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文系2021年度江蘇省教育科學“十四五\"規劃課題(重點)“鄉村振興背景下面向農村的職業教育功能和定位研究”(項目編號: B/2021/03/34 ,項目主持人:)和2023年度“中國特色職業教育的思想體系、話語體系、政策體系和實踐體系”立項課題“鄉村振興中職業教育的價值需求與共創路徑”(項目編號:GJS2023005,項目主持人:李博)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G7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25)10-0039-09
強國必先強農,農強方能國強。在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征程中,鄉村振興戰略作為“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關鍵環節,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進一步深化農村改革扎實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意見》明確提出“提升鄉村產業發展水平、鄉村建設水平、鄉村治理水平,千方百計推動農業增效益、農村增活力、農民增收入,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基礎支撐”。2025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加快建設農業強國規劃(2024一2035年)》,著重強調“扎實推進新一輪千億斤糧食產能提升行動,深人實施糧油等主要作物大面積單產提升行動,加快建設國家糧食安全產業帶”,為保障國家糧食安全、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繪制了宏偉藍圖。
在此宏觀政策背景下,鄉村多功能的深入挖掘與有效拓展成為必然趨勢。鄉村不再僅僅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業生產區域,其在生態保護、文化傳承、休閑旅游等方面的功能日益凸顯,成為一個集生產、生活、生態等多元價值于一體的復雜地域系統。與此同時,職業教育作為與經濟社會發展聯系最為緊密的教育類型,在鄉村振興進程中肩負著不可替代的使命。如何精準對接鄉村多功能發展需求,優化職業教育體系,提升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的效能,成為亟待深入研究與解決的關鍵課題。
一、鄉村多功能的理論根基與內涵新解
(一)理論溯源:從農業多功能到鄉村多功能的演進
鄉村多功能的研究起源于對農業多功能的探索。1992年,歐盟在里約地球峰會發布《21世紀議程》后,正式提出農業多功能概念。該概念極具前瞻性與創新性,迅速獲得世界糧食首腦會議、OECD、WTO、FAO等國際組織的高度認可,并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傳播。農業多功能的核心在于“農業能夠產生多元且相互關聯的結果與效應”],這意味著農業功能不再局限于傳統的糧食與原材料供給,還延伸至農村生態環境改善、生態多樣性維護以及農村文化遺產保護等關鍵領域,充分體現了農業在現代社會中的多元價值。2006年,約翰·霍姆斯(Holmes)在農業多功能理論的基礎上深入拓展,提出了鄉村多功能理論。