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自由”與“消極自由”

模擬演練

“無評論，不新聞”的說法，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網絡時代用戶評論的重要地位。作為互聯網公共性、互動性的最好例證，評論區改變了傳統大眾傳媒單向傳播的模式，讓傳受兩端的互動變得前所未有的頻繁、親密。

但從古至今，公共話語中總免不了不文明的聲音……

你如何認識或理解這種社會現象？

理論誤用

無評論，不新聞；無評論，不熱點。網絡平臺的評論區作為現代網絡互動的核心場域，為用戶提供了發表意見、了解他人立場和接觸多元觀點的平臺。它允許用戶對信息進行即時的反饋和討論，使得信息傳播不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甚至多向的。這種互動不僅能夠激發公眾對社會公共事務的參與感，更重要的是能促進思想的碰撞和交流。

然而，這種互動也帶來了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其中尤為嚴重的，是各種不當言論的泛濫。對個人的人身攻擊，對群體的刻板印象，層出不窮的“受害者有罪論”……這些不當言論不僅會對當事人的權利造成侵害，有時更會釀成不可挽回的社會悲劇。

發表不當言論者援引博馬舍的名言“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試圖以“言論自由”來為自己的惡言詈辭辯護。然而他們沒有理解的是，在“批評”與“中傷”之間存在一條不可跨越的界限：批評應建立在尊重他人基本權利和尊嚴的基礎上，而非毫無根據地對他人進行攻擊甚至謾罵。

再者，誠然言論與批評是自由的，但這并不代表這種自由不受任何限制。以賽亞·伯林曾將自由劃分為“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在合理的領域和范圍內行使自己的自由權會產生積極結果，而絕對的和過度的自由則會對個人和社會帶來消極影響。在現代社會中，言論自由需要建立在尊重他人權利和遵守社會公序良俗的基礎之上。無論在現實世界還是虛擬空間中，個人自由權的行使都不應該以傷害他人為代價。如若不然，所謂“自由的評論區”只會淪為相互攻訐咒罵的戰場。

圓桌派

文章通過引用以賽亞·伯林對兩種自由的區分來論證言論自由應該受到一定限制，但需要注意的是，“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并不等同于“適度自由”和“過度自由”，這里的“積極”與“消極”也并不指向自由帶來的結果，而是指向作為自由之主體的人的“主動”與“被動”。伯林在其論文《兩種自由概念》中指出：“積極自由”指人基于自我意志做出選擇的自由，是“去做什么”的自由，也就是主動意義上的自由；而“消極自由”指免受外力干涉與約束做出行動的自由，是“免于什么”的自由，也就是被動意義上的自由。

也就是說，這里的“積極”并不意味著好，“消極”也并不與壞對應。這一點我明白了，但如何理解“主動”和“被動”呢？老師能不能更直觀地講一講？

為了更直觀地了解這兩種自由概念的區別，我們不妨舉個例子。可以設想，此刻你正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來到一個十字路口，你可以選擇左轉，也可以選擇右轉。你遵從自己的想法，在這個路口左轉，這一過程中，沒有外力干涉你的選擇，也沒有人指摘你的行為。是不是可以說，你是完全自由的？

但假設你本來計劃要與朋友一起去圖書館，圖書館位于十字路口的右側。你選擇左轉是由于你突然被路口左側燒烤店的食物香氣所吸引，而且因此錯過了與朋友約定好的時間。你的理性清楚地知道你不應該左轉，但突如其來的欲望控制了你，使你無法依自己的理性行事，那么這時的你還是自由的嗎？

這很難回答，事例中我左轉的決定沒有受到外力的干涉，完全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可以說我是自由的。但我又被欲望控制，不能理性地主宰自我，這樣的我似乎又是不自由的。

其實正是對自由的定義方式影響了你的回答。如果將自由定義為行動主體能夠不受外部約束而做出選擇，那么事例里選擇左轉去燒烤店的你是自由的。因為沒人強制或阻止你的行為。這就是伯林界定的“消極自由”的概念。

但是如果在定義中強調人的主動性，將自由指向行動主體能夠自我做主，能夠真正支配自己的行為的話，那就很難認為事例中選擇左轉的你是自由的。因為你在理智上明白自己應該右轉前往圖書館，卻遏制不了食欲的沖動。你的自然欲望戰勝了理性，你也因此失去了對自我的控制，喪失了伯林所說的“積極自由”。

我們可以發現，“消極自由”的實現意味著某種東西的“無”，即阻礙、束縛和他人的干預等，而“積極自由”的存在則意味著某種東西的“有”，即自控、自制和自我決定的意識等。伯林認為在某些情形下，這兩種自由觀會讓人對同一件事產生截然相反的判斷。那么，你認為這兩種自由觀存在優劣嗎？

我認為“積極自由”更好。運用理性抵制誘惑，掌控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人才擁有自我實現的自由。伯林是否也這么認為呢？

恰恰相反，伯林對“積極自由”的態度是偏向負面的。在他看來，“積極自由”預設了人身上存在兩個自我——理性的、自律的自我和非理性的、欲望驅動的自我，并且規定了前者應處于支配地位。那么這是否意味著，那些更理性的個體有權幫助被欲望蒙蔽的個體擺脫低級的自我，追求更理性的自我呢？再進一步地，當這種理性被上升為一種集體意志，那么所謂實現“積極自由”的“幫助”是否會演變為一種集體對個人的強迫？事實證明，當“積極自由”的概念被過分擴張，尤其是從個人擴展到集體，甚至被歪曲時，就很可能滑向威權主義和獨裁主義。

當然，這種危險往往出現在“積極自由”的概念被過分擴張與歪曲之后。從個人層面而言，自我控制的自由，應當是我們追求的方向。

拓展鏈接

默爾索：被社會規范侵害“消極自由”的“局外人”

《局外人》是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的一部中篇小說，也是其最負盛名的代表作。書中塑造了一個游離于社會之外，對家庭、社會極其疏離，對情感、工作態度冷漠的“局外人”默爾索，講述了以他為主角的一場誤殺案的審判始末。小說以默爾索誤殺阿拉伯人為界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主要描述自母親去世到被捕入獄前默爾索的生活，著力展現其背離社會規則的冷漠：對于母親的去世，他毫不哀傷；與女友的親密關系，似乎只停留在肉體層面上；在工作上，他也并沒有更高的追求。他的生活方式表現出一種對社會期望和道德觀念的漠視甚至背離，從這一層面上可以說，在小說第一部分中，外界的社會規范沒有對默爾索形成約束，他在表面上實現了“消極自由”。

但是這種“實現”在小說第二部分被完全推翻。在默爾索誤殺阿拉伯人后，法庭關注的重點并非這起殺人案本身，而是將審判的矛頭對準他與社會規范的對立，庭長和檢察官不厭其煩地詢問有關他有違社會普遍準則的行為，試圖在道德上判決他的靈魂有罪。這場審判，從本質上來說，是社會規則對個人自由的審判，其中所反映的正是普遍道德與社會規范對人的“消極自由”的侵害和剝奪。而默爾索的結局，正是他堅持個體自由，拒絕與這種強制性的規范妥協的結果。正如加繆所說：“這本書的主人公之所以被判刑，是因為他不參與這個社會設定的游戲。”

（編輯：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