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質生產力范疇的總體性閘釋

中圖分類號：F124；F014.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81（2025)03-0097-12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高質量發展需要新的生產力理論來指導，而新質生產力已經在實踐中形成并展示出對高質量發展的強勁推動力、支撐力，需要我們從理論上進行總結、概括，用以指導新的發展實踐?！盵]總體性概念是黑格爾提出的哲學范疇，黑格爾批判康德將世界割裂為現象界與本體界（物自體)的做法，以絕對精神將分裂的世界重新縫合為精神總體性，即總體性是精神自我區分、自我深化與自我綜合的總體性。馬克思將黑格爾的總體性從精神總體性還原為現實總體性，提出概念的總體性是對現實本身的總體性的再現。“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因此它在思維中表現為綜合的過程，表現為結果，而不是表現為起點，雖然它是現實的起點，因而也是直觀和表象的起點?！盵2142盧卡奇認為，總體性構成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核心方法，確立了以生產力為基礎的社會存在本體論，這種總體性的社會存在本體論構成了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基礎?！榜R克思的經濟學總是從社會存在的總體出發，并且總是再次返回到這種總體性之中”[3]。綜上，馬克思所謂的總體性不是黑格爾的精神總體性，也不是第二國際所謂“正統”理論家們的經濟總體性，而是社會存在總體性。也就是說，總體性是一個現代性概念，指的是把物的客體性與人的主體性統一起來的總體性，把個體的事實與社會的現實統一起來的總體性，是思想的總體性與實踐的總體性統一起來的總體性。

當前，關于新質生產力的研究成果眾多，但存在單一性視角研究較多、總體性闡釋不足的問題，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我們對新質生產力的整體性把握，也影響了新質生產力研究的縱深推進。客觀地講，新質生產力作為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質變躍升，其孕育、形成和發展有著深刻的內在邏輯，是包含過程一般性和階段特殊性的總體性概念，代表著人類社會發展方向的生產力新形態，單一的研究視角無法在總體上呈現新質生產力的豐富內涵。從新質生產力形成的基本邏輯來看，科學發展推動著技術進步，技術進步又帶動生產設備更新和產業升級，形成生產力“新質態”，再引導資本向“新質態”集聚，最終凝合成新質生產力。對于新質生產力，認知是前提，技術是核心，資本是關鍵，人本是旨歸。從認知、技術、資本、人本等方面對新質生產力開展總體性研究，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必然選擇，能為不斷推動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提供方法指引，也能為不斷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思想啟示。