他指出,鄉村是自然生態與社會經濟相互交織的復雜地域系統,呈現出與城市不同卻又緊密相連、相輔相成的獨特空間形態。盡管Holmes的理論強調功能協同,但Bowl-er通過英國約克郡鄉村研究表明,旅游業擴張導致生態用地減少 23% ,印證了“功能擠出效應”的存在[2],這對職業教育協調多元利益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隨著社會的發展,不同社會群體基于各自的生活方式、經濟利益和文化需求,對鄉村地域的生產、消費和生態等方面產生多樣化利益訴求。這些多樣化利益訴求推動不同形式的要素功能優化重組,促進了鄉村功能的持續演變與升級。
(二)內涵剖析:鄉村功能的多元維度與決定因素
鄉村功能涵蓋糧食和纖維生產、休閑娛樂、居住生活、生態保護以及鄉村景觀保護等多個維度,大致可歸納為生產、生活和生態三大主要功能[3]。鄉村功能范疇的拓展,實現了從傳統農業生產領域向更廣闊鄉村地域的跨越,全面涵蓋經濟、生態、社會和文化等層面,充分體現了鄉村在現代社會中的綜合性價值。衡量鄉村功能強弱,自然稟賦資源是重要基礎,但還取決于以下三個關鍵因素:
第一,需求的異質性。農戶及其他農業活動參與者對鄉村功能的需求發生深刻轉變,不再局限于傳統農業物質需求,而是兼顧生產主義和后生產主義理念。這種兼具物質與非物質、經濟與文化的多元需求,成為推動鄉村資源利用方式持續深化的強大內生動力。第二,鄉村建設主體的能力。鄉村建設主體的能力強弱直接關系到鄉村功能的發揮。功能強大的鄉村在社會經濟、生態文化等方面通常具有較高的可持續性,耕作強度較低,能夠高效提供各類高質量的商品、服務以及非市場功能,衍生出豐富多樣的鄉村功能價值。第三,鄉村功能集成度。鄉村的生活、生產、生態功能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相互促進,構成有機整體。鄉村多功能既具有功能多樣性,又具有功能系統性,其核心目標并非追求單一功能最大化,而是致力于實現整體功能效用最大化,以達到鄉村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
二、鄉村多功能與職業教育的使命迭代
在我國,隨著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科技水平日新月異,以及城鄉一體化、鄉村振興等國家重大戰略的推進,鄉村功能持續調整與創新。這為探索鄉村多元化轉型、實現全面鄉村振興提供了重要實踐范式和發展路徑,同時也對職業教育提出了更迫切、更高層次的要求。
(一)主體培育:以農民為核心的鄉村建設力量鍛造
堅持農民主體地位是中國實現全面鄉村振興的基本原則。農民作為鄉村建設的核心力量,其素質和能力決定鄉村發展質量和水平。鄉村多功能的建設主體包括“農戶和其他參與農業活動的所有行為者”。職業院校作為培養鄉村振興人才的主陣地,需加快培養以新型農民為主體的鄉村勞動者隊伍,使其具備適應農業科學技術轉型升級、數字化鄉村建設、傳承農耕文明和文化興盛以及促進農業農村可持續發展的綜合能力[4]。通過培養和引導,推動農民從單純追求“生產利潤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轉變為追求農業、社會、文化、環境等復合價值需求的“社會人”5],實現鄉村發展從外部驅動向內部驅動的根本性轉變,激活鄉村振興內生動力。
(二)能力提升:科技創新驅動的鄉村功能供給強化
