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越自由貿易協定對中國的貿易轉移效應

中圖分類號：F1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3-5559-（2025）03-0048-11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2020年8月1日，歐盟一越南自由貿易協定（EU-VietnamFreeTradeAgreement，以下簡稱為EVFTA）正式生效，該協定是歐盟在亞洲地區首個與發展中國家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簽署時以其高標準、廣覆蓋的內容備受外界矚目。歐盟曾意與東盟整體推進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但因東盟各方利益訴求難以形成共識而進展緩慢，歐盟不得不調整談判策略，轉向與東盟主要成員逐個推進FTA談判。越南作為東南亞地區經濟發展速度較快的國家之一，自革新開放和實行“融入國際經濟”戰略以來，積極參與國際分工，加大吸引外國投資力度，逐漸融入國際市場，發展潛力不容小，因此越南憑借其在東南亞特殊的地理位置及近年來亮眼的經濟表現，成為歐盟繼新加坡之后簽署FTA的首選國。

歐盟和越南均為中國重要的合作伙伴。中歐自1975年建交以來，雙邊貿易關系日益緊密，目前中國已成為歐盟最大的進口國及第三大出口市場。同時，中越雙邊貿易關系發展也十分迅速，中國當前是越南第一大進口國和第二大出口國。根據關稅同盟理論，區域貿易協定對非貿易成員國具有排他性，其生效所產生的貿易轉移效應往往會給非成員國帶來一定的福利損失。在這一意義上，EVFTA的生效將對中國與歐盟、越南的緊密貿易關系產生重大影響。因此，探析EVFTA的貿易轉移效應對中國宏觀經濟、進出口貿易造成何種程度的負面沖擊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其結論對于中國制定對歐對越政策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國內外學者主要關注了貿易轉移效應對非成員的消極影響。由于貿易轉移效應將改變成員國與非成員國的貿易條件及福利水平，可能對FTA成員國有利，但外部的非成員國卻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貿易條件及福利會被惡化[2-3]，并減少非成員國的出口量4。在相關研究方法上，已有研究主要使用出口相似度指數、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引力模型[8-9]、一般均衡模型[]及GTAP模型[1-12]等方法分析區域貿易協定對非成員的影響。

當前關于EVFTA相關的研究數量不多，主要集中在對EVFTA的簽署動因分析及對中越經濟影響這兩方面。從EVFTA的簽署動因看，越南旨在借此推進國內改革、實現市場多元化及擴大國際市場，同時平衡大國間的政治博弈[13]；而歐盟與越南成立FTA的動機則是通過越南在東南亞獨特的地緣政治影響力來加強和鞏固與東盟國家的政治經濟聯系[14]。從EVFTA的簽署對中越經濟影響看，EVFTA對中越貿易具有重要的戰略影響，機遇與挑戰并存[15-16]；但對于中歐貿易的影響更偏向負面，其中中國的鞋類、蜂蜜等農產品或受EVFTA貿易轉移效應影響較為嚴重[17-19]。

綜上，既往研究主要運用定性分析方法考察EVFTA對越南經濟、中國經濟的影響，缺少對定量分析方法的運用。因此，在中國與歐越貿易關系持續深化的背景下，本文依據EVFTA實際關稅承諾表，運用GTAP模型動態遞歸法，對中國行業層面的進出口貿易所受影響進行定量分析。同時，本文還考察加入其他FTA是否可以緩沖或完全消除EVFTA對中國的負面沖擊。

二、中歐、中越在第三方市場的貿易競爭力分析

EVFTA的生效將擴大歐越出口至對方市場中的產品成本優勢，為雙方創造更多的出口機會，同時也意味著中國與歐越在第三方市場中相似度高、比較優勢接近的出口商品競爭力或將有所下降。以下通過修正的出口相似度指數、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測度中國與歐越的出口產品競爭力，對中國可能受EVFTA貿易轉移效應影響的行業進行初步分析。數據來源為UNComtrade與UNCTAD，為保證數據的一致性與可得性，進行測算的貿易行業分類均采用SITCRev.4分類標準。

