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怎么了?

愛之迷茫

昨天課上，我讓學生回憶父母讓自己感動的地方，竟然沒有一個人舉手。

課間，我在教室改作業時，無意間聽到兩個孩子聊天。

“我的媽媽煩透了！”

“我的爸爸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還老是要求我！”

“我的媽媽像啄木鳥，不停地叨叨叨！”

“我的爸爸自己總是玩手機，還不讓我玩！”

……

對話的主角是我們班一個寡言少語的男生和一個大家公認的乖乖女。

聽到這，我不禁陷入沉思：從孩子們邁入校園的第一天開始，我們就教育他們要理解父母的艱辛。可現在他們竟完全不念父母的一絲好。

這到底是怎么了？

愛之困局

帶著這些疑慮，我布置了一次談心作業——《我眼中的爸爸媽媽》。第二天，我百感交集地翻開了作業。

小茆寫道：“我的爸爸是個十足的手機迷，每天都鉆在手機里，不吃不喝，也不會覺得餓！手機就像一個大磁鐵，緊緊地把爸爸吸引住！爸爸對手機比對我還親！”小茆話里話外全是對爸爸的埋怨。

“我的媽媽整天嘮叨個不停，就像祥林嫂一樣。我真是煩透了她說話，也不知道我爸是怎么忍受得了的……”這是我眼中的乖乖女小芳發出的吶喊。

“人家媽媽報興趣班都會征求孩子的意見，我媽從來不聽我的。我的周末全是各種興趣班，我一點都不快樂……”

一本、兩本、三本……一次、兩次、三次……一聲、兩聲、三聲……無數的抱怨向我襲來，我心中五味雜陳。哎，這群孩子真的不知道感恩。愛，到底怎么了？

愛之重塑

突然，我翻到了一鳴的作業。我知道他的媽媽很強勢，爸爸常年不在家，我很好奇一鳴眼中的媽媽是怎樣的。

“我眼中的媽媽是這樣的：給你說了多少遍！你都記不住，別玩平板啦……媽媽的嘮叨就像機關槍一樣，‘噠噠噠’地回響在我耳邊。”

“我的媽媽很能說，手也停不下來！她那雙粗糙而又溫暖的大手，似乎有干不完的事：洗衣服、做飯、拖地、整理房間……總是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的！”

一鳴沒有寫他愛媽媽這樣直白的語言，但字字流露出他對媽媽的理解與心疼。

一鳴媽媽脾氣暴躁，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大動肝火。我曾想過，在他筆下，媽媽一定是暴力的，是厭惡的，是發怒的獅子，是失控的大象，是不可親近的蟒蛇。

但，在一鳴的筆下，媽媽雖嘮叨，但都是為了這個家而忙碌，從一鳴的作業里，我看到了他對媽媽的理解與心疼，這樣的孩子得多懂事！

改完談話本，大多數孩子對父母的抱怨就像一座山壓在我心里。如何改變他們呢？

思考良久，我心生一計：既然學生想不起來家長的好，那就去觀察和發現吧！

于是，我又布置了第二次談話作業：《爸媽為我做了啥》，引導學生觀察父母對他們的關心照顧。

愛之錯位

我想，經過孩子們的細心觀察，總會找到父母的閃光點吧。于是，我再一次迫不及待地翻開了大家的談話本。

“我媽給我燒了我最喜歡的紅燒肉，我一口氣吃了好幾塊。”

“作業寫完后，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坐在沙發上看了一場電影，真舒服！”

“我爸和我一起在床上吃冰激凌，我媽看了追著我倆打，結果我爸把冰激凌掉到了我的娃娃上，我就和我媽一起追我爸。”

我越看越感興趣。通過他們的細致觀察，我發現他們的父母竟是那樣多變：忽而調皮如孩子，忽而不茍言笑，忽而是孩子的鐵桿粉絲……孩子們筆下的父母是有血有肉的。

在他們的筆下，父母是脆弱的、忙碌的、無可奈何的。本以為父母是一座山，直到有一天，孩子聽見了媽媽哭泣的聲音，看見了爸爸垂頭喪氣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孩子卻總覺得心里一陣一陣不舒服。

讀著讀著，我淚流滿面。透過這個作業，我看到了學生的回憶，回憶與父母相處的點滴；看到了學生的反思，他們檢討自己的行為；看到了學生的感恩之心，感謝父母的無私付出。

特別是一鳴，他寫道：“媽媽就像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圍著我轉來轉去。昨天下午，我在小區看別人滑輪滑。晚上回家，我就發現一雙輪滑鞋出現在了我的房間里。我要努力學習輪滑，不讓媽媽失望。”我發現一鳴這個不善言語的孩子，內心竟如此豐富。

我一口氣讀完了孩子們的談話作業，迫不及待地請大家在班級分享，教室里笑聲陣陣。

愛，好像回來了。我靜悄悄地觀察他們的表現，并為自己對他們的改變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再一次通過行動幫助并轉化了他們。

愛之真諦

事后，當我與朋友分享這件事時，朋友問我：“你認為他們學會感恩，是因為你的兩次談話作業嗎？”我陷入沉思。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再聯系兒時的自己，恍然大悟。

其實，愛一直在孩子們的心里。愛不是一定要大聲說出來！愛不只是表達，行動也是愛，藏于心也是愛。

我忽略了孩子們越長大越內斂的性格特征。我憑借著孩子的只言片語，就給他們，甚至是處在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們都貼上了“不懂得感恩”的標簽。

我為給他們貼“標簽”感到自慚形穢。每個孩子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應該尊重他們的每一個階段，接受他們的不完美，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他們的成長，不要粗暴地把他們剪成我們需要的樣子。愛太重，讓孩子無法前行。愛太沉，讓孩子無法呼吸。愛太焦急，讓孩子無法安靜成長。

教育是慢的藝術，愛是一場無痕的教育。只不過，此刻的施教者是學生，教育對象則是我。我一心想著幫助、改變孩子，不承想，最應該改變的是自己，改變錯誤的認知，改變過度解讀孩子的行為，學會接納每一個真實的孩子，理解藏在他背后的故事。（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溧水區狀元坊小學）

責任編輯"何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