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出版強國建設,國際編輯能力的培育至關重要,既能有效推動出版產業轉型升級與出版走出去,又為建構中國自主編輯出版理論體系提供實踐支撐。本刊對外研集團(外研社)黨委書記、董事長,外研社社長王芳進行專訪,探討新時代編輯隊伍培育的內在邏輯、路徑與思考,展望數字技術對編輯工作的挑戰,并分享面對國內外新形勢與行業熱點時外研社的新舉措及值得借鑒的經驗。
一、破繭:從傳統編輯到數字編輯的進化
黃一玫(以下簡稱黃):請談談您是如何進入出版領域的,隨著這幾年出版業的巨大變化,您對這個行業和職業的看法是否有轉變?
王芳(以下簡稱王):我從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專業畢業時,外研社在招聘德語編輯,我就來應聘了。初入職場,雖對編輯工作知之甚少,卻以“無知者無畏”的勇氣開啟了這段旅程。在8年的編輯生涯中,我先后擔任文字編輯與策劃編輯,深刻體會到編輯工作的豐富內涵與時代使命。在我看來,一個優秀的編輯應當深度參與產品的全生命周期,既要成為博學多才的“文化匠人”,能夠精準把握選題方向,打造優質內容;又要具備敏銳的市場洞察力,成為“營銷專家”,推動作品走向更廣闊的舞臺。在當下出版業面臨深度轉型的關鍵時期,數字技術與AI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學習模式。編輯不僅需要夯實專業根基,更要擁抱技術變革,成為“數字時代的文化傳播者”。然而兼具專業素養與數字能力的復合型人才在業界仍顯稀缺,這既是挑戰,也是我們努力的方向。
黃:當前全球傳播格局正經歷深刻變革,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正在重塑國際傳播生態。在此背景下,您認為數字技術為編輯工作帶來了哪些變革?出版機構應如何重構編輯人才的能力體系以適應這一變革?
王:在數字化浪潮席卷全球的當下,編輯人才的數字化素養已成為決定其職業高度的關鍵要素。數字技術正在重構出版業的底層邏輯,從選題策劃到內容生產,從編輯加工到營銷推廣,全產業鏈都面臨著深刻的數字化轉型。外研社始終走在行業前列,去年推出的iPublish出版一體化平臺,率先接入了DeepSeek等最新人工智能應用,為編輯工作注入了新動能。
我們的數字化建設,在內容生產層面實現了從選題策劃到出版發行的全流程重構;在管理運營層面建立了基于大數據的智能化決策系統,構建了全方位的數字化服務體系,包括新媒體矩陣建設、智能化用戶服務等創新實踐。就編輯人才能力建設而言,無論是少兒讀物、專業辭書、外語教育還是大眾圖書領域,數字化素養已成為衡量編輯核心競爭力的關鍵指標。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出版生態中,數字化能力的缺失必將成為制約編輯職業發展的主要瓶頸。因此,培養既精通出版專業又掌握數字技術的復合型人才,已成為出版機構人才戰略的重中之重。
我認為,未來的競爭格局并不是AI淘汰人,而是掌握AI的人淘汰無法適應AI的人。更明確地說,第一階段是熟練使用AI的人取代那些不會使用或不善于使用AI的人;至于第二階段AI是否會完全取代人類,我個人持保留態度。我曾經向技術領域的專家請教過一個問題:現在還有什么工作是AI無法完成的?過去兩年AI技術突飛猛進,尤其是初代ChatGPT橫空出世后,其在語言文字處理和日常翻譯方面的表現大幅提升,引發了關于“外語無用論”的廣泛討論。然而,我始終認為翻譯之于外語,就像計算機之于數學,二者之間并非替代關系,而是提供更多可能性。AI可以處理中低層次的翻譯任務,但這并不意味著外語學習或專業翻譯的價值會因此消失。作為外研社的掌舵人,我也在思考,當AI能夠高效完成基礎翻譯工作時,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一變化。這不僅是技術挑戰,更是行業變革的關鍵議題。AI的優勢在于效率,但真正的價值創造仍需要人類的文化理解和創意表達。如何在技術賦能的基礎上,推動人機協同,實現更高層次的內容生產,是我們未來必須回答的問題。