（一）中國與越南、歐盟的出口相似度

出口相似度指數（Export SimilarityIndex，以下簡稱ESI主要用于衡量兩個國家/地區向第三方國家/地區出口的產品相似度，本文采用GlickandRose[2]修正的出口相似性指數，表達式如下：

其中， ESI_ih，k 表示i國和h國在第三方國家/地區市場k的相似度指數， X_ik^l/X_ik 表示商品1在i國出口到市場 k 所有商品中所占比重， X_hkⁱ/X_hk 表示商品1在 h 國出口到市場 k 所有商品中所占比重2）。

1.出口相似度指數的整體分析

根據出口相似度的測算結果（見表1），中歐、中越在越歐市場上存在明顯的競爭關系。具體而言，2021年中歐在越南市場中的出口相似度指數為73.06，而中越在歐盟市場中的出口相似度指數為84.56。近十年來，中歐在越南市場上的出口相似度指數逐年提升，表明二者在該市場的競爭日趨激烈；而中越在歐盟市場上的出口相似度指數穩定在84＼～86的區間內，表明雙方在該市場的競爭一直較為緊張。

2.出口相似度指數的行業分析（1）中歐在越南市場的出口相似度

從中歐出口至越南市場的行業出口相似度看，如表2所示，中歐在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上的出口相似度最高且呈逐年遞增態勢，表明中歐在越南市場中對于該行業的競爭激烈程度逐年增加，而在其他行業上的競爭關系相對較弱。將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進一步細分可以發現，近十年電機、儀器及器具小類商品出口相似度呈波動式增長，增幅近一倍；其他小類商品變化不大且無明顯競爭關系。

（2）中越在歐盟市場的出口相似度

在歐盟市場中，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分別為中越ESI數值最高、次高的行業（見表3）。具體而言，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的出口相似度指數在2012—2021年由40.67增長至49.16，顯示出中越在該類商品上的出口競爭日益激烈。相比之下，雜項制成品類商品的出口競爭程度則呈現出下降趨勢。其他商品類別的ESI最高值均未超過7，不存在明顯競爭關系。

將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兩類行業進一步細分可以發現，在中越對歐盟出口的機械和運輸設備類中，電信、錄音、復制設備和儀器這一小類的出口相似度指數最高，競爭激烈程度逐年遞增。雜項制成品類別中服裝及服裝配件的出口相似度最高，但整體呈下降趨勢，對此可能的解釋是近年受中國勞動力成本不斷上漲及產業升級等因素影響，一些勞動密集型制造企業將生產基地從中國遷往越南等東南亞國家，由此引致中越對歐盟服裝類產品出口競爭性下降。

（二）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

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CA）是衡量一國產品或產業在國際市場競爭力的重要指標。由于需比較中歐、中越在越歐市場中的比較優勢，本文參考李博英[2的方法，采用區域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Regional 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簡稱RRCA）作為衡量指標，其表達式為：

其中， RRCA_jkⁱ 表示j國向 Δk 國市場中出口i產品的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 X_jkⁱ 表示j國向 Δk 國出口i商品的出口額， X_jk 表示j國向 Δk 國的出口總額， X_wkⁱ 表示世界向 Δk 國出口i商品的總額， X_wk 表示世界向k國的出口總額。

1.中歐在越南市場的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

在越南市場中，根據表4的數據，歐盟較中國在更多行業上擁有出口競爭力，但中國在雜項制成品類商品出口上的比較優勢一直高于歐盟，并且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的比較優勢也在逐年提升，目前已與歐盟大體相當。將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進行細分后發現，對于2021年出口至越南的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歐盟在發電機設備、道路車輛等細分商品上均比中國更具比較優勢。而對于雜項制成品類商品，中國在預制建筑物、管道、發熱及照明裝置和設備（9.24）、家居機器零件、床上用品、床墊、軟坐墊及類似的填充制品（4.21）、服裝及服裝配件（6.21）等商品上的比較優勢遠大于歐盟。

