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民族音樂特征剖析及對當代音樂創作的啟示

在全球化浪潮的席卷下，音樂文化的多元性日益凸顯，不同民族的音樂相互碰撞、交融。音樂作為一種跨越語言與國界的藝術形式，承載著各個民族獨特的歷史、文化與情感。俄羅斯民族音樂在世界音樂文化的版圖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其發展歷程源遠流長，從東斯拉夫部落時期的原始音樂形態萌芽，歷經歲月的洗禮與沉淀，在不同歷史階段吸收融合了宗教、民間及外來音樂元素，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音樂體系。

在當下，音樂創作不斷追求創新與突破，創作者們積極從多元文化中汲取靈感。俄羅斯民族音樂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蘊、鮮明的音樂特征，為當代音樂創作提供了豐富的借鑒源泉。深入剖析俄羅斯民族音樂的產生背景、發展脈絡、音樂特征及其影響，探究其對當代音樂創作的啟示，不僅有助于挖掘俄羅斯音樂的深層價值，更能為當代音樂創作在傳承民族文化、拓展音樂表現力、實現創新發展等方面提供新的思路與方向，推動世界音樂文化在交流互鑒中持續繁榮。

一、俄羅斯民族音樂的產生及發展

（一）產生背景

俄羅斯音樂的根源可追溯至公元6世紀至9世紀的東斯拉夫部落時期。當時，原始氏族公社的生活孕育出“偶像崇拜的儀式歌曲”，包括與農業勞動相關、具有五聲音階特征的“年歷儀式歌曲”，以及涉及婚喪禮儀、帶有戲劇表演性質的“家族儀式歌曲”[1]。隨后，旋律更開闊的“抒情民歌”誕生，古斯里、古多克等樂器也開始流傳。9世紀末基輔羅斯建立，“壯士歌”興起，這是一種由民間彈唱藝人用古斯里伴奏、詞曲緊密結合的朗誦式敘事歌曲。封建國家建立后，宮廷音樂與民間音樂并行發展。10世紀末基督教傳入并成為國教，宗教音樂隨之發展，教會歌曲受民歌影響不斷演變，17世紀多聲部的“帕爾捷斯歌曲”取代單聲部旗標歌調。15至16世紀，莫斯科羅斯形成，俄羅斯民歌逐漸完善，“悠長歌”成為典型體裁，具備旋律自由寬廣、調式交替等特點。

（二）發展概況

18世紀前，俄羅斯音樂以宗教音樂為主。18世紀起，非宗教音樂流行，民間歌曲收集改編影響深遠，作曲家學派在啟蒙思潮下形成，歌劇成為展現民族特色的重要領域。19世紀初，俄國音樂呈現浪漫主義傾向，偏愛童話傳說題材[2]。30至40年代，米哈伊爾·格林卡融合歐洲音樂成果與俄國民間音樂，確立俄國音樂古典主義傳統，其作品如《伊萬·蘇薩寧》成為典范。19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社會運動推動音樂文化發展，魯賓斯坦兄弟創建音樂協會與音樂學院，普及音樂教育。以巴拉基列夫為首的“強力集團”受革命民主主義思想影響，深入研究民間音樂，在歌劇、交響樂等多領域成果豐碩。同時期柴可夫斯基重視音樂思想性與民族傳統，與“強力集團”創作實踐不同。之后，拉赫瑪尼諾夫繼承柴可夫斯基風格，斯克里亞賓融合俄羅斯風格與現代主義風格。

二、俄羅斯民族音樂特征及影響剖析

（一）音樂特征

1.旋律自由寬廣

俄羅斯民族音樂的旋律獨具魅力，以悠長歌為典型代表，線條極為自由且寬廣，恰似廣袤無垠的俄羅斯大地般雄渾壯闊的景象。在格林卡的《卡瑪林斯卡雅》中，悠長連綿的音符仿若徐徐展開的畫卷，引領聽眾領略俄羅斯原野的遼闊與寧靜，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俄羅斯民族性格中豪放大氣的特質。其旋律走向有著鮮明的民族風格，頻繁出現的四度、五度乃至更大跨度的大跳音程為音樂注入激昂熱烈的情緒與鮮明獨特的個性。就像穆索爾斯基的《荒山之夜》，旋律中的大跳運用營造出神秘詭異的氛圍，輕松將聽眾帶入充滿奇幻色彩的音樂世界。在眾多俄羅斯民間抒情歌曲里，旋律通常圍繞核心音調不斷延伸拓展，通過細膩的變化抒發真摯情感，展現出別具一格的抒情魅力。例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旋律簡潔流暢卻飽含深情，圍繞著核心旋律不斷推進，將夜晚的寧靜與人們內心的柔情完美融合，這種旋律的創作方式在俄羅斯民間音樂中極為常見。