說到這里,我要特別講一下外研AIGC平臺,它是業內較早由出版社自主部署的本地化大模型整合平臺。早在ChatGPT收費初期,外研社就率先付費接入,鼓勵員工積極探索新技術。如今,DeepSeek已成為外研AIGC平臺的首選模型。今年,我們正式將AI使用能力納入員工考核體系,全面推動包括編輯在內的各個崗位人員利用AI提升工作效率。
舉兩個我們工作場景里常見的例子。大家都知道外研社聚焦外語出版,以前進行國際內容引進時,常常像開跨國快遞公司一樣——與700多個海外伙伴和300多位母語作者天天“發貨”、頻繁溝通,但由于時差和各自的工作流程不同,“清關手續”復雜,一個項目可能耗費數月時間。現在有了AI的輔助,這些情況得到了極大優化。文化差異、標準統一等難題都能通過AI快速解決,編輯們也不再需要倒時差開會,跨國協作效率大幅提升。再比如,過去編寫教材教輔時,為確保知識點的邏輯遞進、重點內容的復現頻率,編輯們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反復揣摩、比較。如今的編輯就幸福多了,AI“校對員”可以高效完成這些前置工作。編輯只需設定好條件,AI便能生成符合基本框架的材料,編輯在此基礎上進行優化調整,有時甚至能啟發新的創意思路。
AI還有一個顯著優勢,就是在編校工作中能夠較大程度地提醒拼寫錯誤,并在一定程度上識別知識性錯誤。出版業始終堅持底線思維,內容質量可以無限提升,但底線絕不能擊穿。在AI的輔助下,人機協同工作不僅顯著提高了效率,也為內容質量的提升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這種技術賦能的模式,正推動出版業邁向更高質量、更高效能的發展階段。
二、出海:構建文化傳播的“絲綢之路”
黃:我們常說編輯是“雜家”,編輯不僅要有文史哲等知識儲備,還要掌握必要的數字技術。面對國際傳播的新局面,我們的編輯在國際出版能力建設方面有哪些成功經驗,未來又將重點突破哪些關鍵領域?
王:首先,我們擁有一支具備卓越外語能力的編輯團隊。需要特別強調的是,外語能力是國際傳播的基礎而非終點——我們的編輯不僅掌握語言工具,更通過系統學習深入理解對象國的文化習俗與價值觀念,這種文化敏感性使我們能夠精準把握傳播中的“紅線”與“觸點”。正如納爾遜·曼德拉所言:“用對方理解的語言交談可曉之以理,用對方母語交流則能動之以情。”我們的編輯團隊正是通過語言這座橋梁,實現從信息傳遞到情感共鳴的跨越。彼此間使用同樣的語言和文化理解標準更容易搭建情感共鳴的橋梁,語言中蘊含的精神共振遠超我們的估量。語言作為人與人溝通的工具,在淺層次的交流中可以借助各種便捷的工具,以至于它在傳播中的重要性往往容易被忽視。
其次,在戰略層面,我們構建了“引進來”和“走出去”的閉環模式。外研社過去更多是“引進來”,我們通過引進大量優質的外語出版物為國人打開了一扇看世界的窗戶。如今,我們正在將這一經驗升華為雙向的文化對話機制。從1996年外研社大樓吸引多家跨國出版合作企業入駐,到今天逐步在海外建立辦公機構,派遣駐外團隊,我們正在實現從“文化碼頭”到“文化港口”的轉型。
展望未來,我們將深化本地化運營,完善人才流動機制,逐步擴大駐外人員規模,鼓勵具備跨文化背景的員工參與國際輪崗,加強對象國的深度研究,助力實現從“走出去”到“走進去”的質變。
黃:在推動出版業“引進來”和“走出去”的戰略進程中,編輯團隊的國際視野與前瞻布局至關重要。請問外研社在依托多語種人才優勢深耕海外市場方面有哪些獨具特色的做法?
