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化保護中的城市設計方法融合與應用實踐

Integration and Application of Urban Design Methods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Abstract

Urbandevelopment has entered theeraof stock-based urban regeneration in China，and historic preservation has consequently entered anew stageofdevelopment.Facing new challnges including the increasing diversityof cultural heritageproperties，growingdemandsforinterdisciplinaryintegration，and higherrequirements fortheintegrityand precision of preservationpractices，preservation planning must fully integrate historic preservation with urban design. Anchored inavalues-oriented perspective，thisarticle proposes how toapplyurban design methods in preservation planningatdiferentspatialscales，specificallyintermsofidentifyingdesignstrategiesandleveragingthetransmission roleof design guidelines.Through case studies such as thePreservation Planning of the Historic CityofLangzhong， thePreservationandRegeneration Planingofthe Shanan HistoricalandCulturalDistrictin Zhoukouandthedesign of the Zhoukou 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 Building，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application of urban design methods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at different scales and levels.

Keywords：Historic preservation; Historic environment; Urban design; Integration

0引言：歷史文化保護中的城市設計

關于城市設計和歷史文化保護之間的關系，國內學者從很早就開始關注。吳良鏞在20世紀80年代初就提出“‘城市設計’對我們來說，似乎是一個新的課題，但卻是我們做好歷史名城具體建設工作不可缺少的重要環節”，并提出了在保護地方民俗、保護建筑環境、保護郊野山川環境和大地植被以及歷史名建筑的復原問題等方面的見解1。侯仁之先生也從一個地理學家的視角，對北京舊城的城市設計工作進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他詳細闡述了北京老城的營建和布局特征，提出對北京舊城的城市設計“從本質上來說，這乃是一個如何對待悠久的歷史文化遺產的問題，也是直接關系到如何發展社會主義新文化的問題”[2]。朱自煊先生也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就在黃山屯溪老街保護與更新中倡導“借鑒城市設計的方法，注意街區整體風貌保護”等一系列先行探索實踐[3]。

由此可見城市設計在歷史文化保護工作中的重要性。但是，在過去多年的工作實踐中，城市設計在各類遺產保護工作中的作用并未受到足夠的重視，甚至在部分同行的認識中或者部分地方的實踐中，二者在某種程度上還存在一定的“對立”。或者片面認為保護規劃過于強調“保護”而不重視“發展”，或者認為城市設計過于關注空間環境塑造而對遺產的真實性帶來破壞，說起來實在是一種遺憾。

1新時期的遺產保護工作需要重視應用城市設計方法

城市設計方法在歷史文化保護工作中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源于多種因素。然而，我國城市發展階段和歷史文化保護工作均已進入一個新時期，筆者認為在歷史文化保護中充分運用城市設計思維和方法已成為當務之急。

1.1保護對象狀況的復雜性

目前，我國各類歷史文化遺產的類型不斷豐富，數量不斷增加，時間跨度更長，空間層次更加多樣，歷史文化保護工作的復雜性和綜合性不斷增加。以歷史文化街區為例，從2016年開始“5年劃定”工作至今，已經從340多片增加到1300余片。從保存情況看，既有遺存保存較完整的拉薩八廓街、平遙古城等歷史文化街區，也有遺存條件一般的歷史文化街區；從類型上看，既有傳統居住型街區，也有商住混合型街區、工業遺產型街區等多種類型；從時代上看，既有閬中華光樓歷史文化街區等傳統風貌濃郁的明清傳統風貌街區，也有以現代和當代遺存為主的包頭鋼32號街坊和齊齊哈爾和平路歷史文化街區等。據統計，以建國以后建筑為主體的街區數量已經占了總數的1/5左右，街區的情況差異較大，建筑風貌的差異性和多樣性決定了單靠“保護”思維已經難以有效應對。大量存在“一般性”歷史文化資源的情況，決定了保護更新策略由過去的更關注如何“修繕”轉向未來既要考慮本體的修繕，還要考慮如何在空地新建及建筑改造等工作，如何處理好改造、新建建筑和歷史環境的關系，需要更好地發揮城市設計的作用。

1.2保護研究的多專業融合趨勢

文化遺產的保護是一項與社會、經濟、文化、技術等因素密切關聯的復雜的系統工程，涉及到城鄉規劃學、建筑學、考古學、風景園林學、旅游管理學、人類文化學等十余個學科。隨著遺產保護工作受到全社會的關注程度日益提升，遺產保護工作正日益展現出多專業融合的趨勢[4]。日趨復雜的遺產保護對象，也對保護工作的科學性提出越來越高的要求。這就要求遺產保護工作要以復雜科學認識為基礎，融合各個學科的優勢，做到科學性保護。城市設計學科經過上百年的發展，積累了在空間分析方面大量的經驗和應對“人一自然一社會”在內的復雜系統的知識體系，可以為遺產的科學性保護提供專業的技術支持和多學科融合的視角。