一、認知總體性：統一認識理念，把握新質生產力科學內涵

如果說傳統的認識論哲學以非總體性分裂了思維和存在，黑格爾則是以精神總體性統一了思維和存在，表現為總體性的絕對精神的自我發展與自我生成，總體性只不過是認識論意義上純粹的概念演繹。馬克思主義認識論以實踐總體性統一了思維和存在，將自然領域的自然哲學、社會領域的歷史哲學、思想領域的精神哲學在實踐基礎上統一起來。“把整個自然的、歷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寫為一個過程，即把它描寫為處在不斷的運動、變化、轉變和發展中，并企圖揭示這種運動和發展的內在聯系?！盵4]26通過認知的總體化過程，認知能夠對對象進行深人分析和解釋，建立起對對象的完整的、全面的、系統的理解。“實證科學一事物、知識之間的總聯系進人理論領域并依靠理論思維一把自然哲學、歷史哲學從自然領域和歷史領域中驅逐出去一在思維領域存在的作為解釋世界之辯證思維方法的辯證哲學一通達并確立現代唯物主義世界觀—唯物主義自然觀、唯物主義歷史觀?！盵5就此而言，人類社會發展是一個總體性過程，一個歷史地產生、發展、衰亡的總體性過程。“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并不是直接必然的決定關系。在一定條件下，生產關系和生產力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而結合;一定的生產力的水平也并非必須在單一的社會形態內部方能實現，而可以借助交往和交往的不同形式來實現生產力水平的跨越式發展。因此，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是多線條、多樣性的統一。”新質生產力與人類社會的其他結構要素發生耦合關系，形成新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主導性關系結構，進而產生一個總體性的社會存在。因此，從認知總體性視角把握新質生產力科學內涵，是把握社會發展的重要前提。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它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特點是創新，關鍵在質優，本質是先進生產力?！盵]這一重要論述，為我們準確把握新質生產力的科學內涵提供了根本遵循。新質生產力代表了生產力發展中的創新和變革，是生產力發展到新階段展現“新質態”的產物，其核心在于“新”和“質”兩個方面。一方面，“新”體現在新型人才、數據要素、人工智能等成為關鍵生產力的要素，科技創新尤其是原創性和顛覆性技術創新成為引領發展的新動力。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成為支柱產業，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形成發展的新模式。這些變化不僅大幅度提升了全要素生產率，也改變了社會產業鏈條和生產目標，推動了經濟運行方式的全面革新?？梢钥闯?，現實中所顯現出來的新的要素變化是推動生產力向新質生產力躍升的動因，也是理解和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關鍵，最終會整體呈現在社會生產質態的變化上。另一方面，“質”強調了新質生產力的質態和質效。質態上，數據作為新質生產要素，打破了傳統生產要素的局限，為經濟運行提供了新的驅動力。質效上，新質生產力要求提升生產工藝和產品品質，以新技術和新產品激發新的社會需求，從而滿足人民對高品質生活的需要。新質生產力的提出是在結合時代發展、國際形勢以及中國當前發展實際情況的基礎上，對傳統生產力理論的重大創新，是新時代中國先進生產力形態的具體表現。它與傳統生產力增長路徑有別，以科技創新驅動為主，符合新發展理念和高質量發展要求，必將有力促進中國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實現重大革命性變革。

新質生產力概念的提出，體現了對生產力發展規律的深刻把握，彰顯了對我國當前發展所面臨的突出問題的理性判斷，是新時代推動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著力點。因此，理解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應處理好以下幾組重要關系。

一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關系。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是物質內容與社會形式的關系，生產方式是二者能動的統一，是人們謀得生活資料的方式。生產力并不直接決定生產關系，而是通過引起生產方式的變革，進一步規定生產關系。關于這一點，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沒有蒸汽機和珍妮走錠精紡機就不能消滅奴隸制”[7]。因此，在處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時候，要特別關注生產方式變化，尤其關注引起生產方式變革的科技進步。當前，在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技術推動下，現代生產方式呈現出高端化、智能化、綠色化特點，表明新質生產力已經在實踐中形成并展現出強大的影響力，這就要求我們及時解決束縛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突出問題，加快建設能夠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的新型生產關系。在“有為政府 + 有效市場”的雙重作用下，為新質生產力構建起科學有效的體制機制保障。

二是新質生產力與傳統生產力的關系。新質生產力是在傳統生產力基礎上的升級，代表著先進生產力的前進方向。與傳統生產力相比，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型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兩者合起來共同體現一個國家和地區的綜合生產力水平，絕不是簡單的非此即彼、騰籠換鳥的關系，而是時間上更新替代、空間上并存互補的關系。其中，傳統生產力是基礎，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供堅實的物質技術基礎;新質生產力是前沿，為傳統生產力更新升級帶來正確方向，催促其盡快轉化為全新質態的先進生產力。兩者結合在一起，不斷開辟新領域新賽道，塑造發展新動能新優勢，為實現社會生產力整體躍升打好基礎。