王:我們在海外設立了11個主題編輯部,派專業人員常駐,建立了由當地專業人士組成的團隊。他們既是外研社洞察海外市場的窗口,也是對當地進行文化輸出的支點。
在具體實施層面,我們建立了系統化的市場研究機制。海外團隊定期提供深度市場分析報告,內容涵蓋當地出版行業的競爭格局、頭部出版機構的核心優勢以及不同細分市場的讀者偏好。以中東歐市場為例,調研顯示該地區與中國具有顯著的文化互補性。特別是在保加利亞市場,作為首家實現本土化運營的中國出版企業,我們整合了當地漢學家、譯者、編輯、出版人、院校等優質資源,并通過編輯部運營的“中保書界”網站聚集了保加利亞對中國圖書感興趣的穩定讀者群。這一創新模式使我們的合作伙伴保加利亞東西方出版社實現了跨越式發展,市場規模顯著提升。在法國市場,我們的編輯另辟蹊徑,將《紅樓夢》等經典讀物以插畫版形式呈現,通過藝術再創造實現了文化產品的增值。精美的插畫和印制工藝、獨特的中國古典裝幀設計符合法國讀者的閱讀品位和審美,上市后受到熱烈歡迎,取得銷售佳績。
外研社的國際化實踐注重雙線并行,一方面深耕自有版權輸出,充分發揮自身內容優勢;另一方面積極搭建行業級合作平臺,促進資源共享與協作共贏。我們與700余家國際伙伴建立的信任紐帶,已成為中國出版走出去的高速通道。當識別到合作方所需內容超出外研社現有資源或專業范疇時,我們會充分發揮行業橋梁作用,積極促成國內其他出版社優質資源的精準對接。例如我們與人民出版社、南京大學出版社等合作,將《中國共產黨100年奮斗歷程》《中共歷史探微》《中國共產黨如何改變中國》《南京大屠殺史》等一批重要主題圖書輸出到法國、波蘭、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塞爾維亞等國家;我們還與中國圖書進出口(集團)有限公司合作,把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的文學作品,如余華的《活著》、蘇童的《米》、莫言的《生死疲勞》、王剛的《英格力士》等作品輸出到多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這些成績讓外研社獲得了“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新聞出版走出去先進單位”“全國百佳圖書出版單位”“‘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特別貢獻獎”等多項榮譽。
黃:在全球化語境下,外研社作為具有國際視野的文化傳播者,如何跨越文化差異,精準把握不同文化背景讀者的情感共鳴點,打造具有跨文化傳播力的精品圖書?
王:隨著中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央,全球讀者對中國文化的認知需求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深度與廣度。在這一進程中,外研社以《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系列圖書為核心內容,不斷開創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的新范式。這套榮獲第五屆中國出版政府獎提名獎和印刷復制獎的精品力作,是外研社輸出版權數量最多、輸出區域最廣的一套書。2014年國務院批準設立“中華思想文化術語傳播工程”,《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系列圖書由教育部和國家語委牽頭,匯聚10余個部委的智慧結晶編撰而成。作為工程秘書處,我們組建頂尖學術團隊,對中華思想文化術語進行立體化、多語種的深度開發,衍生出《中醫文化關鍵詞》《北京中軸線保護傳承關鍵詞》等系列產品,目前已成功輸出40余個語種版本。我們還與施普林格集團旗下的Palgrave聯合開發了英文版“中華思想文化術語研究叢書”,目前已經出版11冊。
在跨文化傳播實踐中,我們深刻認識到:真正的國際化不是單向輸出,而是雙向對話。以圖書開本為例,這看似簡單的裝幀選擇,實則蘊含著對目標市場閱讀習慣的深刻理解。我們摒棄“以我為主”的思維定式,充分尊重合作伙伴的專業判斷——當地合作出版社建議采用小32開或者大16開,我們都予以采納。在國際出版傳播實踐中,本土化合作模式已成為行業范式,與當地出版機構建立戰略協作機制具有顯著必要性。在實踐中,我們建立起一套完善的戰略協作機制:首先精心遴選具有文化敏感度的優質合作伙伴,如深耕東歐市場的保加利亞東西方出版社、專注人文領域的法國主題編輯部;繼而開展深度市場調研,充分吸納當地專業意見;最終結合市場與行業趨勢進行綜合研判。這種“全球視野,本土行動”的傳播模式,既確保了文化傳播的精準性,又提升了內容產品的接受度,讓中華文化真正實現了“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傳播效果。
三、革新:打造出版業的數字“新基建”
黃:外研社始終在出版走出去中站在前列。要保持行業領先地位,編輯團隊的意識和行動必然需要先行一步,這也意味著他們將面臨更大的壓力。對此,您如何看待編輯團隊面對的挑戰與動力?