2.中越在歐盟市場的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

根據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分析，如表5所示，在歐盟市場中，近十年中國在以原料分類的制成品類商品上的比較優勢高于越南，越南則在食品和活畜類商品上的競爭力優于中國。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是中越均具有比較優勢的行業，并且在這兩類商品上的競爭力較為接近，但越南在雜項制成品類商品上的競爭力略優于中國。將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類商品進一步細分可以發現，對于2021年出口至歐盟市場的勞動密集型產品，越南在辦公室機器和自動資料處理儀器（2.8）、電信、錄音及音響設備和儀器（5.68）、旅游用品、手袋及類似容器（6.02）和服裝及服裝配件（2.41）、鞋子（14.73）等商品上的比較優勢均高于中國；而中國則在中低技術類商品如個別工業專用機械、電氣機械、儀器和用具及零件等商品上比越南更具競爭力。

綜上所述，根據對整體出口相似度指數及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的測算，可以發現中歐、中越在越歐市場上競爭關系顯著。具體至行業層面，在越南市場中，中歐在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上均具有比較優勢，但在機械和運輸設備類商品上的出口相似度最高，而歐盟在前者的競爭力優于中國，在后者的競爭力劣于中國。在歐盟市場中，中越在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兩類商品上既具有較高的出口相似度，又存在相近的比較優勢，但越南在雜項制成品類商品上的競爭力高于中國。因此，無論是在歐盟還是越南市場，EVFTA的貿易轉移效應可能使中國在出口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這兩類商品時受到更大程度的負面沖擊。

三、EVFTA對中國貿易轉移效應的實證分析

經過前述對中歐、中越在第三方市場的貿易競爭力進行初步分析，進一步運用GTAP模型分析該協定生效10年時是否會對中國與歐越的貿易存在確切的負面沖擊，以及對行業的具體影響程度。

（一）模型設定

1.部門、地區劃分及基準年份設定

GTAP模型由美國普渡大學開發，是一種涵蓋多國家/地區、多部門的比較靜態CGE模型，包含家庭、政府和廠商三個行為主體，以及土地、資本、熟練勞動力、非熟練勞動力、自然資源五種生產要素。本文使用最新版GTAP數據庫（第10版）。

參考侯丹丹和深川博史[22]的思路，在運用GTAP模型進行模擬時采用實際評估方法，即在自貿協定簽署后基于關稅減免的實際關稅承諾表進行評估。這一方法可避免假設評估中對所有行業關稅調整幅度采用“一刀切\"的設定，模擬結果的準確性相比假設評估方法更高。為使GTAP數據庫中的貿易部門與UNComtrade、EVFTA實際關稅清單中歐盟CN編碼、越南HS編碼的產品數據相匹配，根據研究需要將GTAP數據庫中原65個部門聚合歸類為14個部門（見表6）。由于服務業不涉及關稅沖擊，本研究主要關注其他13個貨物貿易部門的關稅政策影響。在地區劃分上，將GTAP數據庫中原141個國家/地區根據研究需要分為中國（不含港澳臺）、越南、歐盟27國4和世界其他國家共計四個區域。由于EVFTA的關稅減免只發生在歐盟和越南兩方之間，本文假定歐越與世界其他國家/地區間的關稅保持不變。

