而回坊是其中占地面積最廣、文化富集度最高者。回坊疊合了多個時代的歷史圖層,蘊含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與珍貴的歷史文脈信息。從隋唐長安城的皇城、宋京兆府、元奉元路到明清西安城,完整映射了城市的歷史脈絡和時代特征(圖10)。進入近現代,回坊獨特的民族文化和社會結構使得片區物質空間環境得以保持自身的發展軌跡,沒有遭受現代主義建設的過度侵擾,地方文化與風俗得以延續,并隨著社會發展持續演進。片區“圍寺而居”“依坊而商”的民族社會意識呈現出民族聚居的典型空間形態。同時,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與當代風貌的復雜性也讓回坊片區成為了一個矛盾與機遇、歷史與當下交疊共生的典型區域。
圖11/Figure 11 回坊學習巷地段用地產權變遷/Changes in land property rights of Xuexixiang area in Huifang

相較于被大體量建筑充斥的現代城市街區,回坊片區的街巷空間格局與用地產權布局依然保持明清時期城市街區空間的典型特征:南北或東西縱深的私家院落作為基本空間單元,院落空間單元沿街巷呈魚骨狀布局,街巷層次清晰、組織有序、整體性突出。盡管大部分傳統民居院落已被多層自建房所取代,但其基本空間骨架和私有產權地塊帶來的空間組織方式依然保持傳統的特征(圖11),和現代城市形態大相徑庭。回坊片區內存留的清真寺和民居院落凸顯地方的歷史價值和傳統韻味,并通過維系片區的社會組織強化該片區的社會凝聚力與在地文化認同。其中清真寺作為回坊片區中民族社會結構的核心,其空間組織、形制形態反映中國傳統文化與民族宗教文化的融合,有著較高的藝術、審美以及歷史價值,同時也是穆斯林居民的信仰中心,是日常舉行宗教活動的場所,對場所持續使用表達了對地域生活、群體觀念與信仰的尊重與理解。回坊作為歷史城市的活態標本,具有城市歷史資源層積累加的特征并仍然持續記載著當下及未來的城市故事,其內在關聯性使其展現出獨特的風貌和氣質,成為明城區的文化標識。
4.2社會價值:文化基因的活態共生
居住型歷史街區作為城市的組成部分,是人們生活的物質空間場所,隨著社會發展處于持續生長中,而非一成不變、靜態凍結的,其遺產價值與生活價值密不可分,更加關注動態演進中的人的需求。它客觀反映城市文化信息的歷史層疊、復制再生的空間生長過程,具有時、空雙重屬性和文化演進的內在機制。與生物一樣,文化在其發展過程中也面臨自然選擇和進化過程,文化存在著適應性機理,并帶有某些生物適應的特征[4。因此,歷史街區是具有系統適應性的文化基因單元,歷史街區的生長發展是保持遺傳基因固有性的新陳代謝過程、是包容原則下不同時空的多元共生過程、是不斷趨于和諧穩定的動態均衡過程[5]。
回坊是回族民眾構成的社區,片區獨特的宗教文化是其空間形成與發展的主要動力(圖12)。從最開始“小聚集、大分散”到最終形成大的民族聚居區,其空間演進歷程充分體現了片區因宗教而集聚形成的功能文化區特征。宗教信仰生發了特定生活方式,其所傳達的社會生活價值凝結在生活場所之中,也因宗教的認同感而產生個體的歸屬感,固化為回坊“街一巷一寺一坊”的空間結構,成為地方文化基因延續傳承;另一方面,豐富多元的歷史信息賦予了片區空間濃郁的歷史感,融合了精神、審美以及藝術上的意義,居住其中的居民將自身對這片區域的情感與空間的歷史氣息相融合,實現了文化上的認同與歸屬。民族親緣、地緣情感的維系也使這里的居民們形成強烈的地域和家園意識。多元的生活方式與多樣的生活場所賦予了回坊片區獨特的生活意義,讓我們能透過片區的整體生活氛圍和物質遺存切實感受到生活的歷史氣息。當下的回坊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少數民族聚居區,文化消費、商業旅游等已經融人其中,居民、游客及經營者不同的生活表現共同塑造著片區豐富的生活樣態。對于在地居民而言,宗教信仰之下形成的特定民俗文化塑造了片區的生活狀態,延續的同時更需要提升其生活環境品質。對于游客而言,回坊片區的社會生活和空間文化特征是其了解地方文化最為直觀的方式,經營戶通過商業行為的參與,帶來回坊的發展動能與活力。回坊片區內呈現出多元的生活樣態,使回坊片區的資源與利益達到了良好的共享,是建成遺產理論中對生活層面的積極詮釋。