2.調式多元交替

俄羅斯民族音樂的調式豐富多樣，調式交替現象頻繁出現。自然小調、和聲小調以及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的調式相互交織融合，賦予音樂豐富絢麗的色彩層次[3]。以鮑羅丁的《在中亞細亞草原上》為例，樂曲開篇在大調呈現草原的遼闊與壯美，隨后巧妙地引入小調，瞬間使音樂情緒轉為深沉而略帶憂傷，生動形象地描繪出中亞草原上不同的場景與復雜情感。俄羅斯民間音樂還存在一些特殊的調式音階，像一些具有微分音程的調式，其獨特的音程關系進一步凸顯了民族音樂的獨特魅力，與其他民族音樂的調式形成鮮明的區分。在部分俄羅斯教堂音樂中，特有的教會調式運用，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氛圍，深刻體現宗教文化對音樂的深遠影響。如在一些東正教的禮拜儀式音樂中，特定的調式能讓人感受到宗教的神圣與莊嚴，使信徒更易沉浸在宗教氛圍之中，這種調式的運用是俄羅斯音樂文化與宗教文化緊密結合的體現。

3.節奏靈活多變

在節奏方面，俄羅斯民族音樂展現出靈活多樣的特點，沒有固定刻板的模式。在民間舞蹈音樂中，節奏與舞蹈動作配合得相得益彰，充滿無限活力。以俄羅斯民間踢踏舞音樂為例，復雜多變的節奏組合、頻繁出現的切分以及不規則的重音，生動鮮活地展現出俄羅斯人民熱情奔放的舞蹈場景，令人情不自禁地隨之舞動。而在抒情性作品中，節奏則變得舒緩自由，以適配情感的細膩表達。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堪稱這方面的典范，節奏緩慢平穩地推進，與旋律的抒情性完美契合，深切抒發了深沉哀傷的情感。在一些勞動歌曲中，節奏又具有鮮明的律動性，與勞動節奏緊密配合，起到協調動作、鼓舞士氣的作用。比如在集體伐木勞動中，勞動者們唱著節奏明快有力的勞動號子，大家的動作隨著節奏整齊劃一，既提高勞動效率，又增強團隊協作精神，充分體現節奏在俄羅斯勞動歌曲中的重要作用。此外，在俄羅斯民間節日慶典的音樂中，節奏常常會根據不同的活動環節和情緒變化而改變，時而歡快活潑、時而沉穩莊重，使整個慶典氛圍更加豐富多彩。

（二）產生的影響

1.對社會生活的影響

俄羅斯民族音樂深深融入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在節日慶典時，歡快的民間音樂響起，人們伴隨著音樂唱歌跳舞，促進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交流，增強了社區和群體的凝聚力。例如，在俄羅斯傳統的謝肉節期間，街頭巷尾都回蕩著熱鬧的民間音樂，人們在音樂聲中進行各種慶祝活動，營造出歡樂祥和的節日氛圍。同時，音樂也成為人們表達勞動情感的重要方式。在農業勞動、手工業制作等過程中，勞動者們會哼唱著具有勞動節奏的歌曲，緩解勞動的疲勞，提高勞動效率。在工廠車間里，工人們會唱著節奏明快的勞動號子類歌曲，整齊有序地進行生產作業。而且，音樂還在教育領域發揮重要作用，學校通過教授民族音樂知識，培養學生對本土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傳承民族文化。

2.對民族個性的影響

俄羅斯民族音樂塑造并反映了俄羅斯民族的個性。其音樂中既有像《伏爾加船夫曲》所展現出的堅韌不拔、吃苦耐勞的精神，通過沉重而有力的旋律，體現出俄羅斯人民在面對生活艱難時不屈不撓的意志；又有《天鵝湖》所蘊含的浪漫與優雅，展現出俄羅斯民族內心深處細膩的情感和對美的追求。這種音樂風格的多樣性反映出俄羅斯民族性格的多面性，既擁有堅韌勇敢的一面，又具備浪漫溫柔的特質[4]。音樂成為俄羅斯民族在歷史發展進程中自我認知和情感表達的重要載體，強化了民族的獨特個性，使俄羅斯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獨具魅力。

3.對世界音樂的影響

在世界的音樂舞臺，俄羅斯民族音樂影響深遠。以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劇音樂為代表，如《天鵝湖》《胡桃夾子》等，其優美的旋律和獨特的音樂風格風靡全球，成為世界芭蕾舞劇音樂的經典之作，許多國家的芭蕾舞團都將其作為保留劇目，不斷演出和傳承，推動了芭蕾舞藝術在世界范圍內的發展。“強力集團”的作品以其濃郁的民族特色和創新精神，為世界音樂創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靈感[5]。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通過獨特的音樂敘事手法，將視覺藝術與音樂完美結合，這種創新的創作理念啟發了眾多后來的作曲家進行跨藝術形式的創作嘗試。俄羅斯民族音樂的傳播，豐富了世界音樂文化的多樣性，促進了不同國家和民族之間的音樂交流與融合。

