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鋼琴作品演奏中裝飾音處理的風格差異與技法

中圖分類號：J6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4-0088-03

巴赫的作品作為巴洛克音樂的巔峰代表，其裝飾音處理一直是演奏者與學者關注的核心問題。然而現有研究多側重于裝飾音的符號解釋與基本執行規則，對其在不同歷史語境下的風格差異缺乏系統性梳理，對裝飾音在復調織體中的結構功能與表現價值的探討也相對薄弱。當代演奏實踐中，演奏者往往面臨傳統規范與個人詮釋之間的平衡難題，特別是在現代鋼琴上如何準確還原巴洛克裝飾音的音色特質與表現力，基于此，本文旨在通過分析巴赫鋼琴作品中裝飾音的歷史演變與結構功能，為當代演奏者提供更為全面的理論指導。

一、裝飾音概述

（一）裝飾音的基本定義與類型

裝飾音是巴洛克音樂中不可或缺的表現要素，指在主要音符之外添加的輔助性音符，用于豐富旋律線條與增強音樂表現力。根據音符結構與功能，裝飾音可分為幾種基本類型：顫音是巴洛克時期最常見的裝飾音，由主音與其上方的全音或半音交替演奏構成，通常從上方輔助音開始，根據樂句情境可有不同的結束方式。波音分為上波音與下波音，是主音與其相鄰音的一次快速交替。倚音位于主音之前，分為長倚音與短倚音，通常強調不和諧音隨后解決至和諧音，具有強烈的表現力。回音由主音上方音與主音，下方音與主音的組合構成，增添旋律流動感。在巴赫的作品中，裝飾音不僅是裝飾性的附加物，更是音樂結構與情感表達的有機組成部分，對作品的完整詮釋具有決定性作用。

（二）巴洛克時期裝飾音的歷史背景

裝飾音在巴洛克時期音樂實踐中占據核心地位，其發展源于文藝復興時期的即興傳統，17—18世紀歐洲音樂中，裝飾音從簡單的即興添加逐漸發展為規范化的音樂語匯。法國裝飾音體系率先成熟，庫普蘭與拉莫等作曲家建立起系統的裝飾音符號與演奏規則，影響遍及歐洲，意大利傳統則更強調旋律性的自由裝飾，尤以聲樂中的華彩段最為顯著，德國音樂家綜合吸收這兩種風格，巴赫正處于這一音樂文化交融的歷史節點。裝飾音在巴洛克時期具有多重功能：在技術層面，彌補當時鍵盤樂器音量衰減快的缺陷；在和聲層面，強調不協和音與解決音的張力；在結構層面，標示樂句終止與分段；在表現層面，增強音樂的情感表達。裝飾音并非作曲家完全預設，而是在演奏實踐中保留一定即興空間，演奏者需根據樂曲風格與個人理解適當添加，這種作曲與演奏的創造性平衡構成巴洛克音樂獨特的美學特征。

二、巴赫裝飾音處理的特色與意義

（一）裝飾音在結構層次中的功能

裝飾音在巴赫鋼琴作品中承擔著重要的結構功能，遠超出純粹裝飾性的范疇。裝飾音常用于標示重要的結構點，特別是樂句的開始與結束位置：一是通過顫音或復雜的裝飾音群來強調終止式，使聽眾能清晰感知音樂的分段；二是裝飾音參與構建音樂的層次感，在復調織體中，主要聲部往往配以更豐富的裝飾處理，從而在聽覺上形成前景與背景的區分，使復雜的復調結構更易于理解；三是裝飾音在主題呈現與變形過程中具有辨識度功能，如在賦格作品中，同一主題在不同聲部出現時，通過不同的裝飾處理產生變化，既保持主題的基本識別性又避免機械重復；四是裝飾音在和聲進行中起到引導與連接作用，通過在關鍵和弦間添加非和弦音，使和聲變化更加流暢自然；五是裝飾音在節奏組織中創造微妙的張力，尤其在舞曲類作品中，裝飾音的精確放置能強化特定節拍的重音或弱化，形成獨特的韻律感。