根據EVFTA文本內容，對于越南向歐盟出口的商品，協定正式生效后即刻免除 85.6% 稅目關稅（占越南對歐盟出口額的 70.3% ），并在7年后進一步取消 99.2% 稅目關稅（涵蓋越南對歐盟出口額的 99.7% 。對于剩下 0.3% 的出口額，如鳥蛋和蛋黃、大蒜、甜玉米、香米、木薯淀粉、金槍魚、魚糜、蘑菇及糖類等商品，歐盟承諾對越南施行配額制下的零關稅待遇。對于歐盟出口至越南的商品，越南首先削減 48.5% 稅目關稅（相當于越南從歐盟進口額的 64.5% ），再在協定生效后10年內削減 98.3% 稅目關稅（相當于越南從歐盟進口額的 99.8% ，剩余稅目的降稅進程將在10年以上完成，或在WTO關稅配額框架內為歐盟提供優惠待遇。因EVFTA正式生效時間為2020年8月1日，加之2020年1月英國脫歐，故將2020年設為模擬的基準年份。由于第10版GTAP數據庫將2014年美元價值作為基準年，需通過動態遞歸方法將基準年份遞歸至2020年，為此使用CEPII（法國國際展望與信息研究中心）2022年提供的全球預測數據作為宏觀指標，在RunGTAP中修改閉合，對GDP數量指數（qgdp）、人口（pop）、資本（cgdslack）、產出（qo）四個變量進行沖擊。

2.關稅沖擊設定

本文利用EVFTA文本中的實際最終關稅稅率變化作為政策沖擊變量，對于基準關稅和最終關稅的設定，參考魏景賦等[23的研究，以歐越進口額為權重對基準和最終關稅做加權平均處理。首先，需將實際關稅承諾表中歐盟以CN2012及越南以HS2012分類的8位編碼基準稅率和EVFTA生效10年時的8位編碼最終稅率算術平均至6位編碼。其次，考慮到英國脫歐等因素，以2021年歐盟自越南的進口額與越南自歐盟的進口額為權重，對歐越在13個行業中的基準稅率和最終稅率進行加權平均，計算出加權后的基準稅率及最終稅率。再次，將加權后的基準稅率代入GTAP模型進行基礎關稅校正，可使基準年份的稅率更貼近現實世界，增加模擬結果的準確性。最后，根據加權后的最終關稅通過GTAP模型進行政策沖擊得出結果。

（二）結果分析

1.宏觀經濟效應

根據RunGTAP軟件的模擬結果（見表7），EVFTA的生效將對越南及歐盟的福利產生正向影響，其中越南的獲益程度更加顯著。就GDP而言，越南將增長 1.45% ，而歐盟將下降 0.01% 。歐越作為中國重要的合作伙伴，EVFTA的貿易轉移效應將使中國總體福利下降346.31百萬美元，GDP下降 0.01% ，貿易條件惡化 0.01% ，進出口額分別下降 0.02% 和 0.01% 。從宏觀經濟效應看，EVFTA生效將對中國與歐越的進出口貿易產生一定的負面沖擊。

2.行業效應

（1）對歐越雙邊貿易的影響

模擬結果顯示，在EVFTA實施至第10年，越南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行業的產出將顯著增長，而其他多個行業的產出將出現不同程度下滑；相比之下，歐盟則在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行業的產出將明顯下降，但在電子機械設備及運輸設備等行業的產出增長較為顯著。EVFTA生效后，越南與歐盟間的要素資源重新配置。雙方依據各自比較優勢開展生產及進出口活動，越南因此專注于高效生產并出口其優勢產品，如紡織服裝；而歐盟則強化其在越南市場中的優勢行業，如汽車、飛機，并從越南進口其相對劣勢的商品。

此外，表8顯示，歐越雙邊關稅減免后，除谷物（因歐盟配額制零關稅）及藝術類行業負增長外，雙方對彼此的出口均有不同程度增長。其中，越南的優勢行業如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對歐盟出口將增長 74.78% ，在所有貿易行業中增幅最高；歐盟的優勢行業如食品、飲料及煙草業與電子機械設備及運輸設備業對越出口將分別增長 57.92% 與 35.60% 。這一結果符合比較優勢及貿易創造效應的理論預期。