三是總體布局和因地制宜的關系。人們普遍認為，我國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更好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的重要舉措，是實現億萬人民美好生活夢想的重要路徑。于是，新質生產力概念一經提出，各地就展現出你追我趕、競標爭先的熱情。但是，由于不同地區在資源稟賦、產業體系、創新能力等方面存在差異，不可能同時、同步具備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條件。因此，為防止“一哄而上、泡沫化”造成不必要的浪費，我們必須把發展新質生產力看作是需要總體布局、因地制宜的慢動作?？傮w布局即是要在把握中國發展新質生產力整體進度基礎上進行頂層設計，尤其是在布局各地發展定位、完善體制機制設計、統一要素市場建設、培養新質勞動人才等方面，為發展新質生產力創造良好條件;因地制宜即是各地區立足自身條件，制定符合自身特色的發展方案，避免產業趨同和同質化競爭，鼓勵探索不同的發展模式、路徑，形成各具特色、優勢互補的發展格局。兩者結合在一起，就能夠在把握好新質生產力正確發展方向的同時，激發各方面發展潛力，為新質生產力不斷注入活力與動力，從而實現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二、技術總體性：統一技術資源，助力新質生產力要素提升

馬克思從勞動資料的技術總體性角度來界定社會生產關系的性質，在勞動資料從具象化的工具向抽象化的“一般智力”的轉換過程中，人類社會經歷了不同經濟形態的變遷。馬克思在人與自然的直接能動關系的技術總體性研究中，在生產力的不同技術發展階段把握生產關系各個勞動要素構件，揭示了“技術總體性”與“生產關系”的內在邏輯關聯。馬克思對技術在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的社會結合形式過程中的功能研究，揭示了人類社會從“直接性生產”到“社會性生產”的歷史變遷過程?！肮に囀巧鐣v史的深層客觀基礎，在生產力諸要素之間的關系中它處于基礎性因而是決定性的地位。它的變化導致生產力整體性質的變化。”[8換句話講，技術植于人與自然的能動的關系之中，直接作用于人類的生產活動和存在于人類社會生活之中，在人類全部社會實踐活動中處于總體性地位。技術的總體性意味著作為社會生產力的機器體系的發展與巨大變化，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生產方式與生產關系的變革?？梢姡瑥募夹g總體性角度關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變化，抓住了社會發展提質增速的核心?？茖W技術是生產力總體的核心要素，又是生產力發展的“催化劑”，傳統要素的更新和新要素的出現都是在科學技術進步的推動下完成的。正是在科學技術的推動下，新的生產力所需的要素及配置才能得以迅速實現整體提升，推動產業不斷轉型升級，夯實面向未來的發展根基。對新質生產力來說，科學發展是首位的。正如馬克思所言，失去科學的技術僅僅是“死的生產力上的技巧”[9]。單純的科學發展只能是潛在的生產力，科學向生產力的轉變需要經過兩次驚險跳躍——從科學到技術、從技術到生產。這是理論向實踐、潛在生產力向現實生產力的跳躍，只有完成了這樣的跳躍，才能以真實的生產力存在于社會中。其中，技術在兩次跳躍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梢?，技術革命性突破是催生新質生產力的關鍵前提，新質生產力與技術的革命性突破相伴相隨，尤其是具有前瞻性、引領性、顛覆性的技術研發、擴散和應用，是引發生產力躍升的關鍵。

18世紀以來，人類社會大體經歷了三次技術革命：以機械為主導的第一次技術革命，以電力為主導的第二次技術革命和以信息為主導的第三次技術革命。每次技術革命都起源于某一兩項具有根本性和強大帶動性的重大技術突破，帶來社會生產力的大解放和人類生活水平的大躍升，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軌跡。如:蒸汽機、內燃機等技術開啟了工業文明，電氣工程揭開了能源驅動未來的新篇章，原子能、計算機、集成電路等技術的突破掀起了技術革命浪潮。這些無不說明技術是生產力發展最主要的驅動因素。三次技術革命帶來三次產業升級，將人類社會由農業社會推進到工業社會，創造了人類社會的現代文明。新技術革命以新一代信息技術、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生物技術等為代表，進一步催生了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形成了新的產業集群，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