王:跑馬拉松時,領跑的人永遠能感受到身后急促的腳步聲——領跑者永遠是被緊盯的焦點,任何競爭賽道都不例外。首先,我希望外研社的員工感到幸福,珍惜外研社的平臺。一個讓人能夠持續學習和成長的平臺,是最令人向往的。如果一個崗位只能輸出而沒有輸入,很多人會選擇辭職或者進修;而如果平臺本身能夠提供成長機會,就能讓員工在工作中找到幸福感和歸屬感。
其次,外研社正在搭建國際智慧教育平臺,推動出版數字化全面升級。數字化絕不僅僅意味著將一本書轉化為電子形式或制作成視頻,更在于開發符合教學需求的多類型數字化產品,并為這些產品修建“高速公路”——平臺,直接連接到所有對象國,實現教學內容與場景的深度連接。為了保持外語教育領域的領先地位,外研社的編輯不僅是內容生產者,更要做品牌與質量的雙重代言人。基于這一理念,外研社始終致力于為員工創造共同成長的機會。比如前面提到外研社是較早部署本地大模型的出版企業,外研AIGC平臺集合了國內外最先進的大模型,免費提供給員工應用。我們于2025年4月在社內舉辦了“智創未來·AIGC 現場生成大賽”,鼓勵員工充分利用AI工具,生成覆蓋教育出版全場景的智能化解決方案,展現AI與出版業務深度融合的創新成果,讓員工在實戰中錘煉數字技術應用能力。
雖然編輯確實面臨壓力,但他們也善于化壓力為動力,并享受技術創新提升工作效率所帶來的滿足感。比如去年,我的同事在中國出版協會外語出版工作委員會培訓班上演示了AIGC在編校過程中的應用,課后便有同行發來邀請,希望外研社派代表為他們的培訓班授課。這種對外交流不僅彰顯了外研社編輯較高的數字素養,也為他們帶來了更多的職業認同感和工作動力。這是一種良性循環:編輯在對外交流中積累經驗、提升能力,而這些能力的長期積累又進一步強化了他們的競爭優勢。我相信,通過平臺賦能與技術驅動,外研社的編輯團隊不僅能化壓力為動力,更能在持續創新中找到職業發展的意義與成就感,從而推動個人與企業共同成長。
黃:外研社在國際出版方面積累了幾十年的實踐經驗,在這個過程中,出版國際化的內涵是否發生了變化?