（2）對中國自歐盟、越南進出口的影響

中國自歐盟、越南的進出口所受負面影響不一，具有不對稱性。從中國自歐盟越南進口的影響來看，如表9第1一2列所示，中國自越南進口的幾乎所有行業都將出現不同幅度的下降，而中國自歐盟進口的絕大多數行業則保持了微幅增長。這種反差可能源于兩方面因素：一是EVFTA為越南帶來的貿易創造效應高于歐盟，促使越南作為供應方，原本面向中國的出口商品因歐越雙邊關稅大幅減免而轉向歐盟市場，加之越南相對中國和歐盟的經濟體量較小，因此對中國的出口轉移效應更為顯著；二是越南市場吸納能力有限，歐盟的出口商品仍需依賴中國龐大的消費市場進行消化，因此中國自歐盟進口的行業并未明顯下降。

從中國對歐盟、越南的出口影響來看，中國對歐越出口下降是EVFTA貿易轉移效應的主要體現，由模擬結果可知，EVFTA的生效使得歐越對中國部分行業的進口需求下降。根據表9第3一4列結果顯示，中國對歐盟、越南出口的諸多行業將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且對歐盟出口下降的行業數量多于越南。對此可能的解釋是，由于中越在歐盟市場上的商品出口相似度高于中歐在越南市場上的商品出口相似度，即越南對中國商品的替代性更強，因此在歐盟市場上中國將有更多數量的行業會被越南取代。

具體而言，在中國對越南出口的行業中，電子機械設備及運輸設備等行業預計將下降1.58% 。這一趨勢可能與中國與歐盟在這些產品上的出口相似度較高有關，導致中國產品更易被歐盟的出口產品所替代。此外，中國出口至越南的其他行業也將出現不同幅度的下降，如林業的降幅為 2.84% 、食品、飲料及煙草為 1.09% 、化學產品及基本藥品為 0.11% 。與此同時，在中國對越南出口正增長的行業中，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商品依然處于領先的出口增幅（ 7.30% ），這是因為越南長期從中國進口紡織服裝的原材料，對中國具有較強依賴性，目前中國仍是越南最大的紡織服裝原料進口市場。根據中國海關進出口數據顯示，2021年越南從中國進口的紡織原料及制品總額達到111.88億美元，占其總進口額的14.88% 。

在中國對歐盟出口出現下降的行業中，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行業降幅較高，為 2.26% ，其余行業降幅相對較小均未超過 0.20% 。由于中越在歐盟市場中行業出口相似度指數較高，且越南在紡織服裝類產品上的競爭力高于中國，因此EVFTA生效后會使中國面向歐盟出口的紡織服裝類產品在更大程度上被越南所替代。

（三）進一步分析

前述模擬結果已表明，EVFTA的生效將會使中國的福利、貿易條件及進出口等出現不同程度的下降，并且中國對歐越進出口的多個行業將受到貿易轉移效應的負面沖擊。鑒于區域貿易協定中成員國可通過貿易創造效應增加其福利，那么中國若能加入與歐越存在交集的自由貿易協定，是否能夠沖抵EVFTA帶給中國的負面沖擊？為此，設定新的情景假設來進一步展開模擬分析。

1.情景假設

2022年1月中國一東盟等國締結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正式生效，成員國包含東盟、日本等15個經濟體，是當前經貿規模最大、最具發展潛力的自由貿易協定之一。隨著RCEP的生效，中國外交部表示爭取早日重啟中歐自貿協定談判。中歐作為全球兩大經濟體，頻繁的經貿往來，使得雙方在當前世界經濟復雜多變中，對深化經貿合作談判的訴求日益增長。而且從長遠看，中歐經貿合作是兩地區應對全球不確定，提振經濟增長的重要途徑。當前中歐自由貿易協定也處于醞釀之中8。

在上述背景下，本文基于RCEP完全生效及中歐FTA生效的假設條件考察其與EVFTA生效的對沖效果，并設置兩個情景進行模擬。情景一為RCEP完全生效后與EVFTA生效10年時進行對沖。鑒于EVFTA與RCEP正式生效時間較接近，因此將整體遞歸基準時間設定為2021年，同時將區域劃分為中國、越南、東盟其余8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歐盟27國及世界其他國家9個區域，再計算出基準稅率及最終稅率代入GTAP模型中進行模擬。