從技術本身來看，技術之間融合性特征更加明顯。這不僅體現在新舊技術的融合上，還體現在不同技術之間的融合上，形成了以創新為主導的新型產業體系。從發展趨勢來看，技術革命不再局限于生產領域，催生了更多的新興行業和領域，協作勞動分工日益細化，便于建立高水平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從組織管理來看，生態組織、組織形態、管理模式均隨著技術變革而發生變化。例如，新技術革命中的數字技術將組織管理中的任何變動置于數字化網絡中，促使管理模式朝著精準化、智能化、自治化方向發展。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到新技術可能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一方面，新技術為我國實現技術趕超，進而實現跨越式發展目標提供條件；另一方面，技術更新速度加快給勞動者帶來挑戰，新舊產業更替給一些傳統行業就業人群帶來威脅。這些都可能會加大貧富差距，十分不利于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必須堅持“創新是第一動力”[10]33，“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10]35。作為“第一生產力”和“第一競爭力”的科學技術，只有堅持創新引領，才能實現更多革命性突破，以顛覆性技術和前沿技術催生新產業、新模式、新動能，發展新質生產力。第一，加強基礎研究，夯實技術創新之基?！盎A研究是整個科學體系的源頭，是所有技術問題的總機關”1]，關乎創新能力的提升，在科技創新中具有基礎性、根本性作用。人類認識世界經歷了從知識積累到科學發現的過程，逐步形成了學科體系。作為推動新質生產力形成主要力量的科研勞動者，心無旁騖地長期深耕一個領域是技術取得突破的必要條件，這既要具備很強的基礎研究能力，同時還要具備把基礎研究能力轉換成應用研究的能力，以及把應用研究轉換成產業產品的能力，使自身科學知識轉化為有用技術力量并融入現實產業生產，最終形成具備新質的社會生產力。第二，統籌各方力量，推動要素配置提升。在國家層面，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推動技術要素及要素市場升級，需創新制度來引領科技改革，深化科技創新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動科技創新資源配置優化，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在地方層面，在全國統一大市場戰略指導下，通過區域間基礎設施、信息網絡、交易平臺、市場標識系統等軟硬件的一體化建設，消除技術要素流通壁壘，提高技術要素流通效率，促進區域協同發展。在市場層面，技術創新組合的價值要通過市場來實現，離不開利用市場規則推動技術要素協同創新。需要技術要素市場利用好手中的“指揮棒”，在技術研發方向、創新要素組合配置等方面介入市場化的引導和服務，形成符合發展需要的技術創新組合，充分發揮市場導向作用，推動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整體躍升。

三、資本總體性：規范資本市場，賦能新質生產力產業布局

馬克思將黑格爾的精神總體性還原為現實總體性，現實總體性在資本主義社會表現為資本總體性。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真正占據主導地位的是資本邏輯?！叭绻f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一方面創造出普遍的產業勞動，即剩余勞動，創造價值的勞動，那么，另一方面也創造出一個普遍利用自然屬性和人的屬性的體系，創造出一個普遍有用性的體系”[2]389-39?！爸挥性谫Y本主義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對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認為是自為的力量;而對自然界的獨立規律的理論認識本身不過表現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為消費品，還是作為生產資料)服從于人的需要。資本按照自己的這種趨勢，既要克服把自然神化的現象，克服流傳下來的、在一定界限內閉關自守地滿足于現有需要和重復舊生活方式的狀況，又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見。資本破壞這一切并使之不斷革命化，摧毀一切阻礙發展生產力、擴大需要、使生產多樣化、利用和交換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2]390。資本作為總體性存在，在社會生產力總體發展進程中起到相當大的推動作用。“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12]資本作為總體性存在，一方面在交往關系普遍化過程中推動了世界歷史的形成，另一方面，在促進資本主義發展同時，也把資本主義固有矛盾激化了?！百x予新的生產方式以資本主義性質的這一矛盾，已經包含著現代的一切沖突的萌芽”[4]287，“社會化生產和資本主義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鮮明地表現出來?！盵4]287資本作為總體性存在，使“個人受抽象統治”成為人的存在狀態，同時通過其物化邏輯為人的獨立性和自由性扮演了“支架”角色。“共同勞動或結合勞動，不論是作為活動還是轉化為客體的靜止形式，同時直接表現為某種與實際存在的單個勞動不同的東西，——既表現為他人的客體性（他人的財產)，也表現為他人的主體性（資本的主體性）。”[2]464因此，資本作為新質生產力的要素在資源配置中具有建設性力量，對于激發勞動、知識、技術、管理、數據等生產要素活力具有強大的積極作用。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框架下是否是總