（二）巴赫裝飾音風格的不同時期差異

巴赫一生創作的鋼琴作品展現出裝飾音處理的明顯時期差異，反映了其音樂語言的發展與成熟。早期作品，如《英國組曲》《法國組曲》中的裝飾音受法國風格影響，表現為精確的裝飾符號標記與規范化的執行方式，外顯而華麗，符合巴洛克早期的審美取向；中期作品，如《平均律鋼琴曲集》第一卷中，巴赫開始融合意大利與德國本土音樂傳統，裝飾音處理更加內化與個性化，不僅依靠符號標記，還通過實際音符寫出復雜的裝飾效果，展現更強的結構性功能；晚期代表作如《哥德堡變奏曲》，裝飾音與主體音樂融為一體，許多裝飾效果通過明確的音符寫出而非依賴符號，裝飾音成為復調織體與主題發展的核心元素，而非附加的裝飾（見圖1）。

圖1巴赫裝飾音風格的演變

（三）裝飾音對情感表達的增益效果

裝飾音在巴赫鋼琴作品中擔任情感表達的重要載體，通過多種機制增強音樂的情感深度與多樣性。裝飾音能創造微觀層面的和聲張力，尤其是倚音與顫音等涉及不協和音的裝飾形式，通過突出不協和與解決的過程，產生緊張與釋放的情感波動，使聽眾體驗到深層次的情緒變化。裝飾音豐富音樂的敘事性，如在慢板樂章中，長倚音的痛苦感或華彩段的激情宣泄均能強化特定情感場景。裝飾音增添演奏的即興性與人性化特質，打破嚴格記譜的機械感，賦予音樂呼吸與生命力。

（四）聽眾感知視角下的裝飾音價值

從聽眾感知視角考察巴赫鋼琴作品中的裝飾音，其價值超越純粹的技術層面，直接影響聽眾的審美體驗與理解深度。一是裝飾音創造聽覺上的立體感與空間感，通過音高與時值的微妙變化，單一音符獲得豐富的聲音形態，猶如繪畫中的明暗處理，增強音樂的質感與層次；二是裝飾音會促進聽眾注意力的動態轉移，引導聆聽焦點在復調織體中靈活移動，幫助聽眾把握復雜作品的結構線索與聲部關系；三是裝飾音在認知層面上創造預期與驚喜的交替，當裝飾音遵循常規模式時形成安全感，而當出現創新處理時則帶來驚喜，這種認知波動構成聽覺愉悅的重要來源；四是裝飾音為不同聽眾提供多層次的理解路徑，音樂初學者可能將裝飾音作為表面裝飾欣賞，而經驗豐富的聽眾則能感知其結構功能與歷史意義。同一作品因此能滿足不同文化背景聽眾的審美需求。

三、巴赫鋼琴作品裝飾音演奏技法

（一）傳統鋼琴演奏中的裝飾音處理

傳統鋼琴演奏中的裝飾音處理遵循一系列歷史沿革形成的規范與原則。裝飾音作為巴洛克音樂語言的核心要素，其演奏傳統始于羽管鍵琴與古鋼琴時代，并隨著現代鋼琴的發展而不斷調整。在基本原則方面，傳統演奏要求裝飾音從節拍開始而非前奏。顫音通常從上方輔助音起始，而波音則需快速而清晰。長倚音占用主音一半或更多時值，并借用前一音符的重音；而短倚音則應輕快，不奪取重音[3]。

從技術角度來看，裝飾音的執行需要保持手指獨立性與靈活度，傳統鋼琴教學強調通過緩慢練習建立精確控制，再逐漸提高速度。在觸鍵方面，裝飾音需采用輕巧而清晰的觸鍵方式，以區別于主體音符的觸鍵深度。尤其在現代鋼琴上，這種區分對還原巴洛克音色至關重要。

（二）巴赫作品特有的裝飾音技巧

巴赫作品中的裝飾音技巧具有鮮明的個人特色與技術挑戰，區別于其他巴洛克作曲家。巴赫的裝飾音深度融入復調織體，在獨立聲部同時進行的情況下，演奏者需掌握聲部間裝飾音的協調技巧，確保每個聲部的裝飾音都能清晰表達且不干擾其他聲部。巴赫常將裝飾音作為主題變形的手段，如在《哥德堡變奏曲》中，通過不同裝飾處理使同一主題呈現多樣面貌，演奏者需識別這些主題關系并在技術上突顯其連續性。此外，巴赫作品中的“隱藏裝飾音”，即那些完全寫出而非用符號標記的裝飾性音群，需用裝飾音般的輕盈觸鍵而非主體音符的觸鍵來演奏。巴赫獨特的“同時裝飾”技巧一一在復調織體中多個聲部同時出現裝飾音，尤其考驗演奏者的平衡控制能力。從手指技術角度來看，巴赫的裝飾音要求高度的手指獨立性，尤其是在保持其他聲部持續音的同時執行裝飾音。

