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文化語境下當代影像藝術的圖像學闡釋基于朗靜山作品的分析

【中圖分類號】TP7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5）10—075—03

引言

馬歇爾·麥克盧漢曾說：“媒介及訊息”。①在視覺文化時代，圖像成為信息表達與文化傳播的重要媒介之一。針對當代影像藝術作品的構圖、色彩空間和審美風格等要素的研究，一方面不僅有助于提升大眾對社會文化脈絡的認知，另一方面還能探索人類視覺感知與心理認知模式，對藝術創作、文化交流等方面有著重大的理論價值。從圖像學闡釋角度看，朗靜山的作品對于傳統繪畫構圖與現代攝影技術的完美融合展現的淋漓盡致，創造出獨特的“集錦攝影”風格，具有鮮明典型性。在藝術表達上，這種“集錦式”藝術創作手法打破了單幅攝影時空構圖的局限，極大豐富了畫面的層次與節奏，改變了公眾對于藝術鑒賞的傳統觀念，促進了影像藝術理論與實踐發展的創造性轉化。其《春樹奇峰》等攝影作品以靈巧生動的構圖與虛實相生的筆墨情趣，結合精湛的暗房沖印技術，賦予作品深厚的文化內涵，成為中國攝影史上獨特文化

符號與藝術標桿。

一、視覺文化與攝影藝術的關聯

（一）視覺文化的內涵與特征

視覺文化是一種以視覺符號為核心的文化形態，依托媒介技術，借由大眾傳播廣泛擴散的文化形學科的研究領域。南京大學周憲教授曾對視覺文化的內涵作出了深入分析，主要體現為兩個方面，其一是強調了視覺性在當代社會中的主導作用，用以區別以話語、文本和語言為導向的優秀傳統文化領域。其二則是厘清了視覺文化與文化研究之間的關系。歷來關于二者之間關系的界定有許多不同的看法，而他的界定則把視覺文化看作是廣義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分支，涉及藝術史、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媒介等諸多學科，并關注復雜的公民視覺性的經驗建構，這種建構在日常生活、藝術創作和鑒賞中均有所體現，這樣一來也就說明了視覺文化是一個跨學科研究的文化研究領域。

首先，直觀性是視覺文化最顯著的特征之一。它能脫離文字的編碼與解碼過程，通過直觀的視覺形象展示信息。譬如，通過一張攝影作品，人們能迅速捕捉照片中所呈現的視覺信息，諸如人物特征、地點環境及事件場景等細節，這種直觀的信息解讀相比于傳統的文本理解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其次，視覺文化產品很容易形成流行趨勢。在當今網絡社交媒體中，大眾對于新興視覺產品的捕捉的速度并不亞于洪水爆發瞬間勢能，這些新風格的照片、視頻等在短時間內被數以億計的體量進行分享、轉載與模仿。再次，視覺文化的發展當然不能脫離技術的支撐。伴隨人類歷史上的三次工業革命甚至是正在進行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技術的飛速發展同樣會或遲或早的引起視覺文化的變革。最后，視覺文化的多元性則體現在諸多方面。例如在內容、風格與形式等層面的多元表達。

（二）影像藝術在視覺文化中的角色轉向

照相機在進入公民生活視野范圍的初期，它僅僅是作為一種工具性的存在，以一種固定的畫框來盡可能真實地復制與定格人物形象與自然場景，承擔著真實記錄歷史事件、生活狀態的工具。隨著藝術創作形式與觀念地轉變，攝影逐漸上升為一種獨立的藝術門類，藝術家們開始注重光影、空間結構等藝術元素的使用，以表達獨特的創作構思和主觀情感。而在以圖像為媒介蓬勃發展的當下，攝影進一步演變為視覺文化的重要傳播載體。它游走于各個網絡社交平臺，將豐富多彩的視覺信息傳遞給大眾，成為構建當代視覺文化經驗的關鍵力量。

在視覺文化高度繁榮的當代世界，攝影在許多方面實現了深入拓展。從過去的人物攝影、場景拍攝、到新聞采訪等不同領域，開始延伸到生物工程、虛擬現實、元宇宙等多元題材，滿足了大眾日益增長的視覺與文化探索需求。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使得攝影在硬件與軟件設施上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躍升，硬件升級到后期圖像處理，技術發展給予了強大支撐力量，讓攝影活動更具專業性與藝術性。在內容輸出方面，攝影師會在作品中主觀融入對于社會矛盾、文化現象、自然環境等方面的關注，通過賦予作品主觀思想性來表現出藝術家對于社會乃至環境問題的關注與批判等。特別是當下“人人都是藝術創作者”的時代，攝影藝術的廣度和傳播的深度發生了質的改變。智能工具的研發與普及，每個人都能根據自己的審美素養與專業能力來進行影像創作，各種攝影風格、內容不斷涌現，極大激發了大眾的創作熱情，也使攝影在視覺文化中的作用日趨重要，成為連接個人與社會、文化與生活的橋梁，持續推動著視覺文化的繁榮發展。