體性存在，是重大的理論與實踐問題。

從資本發展的歷史來看，資本與技術進步具有內在對抗性。在自由競爭階段，產業資本在發展技術進步方面具有強大動力，常常通過“變革勞動過程的技術條件和社會條件，從而變革生產方式本身，以提高勞動生產力”[13]。隨著資本主義進人以金融資本為主要表現形式的虛擬化階段，資本以技術進步推動相對剩余價值生產的傾向大大降低。馬克思指出，資本在現實經濟運動中表現為現實資本和貨幣資本兩個身份[14]418。相比于現實資本，貨幣資本僅僅是“作為所有權證書即股票的資本價值”[14]529，包括信息不對稱在內的諸多社會性因素都能更直接地對其名義價值產生影響，這導致“它們的價值額的漲落，和它們有權代表的現實資本的價值變動完全無關”[14]54?，F實中金融資本與產業資本循環常常脫離，在交易市場上進行多輪空轉，使得金融資本獲得較為獨立的價值運動形式，資本增殖“企圖不用生產過程作中介而賺到錢”[15]，從而大大降低了資本促進技術創新的動力。資本的這種內在的對抗性關系，隨之外化為愈來愈突出的對抗性社會關系。一是工人和資本家之間的對立越來越嚴重，財富集中掌握在少數資本家手中，工人生活越來越貧困;二是資本家與資本家之間的對立越來越嚴重，通過技術創新的資本家獲得競爭優勢，形成壟斷組織。顯然，相比貨幣資本，壟斷資本的崛起進一步扼殺了資本促進創新的可能。

列寧曾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中對壟斷資本進行概括性描述，指出此時建立起的契約成為壟斷組織憑借壟斷價格對市場進行瓜分的憑據，壟斷組織不再需要頻繁的技術突破便可通過控制供求關系獲得壟斷利潤?！凹夹g進步因而也是其他一切進步的動因，前進的動因，就在一定程度上消失了”[16]。除了經濟，壟斷資本也不可避免地會滲透到其他方面，如金融寡頭親自擔任要職、委托代理人或收買官員，控制國家政權和對內對外政策，帝國主義掠奪成為攫取全球剩余價值更加穩固、直接的方式。進入21世紀，全球資本環境發生重大變化，借由信息通信技術革命，金融壟斷資本極度擴張，成為西方國家組織全球化生產的主導者，導致全球資本環境加速惡化。一方面，這是資本的無限逐利性決定的;另一方面，對資本的快速發展、認識和監管無法及時跟上，造成一些領域出現了資本無序擴張、肆意操縱、牟取暴利等現象，給經濟發展穩定性和安全性造成嚴重威脅，這就迫切要求各個國家規范資本行為，建立統一的資本市場，既要充分發揮資本作為生產要素的重要功能，又要阻礙“資本大鱷”的肆意妄為。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資本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生產要素，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規范和引導資本發展，既是一個重大經濟問題、也是一個重大政治問題，既是一個重大實踐問題、也是一個重大理論問題”[17]。建設統一的資本市場，有利于消除地區之間的壁壘，實現資本要素高效流通。如此，既能夠有力帶動各類生產要素快速集聚，又能夠有效校準資本錯配問題，為資本要素重新配置提供機會，進而賦能新質生產力產業布局發展。