巴赫裝飾音技巧的精髓在于融合法國的精確性與意大利的表現力，同時賦予德國式的深度結構功能，成為其獨特音樂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見圖2）。

圖2巴赫裝飾音技巧

（三）速度與時值分配的執行原則

裝飾音的速度與時值分配是巴赫鋼琴作品演奏中的關鍵技術問題，直接影響音樂的風格與表現力。基本原則上，裝飾音的速度應與樂曲基本速度成比例關系。快板樂章中的裝飾音需更為敏捷，而慢板樂章中則可相對從容。顫音的執行速度通常以基本單位音符的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為參考，根據音樂風格可有所調整。長倚音的時值處理遵循巴洛克時期的慣例，通常占據主音時值的一半或更多，尤其在三拍子樂句中更為明顯4。在復合裝飾音處理中，各組成部分的時值比例需保持內在邏輯，如在帶有前奏的顫音中，前奏部分與顫音主體的時值比例應根據和聲功能與樂句位置來決定。節拍位置也會影響裝飾音的速度處理：強拍位置的裝飾音通常需更為突出且從容，而弱拍位置的裝飾音則可更為輕快。

（四）聲部平衡中的裝飾音處理方法

在巴赫復調音樂中，聲部平衡與裝飾音處理的有機結合構成演奏技術的核心挑戰。演奏者需明確不同聲部的層次關系。裝飾音豐富的聲部通常需突出，但不應掩蓋其他聲部的主題線條。裝飾音的音量控制需與其所在聲部的整體音量保持一致性，避免裝飾音突然改變既定的聲部平衡。

在觸鍵技術上，需采用差異化觸鍵方式處理同時出現的不同聲部：主題聲部采用深度觸鍵來獲得持續音色，而裝飾音聲部則采用淺而快的觸鍵以確保清晰度。在復雜的裝飾音段落中，演奏者可采用聲部分組策略，將相關聲部的組合處理簡化，從而降低協調難度。當多個聲部同時出現裝飾音時，可通過微妙的時間錯落來避免音響混雜，同時保持節奏的整體感。

從表現角度看，聲部平衡中的裝飾音處理需體現“統一中的多樣性”原則，即在保持整體風格一致的前提下，賦予不同聲部裝飾音各自的表現特色。巴赫音樂的聲部平衡藝術最終體現為透明而有層次的音響效果，裝飾音處理的精確與靈活是實現這一理想音響的關鍵因素。

四、結束語

通過對巴赫鋼琴作品裝飾音處理的全面考察，可以看出，裝飾音在其音樂語言中具有遠超裝飾性的深層價值。裝飾音不僅參與構建復調結構的邏輯關系，更承擔著情感表達與風格塑造的重要功能，體現了巴赫對巴洛克音樂傳統的繼承與超越。研究表明，裝飾音演奏的技術核心在于理解其歷史語境與結構功能的有機統一。演奏者需在遵循巴洛克傳統的基礎上加以創造性詮釋。同時，也應認識到裝飾音研究仍存在文獻資料的局限性，不同歷史時期演奏傳統的差異性仍需深入挖掘。未來研究可結合音響史學與演奏心理學視角，進一步探索裝飾音在不同文化語境下的接受與傳承，為巴赫作品的現代演奏實踐提供更為豐富的理論支撐。

參考文獻：

[1]王冠慈.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中裝飾音與復調結合的演奏技巧與作用研究[J].文化月刊，2024，（12）：152-154.

[2]陳淼.巴赫《意大利協奏曲》中裝飾音的演奏詮釋[D]河北大學，2024.

[3]付佳寧.基于音響版本比較的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中速度與裝飾音處理[D].武漢音樂學院，2024.

[4]萬綱.淺析巴赫鋼琴裝飾音的特點與演奏誤區[J].戲劇之家，2022，（34）：65-67.

[5]潘芷晴.巴赫鋼琴作品裝飾音解析[J].黃河之聲，2022，（18）：102-105.

（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