當前,中國現代農業在保持糧食產量高位穩定的基礎上,正積極優化調整,呈現出基因化、智能化等重大發展變革。以新型工業化、城鎮化、信息化為核心特征,加工業、制造業、現代服務業等現代農業產業體系正在加速構建,鄉村發展模式也朝著多產融合方向轉型升級。在此背景下,職業教育必須深化產教融合,強化政府、企業、學校等多方主體協同推進科技創新]。將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等創新因素融入鄉村傳統發展模式,優化整合鄉村建設所需的勞動力、知識、技術等生產資料,加快生產資料更新換代。通過這些舉措,為鄉村提供高質量農副產品和優質生產服務,全面提升鄉村在生活、生產、生態等方面的市場功能和非市場功能的供給能力,滿足鄉村發展的多元需求。
(三)功能集成:共同富裕導向的鄉村多功能融合
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一方面,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堅持城鄉融合發展,暢通城鄉要素流動”的新時代工農、城鄉關系處理準則,并將鄉村振興戰略納人構建新發展格局、實現共同富裕的整體框架,凸顯了鄉村振興在實現共同富裕目標中的重要地位[。另一方面,隨著社會的發展,農業農村功能從單純的農產品生產向“公共物品\"生產拓展,生態保護、賡續農耕文明、農業可持續發展、鄉村宜居建設等鄉村活動比重日益增加。農業與其他產業深度融合,農業的外部正效應愈發顯著,構成農業多功能的外部經濟特征。在這種形勢下,職業教育應秉持開放協同理念,不僅要在鄉村生產功能方面增強物質供給能力,還要在鄉村生活功能方面提供高水平的勞動就業保障,增進民生福祉,強化收益共享、共同富裕的發展理念[8]。同時,在鄉村生態功能方面,職業教育應積極參與鄉村文化多樣性保護和農耕文明傳承等工作,通過匯聚各方資源、優化要素配置、集成系統功能,全面對接鄉村多功能發展需求,為鄉村振興提供全方位、多層次的人才支持和智力保障。
三、職業教育服務鄉村振興的功能困境
職業教育作為連接教育與產業的重要橋梁,在鄉村振興戰略中承載著培育人才、驅動經濟、優化治理的多元使命。然而,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實踐進程中,職業教育在個體發展、經濟適配、社會治理等維度仍面臨諸多挑戰與瓶頸。深入剖析這些問題,既是明晰職業教育賦能鄉村振興現實困境的關鍵,也為探尋優化路徑、實現高質量發展提供重要依據。
(一)個體發展瓶頸:鄉村人才供給的數量與質量難題
教育的個體發展功能是教育的根本屬性,在賦能鄉村多功能中占據基礎且關鍵地位。聚焦農民群眾這一核心主體,個體發展功能通過推動農民個體社會化與個性化發展,激發其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意識與責任擔當精神。
自鄉村振興戰略全面實施以來,大力推動契合鄉村振興需求的職業教育發展,已成為時代賦予的重要使命,然而現實情況卻不容樂觀?!吨袊殬I教育統計年鑒2022》數據顯示,職業院校生源中農村戶籍學生占比高達 70% 。農村地區的學生大量涌入職業院校,卻難以在鄉村振興中充分發揮所學,這一矛盾亟待解決。再看涉農專業的相關數據,依據《2023中國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當前涉農專業的招生占比雖已提升至 4.1% ,但相較于鄉村振興的實際需求而言,仍存在著顯著的差距。并且,涉農專業畢業生在農業領域的就業率僅為 48.7% ,與高職院校平均專業對口率相比,存在21.3個百分點的差距。這一數據清晰地表明,當前我國在涉農人才培養與產業實際需求之間,正面臨著嚴峻的適配性危機。
不過,也有一些積極的探索與實踐。作為全國首批鄉村振興人才培養優質校,楊凌職業技術學院自2020年起便實施了涉農專業“縣域定向培養計劃”,并聯合陜西省56個涉農區縣開展“招生一培養一就業”一體化改革。相關數據顯示,在該計劃實施后,畢業生縣域就業率從2019年的 38% 大幅提升至2023年的