第一，深化資本市場改革，促進資本公平有序發展。資本市場公平性不足是我國資本市場吸引資本要素能力提升的主要制約因素。而資本市場的不公平性與資本市場的統一性息息相關，建設統一的資本市場是整合我國資本市場朝著公平且高效方向發展的關鍵。首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為指導，對當代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資本的分類作出規范性判斷，做到歷史地、發展地、辯證地認識和把握各類資本及其作用，重新配置組合推動新質生產力創新發展。其次，注重健全產權保護制度，平等保護各類產權，推進產權保護法制化，激發各類經營主體活力。同時，完善資本市場信息披露制度，加大對市場暗箱操作、內幕交易等行為的打擊力度，讓投資者更放心。再次，深化資本市場開放政策，充分吸收各類資本進入市場，構建完善的開放型經濟體制，促進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推動資本市場競爭化程度進一步提高。

第二，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促進資本健康規范發展。資本兼具社會公平、經濟發展等積極作用和無序擴張、野蠻生長等消極作用，為資本設置“紅綠燈”，并不是要綁住資本手腳，而是在資本發揮作用之初就做好辨別、分類和監督工作，分清楚各類資本可涉足的領域以及涉足的程度，提前做好風險管控。首先，要注重“紅綠燈”設置的科學性論證，以健全產權、維護契約、公平競爭、有效監督為導向，健全資本發展的法律法規制度，完善資本準人審核制度，加強對資本來源的審核和監管。其次，引導各類資本流向發展新質生產力所需人力、數據、知識等要素領域，把更多金融資源用于促進科技創新，推動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現代化產業發展。再次，巨量資本進入市場引起的動蕩是指數級的，設置資本合規審核機制，及時懲罰違法違規使用資本行為，及時遏制擾亂市場創新的行為，避免給市場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

第三，深化監管體制改革，提高資本治理效能。將資本關進制度的籠子，需要發揮完善的監管體制機制作用。首先，健全法治軌道引導、資本運作監督、資本活動評估的全鏈條資本治理體系，使資本行為在合理合規合法的基礎上穩步促進社會經濟發展。其次，探索多樣有效的監管方式，建立數字化的全方位多層次監管體系，加強協同監管，形成監管合力，提高資本市場的穩定性和防范風險的能力。再次，加強監管隊伍建設。資本監管隊伍建設需要走向專業和獨立。其中，專業化監管隊伍需要懂技術、經濟、政治等多方面的綜合性人才，對資本的運作進行有效監管。同時，要保持監管隊伍的獨立性，防止政府、企業等各方因利益沖突而干預資本監管工作的行為，確保資本監管隊伍能夠履行好監管職責。值得強調的是，監管隊伍應內含權威性，倘若等級過低，則達不到監管效果。

四、人的總體性：統一人本價值，引導新質生產力主旨歸向

人的總體性乃是指人的存在的總體性，人不是作為片面的、抽象的、孤立的、純粹的物而存在，而是作為歷史的主體和客體相統一的對象化統一體而存在。也就是說，作為純粹自我意識載體的人，不管是作為道德實體還是作為思維實體，都不是總體性意義上的人，總體性意義上的人是人與人相統一關系中的人。“人不僅把自己當作‘我’，也當作他人的對象‘你’，從而在自身中也就既當作‘我’也當作‘你’，自己是在作為他人對象的‘你’中成為自己的對象的，是‘我’與‘你’的統一?！盵18]這種總體性社會關系只有在人與人的交往中才能成為現實，總體性意義上的“現實的個人”總是在既定的生產力和社會形式的建構與解構中推動歷史的發展?！吧a力是人們應用能力的結果，但是這種能力本身決定于人們所處的條件，決定于先前已經獲得的生產力，決定于在他們以前已經存在、不是由他們創立而是由前一代人創立的社會形式。后來的每一代人都得到前一代人已經取得的生產力并當作原料來為自已新的生產服務，由于這一簡單的事實，就形成人們的歷史中的聯系，就形成人類的歷史，這個歷史隨著人們的生產力以及人們的社會關系的愈益發展而愈益成為人類的歷史?！盵19]因此，正是生產力的發展造就了作為總體性的人本身，反過來講，也正是總體性的人本身推動了生產力的總體性發展。