1.3遺產保護的整體性保護趨勢

隨著保護對象的日益豐富，城鎮遺產的整體保護逐漸成為保護領域關注的重點之一。相較于文物、歷史建筑等單體保護對象，城市遺產的構成更為復雜多元，是人民群眾生產生活的重要場所，屬于典型的活態遺產[5]。201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發布了《關于歷史性城鎮景觀的建議書》，進一步強調了歷史城市整體保護的重要意義，將所有因歷史積淀而形成的城市環境統一視為城市遺產，并倡導以景觀方法去識別、保護和管理歷史地區。這種整體性保護觀念要求我們既要保護好遺產的本體，也要保護與其相關聯的歷史環境，既要關注歷史的遺存，也要關注層積性的建筑空間遺存。無論是城市尺度的整體性保護，還是新區和古城關聯、互動、整合，或者是地段層面的街區和城區的融合，都需要充分發揮城市設計的作用。

1.4遺產保護的精細化設計和實施導向

當前，中國已經進人城鎮化下半程，城市發展已經由注重擴張的增量發展轉向注重品質提升的存量提升階段，各類規劃編制越來越強調能用、管用、好用。同樣，保護規劃的編制也需要由過去的更關注劃定底線的管控向兼具更嚴格的管控和更可實施性轉變，遺產保護的規劃和實施工作也日益進人精細化階段。從規劃編制層面看，多樣復雜的遺產對象需要更加精細化的管控方法，如針對不同類型的歷史城區的高度管控，需要結合城市設計分析方法加以研究。從實施層面看，“繡花式”改造、“微更新”保護等理念的深入人心，也更加需要城市設計的各種分析研究和設計方法做到精細化設計。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需要正確認識中國的遺產保護工作和城市發展階段，正確認識城市設計和遺產保護兩種類型工作之間的異同，正確處理好二者的關系。找尋如何在遺產保護中有效運用城市設計的手段，實現“保護”和“發展”的雙贏。

2如何在名城保護中運用城市設計方法

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還需要從城市設計和遺產保護的底層邏輯出發，辨析兩者在主要目標、關切內容和實現手段上的異同，才能辨析在遺產保護中如何有效運用城市設計的手段，塑造高質量的城鎮空間。

2.1理念上：堅持價值優先，守好設計的底線

在具體實踐工作中，名城保護和城市設計工作之間經常出現的分歧是關于保護和發展之間的認識差異，其核心根源在于兩類工作起源不同而帶來的底層邏輯的不同。

對城市設計工作而言，其起源于工業革命后期，產生的背景是快速城鎮化帶來的人口和用地規模急劇膨脹，城市自發蔓延，城市環境品質日趨下降，城市設計的出現就是更強調改善城市的空間環境質量，傳統的城市設計更多關注傳統的空間美學和視覺藝術，現代城市設計更加綜合考慮自然和人文要素在內的多維度符合空間環境的塑造，提高城市的“宜居性”和人的生活環境質量，而歷史文脈延續只是城市設計需要考慮的諸多因素中的一項。

和城市設計不同，雖然不同時期歷史文化遺產保護的原則和理念也在不斷演進，但是工作內容和基本邏輯還是相對比較穩定。在近百年來的遺產保護運動發展過程中，始終圍繞著“為什么保護，保護什么，怎么保護”的基本思路展開。其基本邏輯首先是解決“為什么要保護”的問題，也就是遺產的歷史文化價值的研究。其次是“保護什么”，也是要將歷史文化價值落實到具體的載體上，也就是要保護的對象和保護的內容。最后是“怎樣保護”的問題。

圖1/Figure1閬中古城周邊山水環境的三級管控/Three-level control of the surrounding landscapeenvironmentof Langzhong AncientCity來源/Source：《閬中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2020-2035年）》/Preservation Planningof the Historic City of Langzhong （2020-2035）

圖2/Figure2 閬中古城周邊重要制高點的視廊管控/View corridor control of key vantage points surrounding Langzhong Ancient City 來源/Source：同圖1/The sameasFigure1

因此，在名城保護規劃中的城市設計或者歷史地區的城市設計工作，需要堅持價值優先的設計導向，而不是簡單地以空間美學和形體環境優劣為評判方案的標準，否則將會破壞遺產的本體和歷史環境。比如，有的城市設計會單純關注天際線的起伏變化等視覺效果，而忽略了考慮新建筑和原有建筑之間的歷史環境相互關系是否協調。

