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察冀邊區阜平縣的灘地治理

灘地，這一獨特的土地類型，是由沿河兩岸的泥沙經過筑壩攔蓄后形成的耕地。相比于山地，灘地的土壤更加肥沃，地形更為平坦，交通和基礎設施建設更為容易，開發成本相對較低，灌溉也更加方便，因此糧食產量往往更高。所以，灘地被阜平縣人民視為安身立命的“飯碗子地”“命根子地”[1]69。

自清雍正五年（1727年）京畿水利營田以來，阜平縣所在的冀西河灘地逐漸得到開發，形成了獨特的修灘、種植、灌溉技術及管理制度。但由于上游山地、高原長期不合理的土地利用，灘地水災頻繁，流域生態環境持續退化。尤其是近代以來，灘地面積更是不斷萎縮。如高阜口有灘地700畝，1939年全部被洪水沖毀，三十年的護灘石墻也被沖垮（1948年11月27日《阜平縣政府關于1948年大生產運動的總結》，阜平縣檔案館藏）。因此，治理灘地、恢復生態環境、提高農業生產能力成為當時一項迫切的任務。20世紀30年代后期，隨著各抗日根據地在華北地區的壯大，中國共產黨開始推行集約化的農業開發策略與環境治理措施，并著手對灘地展開有效的開發與利用。

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后，由于日軍將更多的兵力投入我抗日根據地，加之國民黨采取了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政策，使得陜甘寧邊區及各抗日根據地財政經濟更加困難。1939年2月2日，中共中央在延安召開了生產動員大會，會上，毛澤東同志發出了“自己動手”的響亮號召。1941年，中共中央再次重申了通過生產實現自給的道路。

為了深入踐行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所確立的財政經濟工作總體方針，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軍民在“勞動與武力相結合”“戰斗與生產并重”這一號召的引領下，既堅持戰斗，又積極投身于生產活動，探索并實踐了多種形式的大生產運動和經濟建設路徑。自1937年起，阜平縣成為晉察冀邊區的首府，是該區域的政治、軍事、經濟及文化中心。盡管這片土地貧瘠，人口僅有9萬，但在抗日戰爭與解放戰爭期間，卻承擔起了邊區黨政軍民機關、部隊、學校等系統和單位后勤供給的重任。因此，遵照黨中央、毛澤東同志的指示，阜平縣抗日民主政府努力發展經濟，開展大生產運動。其中，修復和治理灘地就成為大生產運動的重要內容。

一、健全組織形式

晉察冀邊區政府在阜平成立之前，灘地的開發與修復較為混亂。沙河沿岸的灘地有80%以上是地主的，這就使得“有錢有勢的人才能修灘——因為只有他們才能跟地主說得上話，地主也覺得只有他們才可靠”[2]。由于沒有統一的領導和組織，導致“你投個東家，我投個東家，誰的股子也不多”“很好的一個灘片，十年二十年的修不出來”[2]。1939年大水，阜平縣主要河道兩岸的灘地幾乎全部被沖毀，水災過后，阜平縣抗日民主政府組織人民參加恢復擴大耕地的勞動。為了加強對灘地的領導與研究，阜平各地在鄉村兩級政權普遍建立了“成灘委員會”（當時，將荒灘修成灘地，稱為成灘），委員會的負責人直接由民主選舉產生，任期一年，期滿再行換屆。當時阜平縣成立的是灘地生產研究委員會，非行政機關；村成立的叫灘地管理委員會（下簡稱灘委會），全體灘員大會為最高權力機關，負責制定全年灘地生產計劃、選舉與罷免灘委會委員。灘委會設正副主任各一人，下設總務、領工、水頭、教育四股；各股設股長一人、干事若干人；灘員編組，每組設組長一人；灘委會干部都是義務的。灘委會正副主任負責計劃、領導、推動全灘一切生產事宜；領工股負責帶領灘員下地干活，分派活等；總務股負責記工、齊工、記賬、籌措柴草與木料、分批糧食等；水頭股負責壓壩、澆地等；教育股負責灘員教育、調查、統計、報告等。灘地主任為村生產委員會的當然委員，但村生產委員會不能隨便干涉灘地的制度與紀律[3]。這種方式把農民有效地組織起來，發揮了集體力量。