二、圖像學理論核心與框架分析

（一）圖像學理論發展脈絡

圖像學理論的初步建構，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圖像志。這一時期圖像學主要通過對圖像的主題和題材的辨別與歸納，探索圖像與文化發展的聯系，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圖像學的發展。20世紀，瓦爾堡所構想的“批判性圖像學”，注重藝術作品的社會功能和時代意義，試圖將藝術研究從美感賞析這種禁錮中剝離出來，以一種新的角度將圖像研究從簡單辨別提升至具有理論意義的深度層面，是人們注意到圖像背后所潛藏著的世界觀與文化內涵。

在此基礎之上，潘諾夫斯基等人對圖像學理論體系有了進一步的深化。他在《圖像學研究》中提出了著名的圖像意義闡述的三個層次，即前圖像志描述、圖像志分析和圖像學闡釋。這三個層次表現為遞進式圖像分析，前圖像志側重于對圖像主題的辨別；圖像志分析則關注圖像所蘊含的約定俗成的文化內涵與文學意義；圖像學闡釋則深入解讀圖像背后的文化、社會和歷史背景，探尋創作者所處時代的藝術觀念和精神狀態。

隨著科技的快速進步，當代圖像學理論的發展呈現出多元融合的態勢。W.JT米歇爾等人進一步將圖像學理論擴展為更普遍的圖像理論，在借鑒符號學、文化研究等相關理論成果基礎上，分別提出了圖像學1.0、圖像學2.0和圖像學3.0的概念，除了關注圖像與世界的關系，還深入研究了圖像與人類社會各方面的聯系，進一步拓展了圖像意義解讀的邊界。同時，當代圖像研究更加注重跨學科、跨媒介等研究方法，為我們理解各類藝術作品包括朗靜山的影像作品提供了豐富且深入的理論支撐。

（二）圖像學在攝影作品分析中的理論建構

前圖像志的描述階段，根據米歇爾在《圖像理論》中強調的圖像組成元素的重要性，對攝影作品中的畫面基本元素的捕捉顯得十分重要。攝影藝術家要憑借其瞬間抓拍的能力，準確地記錄下畫面中人物的面部表情、物體的形態、明暗變化以及色彩搭配的思索。

進入圖像志分析，羅蘭·巴特在《神話學》中所提出的二級符號學理論，即第一級符號系統向第二級符號系統的轉換，為解讀圖像中符號所隱喻的深層意義提供了新思路。②例如郎靜山的攝影作品，常運用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構圖及元素組合，借助精湛的攝影技術不僅突出了畫面的主體，還營造出富有詩情畫意的美學空間。探索這些在文化語境中約定俗成的象征意義，還能挖掘作品的深層語義。

依據潘諾夫斯基的圖像學闡釋理論對當代攝影大師郎靜山的作品解讀意義十分重大。從形式深入到文化內涵，其理論對郎靜山作品中畫面元素所蘊含的深層語義有更好的解讀。通過剖析作品的文化背景與象征意義，不僅展現其攝影獨特的價值，還能更好地幫助讀者理解作品的文化內涵，從而理解當代攝影。

三、朗靜山作品的圖像學闡釋

（一）前圖像志：畫面視覺空間的營造

朗靜山作為我國攝影藝術的先驅，以其高超的“集錦攝影”技術，將傳統中式美學元素創造性結合于當代攝影藝術中，創作出諸多曠古爍今的驚世之作，享譽全球。代表作《春樹奇峰》，表達了對自然之美與生命力的贊頌。從視覺元素來看，畫面中的山峰呈現出一種峰巒渾厚、勢狀雄強的磅礴氣勢，主體輪廓清晰且棱角分明，猶存北派山水的韻味。春樹繁茂的枝葉，妖嬈婉轉的體態舒向四方正與這靜態的山峰形成鮮明的對比，展現出生機勃勃的活力。山腰間云霧繚繞或疏或密，為這堅硬的山石樹松披上一層薄薄的面紗，如清晨的薄霧濃淡交替，營造出空蒙得空間與濃郁的詩意。