2.2方法上：充分應用城市設計的空間分析手段

對應于遺產保護的基本邏輯，遺產保護規劃的內容更加關注劃定保護范圍、提出控制措施，其研究方法更加關注歷史研究等方面。近年來，考古學、社會學等學科的分析方法逐步被借鑒過來，但是空間分析特別是設計層面的方法研究卻相對不足。

而在城市設計多年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多樣化的分析方法，這些分析方法是具體開展城市設計的手段。在早期的空間一形體分析方法中，更多注重城市空間的視覺秩序，平面布局和空間結構分析、視覺分析、圖底分析、空間秩序分析和模數分析等方法為城市設計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場所一文脈分析方法更加注重城市空間與人的需要、文化、歷史、社會和自然等外部條件的聯系，使其成為一個整體進行考慮，包括場所結構分析、城市活力分析、認知意向分析、文化生態分析等各種理論和分析方法。此外，還有生態分析方法以及空間句法分析、GIS分析等數字化分析方法不斷產生和發展[。這些城市設計的空間分析方法可以為遺產保護和場所塑造工作提供有力的工具，實現保護與發展的平衡，促進遺產本體、歷史環境和城市空間的有機融合。

2.3策略上：結合不同層次的工作把握設計重點2.3.1在城市尺度上，重點關注意象塑造和意蘊傳承

多山多水的自然地理環境孕育了燦爛的中華文明，山水圍合歷來被視為理想城市建設的重要條件，城市營建將周邊山水環境要素作為重要參照，城市與山水環境形成的整體空間格局也是中國眾多山水城市的價值體現。在名城整體層面，無論是城址環境的保護、歷史城區傳統格局和整體風貌保護還是高度控制，都需要充分運用城市設計的方法加以分析研究。比如，筆者團隊在青島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的高度控制中，就提出基于城市設計的整體高度控制引導結構、基于歷史風貌保護的高度控制分區和基于公眾感知負面建筑個案整治的技術思路。在整體引導結構中，綜合考慮了山海相依的總體城市格局、文脈延續的特色歷史風貌和起伏有致的天際線幾個方面提出總體控制原則和措施。在基于歷史風貌保護的高度控制分區中，針對歷史文化街區為主的一類控制區、以歷史地段為主的二類控制區和其他分區分別采用菜單式控制、結構化控制以及導則式控制的方法，使得歷史城區的整體高度形態特征更加凸顯，最大程度強化了城市歷史文化價值和空間特色。

圖3/Figure3 閬中古城周邊視覺影響范圍模擬分析/ Simulationand analysis of the visualimpactarea surounding Langzhong Ancient City 來源/Source：同圖1/ThesameasFigure1

2.3.2在街區尺度上，重點關注結構整合和肌理織補

一般的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規劃，更加關注保護范圍內的建筑物、構筑物本身，提出分類保護與整治要求，對城市設計方面的內容關注還略有不足。筆者認為，在歷史文化街區層面的城市設計方法應用方面，一是要研究街區和外圍城市空間之間的結構性關聯和整體性聯動，使得街區和城市空間之間可以有機融合。二是要研究街區內部包括街巷等公共空間系統之間的結構性聯系和整體建構。三是要研究街區內各個保留建筑與地塊和新建建筑與地塊之間在功能、風貌、活動等方面的整體聯動，營造富有活力的場所空間。在2016版黃山屯溪老街保護規劃中，項目組就充分運用了城市設計方法，從整體層面人手，將街區的功能、交通、景觀等和周邊城市地區統籌考慮，打通濱水三岸一三街區一三山之間的聯系，重點加強老街和濱水區以及其后的華山山體間的聯系，形成“三層、多廊、多節點”的空間結構，恢復了歷史空間聯系，有機整合了街區和周邊的歷史環境。

2.3.3在建筑尺度上，重點關注傳承創新和場所塑造

圖4/Figure 4 閬中古城高度管控及重要視廊眺望分析/Heightcontroland analysis of key view corridors surrounding Langzhong Ancient City 來源/Source：同圖1/The sameas Figure1

在古建筑保護方面，歷史環境保護一直就是關注的重點。在1964年的《威尼斯憲章》中就已經明確提出：古跡的保護意味著對一定范圍環境的保護。凡現存的傳統環境必須予以保持，決不允許任何導致群體和色彩關系改變的新建、拆除或改動行為（第六條）。發展到今天，我們面對的情況越來越復雜多樣，單以建筑類保護對象而言，就包括文物保護單位、歷史建筑、傳統風貌建筑等保護類建筑，還有很多保護區內的既有建筑的改造利用。如何實現“新舊共生”“傳承創新”是一個充滿挑戰的難題，對保護規劃師而言，有時候更多關注保護對象本身，對建筑周邊的歷史環境往往考慮不足，對如何創造出適應新需求的空間場所考慮不足。有時候對風貌的統一協調考慮過多，仿佛不“仿古”就是不協調，而對傳承創新方面考慮不夠。此時，恰恰是要發揮城市設計的場所塑造優勢，堅持守正創新、新舊共生，延續歷史文脈，塑造既具有歷史記憶感又符合現代人高品質生活需要的場所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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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5/Figure5 閬中古城歷史街巷分級保護策略/Hierarchical preservationstrategy forthe historical streets of Langzhong Ancient City 來源/Source：同圖1/ThesameasFigure1