圖12/Figure12 回坊清真寺分布圖/Distribution map of mosques in Huifang

5結語
回歸以價值為核心的保護,從只強調實體靜態保護上升至對當代價值與文化意義的關注,人們對居住型歷史街區保護的核心要義得以清晰,即從“保護什么”向“為何保護”再到“為誰保護”。正如大衛·洛溫塔爾(DavidLowenthal)說,“每個遺跡都是一份證言,其不僅屬于它的創始人,也屬于后繼者,它不僅承載了歷史之精神,也展示了今日之思想”[7]。居住型歷史街區是地方文化的記錄與日常生活的見證,遺存不應該是已經“死去”的標本,相反,它是一個生命有機體,它始終作為承載人們日常生活的容器而存在。歷史街區作為城市文化底蘊最為深厚的地方,同其他片區一樣隨社會發展而動態演進,在延續歷史文脈的同時享有現代生活,需要強化對在地日常生活的尊重與維護,外來體驗者能夠從片區的日常生活氛圍中感受到其獨特的文化內涵和人文精神,有益于構建歷史環境與當下生活之間的良好共生關系。居住型歷史街區受城市快速發展的影響也最直接,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與矛盾也最為彰顯,它“既是先人活動的遺存,又是今人生活的空間”[8]實現城市歷史資源的保護利用與空間場所的活化更新,保持其與城市地區經濟、文化、生態、社會的持續健康發展仍是一個漫長的研究實踐探索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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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OPSIS
Accumulation and Symbiosis: Identification of Heritage Valuein Residential HistoricalBlocks Taking the Huifang Area of Mingcheng District in Xi'anasan Example
Hao Li, Ronglian Dong, Jiayu Liu
There is an inherent correlation between heritage and its temporal and spatial environment. However,“protective destruction”such as “seeing things but not seeing people”,“seeing houses but not seeing the environment”,and“preserving one aspect but failing to preserve another”are not uncommon in reality, leadingto the disintegration of original social relationships,alienation of spatial places,and rupture of local cultural context of historical blocks.In addition,cultural consumption and tourism development are vigorously catering to market demand,and historical blocks in various regions show a convergence phenomenon.The fundamental reason lies in the cognitive bias in the original questions of heritage protection and utilization,such as“whatisheritage?”and“what is heritage value?\".
Residentialhistoricalblocks,as built environment heritage,are not isolated general cultural relics.They are rooted in specific material and social cultural environments,interwoven with many elements such as politics,economy,culture, and spirit.Theyarea vivid interpretation ofa “living”place of existence,rather than a simple descriptionofa“static”cultural relic entity. The“constructive destruction’and“destructive protection”ofheritage have ignored their direct basis for us to understand the state and changes of social development, lacking identification of the integrityof heritageand resulting inthedetachment ofbuilt environment heritage from cultural narrative and daily life.
The historical location records the cultural genes and evolutionary sequence of the city,and its inheritance path and internal mechanism have entered the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field since the l95Os.Western and Eastern scholars have conducted relevant research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biological genetics and cultural evolution,reexamining the value and internal mechanism of the city as an“organic organism”.From the architectural protection measures established in France in the 18th century to the historical architectural preservation theories formed in the mid-2Oth century,the research on historical sites gradually deepened and expanded to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built heritage.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ecology has led us to shift our focus from static protection of material space to the symbiotic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and ecological environment in 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Historical blocks are regarded as carriers of urban regional culture and have ec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ultiple variables such as“human—nature— society—culture”.The Delhi Declaration on Heritage and Democracy,adopted in 2017, recognizes heritage as a fundamental human right and states that “it includes value systems,beliefs, traditions and lifestyles,together with uses, customs,practices and traditional knowledge\".As aresult,the importance ofheritage hasonce again been raised to the level of the well-being of all mankind,and theconnection between heritageand communities is also emphasized.Heritage not only records the development of a period of time,but also becomes closer to people's lives at this time.
As one of the three remaining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districts,Huifangislocated in thecenterof the old urban area ofXi'an.Itshistorycan be traced backto the TangDynasty,anda large settlement areawith residentsofHuiEthnic Minority as the main population is gradually formed during its development.Ethnic culture has shaped the lifestyle and spatial layout ofHuifang,where people live around mosques.Overall, the area continues the traditional spatial pattern and local characteristics. Sincethebeginningof the2lstcentury,with the increasing demand of residents for living environment quality,the development of commodity economy, and the rise of tourism,the social structure and overall style of the area have undergone significant changes,and its heritage value and characteristics have gradually been eroded,with huge challenges faced in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Huifang combines multiple historical layers from different eras,containing rich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resources aswell as precioushistorical context information.The diverse lifestyles and places of life endow the Huifang areawith a unique meaning of life,allowing us to truly feel the historical atmosphere of life through the overall living atmosphere and material relics of the area.
Through returning to protection centered on values,from emphasizing only static physical protection to paying attention to contemporary values and cultural significance,the core essence of protecting 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 has been clarified.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 are records of local culture and witnesses of daily life.Historical relics should not be“dead”specimens,but rather the existence of living organisms that always serve as containers for people's daily lives.Residential historical blocks are also most directly affected by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he city,and conflicts and contradictions between different cultures are most prominent.The protection and utilization of urban historical resources,aswell as the revitalization and renewal of spatial locations,to maintain their sustainable and healthy development in relation to the economy,culture,ecology,and society of urban areas is still a long process of research,practice,and explo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