色彩上，則以傳統水墨山水的設色拉開畫中景物的層次與空間，黑白灰的巧妙配比不僅展現了山巒的輪廓與樹木的質感，更體現了藝術家對于光影的深刻理解，這種視覺空間的營造與中國傳統水墨畫的色彩運用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構圖方面，山峰與樹木的排列完全遵循“三遠法”的構圖法則，在突出主體山峰的同時，營造出深遠的空間效果。畫面中的留白受到馬、夏藝術的影響，這種別出心裁地意境設計體現出中式美學獨特的意境之美，宛若在捕捉到自然界中一個永恒的瞬間。

（二）圖像志：視覺符號的象征運用

優秀傳統文化元素的象征運用在郎靜山的《春樹奇峰》中被展現的淋漓盡致，從其符號背后也映襯出中華優秀傳統藝術的深厚底蘊與獨特魅力。畫面中的山石峰巒，其形態猶如傳統山水畫中的崇高意向，承載著頑強、雄偉的精神力量，體現著大自然的雄渾偉力與不可征服，恰如中國傳統詩歌中所描繪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種精神的視覺隱喻。這些象征民族身份認同的視覺符號，在歷史的長河中永恒的傳承與堅守，讓觀眾的視覺沉浸在文化滋養的審美愉悅中的同時，領略中華民族精神的魅力與深邃。

春樹與奇峰遙相呼應，點點新綠是生命復蘇與希望的象征，代表著新生力量的蓬勃發展，呼應著中國文化對生命繁衍不息的禮贊。婀娜多姿的枝干與堅毅挺拔的山峰遙相呼應，這種和諧自然的共生之美暗示出宇宙間萬物間的依存關系。春樹之動與山峰之靜，這種剛柔交替共同構成了傳統文人追求的人生境界，在此刻郎靜山的作品不僅是一幅時間的定格，更是一幅民族精神與文化血脈凝聚的視覺史詩，在與優秀傳統文化的碰撞中，激發出跨越時空的藝術光芒與情感共鳴。

（三）圖像學：優秀傳統文化的延續與創新

意境是中國傳統美學中的一個重要范疇，彭吉象在《藝術概論》中對意境的描述為：一般來講意境就是一種情景交融的境界，但這只是意境的表面現象，意境還有三個含義，一是若有若無的朦朧美，二是從有限到無限的超越美，三是不設不施的自然美。③朗靜山的作品猶如一面時代之鏡，是對民國時期社會文化風貌的深刻凝視與思考。他毅然堅守東方美學陣地，并勇于開拓創新。以照相機為媒介他巧妙的利用影像技術，將中國傳統繪畫中例如留白、虛實、動靜結合等美學思想融入攝影創作。其集錦攝影風格開時代之先河，通過對畫面空間進行精心布局，突破視覺藝術寫實記錄的局限性，營造出如傳統山水畫那般“畫中有詩，詩中有畫”的審美意境，這是對東方美學創造性的傳承與發展。

四、結語

通過對朗靜山作品的圖像學分析可知，在前圖像志層面，其作品元素豐富且描繪細膩，奠定了視覺基礎。圖像志層面，傳統元素象征意義深遠，如繪畫構圖法則、色彩搭配及動植物象征等，承載著深厚文化底蘊。圖像學層面，作品反映民國風貌，另辟蹊徑，開創集錦攝影風格，彰顯獨特文化價值。借攝影藝術傳遞文化內涵，極大拓寬了影像藝術的發展路徑，也揭示了圖像學在解讀影像作品文化內涵方面的重要意義。這不僅有助于深入理解其作品，更為后人開辟了新的文化研究視角，推動影像藝術研究向縱深發展，進一步豐富視覺文化的內涵與時代價值。

注釋：

① 馬歇爾·麥克盧漢，著.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② 羅蘭·巴特.神話學[M].巴黎：瑟伊出版社，1957.

③ 彭吉象.藝術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

參考文獻：

[1]（美）E·潘諾夫斯基.視覺藝術的含義[M].傅志強，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

[2]周憲.視覺文化讀本[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3.

[3]（美）W.J.T米歇爾.圖像理論[M].陳永國，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4]南齊·謝赫.古畫品錄[A].俞劍華.中國古代畫論類編·下卷[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

基金項目：本文系海南省高等學校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一流本科專業建設背景下數字媒體在環境設計課程體系建設中的應用與實踐》（項目編號：HNJG2024ZC-43）。

作者簡介：張祿（1999—），男，漢族，山西長治人，吉林藝術學院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藝術理論（視覺文化與圖像研究）；趙文婷（1983一），女，漢族，吉林長春人，碩士研究生，海南師范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數字媒體藝術；陳怡慧（2002—），女，漢族，浙江溫州人，吉林藝術學院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藝術理論（藝術批評）；鄒一赫（2002一），男，漢族，吉林長春人，吉林藝術學院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藝術理論（藝術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