社會生產力不僅是以社會客體發展的程度來界定的，而且是以發展的結果對社會主體的價值關系來確定的?？傮w性意義的新質生產力應當是同人的發展及其價值實現直接相關的生產力，因而從人的總體性視角去透視新質生產力發展本質取向是把握新質生產力總體性范疇的必然選擇。在歷史唯物主義看來，人的發展與生產力的發展屬于同一過程：人之所以要改變世界，通過不斷變革創新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就是為了不斷改變人的生存狀況，使自己的本質力量和價值得以充分發展和實現;而社會發展的合理性和必要性正是體現在它能夠為人的生存和發展提供重要的社會條件，保障人的本質價值實現，從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社會生產作為一個總體性范疇，涉及的領域和內容非常廣泛，但不管哪種類型的發展，都要歸結到人的發展目的上去。就此而言，社會發展和人的發展是一致的，離開了社會發展，人的發展也就失去了社會支撐，離開了人的發展，社會發展也就失去了根本意義。同時，作為社會生活的主體，我們不能只看到“人是發展目的”，還應看到“人是發展手段”，目的的實現只能是在人不斷積極地開展創造性活動過程中實現的。

只有共建才能共享，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關鍵在于培育高素質的勞動主體。作為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資源，勞動者的素質和水平直接決定生產力的等級。不同于傳統以簡單重復勞動為主的普通技術工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需要掌握現代科學技術的新型勞動者來推動。新型勞動者是能夠創造新質生產力的戰略型人才和熟練掌握新型生產資料的應用型人才，通常擁有較高教育水平和較強學習能力。他們不僅能通過學習掌握新的職業技能，更重要的是能適應數字化、智能化的現代工作環境，能夠持續發明和運用新型勞動工具，拓展和創造新型勞動對象，使用和維護新型基礎設施，具備跨界融合的綜合能力，是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主體力量。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按照發展新質生產力要求，暢通教育、科技、人才的良性循環，完善人才培養、引進、使用、合理流動的工作機制?！盵1在科技飛速發展、人工智能迅速崛起的時代背景下，必須加快培養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創新人才，讓創新人才的“關鍵變量”轉化為新質生產力生成的“最大增量”。第一，要根據科技發展態勢和國家戰略需要優化高等教育專業設置，積極培養國家戰略人才和急需緊缺人才，同時通過制定人才引進政策，使人才培養與人才引進形成互補，為新質生產力匯集足夠多的科技創新人才力量，助力優勢產業布局。第二，要加強有組織的科研實踐，推動更廣泛、更前沿、更深度的校企合作，促進教育鏈、人才鏈和產業鏈、創新鏈有機銜接，培養符合新質生產力要求的實踐適用型人才，加快科研成果向企業轉移、向市場轉化的效率，釋放創新人才的裂變效應。第三，人類社會的存在和發展是勞動者集體勞動的結果。因此，要通過對科學的理性精神、求實精神和創新精神的宣傳，在全社會營造尊重科學、尊重人才、鼓勵創新的文化氛圍，充分調動全社會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激情與力量。