2.4實施上：建立規劃到實施的傳導機制

城市設計最基本也是最有特色的成果形式是設計導則，這也是城市設計工作動態性和過程性特征的一個重要體現，是實現城市設計空間整體性效果的重要保障[7]。因為城市設計通常不會直接指導工程設施，而是需要通過具體工程設計方案落實，設計導則可以有效針對城市公共空間、建筑形體、街景塑造等方面提供多樣形式的指引，以保證整體空間層面意圖的落實和空間設計質量。在實踐中，我們經常發現在街區層面的管控要求和后續具體項目的工程設計方案發生一定錯位，導致傳導失效。可以看到對于一些諸如街巷空間、文脈記憶等系統性的要素，街區整體層面雖有考慮，但是實施工程經常是以單獨地塊或單點建筑為項目單元，對整體要求特別是建筑群之間的關聯經常缺乏解讀和落實。如果能恰當運用和借鑒城市設計導則的方法，可以有助于遺產各層級保護規劃之間的上下傳導，使得規劃意圖和要求得以有效、精準地傳達到工程設計方案中。

綜上所述，可以看到，城市設計思維和方法在不同層次的歷史文化保護工作中有獨特的作用，在堅持價值優先的基礎上，合理應用城市設計的空間分析方法，可以在不同尺度的保護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下面僅以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工作中不同尺度的對象為例，探討如何通過城市設計方法的精細化分析，傳承傳統營建智慧，營造古今融合的整體環境，塑造具有歷史感的場所空間。

3名城保護中的城市設計應用實踐

3.1閬中名城保護中的城市設計方法應用

閬中古城，是中國保存最為完整的古城之一，其城市選址和營建體現了中國古代天人合一、人地和諧的理念，其山水形勝完全契合風水環境五要素的意象，至今仍保存山一水一城和諧至美的城市歷史景觀。對這樣一座古城，如何做到科學化保護，項目團隊采用了城市設計的方法進行了細致的分析。

3.1.1山水環境的意向延續和管控

在整體山水格局層面，閬中古城形成了“因勢利導，天人合一”的選址營建特色和“山壁四合，水曲三折”的山水環境特色，古城和周邊優美的山水環境一起，構成了“三面江光抱城郭，四圍山勢鎖煙霞”的良好人居環境，張之洞更是在離開閬中20年后，仍在回憶“明鏡三面抱城郭，錦屏九疊臨汀州”，感嘆“我勸蜀人惜名勝，荒歲勿使山靈羞”。名城保護規劃中將城市設計作為一種重要研究手段，針對閬中古城這一獨特樣本，將城市形態的分析進一步擴展到城市與整體空間環境，進一步彰顯、傳承了古城傳統營城智慧。

圖7/Figure7 街區2#單元管控傳導/Unit-basedguidanceindistrict2# 來源/Source：同圖6/ThesameasFigure6

規劃首先根據理想風水意向，將環繞古城周邊的“四象”山體范圍進一步具體化，并通過等高線的精細化分析山體分布特征，將古城風水格局中“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昂首，白虎馴俯”的情態具象化，實現了對閬中古城風水營城價值的科學化、形象化闡釋，使“閬苑十景”中的“錦屏春色”“傘蓋凌云”等凝結了“城、景、文”要素的文化景觀得以傳承。其次，從空間整體性視角，提出要在古城所依存的更大的環境中，同樣延續和彰顯闐中的山水價值，進一步強化闐中中心城區整體性風貌特征、傳承山水營城的營建智慧。規劃以古城為中心，進一步拓展分析新城整體空間，研究更大范圍內的山水分布，提出分三級管控閬中城市山環水抱、重重圍合的山水環境，并具體分析其山體制高點、輪廓線、山脊山谷的位置，確定多條覆蓋老城、新城的山水視廊，嚴格控制視廊內建筑高度、風貌，避免視覺干擾，保證閬中新城建設時對山水關系的良好關照（圖1）。

