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麗筠是智性寫作的代表,她設置詩的迷宮,但通過詩找到迷宮的出口。這首《某種離別》依然將智性與勇敢集于一身,將語言的深度與情感的艱難融為一體。詩是結論,在林麗筠這里,結論意味著強大的理性。詩的開頭她就給出了人物的性格與結論:“詩歌使她勇敢,使她/不再需要是她設想過的任何,/因此,再沒有傷害,也沒有贊美。”在“再沒有傷害,也沒有贊美”的情形下,“她漸漸居住在一連串動作里/完成,又重新開始——/即使多年后,她不再編織詞語”。詩人將敘事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致,如塔爾科夫斯基的電影藝術,一鏡到底,人物的動作敏捷而清晰,表情可能是沉郁的,透出壓抑與略為緊張的氛圍。她筆下的人物與故事層層遞進,情緒也更為沉郁。“此刻,延綿的大南山山脈/在她窗前變黑——沒有其他事物因為沉重/而如此輕靈。沒有一頁紙,一行詩/屬于她,在過去,或未來”林麗筠是寫人物與故事的高手,她的詩歌人物與故事并無確實的歷史背景,但又在現實中晃動。讀者能感受到詩的主人在做“某種離別”的儀式,痛苦中尋求某種解脫。解脫是必然的,但異常艱難。“盡管風把它們吹得嘩啦啦響,從她手中/盡管她時常把自己放進這些詞/相互摩擦的震顫中,從它們黑暗的子宮/艱難出來,一次又一次。”林麗筠無可避免地透露出女性寫作的堅硬,雖然她可能反感字面意義上的“女性寫作”。對于她來說可能并無“女性寫作”,只有“寫作”的意義。她放大了詩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但這些動作是具體的,強有力的,從身體的動作到靈魂的動作,“相互摩擦”并且“震顫”。當讀者讀到“從它們黑暗的子宮/艱難出來”的時候,我想這首詩可以如釋重負了。但還沒有結束,林麗筠的鏡頭又回到男主人公身上,“一個男人迎面走來/一瘸一拐:他的腿想要離開他,想要/獨自說話——他的靈魂對此一無所知。”這是最后的鏡頭,也是全詩故事的核心,至此讀者明白了為什么會有“某種離別”。林麗筠若隱若現,屬于女詩人中的異數,但她拿出來的詩歌文本少而精,屬于讓心靈戰栗的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