。農業農村部的評估結果表明,學院的“縣域定向培養計劃”使合作縣域的農業技術推廣效率提高了 27% ,有力地印證了政策干預所產生的顯著成效。此外,蘇州農業職業技術學院通過開展“政府 + 院校 + 青年學生\"的定向培養模式,與蘇州市太倉市、昆山市、常熟市、吳江區等多地政府合作開展“委培班”,累計招收現代農業技術專業、生態農業技術等專業委培生982人[10]。這些成功案例為我國職業教育助力鄉村振興提供了寶貴的經驗與借鑒,
(二)經濟適配障礙:鄉村產業融合中的職教功能短板
新質生產力背景下,職業教育不僅承擔著勞動力供給的基礎職能,更在技術轉化與資源整合領域發揮著戰略價值。職業教育作為技術普及的重要載體、創新轉化的紐帶平臺,能夠有效串聯地方政府、科研機構、行業企業等多元主體,推動知識創新成果向鄉村生產實踐高效轉化,為現代化農業從生產型向商品型、智能化、綠色化轉型提供核心動能。然而,當前職業教育在服務鄉村經濟發展過程中,仍存在功能發揮與現實需求脫節的問題。第一,技術賦能效能亟待提升。面對新質生產力“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的發展要求,職業教育在前沿技術推廣、產業融合創新以及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等關鍵領域,存在技術供給不足、創新驅動力薄弱等短板。職業教育培養體系與鄉村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適配度較低,難以滿足產業升級對高水平技術要素的迫切需求。第二,協同創新機制尚未健全。作為整合政產學研資源的紐帶平臺,職業教育的開放性與聯動性仍顯不足。職業院校未能充分發揮橋梁作用,在跨主體協同創新、產科教深度融合等方面存在機制壁壘[1],導致辦學資源分散化、碎片化,難以凝聚多元主體協同推動鄉村經濟發展的強大合力。第三,精準適配能力存在短板。受限于地域資源稟賦、經濟基礎和政策導向的差異,不同鄉村地區的功能發展路徑各具特色。但當前職業教育機構普遍存在調研不深入、對接不精準的問題,未能扎根鄉土實際,既無法有效銜接產業鏈上下游需求,也難以充分挖掘地方資源優勢,導致職業教育與縣域經濟的融合深度不足,服務鄉村多功能發展的精準度和實效性有待提高。
(三)社會治理缺失:鄉村可持續發展的職教功能不足
職業教育的社會治理功能,旨在最大程度地激發人民群眾創造財富的智慧與潛能,同時最大限度地保護生態環境。一方面,對接鄉村生活功能,以公平均衡為目標,促進城鄉協調發展。職業教育作為“控輟保學”的重要手段,通過增強城鄉教育服務均衡性、促進勞動力資源優化配置等舉措,在縮小技能差距、貧富差距等社會治理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另一方面,對接鄉村生態功能,以可持續發展為目標,促進鄉村文明建設。職業教育作為傳承和建設鄉村文化的重要載體,通過傳承發展鄉村優秀傳統文化,開展思想政治教育,提升農民在鄉村生態功能建設中的參與度和滿意度,推動鄉村自然系統與社會經濟系統協同作用,充分發揮鄉村多功能的綜合特性。
然而,當前職業教育在社會治理功能方面仍存在較大提升空間,在縮短城鄉差距、建設鄉村文明、繁榮鄉村文化等方面的功能尚未得到充分挖掘。未來需要進一步運用系統思維,全面推動職業教育多功能的協同發揮,以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助力鄉村全面振興。
四、職業教育助力鄉村振興的創新策略