王:我認為,國際化的內涵隨著時代的發展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而我們在國際出版交流中也應當更加自信。10年前乃至20年前,國際化的內涵往往被窄化為國外化,談到國際化,許多人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國外”,甚至將“國外”與“國際化”畫上等號。然而,經過多年的實踐與探索,我們可以非常自信地說,中國不僅是國際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國際化發展的關鍵推動者。中國的行業經驗,尤其在數字化和新媒體領域,已經達到世界一流水平。
舉一個新媒體營銷的例子。許多海外出版機構的負責人來到外研社時,對我們的直播間運營感到驚訝。我向他們展示外研社直播間的運作模式:前端由“1+3”人團隊負責,后臺全流程服務。一年內,僅通過直播間銷售外研社To C產品,就能實現令人矚目的銷售額,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在直播間里,如何把一個課程講清楚,如何吸引讀者參與,如何實現有效傳播與營銷,這些都是中國出版行業的領先實踐。從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到新媒體應用,中國已經站在了世界的前列。
此外,外研社在數字化管理方面也實現了重要創新。2021年,外研社上線了管理“駕駛艙”,這個智能化的“中樞系統”為管理層提供了實時動態數據支持。我只需要打開手機上的管理駕駛艙,就可以實時看到全社管理動態,包括在售產品和服務的實時數據、各部門以及重點產品的同比環比數據、銷售曲線、用戶數據以及數字化產品和服務的研發進度是否在計劃內還是超時警示等。“智能中樞”不僅讓管理層能夠實時監控全社業務動態,更為決策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可以說它是隨身攜帶的“管理參謀”。
這些創新不僅體現了外研社在國際化實踐中的探索與突破,也彰顯了中國出版行業在全球化進程中的不斷進步。我們不僅在引進國際先進經驗,更在輸出中國的行業智慧,推動國際化從“單向輸入”走向“雙向交流”,從“學習國外”走向“共享中國經驗”。這正是國際化內涵的深刻轉型,也是外研社在新時期的使命與擔當。
黃:在新時代國際出版交流大背景下,國際編輯人才要能夠打破文化與業務壁壘,實現對目標市場的深度理解,外研社在這方面有哪些實踐經驗?
王:培養新時代的國際編輯人才,既要培養“引進來” 的跨文化吸納能力,也要培養 “走出去” 的傳播能力。當前我們更關注“走出去”,但真正意義上的“走出去”必須建立在對目標市場的深度認知上。視頻會議等遠程交流方式雖然便利,但永遠無法替代身臨其境的實地體驗,必須實現線上線下認知的有機融合,構建立體化的跨文化能力培養體系。
多年來外研社始終堅持有策略地派編輯走進對象國的出版社,深入對象國的出版社“嵌入式”工作。通過深度融入對方的編輯體系,我們的編輯不僅能夠全面了解目標市場的需求,還能掌握對方的工作流程,打破溝通中的信息壁壘,真正實現高效協作。與此同時,我們也歡迎對象國合作伙伴的員工來外研社工作。通過雙向交流,雙方的信任度和協作效率都得到顯著提升。
這些實踐的核心目標是通過線上與線下的深度接觸,構建跨文化交流的橋梁。這不僅是外研社多年來的長期優勢,也為國際出版業務的拓展提供了堅實支撐。而這一切又讓我想起所謂“外語無用論”的論調,如果編輯不會外語,如何開展國際化業務?在數智化時代,編輯需要具備“語言+”的復合能力,語言是橋梁,文化是根基,技術是翅膀。只有將三者融會貫通,才能真正培養出適應新時代國際出版需求的復合型人才,這也是外研社在國際編輯人才培養中的核心理念與實踐方向。
四、育才:鍛造新時代的出版“特種兵”
黃:今年很多高校獲得了出版專業博士學位點,專博更傾向為業界輸送人才。能談談您對出版學科發展的看法嗎?
王:目前出版學科本、碩、博的全流程培養體系已經形成,我也受聘擔任業界導師。一方面,出版專博體現了國家對于出版學科的重視,這對出版學界和業界是非常大的推動。過去,出版社中真正學編輯出版的畢業生占比很低,很多人是在毫無出版專業認知的前提下進入出版業的。大部分出版人因為自身對編輯出版知識儲備不足,都是邊做邊學。如果能夠在大學、碩士或博士階段接受系統的出版理論知識教育,他們的職業發展路徑和行業貢獻無疑會更加卓越。另一方面,更深層的意義在于自主話語體系的建設。長期以來,編輯出版往往被簡單歸類為新聞傳播學的一部分,但這一領域的話語權長期被西方主導。當前國家提出建立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戰略目標,這為出版業創新發展指明了方向。作為造紙術和印刷術的發明國,中國不僅擁有綿延千年的出版文明積淀,更在當代形成了對本土文化的深層理解優勢。盡管西方出版業在產業化運營和技術應用層面仍具有先發優勢,但數字時代的范式變革正在重構全球出版格局。通過將中華文明獨有的內容資源、文化基因與現代數字傳播技術深度融合,中國出版業有望突破對傳統路徑的依賴,既能在知識生產維度構建具有東方特質的價值體系,也能在傳播層面打造兼具文化厚度與技術創新的新型范式,最終實現出版話語權的時代性重塑。
當代出版學科的內涵已遠遠超越傳統認知。優秀的出版人不僅需要扎實的文字功底和學科素養,還必須具備新媒體運營、社群管理、數字營銷、技術應用、IP開發與品牌運營等復合能力。這種綜合能力的培育,正是中國出版業走向國際、掌握話語權的關鍵支撐。
黃:人文社科領域學術傳播是出版國際化的重要體現,也對編輯的業務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外研社有哪些創新解決方案,能夠提升編輯在學術期刊出版過程中的效率?