3.1.2高度形態的精細化引導

“登高望遠”“憑欄遠眺”是古人的情趣，當年杜甫登上閬中南側錦屏山，向北俯瞰古城美景，留下了“閬州城南天下稀”的感嘆。無論是從閬中古城看還是其被看所形成的視廊和視域，都是頗有價值的歷史文化景觀。從古城看山，有“寒山遠水江村暮，自在妝成水墨屏”的閬苑仙境。從山看古城，有“涉江親到錦屏上，卻望城郭如丹青”和“五城十二樓”的優美景觀。規劃從歷史地圖中和文獻中獲取古代營建的視覺關系，提煉其中有價值的視廊和視域，如中天樓北望大巴山脈，實現了古城空間的制高點和背靠來龍的視域呼應關系，如中天樓南望錦屏山，實現了古城與南側筆架山的視線可讀關系。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遴選古城周邊如滕王閣、文筆塔、魁星樓等重要視覺對象，利用城市設計中觀層面的視覺模擬方法，建立古城與周邊重要景觀節點看與被看的互望關系，并用視線輻射的水平角度和立體角度，計算視廊和視域影響的建筑范圍和建筑高度，在古城整體高度控制的基礎上，進一步給出分區域的精細化控制要求，保障重要景觀視廊視域更好的顯示度（圖2—圖4）。

3.1.3空間格局的延續

我國古代城市的營建尊崇禮制、講究秩序，同時因地制宜、順應地形，創造了和而不同、多樣統一的傳統城市格局特色。古城形態輪廓、歷史軸線、功能空間布局、街巷肌理以及重要空間節點是城市格局特色的重要載體，是保護和延續傳統格局風貌和文化內涵的關鍵要素。城市設計從人的感知出發，通過分析“路徑、邊界、區域、節點和標志物”，提煉了城市結構，建立了古城總體印象與在其中生活、游覽時個體感知的有效聯系，是古城格局彰顯延續的重要方法。

在空間格局方面，閬中古城具有“七關合護，石城穩固”的城池防御特色、“功能齊全，分區有序”的功能布局特色和“因河成街，棋盤布局”的街巷格局特色，城南街巷與江水相連、與山相望的山水布局特色使古城與錦屏山、嘉陵江融合為一，形成“處處軒窗對錦屏”的殊勝之境。在閬中名城保護中，我們在研究古城形態輪廓展示方面，通過歷史輿圖，文獻資料等歷史考證方法確定古城已消失城墻的方位走向，進一步現場勘察地形高差、城墻殘垣、建設疊加情況明確城墻具體位置，根據城墻走向上的空地、危房違建、不協調建筑等建設情況，綜合居民需求意愿，提出遺址展示、局部恢復、景觀提示等不同方法對城垣格局進行展示。在軸線布局方面，本次規劃在以古城中天樓、華光樓兩個重要歷史標志物為中心形成的對景軸線基礎上，結合古城旅游探訪熱力分布，文物、歷史建筑、特色院落等標志節點，提出兩橫三縱的軸線結構，進一步強化了古城內重要節點的空間聯系，也實現了歷史傳統格局和現代文旅格局的融合。在街巷肌理方面，從直接影響個體感知的街巷空間尺度入手，將1948年測繪圖得出的街巷寬度與縣志資料中的舊寬、1986年、2018年、2019年寬度進行對比，分析街巷變化情況，同時逐條測量檐口高度、出挑深度，通過D/H和出挑比例綜合研判街巷親切感，融人感受維度，作為街巷分級保護要求提出的依據，同時引導更體現傳統尺度延續，更有親切感的街巷空間場所（圖5）。

圖8/Figure 8 街巷空間的再生和重塑/Regenerationand reshaping of the street spaces 來源/Source：同圖6/ThesameasFigure6

3.2沙南歷史文化街區保護更新中城市設計手法的運用

沙南歷史文化街區位于周口市老城區三川交匯之地，是老城區歷史上“三寨”中南寨所在地，是川匯老城格局演變的源頭、老城區域的核心區和老周口城市記憶保留較為完整的區域，也是中原地區水運文化和商貿文化的核心展示地。但是，在快速城市化建設過程中，街區歷史風貌和格局受到了相當程度的破壞。在這樣一處資源相對分散、歷史空間碎片化的街區，如何處理街區和城市關系，如何處理新舊共生，需要運用城市設計手法對城一街關系進行有機融合，對風貌肌理進行合理織補，延續歷史環境，提升街區活力，并通過設計導則方式進行有效傳導。

3.2.1空間結構的重塑

當前，街區面臨城水關系割裂、與周邊區域交通和景觀等關聯性較差等問題，交通層面東西聯系不足，堤頂路切斷了沙潁河與街區的空間聯系。保護規劃提出要加強街區和濱水空間的聯系。在城市設計中，空間結構的再生和重塑是解決沙南老街城水關系割裂的關鍵，使街區和城市間以及街區內部被割裂的結構得以重新縫合、織補，提出“濱水帶粘結 + 通水街巷鏈接 + 內部街巷修復 + 節點空間錨固”的結構再生策略。