上述困境的本質,是職業教育“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失衡。職業教育作為開發人力資本的重要載體,在服務鄉村振興進程中,面臨著功能性短板的挑戰,亟須通過結構性改革予以破解。基于人力資本理論、需求彈性理論和協同治理理論,本文構建了“人才培養體系重構一產業服務能力提升一社會功能拓展”三位一體的系統性框架,旨在促進職業教育與鄉村發展的深度耦合,形成長效機制。
(一)人才培養體系重構:破解鄉村人力資本困局
1.優化生源結構與人才培養模式。舒爾茨(TheodoreW.Schultz)的人力資本理論指出,教育投資的邊際收益率與人力資本積累水平呈現正相關關系。然而,當下鄉村人力資本面臨著“雙重失衡”的嚴峻問題。從結構層面來看,農村勞動力中具備大專及以上學歷的占比僅為 7.3% ,這一比例僅為城市水平的 30.6%[12] ,反映出農村勞動力學歷層次偏低,與城市存在較大差距的問題。從代際層面而言,2023年全國高職本科、??圃盒I孓r專業的招生規模約為27萬人[13],而2025年僅全國“鄉村CEO\"就有高達150萬的需求缺口[14],這表明涉農專業人才供給遠不能滿足鄉村振興的實際需要。通過這些數據分析可以發現,職業教育在鄉村人力資本方面面臨著供需失衡的巨大挑戰。
為有效應對這一挑戰,第一,構建“雙輪驅動\"機制。在政策干預維度,實施鄉村振興專項招生計劃,并以立法形式明確涉農專業的招生比例,逐步將其從現有的 3% 提升至 15% 。對于那些定向服務于鄉村的學生,給予學費減免等優惠政策,并提供堅實的就業保障,以吸引更多生源積極投身鄉村建設。在市場調節維度,建立“技能薪酬指數”動態調整機制,依據市場需求變化以及行業發展態勢,靈活地對涉農崗位的薪酬待遇進行調整,從而提升涉農崗位在市場中的競爭力,形成市場倒逼效應,吸引更多優質生源主動選擇涉農專業。第二,構建“認知一情感一實踐”三階育人模型。在認知層,融入鄉村發展史相關課程,幫助學生重塑對鄉村的價值認知,使其深刻理解鄉村發展的意義和自身肩負的責任。在情感層,通過組織學生開展駐村實踐活動,讓其親身感受鄉村生活,增強服務鄉村的使命感。在實踐層,引人真實項目,培養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提升其專業素養。同時,將畢業生留鄉服務年限與院校財政撥款掛鉤,促使職業院校更加注重人才培養質量以及服務鄉村的實際成效。
2.構建動態響應模型。基于需求彈性理論,構建“產業需求指數—專業調整系數\"動態響應模型,通過數據驅動與機制創新,實現職業教育專業供給與鄉村產業發展需求的精準對接。具體從以下三方面展開:
第一,建立產業需求監測與動態調整機制。充分整合農業農村部的產業大數據資源,構建科學全面的預警模型。該預警模型應涵蓋產業鏈需求指數、崗位缺口率以及技術迭代速度等關鍵要素,從而精準無誤地反映鄉村產業發展的實際需求。組建由政府部門、教育專家以及行業龍頭企業代表共同組成的專業建設委員會,定期開展產業需求調研與專業設置論證。推行“年度微調 + 三年重構”的專業動態調整制度,即每年依據產業發展的細微變化適度微調專業設置,每三年則結合產業發展的重大變革對專業體系進行全面重構,確保專業設置始終與鄉村產業發展保持同步。第二,創新課程體系建設。構建“基礎平臺 + 方向模塊\"的模塊化課程體系,其中基礎平臺課程涵蓋農業機械化、現代農業管理等通用課程,方向模塊課程聚焦無人機植保、智慧灌溉、農產品電商等前沿領域,實現對農業全產業鏈 85% 以上環節的覆蓋,培養學生跨領域、復合型的專業能力。第三,完善質量評價體系。建立“教學標準一行業標準一職業標準”三位一體的質量評價體系,將企業滿意度作為判定專業是否存續的核心指標。以企業需求為導向,對課程內容和教學方法進行持續優化,切實提升職業教育培養的人才與企業實際需求的匹配度,使職業教育真正成為鄉村產業發展的人才引擎與技術支撐。
(二)產業服務能力提升:構建產教融合新生態
