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語在客廳中

佛羅倫薩

多么精致的翡翠手鐲" " 旋繞在北極上方碰撞。

這是我去年曾藏于袖中的江南" " 隨一枝

春的雁群郵寄給你的。

你身體的空缺里微雨呈千家搖落" " 漫長杏子的

歡愉在火焰般盛開。芭蕉穿絲日落的維度

于海島踢踏的腿中落線" " 我們

緊挨的寂寞全在這里" " 余下的時間只有車聲

闖入。遮陽篷下的老人看報或

掰開兩朵面包濺出水浪" " 眼神低垂看四月十日

的春風剪過你柔軟的細葉

一江舊水" " 隱入北方無盡的平原。佛羅倫薩

而今我們的翡冷翠" " 窗戶在風中各自種植

新的油畫。光線變化琵琶的節奏" " 花草

在濕漉的裂縫中成長" " 打開這扇窗戶" " 就看見

我們的另一次構造：樹木緊擁房屋

用山脈的走向捧出米開朗基羅廣場的高地。

歸堂" " 層云親吻過鳥群" " 生活在此緩慢推進

熱情的結束。你的手呀" " 牽一池向晚的郁金

停歇在阿爾諾河沒來由的聲響中。

昨天麋鹿還在我們的檐廊下徘徊" " 古井里的水

失去漣漪" " 你的跫音跟隨青蘚蔓延至鳥聲

消失處。庭院里一截風尚在晾衣繩暗處

滑動" " 笑的盈語" " 充填床單的形狀如枯落葉堆

去年進入過的佳樹已足夠清透。

現在我們就如河流平靜地走進巷閭" " 這段愛情

不用柏油或鋼筋水泥筑建" " 兩岸間馬頭墻

正漫過我們心的高地。暮色加深

四圍黃色的墻壁" " 時鐘在吃力擺脫自己網絡的

加速度" " 一次次旋繞自己的圓。

人群坐在階梯上" " 看晚云接連躍入水中" " 心尖

傳來的聲響" " 生活的希望在這里起搏。

我們走出高高的巷子是否就擁抱到盡頭

車輛正隨黃昏放慢車速" " 山脈流水般的退卻

也有高峰期。房屋在輕聲

交談" " 朝天空呼吸鳥群" " 靠翅膀的撲動完成

數個月份的轉化。我們不能再如此輕妙

手牽著手進入下個街道" " 你的頭發亂了" " 腳底

沉入陰影廢墟" " 教堂鐘聲在磚石之間拍打

我們黯如春風的心" " 兩只驚奇的立式噴泉

朝街盡頭噴涌思想。朱砂的屋檐

日子臥在突然滑落的危險中。

直到一天已經離去" " 云層在你睫毛下低燒

四面已遼闊" " 鳥在樹林里晝夜伏息

我凝望這座石質荒蕪廣場上大衛

健碩的身材" " 成為他眼底一聲小的嘆息" " 舊夢

從他的胸膛悄悄流出翡冷翠。1522年

我們的愛曾細小得互相聽見" " 關上窗" " 一切都

已經復興。多么精致的翡翠手鐲啊

旋繞在你細小手腕間碰撞。

青山

暮色暝暝" " 稀薄的烏云橫飛過天宇" " 這份

延緩的藍黯然回避我的情怯。在阿姆斯特丹

河道的兩旁漫步" " 沿對向的騎行

沒有映月的二泉奏斷枯草蔓生的白鴿。

一排水中的房屋遙隔破鏡

那可是我們久居的家宅嗎？只是重洋" " 風吹過

不過又是孩童隨手打翻的浪花

在此泛起重山的漣漪。青山那邊

可一步通向三更的城郭嗎？欲騎瘦馬過橋

那迎面的秀靨將我推還清冽的水邊。

天色漸晚

這個傍晚我們在鄉村的河道旁漫步

有雨在下。天還沒有全黑下來" " 一種灰的藍

垂髫下來像河水在火燭中隱秘地流動。