三、俄羅斯民族音樂對當代音樂創作的啟示

（一）重視文化根源，挖掘本土音樂素材

俄羅斯民族音樂深深扎根本土文化，從東斯拉夫部落時期的原始音樂到各個歷史階段的發展，始終與俄羅斯的社會生活、民族精神緊密相連。當代音樂創作應從中汲取經驗，重視對本土音樂素材的挖掘。不同國家和地區有著豐富多樣的民間音樂資源，如中國擁有五十六個民族，各民族音樂各具特色，從蒙古族的長調、維吾爾族的木卡姆到侗族的大歌等，都是寶貴的音樂財富。創作者深入民間，收集整理這些傳統音樂素材，能為作品注入深厚的文化底蘊。通過對本土音樂素材的重新編排、融合現代音樂元素，可以創作出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的當代音樂作品，使傳統音樂在當代社會中煥發生機，同時增強民族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

（二）借鑒旋律與調式特色，拓展音樂表現力

俄羅斯民族音樂的旋律自由寬廣、調式多元交替，為當代音樂創作提供了廣闊的思路。在旋律創作方面，當代創作者可以學習俄羅斯音樂中悠長歌式的旋律線條構建方式，通過大跨度音程的運用，增強音樂的戲劇性和情感張力。在一些現代流行音樂中，適當引入大跳音程，能使歌曲更具感染力和記憶點。在調式運用方面，突破傳統大小調體系的限制，嘗試融入民間特殊調式或進行調式交替，能豐富音樂的色彩層次。例如，在電影配樂中，運用特殊調式可以營造出獨特的氛圍，更好地烘托劇情。像某些以神秘古老文化為背景的電影，采用具有微分音程的調式，能讓觀眾仿佛置身于神秘的世界中，提升音樂對影片的表現力和感染力。

（三）以靈活節奏契合情感表達，增強音樂感染力

俄羅斯民族音樂節奏靈活多變的特點，使其能夠精準地適配各種情感表達和生活場景。當代音樂創作同樣需要注重節奏與情感的緊密結合。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一些充滿活力、節奏明快的音樂作品能夠激發人們的熱情，如流行舞曲通過復雜多變的節奏組合，帶動聽眾的情緒，成為社交場合和運動健身時的熱門選擇。而在一些表達深沉情感的音樂中，如藝術歌曲或某些電影的抒情配樂，舒緩自由的節奏則能細膩地展現情感的起伏，讓聽眾更易產生共鳴。在創作過程中，根據作品想要傳達的情感和氛圍，精心設計節奏，極大地增強音樂的感染力，使作品更具生命力。

（四）融合多元風格，推動音樂創新發展

俄羅斯民族音樂在發展歷程中不斷吸收融合外來音樂元素，從十八世紀受歐洲音樂影響到與現代主義風格結合，展現出強大的包容性和創新能力。當代音樂創作處于全球化的文化環境中，更應積極融合多元風格。一方面，不同民族音樂之間相互借鑒融合，如將非洲音樂的強烈節奏、拉丁音樂的熱情旋律與本土音樂特色相結合，創造出全新的音樂風格，為聽眾帶來耳目一新的聽覺體驗。另一方面，跨越音樂類型進行融合，將古典音樂與流行音樂、電子音樂與傳統樂器演奏相結合等。例如，一些音樂家將古典交響樂與流行歌曲進行改編融合，既保留古典音樂的莊重典雅，又增添流行音樂的時尚感和大眾性，拓展音樂的受眾群體，推動音樂在當代社會的創新發展。

結語

俄羅斯民族音樂在漫長歷史長河中，從原始部落音樂萌芽，歷經宗教音樂主導、世俗音樂興起等階段，形成了旋律自由寬廣、調式多元交替、節奏靈活多變的獨特風格。其不僅深深融入俄羅斯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塑造并反映了民族個性，還在世界音樂舞臺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對當代音樂創作而言，俄羅斯民族音樂提供了諸多寶貴啟示，如挖掘本土音樂素材以夯實文化根基，借鑒其旋律、調式與節奏特色來提升音樂表現力，通過多元風格融合實現創新發展。因此，應深入研究包括俄羅斯民族音樂在內的多元音樂文化，不斷創作出既具深厚文化內涵，又充滿創新活力的音樂作品，讓音樂在傳承與創新中持續綻放光彩。

注釋：

[1]臧婷：《中俄樂韻互動互通——莫斯科“中國音樂文化與俄羅斯”國際學術研討會述評》，《人民音樂》2024年第8期，第90—92頁。

[2]藍慧：《〈論俄羅斯音樂〉（理查德·塔拉斯金著）》，《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24年第1期，第158—167+176頁。

[3]張北北：《中俄音樂文化交流的形式與特征分析——評〈俄羅斯音樂家在中國〉》，《中國教育學刊》2023年第2期，第141頁。

[4]王闊：《歌劇〈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俄羅斯音樂元素》，《音樂創作》2022年第2期，第146—151頁。

[5]馬嗣春：《俄羅斯音樂之我見》，《音樂生活》2021年第7期，第90—93頁。

趙 明 博士，燕山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講師

（責任編輯 楊嘉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