濱水帶粘結重點是處理沿河濱水空間的活力提升。通過加強東西向堤上和堤下線性空間整體鏈接和激活，讓濱水空間從雜亂的“后院”和邊緣地重新成為活力空間；通水街巷鏈接重點是延續歷史上形成的“潁河一渡口（寨門）一街巷一集鎮”的城水延展結構，流線上保證渡口和對應街巷的步行通達、垂直走向和空間尺度，加強垂直通向渡口的街巷和沙潁河濱水空間的連接，克服場地的各種限制條件，通過多種空間設計方案加強聯系；內部街巷修復重點是打通街區內部的交通系統，一是盡可能恢復歷史上被斷掉的多條歷史街巷，讓街區骨架系統再生，恢復歷史記憶，提升街區功能和活力。二是針對街區現實需求和可能性，打通多條通道和步行空間，打通“血栓”堵點，使得街區的“血管”系統得以通暢，讓人流順暢，讓生活方便，讓活力重現；節點空間錨固重點是結合歷史研究和城市設計的分析，識別歷史上的碼頭空間等重要記憶空間和未來城市空間中重要的場所空間，將其作為線狀和帶狀空間中的聚合性節點（圖6）。

圖10/Figure 10 建筑空間的新l舊共生/Symbiosis of existing building and new constructions 來源/Source：《周口市川匯區總工會地塊建筑方案設計》/Architectural Design forTrade Unions in ChuanhuiDistrict，Zhoukou

通過城市設計手法的介人，以整體空間結構和格局的重塑為路徑，達到整體保護川匯歷史城區的目標，提升街區乃至整個川匯歷史城區的功能活力。

3.2.2風貌肌理的織補

和很多整體條件保存一般的街區一樣，街區總體風貌特征并不突出，街區內有一些清末民居和大量的20世紀90年代前后建設的紅磚建筑，也有很多“水泥盒子式”狀況的民居，整體風貌甚至有些“雜亂”。如何認識這樣的風貌特征，規劃和設計中如何應對，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規劃認為各時期的建筑遺存均是特定歷史時期信息的記憶，需要對其價值特色進行合理甄別和精細化設計。規劃提出保留歷史層積性特征、延續多元風貌特征的包容性風貌策略，通過城市設計方式深人研究每個片區的建筑風貌特征，提出“建筑真實修繕、院落風貌統一、地塊集中協調，片區單元和街巷風貌多元”的風貌織補策略。在單棟建筑修繕時根據其價值高低和特色程度，盡可能保留真實性；在院落修繕時，尊重其主體建筑的價值特征，保持風貌協調；在多院落形成的地塊層面，注重風貌的協調呼應；對于片區單元和每條街巷的建筑風格，則更強調其多樣性和豐富性。突出基于本底條件的“小切口、低影響”的風貌織補和優化提升方式。

3.2.3單元傳導的方式

為確保街區保護規劃整體意圖落到傳導，規劃建立“街區一單元一地塊”的三級傳導機制和管控方法。一是在街區層面，重點強調區域聯系、城水鏈接、功能混合等結構性要素的管控。二是在單元層面，在落實街區連續性結構管控的基礎上，綜合考慮不同區域的保存實際和發展條件，通過產權院落單元的劃分邊界與道路、水系、綠地等自然界限，構建12個管控單元，重點對街區內不同片區的功能、風貌、形態、公共空間的結構進行引導。三是在地塊層面，基于228個產權邊界，綜合考慮歷史大院的邊界延續和保護更新實施管理的最小范圍，進一步劃定60個地塊，重點在落實街區、單元層面的功能、風貌、形態、公共空間管控引導基礎上，面向來自居民、政府、市場多方面對地塊的發展訴求，將各類綜合需求落地實現（圖7）。

3.3建筑（群）層面的城市設計手法的應用

在建筑（群）層面的歷史文化保護工作，需要應對的對象也日趨多樣，既有較為嚴格的文物保護建筑，也有歷史建筑、傳統風貌建筑等保護對象，甚至還要應對大量需要保留、更新改造的一般既有建筑。無論是哪種對象的保護規劃設計，都需要借鑒城市設計的思維和方法，以人的體驗感為出發點，以場所空間塑造為目標，營造風貌古今交融、空間尺度舒適宜人、和周邊歷史環境有機融合的城市空間。

以周口沙南街區北口的原總工會大樓改造為例，該建筑在保留、改造中就是充分運用了城市設計思維，將建筑群的保留改造和歷史環境的設計進行了有機結合，在遵守歷史文化街區保護要求的基礎上，延續了場地文脈，塑造了“與古為新”的場所空間。