家門已深鎖了" " 快別話他鄉夜雨的巴山" " 寒鴉

飛過我們故土的一庭枯井梧桐。

想去集市上買黃昏燈火" " 趁天還沒有魚群般

喑啞禁火。

石板路

我們緩慢地流過石板路。雨越下就越暗" " 越暗

就越冷。銀鴿子" " 石磚房" " 黑閣樓" " 你的

我的。昏暝的路燈又低垂你烏云的落寞

從冬深步入遠山" " 我們足踩怒燃的

濕石板與枯葉走向家門。寂靜的河道環繞你

薄霧的細腰踏麋鹿的四散流入山中" " 一庭林木

梳理越發濃稠的黑暗。樹枝延宕的折斷之前

身體里忽然清脆的一聲仿佛鎖芯轉動

我們靈魂的牢籠突然松開。

陷入生活

老房在清晨緊挨著老房" " 我們沿岸駛過水漲

聽河橋衰敗的津鼓丁丁。昨夜雨

下了一夜甚至有點冷

在此我們飲下秋麥芽酒" " 掩面卻傳來

喜鵲侵入藍天連串銅鈴的清啼。你袖中

可藏滿故園的粉梅作你梨渦的紅胭？河道

凄惻環繞樹杪" " 俯身輕點參商的漣漪。路不遠

涼風漸倦了我們嘴中火的筆畫在此噤聲

萬千房屋遂漏出淺淺的夜色一更。

進入廚房之后

這個秋天" " 想起你給我的誤會" " 烏云也聚攏去

在桌上慢慢變冷。松枝低垂積水

寒蟾在深草叢里將傍晚吞入" " 你熔爐后的語言

我們用分離的黃昏

小心斧鉞。這個時辰" " 高樓更加高大

街道樹林的剪影像黑色鋼琴鍵" " 和分界的天空

在城市里變奏。相同的人事

包圍我們的懊惱" " 在車流間依次碰撞。也許你

更愛我的破碎" " 我從秋天開始片片落葉

進入生活的洞穴將晴天隔絕。廚房的櫥柜里

半罐番茄醬" " 只有時間被拍成

然后是干燥的碗池" " 整夜清洗你唇中散著寒氣

的詞語。包裹機器吐出的面包片

就宇宙噬入" " 在墻壁的另一邊" " 你用燔柴

正一次次燒盡信紙" " 我們還會在春天相見嗎

像你急促的神情轉頭過去

將黃昏壓下。城池里的烏云收走了你的聲音

也收走你的光線緩慢起身" " 在柔軟的天花板上

落成我們一個秋天薄涼的雨水。

詞語在客廳中

應該在博納富瓦的詩中攪動殘燼

你要知道你的客廳

就像船艙" " 你的壁爐就是魚群在拱火

每天我們睡著醒來

我們所熟知自然的風暴" " 將精神

攪得一團糟。它對著玻璃

興奮哈出霧氣" " 用雨水寫下老去的字母

垂腰在墨水中凝形。

關于夜晚之美" " 開瓶器用夏日狂暴地打開

廢石岔路" " 拒絕中通向你的安撫之處

白天的法國搖晃" " 酒瓶烏云般分開

擊打著海潮。我驚喜于音節和思維的重合

任雨落在了我們室內" " 樹葉起飛如鷹

超越了詞與詞的間奏" " 只剩嘴唇

顫抖飲水。在你光滑反出決絕的眼神里

游動詞語的碑文生出激情的邀約

這風暴將不同于樹枝分開的脊骨" " 翹首

指向平息的大陸。我醒來

將你的詩句攪動" " 縫補完成的土壤余下

電弧" " 朗讀著清晨渾濁的紙漿

我看見你眼中的場景" " 倚門等候我的到來

我們的嘴唇忽然在船舷上顫抖。

杜華陽，2001年生于湖北鄂州。詩歌見于《詩刊》《星星》《青年文學》《北京文學》《草堂》等。曾獲全國大學生櫻花詩賽特等獎，入選零零后詩人十佳，參加第十五屆星星詩歌夏令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