二、完善管理制度

在灘地管理中，為了最大范圍地保障全體灘員的民主權利，促進灘地開發效益最大化，建立各種制度就顯得尤為重要。這些制度主要包括會議匯報制度、獎懲制度、教育制度。

（一）會議匯報制度

主要包括全體灘員大會、灘委會、小組會和灘地生產匯報。1.全體灘員大會每年固定召開三次會議：首次會議于正月舉行，主要議程包括傳達縣級灘地會議精神、選舉灘委會領導成員，并制定全年的生產計劃等；第二次會議定于六月二十八日，重點在于回顧并評估上半年的生產情況，初步表彰生產模范；第三次會議則在十月召開，旨在總結全年生產成果，公布賬目詳情，并對模范進行獎勵，如有需要，還可根據實際情況臨時增開會議。2.灘委會會議原則上每半個月召開一次（鑒于每半個月為一個節氣），但也會根據生產階段的具體情況靈活調整會議時間。3.小組會議每周定期召開一次，內容聚焦于自我檢討、信息傳達以及意見反饋等方面。4.灘地生產匯報會則根據生產階段的需要或遇到特殊情況（例如病蟲害問題）時，適時組織召開。[4]103

（二）獎勵與懲罰制度

1.各個灘地依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制定了評選模范灘員、模范小組以及模范干部的具體標準和相應的獎勵措施。獎勵機制每年實施兩次，分別在麥收和秋收后進行。2.對于在大型工程項目（例如開鑿水渠、建造石壩等）中表現突出、取得顯著成績的個人，將給予額外的工分記錄。3.對于工作態度消極、偷懶少干的人，除了進行批評教育外，還會相應減少其工分記錄[3]。

（三）教育制度

灘地內特別設立了教育股，并指定專人負責，在灘員們休息的時間段內，向他們傳授政治理論、文化知識以及生產技能。此外，部分地區還將灘地教育與民眾學校的教育資源整合，形成了更為全面的教育體系。在灘地教育方面，草場口村最為典型。起初，灘員以妨礙生產為由拒絕接受學習教育。為此，上課采取了靈活短小的方式，灘委會負責領導灘地教育，由灘總務（灘地總管）擔任教員；領工股擔任學習班長，負責制定學習計劃；灘地小組長擔任學習組長。為了不耽誤生產，上課時間由灘員討論決定，并提前通知教員準備相關課程。同時以民校委員的名義吸收各部門的干部充實教員隊伍，并聘請有實踐經驗的人進行授課。這樣就大大激發了群眾的學習熱情，滿足了群眾對政治文化知識的需求[5]。

此外，灘委會還制定了灘地做工制度與紀律。在紀律方面，各灘根據各自的實際情況，制定出灘地公約和灘地紀律。在做工制度方面，主要是制定了記工齊工制度。具體來說就是以“工”為單位，制定了記工細則。為了提高生產情緒，保證公平合理，還制定了領工做活和打工抽簽制。領工做活就是有人負總的責任，大家都要聽從這個人的領導和指揮，說干就干，說停就停。打工抽簽制是抽簽干活，抽到哪段是哪段[3]。

三、革新耕種方式

近代以來，冀西河的頻繁洪泛給阜平灘地治理帶來了巨大壓力和挑戰。而傳統的個體勞動模式和各灘獨立運作的耕種方式，在這種頻繁的自然災害面前就顯得力不從心，迫切需要一種新的耕種模式來應對。因此，在1939年洪水過后，阜平灘地逐漸形成了三種耕種方式，即大集體耕種、集體耕種+分組耕種、集體耕種+分戶耕種。

（一）大集體耕種

這是一種高度組織化和集體化的農業生產模式，特別適用于需要共同應對自然災害、改善生產條件和提高生產效率的灘地環境。這種方式主要有以下幾個顯著特點：1.集體化生產。所有參加修灘的灘股共同參與耕種和收割，確保了勞動力、資源和技術的集中使用。這種集體化的生產方式有助于優化資源配置，提高生產效率。2.按股分配。收獲歸灘員所有，分配時按照灘股的份額進行。這既保證了公平性，也激勵了灘員積極參與集體生產。同時，工費和其他開支也按股分擔，體現了“誰受益，誰負擔”的原則。3.公有與私有相結合。生產工具方面，除了鐵鍬、小鋤等小型工具歸個人所有外，大型工具和設備都為灘地公有。這種公有與私有相結合的方式有助于減少重復投資，提高工具使用效率[4]101。