原總工會大樓的建筑為20世紀90年代建設，主體建筑為4層紅磚框架結構，內部是寬的停車場地，建筑風貌反映了20世紀80、90年代建筑的時代特征。考慮到該建筑處于街區的建設控制區域，在街區保護規劃中將其確定為保留改造。對其公共空間、建筑尺度、空間肌理、風貌特征等方面運用城市設計手法進行了整體空間環境的整合設計。

3.3.1街巷空間的再生和重塑

在該建筑的更新設計中，規劃提出首先要考慮的不是建筑本身的空間問題，而是如何為歷史環境的延續和再生提供支撐和助力。首先是如何再生老街的歷史空間。該場地位于沙南老街北口，歷史上曾經是大渡口碼頭貨物進入南寨的主要街巷，而今老街北段街巷空間肌理發生較大變化，街區和濱水空間的關系受到相當程度的破壞。方案從城市設計角度出發，在地塊外東面的原臨時停車空間織補2層沿街建筑，形成街巷空間界面，修復“老街”通向沙潁河的空間和記憶。其次是營造新的街巷空間。規劃設計通過加強該建筑和南側李家大院以及西側院落區的街巷空間的“重構”，將原來相鄰但是封閉不通的界面打通，形成新的街巷空間，沿著“新的街巷”空間將形成街區的活力空間（圖8）。

3.3.2公共空間場所的整體塑造

與建筑遺產保護和建筑單體設計不同的是，城市設計的首要出發點是營造良好的城市公共空間。在原總工會大樓的保留改造中，項目組從城市設計的視角出發，提出該建筑設計的重要目標是塑造具有場所感的公共空間。一是“坎”與“臺”空間的利弊轉換。該建筑北臨道路和河堤陡坎，城市設計中強調要加強西側陡坎下綠地和東側公園的空間聯系以及濱河景觀的呼應。建筑改造方案中通過抬高陡坎空間形成面向沙潁河跌落的臺地空間，其下的空間作為地下停車空間，巧妙地利用了地形高差，形成了聚合建筑群和周邊歷史環境的和諧關系。二是人口廣場空間場所的塑造。老街北端是街區的主要人口空間，方案中通過在南側東西向新建建筑界面和西側抬高的臺地圍合出入口廣場，形成街區北人口文化廣場。通過場地現狀的整體塑造，形成街區和濱水空間之間的場所“錨點”，加強人流動線的連接和空間的有機整合（圖9）。

3.3.3建筑形體空間的新舊共生

對既有建筑本身的新建和改建也要運用城市設計的方式，充分協調和周邊城市空間的關系，方案中對周邊的景觀和環境空間進行了深人分析，采用了幾種方式處理新老建筑形體的關系。一是新建形體的“嵌人”，原建筑4層的建筑尺度加以保留，作為街區北側的一處制高點，通過對南北景觀的考慮，嵌人新的通透的玻璃盒子，使其可以形成建筑頂層的觀景空間。二是對既有建筑形體的“降層”。原有東側的建筑高度為4層，從延續老街尺度來看高度過高，方案中對其進行降層，改為3層。三是建筑形體的“織補”。在原來地塊的內部空地，考慮到街區肌理的延續，對原有院落空間原型進行抽象，采用院落空間組織模式對現有空地進行建筑織補，同時考慮到濱水空間效果，形成“立體院落”，各個院落屋頂形成向水逐級跌落的平臺，與原有“L”型的板式建筑屋頂空間進行聯通，形成連續的動線。通過新建的“院落空間”和現有的“L”形的建筑相互組合，形成“新舊共生”的建筑肌理；在建筑的外圍，考慮到和相鄰建筑的尺度協調以及街巷界面的圍合，分別在南側加建1層建筑、在東側加建

2層臨街建筑，形成和周邊建筑相互協調的空間關系（圖10）。

上面僅以城市層面、街區層面和建筑（群）層面為例，對歷史文化保護中城市設計手法的應用進行實證研究。在歷史城市、歷史地段保護更新和其他各種類型的歷史文化保護工作而言，也可根據歷史遺存的豐富程度和不同的空間尺度，運用適宜的城市設計方法，實現遺產本體和歷史環境保護更新的精細化設計和管控，營造高品質的空間環境。

4結語

當前，城市發展進人存量更新時代，歷史文化保護工作進人新發展階段，保護對象日趨復雜，多專業融合日趨明顯，保護工作更重視整體性和精細化，工作的綜合性、統籌性、動態性要求越來越高，需要將城市設計手法充分和歷史文化保護工作有機融合[8]。正確認識城市設計和遺產保護兩種類型工作之間的異同，處理好二者的關系，在遺產保護中有效運用城市設計的手段，實現“保護”和“發展”的雙贏。