情景二為假設中國與歐盟推動中歐自由貿易協定簽署并于2030年生效后與EVFTA生效進行對沖。由于目前中歐FTA尚未簽署，故假設雙邊關稅減免 50% 與 100% 兩個子情景進行模擬。設定情景二A為中歐雙邊關稅減免 50% 與EVFTA生效10年時進行對沖；情景二B為雙邊關稅減免100% 與EVFTA生效10年時進行對沖。

2.結果分析

模擬結果如表10所示，無論是RCEP還是中歐自貿協定的完全生效，均能在一定程度上沖抵EVFTA帶給中國經濟的負面影響，中國的福利、GDP增長率及進出口額等指標都有較大的改善，特別是中歐自貿協定的生效將顯著改善中國的貿易條件。

具體至行業，根據表11可知，當RCEP完全生效后，中國對越南絕大多數行業的進出口將實現正增長。由于該協定未涉及歐盟，中國對歐盟27國在行業層面的進出口總額并未出現明顯改善，反而中歐雙邊貿易面臨下降的預期。同樣地，根據表12可知，中歐自貿協定的生效有助于緩解EVFTA對中國產生的貿易轉移效應，使中歐間多數貿易行業實現顯著增長，但越南總體福利會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失。在情景二A與B中，越南的總體福利將分別下降11.16億美元和22.33億美元，且其對中國貿易額下降的行業數量相比EVFTA生效時有所增加，尤其是對中國的進口行業。由此可見，RCEP與中歐自由貿易協定的生效均能夠對EVFTA對中國的貿易轉移效應起到較好的對沖效果。

四、結論及政策啟示

本文基于修正的出口相似度指數、區域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使用GTAP模型探析了EVFTA生效產生的貿易轉移效應對中國與歐越進出口貿易的影響。結果表明：第一，中歐、中越在越歐市場上競爭關系顯著。在歐越市場上，EVFTA的貿易轉移效應會使中國的機械和運輸設備、雜項制成品這兩類相似度較高、具有相近比較優勢商品的出口上更易受到負面沖擊。第二，通過GTAP模型動態遞歸法進行模擬發現，EVFTA生效10年的貿易轉移效應對中國與歐越的貿易將產生負面沖擊，同時對行業影響存在不對稱性：中國從越南進口的行業出現不同幅度下降，從歐盟進口的行業受EVFTA影響雖有增長但增幅較小；中國對歐盟出口下降的行業數量多于越南，其中紡織服裝及皮革制品等是中國對歐盟出口降幅最高的行業。第三，RCEP與中歐自由貿易協定的生效能夠緩沖EVFTA貿易轉移效應對中國的消極影響，甚至扭轉負面沖擊。

根據上述研究發現，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1）積極同歐盟推進中歐自由貿易協定談判。當前中歐自貿協定談判進程機遇與挑戰并存，經歷多輪談判的中歐投資協定于2021年被暫時“擱置”，可見中歐經貿關系仍然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而2022年7月第九次中歐經貿高層對話對一系列成果達成共識，因此若能繼續深化中歐經貿合作，不僅符合中國和歐盟雙方共同利益，而且在當前國際經濟下行的背景下也能夠降低貿易不確定性風險。所以，中歐重啟自由貿易協定談判需在經濟合作上“求同存異”，在意識形態上減少對立，重視多領域合作，增強中歐經貿關系的穩定性。若同歐盟整體進行貿易協定談判面臨切實困難，可借鑒歐盟與東盟內部國家逐個開展雙邊貿易合作的模式，逐步與歐盟內部各個國家推進漸進性的雙邊合作。同時，在貿易合作談判時可以借鑒EVFTA中的文本模式及創新性條款等有益內容，根據中國自身特點進行相應調整，促成具有更高水平的貿易協定。（2）進一步拓展和深化RCEP合作廣度及深度，打造更高層次的經貿協定。RCEP的生效實施對中國來說是一項重大機遇。對內，我國應充分利用RCEP帶來的有利條件，繼續完善貿易便利化措施及投資便利化政策；面對日韓等國的競爭壓力，需加速產業升級，并持續推進國內產業鏈供應鏈的高質量發展。對外，應積極與各成員國協商對話，加強區域經貿合作，如通過協商共建區域內統一跨境電商平臺，拓寬交易渠道，提高交易效率，進而提升區域間經貿合作質量。