1.構建三級聯動的技術創新服務體系。農業技術從實驗室到田間地頭的轉化困境,本質上是基礎研究、應用轉化與市場擴散鏈條斷裂的結果。相關數據顯示,雖然我國每年有6000\~7000項農業科技成果面世,但是成果轉化率僅為 30%~40% ,遠低于發達國家水平[15]。基于創新生態系統理論,構建“基礎研究一應用轉化一市場擴散”三級聯動的技術創新體系勢在必行。
第一,基礎研究層面的焦點在于跨學科協同攻關。充分整合高校、科研院所和企業的各類資源,針對生物育種、智能農機等農業領域的“卡脖子\"關鍵技術,設立長周期攻關計劃。組建“科學家 + 工程師”協同團隊,從研發的初始階段便將產業需求參數深度嵌人,以強化基礎研究的實用導向,確保研究成果能夠緊密貼合產業實際應用需求。第二,應用轉化層面的關鍵在于打通科技成果走向市場的“最后一公里”。為此,需建設區域性技術轉移中心,并積極推行技術作價入股、專利授權等市場化機制,同時大膽探索“技術托管”“效益分成”等創新模式。通過技術成熟度評價體系(TRL)對科研成果進行科學分級管理,依據不同等級匹配差異化的轉化路徑。此外,構建農業專利池,有效降低技術交易成本,促進農業科研成果的高效轉化應用。第三,市場擴散層面的重點在于培育專業化服務能力。打造一支既具備深厚技術背景,又擁有出色市場運營能力的“雙師型”經紀人隊伍。建立“縣域服務站 + 鄉鎮服務點”的全方位服務網絡,開發技術培訓、設備租賃等增值服務模塊,最終形成一套完整的“需求診斷一技術匹配一效果追蹤”全流程服務體系,有力推動農業新技術在市場中的廣泛擴散與應用。
2.推進產教融合生態的協同治理創新。《2022中國職業教育質量年度報告》數據顯示,涉農企業參與職業院校產教融合的比例為11.5%[16] 。這一“校熱企冷”現象的根源在于教育鏈、產業鏈與創新鏈相互割裂,未能形成有機協同的整體。為有效改變這一局面,必須重構協同治理框架,建立起多方利益平衡機制。
第一,在教育鏈層面,著力打破傳統課堂的封閉邊界。推行 ?2+0.5+0.5, 彈性學制,學生在前兩年集中完成理論知識的學習以及虛擬實訓課程,通過虛擬環境熟悉專業操作流程與技能要點。第一個“0.5\"階段,學生進入合作企業開展為期半年的階段性實踐,深度參與農業生產周期的前期環節,包括農作物播種規劃、幼苗培育管理、農機設備調試維護等工作,在實踐中深化對理論知識的理解與應用。第二個“0.5\"階段,學生繼續在企業完成農業生產周期的后半段實踐,全程參與農作物田間管理、病蟲害綠色防控、農產品采收加工、市場渠道對接等全流程工作,全面掌握農業生產經營的完整鏈條。同時,實行“雙導師制”,學校導師負責理論知識的系統傳授,企業導師則基于實際生產經驗給予學生實踐指導。配合模塊化課程體系的構建,精心繪制“能力素質矩陣圖”,將專業能力與職業素養細化為具體指標,精準對應到各課程模塊,以此增強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的適配度,確保學生所學知識和技能與實際產業需求無縫對接。第二,在產業鏈方面,重點強化對企業的激勵措施。通過建立科學規范的產教融合型企業認證制度,對經認證的企業實施專項政策扶持。一方面,允許企業享受研發費用按 150% 加計扣除的稅收優惠,同步推行設備加速折舊政策,切實減輕企業參與產教融合的成本壓力;另一方面,以政策引導為牽引,鼓勵行業龍頭企業牽頭組建產業學院,深度參與職業院校專業標準制定、教材開發等核心環節。構建“招生一培養一就業”的全鏈條閉環機制,從招生源頭依據企業需求確定專業方向與招生規模,企業深度參與教學計劃制訂、實踐課程開發和實習實訓指導等培養過程,確保人才培養方向與企業需求高度契合。第三,在創新鏈方面,關鍵在于構建合理的利益共享機制。設立鄉村振興技術攻關基金,推行“揭榜掛帥\"模式,面向全社會征集解決農業產業關鍵技術問題的方案,激發科研人員和創新團隊的積極性。