通過歷史文化保護和城市設計工作的學理研究和實踐應用分析，進一步加強跨學科和領域的知識穿越和融通，要在堅持遺產保護理論基礎和理論方法的基礎上，借鑒城市設計方法，獲得相應的知識進階。在設計導向上，要堅持價值優先的理念，守好設計的底線，避免追求綜合效益和多維視角中破壞遺產的價值。在保護和設計中，要充分借鑒、合理運用城市既有的各種分析手段，處理好日益復雜的遺產本體和歷史環境保護問題。在具體策略上，要針對不同類型的歷史文化保護工作把握好城市設計的重點。城市尺度上，要重點關注意象塑造和意蘊傳承，發揮城市設計的空間營造優勢；街區尺度上，要重點關注結構整合和肌理織補，促進保護地區內部空間以及和周圍地區的城鎮歷史環境有機融合，使得街巷、院落、風貌等空間肌理要素得以延續和有效織補；建筑（群）尺度上，重點關注傳承創新和場所塑造，在做好本體修繕的基礎上，重點處理好周邊歷史環境中場所空間的塑造。在規劃實施上，需要借鑒城市導則的管控和引導方式，建立從規劃到實施的傳導機制，使得規劃意圖和要求能夠有效、精準地傳達到工程設計方案中。

本文討論的是在歷史文化保護中城市設計方法的應用，并以城市、街區、建筑（群）層面的保護規劃與設計工作為例進行實證分析。在應對其他類型的歷史文化保護和發展問題時，同樣也可以作為參照借鑒。另外，在歷史地區開展城市設計工作，也應充分借鑒歷史文化保護工作的理念和方法，做好歷史研究和遺產的保護傳承，將保護和發展工作有機融合，營造出文脈延續、舒適宜居、具有場所精神的城鎮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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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張松.歷史城市保護學導論：文化遺產和歷史環境保護的一種整體性方法[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1：150.

SYNOPSIS

IntegrationandApplication of Urban Design Methods in HistoricPreservation

Dedong Ju

Urban development has entered the era of stockbased urban regeneration in China，where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faces new challenges including the increasing diversity of cultural heritage properties， growing demands for interdisciplinary integration， and higher requirements for the integrity and precision of preservation practices.How to integrate historic preservation with urban design hasbecome a critical task in the new phase of historic preservation planning.Anchored in a values-oriented perspective， 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application of urban design approaches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and explores the theoretical logic and the practical pathway of urban design approach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scenarios， providing theoretical and methodological supports.

Asfor theoretical exploration，this article clarifies the inherent connections between urban design and historic preservation while identifying long-standing cognitive divergences and practical disconnections between the two fields.Historic preservation emphasizes the“preservation”ofcultural heritageproperties，whileurbandesign prioritizes the improvement of spatial environmental quality. Such conceptual discrepancies between value-oriented and design-oriented perspectives have resulted in insufficient synergy. Given the complexity of cultural heritage properties，interdisciplinary integration trends，and requirements for integrated conservation， thisarticle proposesavalue-oriented approach applying spatial analytical tools in urban design. The approach priorities the design focuses across multiple scales （urban，district，and architectural） in preservation planning and establishes a transmission mechanism that bridges planning and implementation.

As for implementation practices，through case studies of Langzhong Ancient City and Shanan Historic and Cultural District in Zhoukou，this article demonstrates the application of urban design methodologies at varied spatial scales.At the urban scale，LangzhongAncient City is a representative example of integratinghistorical urban planning with modern spatial governance by landscape corridor control， refined height regulation，and traditional urbanpattern conservation/protection.Atthedistrict scale，the project of Shanan Historic and Cultural District offersa regenerative approach for historic districtswith a fragmented distribution ofcultural resources，rehabilit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ityand river，and revitalizesspatial vitality，under the strategy of\"structural restructuring—architectural stylerestoration—unit-based guidance\".At the architectural scale，the renovation of the Zhoukou 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 Building exemplifies the “innovation through conservation”philosophy via street space regeneration，public space creation，and symbiotic design between historic and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e.

Inconclusion， the article emphasizes the value orientation and the full use of urban design analytical tools.It proposes a multi-layered implementation strategy for urban design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reinforcing image continuity and holistic pattern control at the urban scale，focusing on structural integration and contextual restorationat the district scale，and prioritizing contextual innovation with historic environmental coordinationatthearchitectural scale.Concurrently，it highlights the dynamic guidance role of design codes in implementation. Future work should strategically balance urban design and historic preservation to achieve awin-win result in historic preservation and urban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