王:還是要借助數字化手段來破局。
第一是平臺創新。去年9月我們發布了人文社科多語種國際出版平臺(HSS Online),這是國內人文社科領域首個集“智能投審—融合出版—多維傳播—數據賦能”于一體的學術期刊數字化集群平臺,旨在為國內外高校與學術機構提供全面、立體、便捷的學術服務,提升中國人文社科期刊國際化程度與學術影響力,構建創新、開放、共贏的學術生態體系。首先,HSS Online專注于人文社科領域,提供從投稿到發表的全流程數字化和國際化賦能。作者登錄平臺后,可以使用平臺提供的精細化檢索功能,快速找到相關資源。其次,HSS Online的顆粒度非常細致。針對一篇文章,無論是形式規范還是內容質量存在問題,平臺都能即時反饋給作者,幫助其完善稿件,這種即時性和精準性大大減少了傳統編輯環節中的溝通滯后問題。最后,HSS Online還在逐步引入AI智能推薦功能。通過AI評估為稿件匹配最適合的期刊,大幅提升學術成果的傳播效率,將編輯從“單兵作戰”帶入“平臺化、智能化、全球化”的新作業范式。這不僅優化了作者的投稿體驗,也顯著提升了期刊的國際傳播力。
第二是技術賦能。我們始終以積極的態度應對每一項挑戰,力求在變革中尋求突破。不僅僅讓AI參與翻譯或編輯,更注重對AI成果進行專業評判和優化。北京外國語大學(以下簡稱北外)的優勢在于多語種能力,我們將AI技術與專家團隊的專業知識相結合,不僅提升翻譯效率,更確保翻譯質量達到學術傳播的高水準,為國際化出版樹立新的標桿。同時,為提升員工數字思維與AIGC應用能力,逐步搭建完善的學習與應用體系,外研社開展了一系列AIGC培訓,從基礎理論到實際操作,詳細講解外研社AIGC平臺以及多個大模型工具的使用方法,帶領員工完成文本生成與優化、圖片生成、音頻生成和視頻生成等操作,提升員工應用技能,推動編輯團隊從“文字加工者”向“內容工程師”轉型。
第三是生態構建。HSS Online這一數字化、國際化的學術平臺,不僅體現了中國出版人的文化自覺,更承載了構建國家對外傳播話語體系的重要使命。人文社科期刊是國際話語權的重要組成部分,若僅用中文出版,影響力只能波及中文讀者。人文社科學術領域要對外傳播,就要用對象國的語言讓海外讀者看。我們要做多語種的出版傳播,北外獲批開設101種外國語言課程,覆蓋與中國建交所有國家的官方用語,這為平臺的建設提供了獨特優勢。在平臺未來的建設中我們要逐步把這些語種都覆蓋。一篇文章或一本期刊,讓它傳播到對應國家,是構建學術話語權的基礎,也是一種國際編輯能力的體現。正如造紙術曾經改變了人類文明的傳播方式一樣,今天,我們希望以數字技術重新定義出版的價值。這不僅是外研社的不懈探索,更是中國出版人面向未來的共同使命。
(作者單位:黃一玫,北京外國語大學;李鴻飛,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