新質生產力是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高度融合的載體，最終必將服務于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傳統工業化發展模式受資本影響，常常將人視為抽象的“經濟人”，忽視了人的現實的全面發展需要。新一輪科技革命的興起則給生產力的躍升和人的全面發展相統一開辟了新的廣闊空間，如機器智能在很多領域代替甚至超越人類智能，智能化生產體系得到廣泛應用，大幅解放人的體力與腦力。同時，數據、知識等新生產要素作用日益凸顯，創新型勞動比重不斷上升，極大激發了人的創新潛力。當創造性勞動日益成為主流，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成為更高的目標追求，生產力由此呈現出鮮明的人本化價值取向。作為生產力的新形態，新質生產力以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為發展導向，通過發展新質生產力滿足人民群眾在物質、精神、社會、生態以及個體價值等各方面的美好訴求。第一，在物質方面，提高科技創新能力，助力形成新質生產力，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形成高質量的供給體系，滿足人民物質需要。第二，在精神方面，順應時代發展，加大新生產要素與文化要素的融合發展，尤其是發展文化數字產業，讓更多高質量的文化產品滿足人民精神生活需要。第三，在社會方面，調動人民群眾積極性、主動性、創新性去發展新質生產力，并通過發展新質生產力更好保障和改善人民生活，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第四，在生態方面，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通過推動發展方式綠色低碳轉型，提升生態文明建設水平，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優美生態環境需要。第五，在人本價值方面，新質生產力能夠提高生產效率，大大減少重復性、機械式的勞動，極大縮短必要勞動時間，騰出更多閑暇時間供勞動者發展自身，使人的生命價值得以體現。人不斷發展自己、提升能力，也就意味著外部自然力不斷被同化為人的體力，自然規律不斷被同化為人的智力，以此人的發展需要也就獲得了能夠不斷被滿足的本質力量。

五、結語

馬克思主義是一種以“總體性”范疇為核心來把握歷史主動性的哲學方法論[20]。新質生產力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其“新質”的核心內涵需以科學技術的更新迭代為基礎，在現實運轉層面離不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各種資本力量的有效推動，根本上服務人的全面發展?？梢钥闯?，新質生產力并不僅僅是一種對先進科學技術的片面追求，而是內含生產力發展一般因素和特定因素的存在總體。只有從認知總體性、技術總體性、資本總體性、人的總體性等層面出發，才能抓住新質生產力的本質，獲得對推動新質生產力動態發展的整體性認識，對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作出關鍵性準備和全方位布局。對新質生產力進行深人全面的學術研究和學理闡發，能夠為發展和培育新質生產力、推動實現高質量發展提供有效的理論支持和智慧牽引，最終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堅實物質基礎。我們必須認識到，新質生產力并不是一個靜態目標，而是生產力的階段性表現，始終處于創新驅動下不斷超越現狀、趨向完善的發展過程。當前，新質生產力仍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不斷用總體性方法對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理論與實踐進行總結創新，對于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新階段來說，是一個意義十分重大的理論和實踐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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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tality Interpretation of the Category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Liu Sifan，Deng Bojun

(Nanjing UniversityofAeronautics and Astronautics，Nanjing2111O6，Jiangsu，China）

Abstract:To accurately grasp and deeply understand the new productivity，we need to have a holistic thinking，use the principle of totality，and comprehensively analyze the new productivity from a holistic perspective.Whether from the theoretical level or from the practical dimension，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covers a wide range of content and is a category with great overall connotation and implication. From the basic logic of the formation of new qualitative productivity，scientific development promotes technological progress，and technological progress drives the upgrading of production，forming a“new qualitative state”of productivity，and then guiding capital to gather in the“new qualitative state，”and finall forming new qualitative productivity. Therefore，in terms of cognitive totality，the concept of unified understanding grasps the scientific connotation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in terms of technical totality，unified technical resources help to improve new productivity factors ;in terms of capital totality，unify the capital market to enable the industrial layout of new productivity;in the aspect of human totality，theunity of humanistic value guides the main purpose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From the overall deep understanding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from the overall cultivation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development of the realistic choice，to continuously promote China's economy to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to provide methodological guidance，but also for the continuous promotion of Chinese path to modernization to provide ideological inspiration.

Key words:new quality productivity ;totality;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責任編輯：陳正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