（二）集體耕種+分組耕種

這種創新模式融合了集體化與分組管理的雙重優勢，兼具靈活性和公平性。在土地配置上，灘地被精心劃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繼續維持集體統一耕種，另一部分則依據股份分配原則，均衡劃分給各個小組，確保每組至少擁有十股，以維護小組結構的穩定性和管理效能。集體耕種的土地占比不得低于總面積的三分之一，以此保障集體的規模效應和核心地位。在管理運作上，集體耕種的土地部分沿襲了大集體的管理模式，包括耕種、收割、勞動力投入及糧食分配等，均由全體灘民共同參與決策與管理。而對于分組管理的部分，其耕種、收割、人工安排及糧食分配等事務則完全由該小組自主負責，小組內部成員依據實際情況靈活分工，協同作業。這一獨特的耕種模式在冀西地區的灘地治理實踐中得到了廣泛推廣與應用[6]1009。

（三）集體耕種+分戶耕種

這種方式將灘地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維持集體耕種，其運作方式與大集體耕種方式相同，由集體統一組織和管理。另一部分土地則按照股份或人口等因素分配給各戶，由各戶自由經營和管理。集體耕種的土地部分，其耕種、收割、入工、分糧等由集體統一負責，體現了集體化管理的優勢。分給各戶的土地部分，其耕種、收割等農業生產活動則由各戶自由安排，體現其個體經營的靈活性[3]。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阜平縣政府實施了恰當的灘地修復政策，加上人民子弟兵的鼎力相助和廣大勞動人民的積極參與，特別是阜平人民展現出的堅韌不拔的奮斗精神，灘地修復工作迅速取得了顯著成效。阜平沙河沿岸的居民紛紛表示：“如今，沙河上的大部分灘地已經得到了修復，在長達七十多里的河岸線上，再次彌漫著沁人心脾的稻香。”[4]100

到1944年阜平縣不僅全部恢復了沖毀的土地，而且還有所擴大。當時，延安的《解放日報》發表評論指出：“阜平縣的灘地居民不僅生活條件得到了改善，而且他們還在私有制的基礎上實踐了新型的集體勞動方式。在集體勞動的過程中，他們進一步增強了內部的團結，并充分展現了新民主主義精神和科學精神。”為了加速灘地建設，晉察冀軍區也積極參與其中，派出了軍區教導團，由政委鄭維山帶領，參加了沙河、胭脂河兩岸的成灘造地勞動。這一行動不僅體現了軍地合作的緊密性，也彰顯了軍民團結一心、共同奮斗的精神。在灘地治理的過程中，河谷、山坡處處都是修灘、開荒造地的人群。他們不畏艱辛，不怕困難，累了餓了就在工地上吃把黑豆或紅棗充饑。這一年，阜平縣共修灘地6270畝，修渠85華里，當年就獲得了好收成[1]70。這一成果不僅為當地農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也為抗日戰爭的勝利提供了有力的物質保障。

參考文獻：

[1] 高明鄉，河北省阜平縣水利志編纂委員會. 阜平縣水利志[M]. 北京：方志出版社， 1998.

[2] 李志林，孫邁.沙河兩岸的人們：阜平灘地介紹之一[N].晉察冀日報，1944-05-24.

[3] 阜平灘地生產研究委員會.阜平灘地的耕種方式與組織領導：阜平灘地介紹之二[N].晉察冀日報，1944-5-25.

[4] 晉察冀邊區阜平縣紅色檔案叢書編委會. 大生產與抗災自救[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 2015.

[5] 草場口的灘地教育：阜平灘地介紹之四[N].晉察冀日報，1944-5-27.

[6] 晉察冀邊區阜平縣紅色檔案叢書編委會編. 晉察冀日報文摘 3[M]. 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 2017.

作者單位：中共河北省委黨校（河北行政學院）報刊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