鑒于本文的研究方法為通過GTAP模型對EVFTA完全生效時的實際關稅承諾表進行沖擊模擬，盡管已盡可能基于現有信息進行分析，但由于預測時間較長，對后續外部環境變化的考量方面可能存在局限性，相應對策在現實中的實施效果也可能與預期存在偏差。后續研究我們將致力于彌補這一短板，密切關注實際環境演變，加強對長期外部環境的深入分析和動態預測，構建更全面政策監測體系，為政策制定提供更為精準和可靠的依據。

注釋：

（1）修正的Glick-Rose指數通過出口份額代替出口額對指數進行加權平均，可降低越南與中國、歐盟的區域規模差距的影響。

（2）ESI的取值范圍為0＼～100，ESI值越大，表明i國和h國在市場k中的產品出口相似度越高，競爭程度越強，并且ESI值隨年份推移而不斷增加，則表明二者在市場k的競爭激烈程度逐年遞增。

（3）如果RRCAgt;1，說明該國出口的某種商品在目的國或地區市場中具有較強的比較優勢，競爭力較強；如果RRCAlt;1，說明該國在目的國或地區市場中具有比較劣勢，競爭力較弱。

（4）由于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歐，根據WTO官方網站披露的信息，EVFTA已將英國從原始簽署國中去除，當前簽署國只包含剩余歐盟27國及越南。

（5）根據EVFTA的關稅減免進程，協定在生效10年時已削減了歐越超過 99% 的雙邊關稅，因此將2030年設定為最終關稅的政策沖擊節點。

（6）數據結果限于篇幅，備索。

（7）中國曾于1992年簽署了與波蘭、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歐洲四國的中歐自由貿易協定。2022年7月19日雙方共同主持第九次中歐經貿高層對話，參見“第九次中歐經貿高層對話舉行”，《人民日報》2022年7月20日。

（8）參見《中歐自貿協定備受期待雙方盼其加速落地》，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自由貿易區服務網，http：//fta.mof-com.gov.cn/article/fzdongtai/201707/35500_1.html.

（9）GTAP第10版數據庫未單獨列出緬甸，因經濟體量較小，不影響整體結果，故此次模擬未包括緬甸。

（10）越南的福利計算基于GTAP模擬結果，具體結果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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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Both Europe Unionand Vietnam are important trade partners for China，therefore theentry into force of EU-Vietnam Free Trade Agreement（EVFTA）may influence China's trade with them.In this paper，we use modified ESI and RRCA to preliminarily study the degree of competition and product advantages between China，the EU， and Vietnam.Additionall， we use GTAP model to explore whether the entry into force ofEVFTA lead to trade diversion efecton China and its impact extent.Theresults show that China and theEU，as wellas China and Vietnam，exhibit significant competitive relationships in the EU-Vietnam market，with intensifyingcompetition trends， particularly in the export of machinery and transportation equipment. According to the result ofGTAP based on he method ofrecursive-dynamic，EVFTA willcause trade diversion on China after coming into effect，leading to negative changes in China's trade volume and overall welfare.Further analysis suggests that the fullimplementationof either the 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RCEP）or a China-EU Free Trade Agreement could partiallyoffset the negative economic impacts of the EVFTA on China.

Keywords：EVFTA;trade diversion;ESI;RRCA;GTAP

（責任編輯：劉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