建立“專利共有 + 收益分成”的分配模型,允許科研人員以技術人股的方式參與項目合作,分享創新成果帶來的經濟收益。同時,設立風險補償基金,降低科技成果轉化過程中可能面臨的風險,為創新活動提供有力保障。此外,鑒于校企聯合研發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產權歸屬問題,需同步修訂《職務發明條例》,明確校企聯合研發的產權分配規則,避免因“權屬模糊”而導致科技成果轉化工作陷入停滯,為創新鏈的順暢運行提供堅實的法律保障。
3.打造系統集成的實施路徑。構建產教融合新生態,需要政策、資源與技術實現多維協同發展。
第一,在政策層面,加速推進《農業產教融合促進條例》的制定工作。該條例需明確界定政府、院校、企業等各主體的權責邊界,同時建立跨部門協調機制,以保障各方高效協同。該條例著重規范以下三大關鍵機制:構建全流程管理機制,借助產業技術白皮書,引導各類資源實現精準配置,確保資源流向最需之處;搭建知識產權分配機制,為校企合作中的知識產權相關問題提供明確指引;建立產教融合效能評估機制,涵蓋技術轉化率、人才適配度等核心指標,每三年依據實際情況進行動態優化,以推動政策與時俱進,不斷提升政策實施效果。第二,在資源層面,設立國家級實驗區,并實施“三優先\"政策。在財稅支持上,對于校企共建的實訓基地,給予最高可達 30% 的建設補貼,以減輕校企合作的建設成本壓力;在資本引導上,借助PPP模式,充分撬動社會資本,形成1:3配比的多元投入格局,拓寬資金來源渠道;在土地供給上,允許校企聯合申報混合用地,并將其納入鄉村振興指標進行單列,保障用地需求。與此同時,建立“人才一技術一資本\"要素交易平臺。該平臺提供科研人員流動、技術成果交易與社會資本對接的一站式服務,促進各類要素高效流通。第三,在技術層面,重點在于構建產教融合大數據平臺。該平臺集成三大核心功能,一是人才需求預測模型,基于龍頭企業數據生成動態需求熱力圖,直觀呈現人才需求分布與變化趨勢;二是技術轉化評估系統,運用AI算法對成果適配度進行精準評價,助力技術成果有效轉化;三是資源智能匹配引擎,依托區塊鏈技術實現供需精準對接,提升資源配置效率。該平臺深度應用區塊鏈技術,構建知識產權“存證—交易一追溯\"全鏈條管理體系,為技術合約與專利流轉提供可信存證,形成“數據共享一智能決策\"的數字化治理閉環,全方位提升資源配置與協同創新的效率,推動產教融合新生態邁向更高水平。
(三)社會功能拓展:職業教育多維價值釋放
1.建立梯度補償機制。當前,一些農村地區、貧困地區和民族地區的縣域職教中心辦學條件達不到國家基本辦學標準要求,這種資源配置失衡嚴重制約著鄉村人才培養質量。為此,亟須建立“硬件一資源—制度”三層次的梯度補償機制,推動城鄉職業教育從形式平等邁向實質公平。
第一,硬件補償著重破解物理空間的發展鴻溝。實施“縣域職教中心標準化建設工程”,重點提升實訓設備的產業適配性。按照現代農業產業鏈需求,將智能溫室、農業機器人等新型設施納入建設標準,使縣域職教中心生均設備值達到1.2萬元。同步推進“ 5G+ 智慧職教\"基建項目,通過虛擬仿真實訓系統彌補縣域職教中心硬件不足,構建虛實融合的教學場景。第二,資源補償致力于消除數字時代的接入壁壘。建設國家鄉村振興職教云平臺,整合精品課程資源,開發“模塊化 + 微證書\"課程體系。建立“數字教師\"智能匹配系統,根據區域產業特征推送定制化教學資源包。重點打造“鄉土課程開發共同體”,鼓勵城鄉職業教育教師聯合開發“現代農業經營”“鄉村電商實務”等特色課程,形成資源共建共享的生態閉環。第三,制度補償重在突破人才流動的體制障礙。深化“縣管校聘”改革,建立城鄉職業教育教師“雙聘雙考\"機制:城市職業院校教師晉升高級職稱須有2年以上縣域職教中心支教經歷,縣域職教中心教師定期赴城市職業院校跟崗研修。實施“銀齡教師”計劃,返聘退休專家組建跨區域教學督導團,通過\"1+N\"結對幫扶提升縣域職教中心教師的教學水平。建立補償效益評估模型,設置設備使用率、課程轉化率、師資流動率等核心指標,動態優化補償策略。
2.建立文化傳承創新三階模型。依據布迪厄文化資本理論,鄉村文化的現代轉型需要完成從“符號積累\"到“價值創造”的質變。職業教育作為文化再生產的實踐場域,應構建“保護性傳承一生產性轉化一創造性發展\"的三階模型,激活鄉村文化基因的現代生命力。
第一,保護性傳承重點建設數字化文化基因庫。運用三維建模、動作捕捉等技術,對傳統手工藝、民間戲曲等非遺項目進行全息影像記錄,建立涵蓋工藝流程、技藝口訣、文化符號的數字化檔案。開發AR/VR沉浸式教學系統,通過虛擬現實技術再現傳統技藝的微觀操作,使非遺傳承突破師徒制局限,實現標準化教學與個性化學習的結合。第二,生產性轉化強調文化資源的市場價值再造。將竹編、蠟染等傳統工藝解構為“基礎技法 + 現代設計\"課程模塊,融人產品設計、電子商務等專業教學。建立“文化IP開發工作坊”,指導學生運用數字工具進行文化元素提取與創新設計,形成“非遺技藝 + 潮流文創”的產品體系。構建“鄉村文化經紀人”培養體系,教授IP運營、品牌策劃等現代商業技能,打通文化價值向經濟價值轉化的通道。第三,創造性發展著眼于文化形態的迭代創新。設立“鄉村未來實驗室”,推動傳統農耕文化與智能科技深度融合。例如,在農藝專業中開設“數字農業藝術\"方向,探索無人機編隊表演、光影稻田藝術等新形態。建立“文化創新指數”評估體系,從傳承度、創新性、傳播力三個維度衡量鄉村文化轉化效能,引導職業教育成為鄉村文化現代性重構的催化劑。
3.建立生態育人體系。對接鄉村振興與制造強國戰略,職業教育應積極構建“理念啟蒙一技術賦能一行動轉化\"的生態育人體系。通過知識傳授、技能訓練、實踐養成這三重路徑的深度滲透,著力培養具備生態人格的新型技術人才。
第一,在理念啟蒙層面,對職業教育的價值坐標進行重構。將碳足跡核算、循環經濟原理等內容納入專業基礎課程體系,開發《綠色技能認證標準》,設置生態倫理、環境法規等必修課程模塊。同時,打造“生態素養測評體系”,從認知水平、行為習慣、價值取向這三個關鍵維度,為學生建立詳細的生態檔案。將測評結果與學生的畢業資格緊密掛鉤,以強化生態文明教育在職業教育中的剛性約束,促使學生從思想根源上樹立起生態文明理念。第二,在技術賦能層面,聚焦于綠色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在涉農專業中專門設立“生態技術攻關專班”,集中力量重點攻克農業面源污染治理、生物質能轉化等技術難題,突破技術瓶頸。建立“綠色專利快速通道”,對生態創新成果給予優先審查,并在轉化過程中提供大力扶持。開發“技術生態影響評估工具”,從能源消耗、污染排放等多個維度,對技術應用可能產生的生態后果進行科學預判,以培養學生在技術研發過程中的生態自覺意識,確保技術創新朝著綠色、可持續的方向發展。第三,在行動轉化層面,著重強化知行合一的育人實效。實施“生態責任實踐學分制”,要求各專業將“鄉村生態修復技術”“環境監測實務\"等課程列為實踐必修課。大力推行“一校一河\"生態治理工程,組織師生積極參與水體修復、濕地保護等真實項目,同時建設產教融合型生態實踐基地,為學生提供更多接觸實際生態治理工作的機會。建立“生態服務時長銀行”,將學生參與的環保志愿服務時長轉化為可積累、可兌換的信用資產,從而形成對學生生態行為的正向激勵循環,切實推動學生將生態文明理念轉化為實際行動,真正實現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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