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與黑，寬與窄

很喜歡白色。

可有一種白卻讓我無法歡喜，甚至討厭。

沒在意什么時候，發絲間有了若隱若現的白。一根，兩根，三根……慢慢地越來越多，多到已經數不過來。

忽然就慌了。

曾經的一頭黑發呢？不知何時，變得不那么愛照鏡子。只看臉還好，可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往上漂移，及至頭發處，便會生出幾許無奈。也時常被自己那聲輕幽的嘆息驚到。“誰知明鏡里，形影自相憐”，感傷是難免的。那一縷縷白，耀眼又突兀。試著拔它。初時，倒也罷，只不過三兩下，那些明眼可見的白發便會被我拔個干凈。對鏡看，恍若回到舊時，并不曾老去。只不過，這樣的歡喜并不久長，終究是自欺。白發很倔，噌噌地，長得飛快，總也拔不完。

并不想染發。對發質有所傷害不說，還有致病風險。某天，到底沒忍住，焗了個悶青色，挺好看。只是幸福過于短暫，來得快去得更快。一個月而已，原本的黑還是黑，原本的白也依然是白。不過是欲蓋彌彰的行徑，當不得真。就此消停么？沒有。“青春留不住，白發自然生”，主要還是見不得容顏漸老。兩個月后，換了茶棕色。也還行，頗為時尚，看著年輕、顯白。

前半生，沒染過頭發。邁過50歲這道坎，短短半年，竟折騰了兩次。多少是有些怨氣的，只是無力改變。所謂的悶青色和茶棕色，再好看也不如本真自然的黑發來得好看啊！

終于作罷。不再和白頭發較勁。其實，自己心里明白，哪是在和頭上的白發較勁？分明是和心底那個不愿服老的自己較勁。

或許，每個女生孩提時代心里都有個城堡，城堡里一定有自己喜歡的穿著潔白衣裙的美麗公主。是否也如我一般幻想過，自己就是城堡里那位美麗公主？

現實里，公主不多見，灰姑娘卻常有。但，并不影響愛做夢的女生。我也做過那樣的夢，夢里的自己輕盈靈動，一襲白色紗裙如水波般清逸婀娜。

至今沒穿過白裙子。

曾經的公主夢，只是夢。終歸要醒來。

六月份去成都，參加四川中煙百店萬人說寬窄活動。有位同行的女子，年齡該比我小，著一襲白裙，長發飄飄，人群里極為顯目。在太古里，在春熙路，在寬窄巷子，在錦里，我們一起打卡各個景點，駐足，留影。

彼時，她在看景，而我卻在不遠處看她。風景里，身穿白衣的女子，也自成風景。

忽然就想給自己買條裙子，白色的。

挑了好久，對比了多種款式，選定了一款真絲連衣裙。純白，V領，束腰，長袖。看著就很美、很仙。

那兩天不斷看物流信息，只盼能早點收到。

待穿上，左看右看，總覺得哪里不對。與想象中并不一樣。不美，也不仙。

隔天，再試。似乎有了點感覺，又似乎沒啥感覺。沒有著急退，先掛在衣櫥里，偶爾看上兩眼。衣服是真的好看。顯然，錯不在衣服，是穿衣的人。50歲，早已過了穿什么都好看的年紀。

白裙縱然又美又仙，卻不適合我。不再留戀，果斷退貨。

不幾日，重新買了黑裙子。純黑，長裙，樣式簡約。之前，我所有裙子里無此同款。沒想到上身效果意外的好！端莊，大氣，就很喜歡。果然，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他取笑我：“人貴有自知之明。也不想想多大個人，眼瞅著別人穿白裙子好看，就盲目跟風。到底是個‘買家秀’，跟人賣家秀沒法比。”

要在之前，我會跟他急。受不得這樣的嘲諷。

現在不會。活到中年，豁達了許多。有什么好生氣呢？何況他并沒有說錯什么。有些問題之所以成為問題，大多是我們自身的原因。夫妻間是，其他關系里也是，說什么話、做什么事，未必都能讓人滿意。如果就此耿耿于懷、糾結于心，只會激化矛盾，于人于己并無益處。

這世間，沒有絕對的錯與對，也不僅有黑與白。

年少時，我曾那么渴望擁有夢中的白色公主裙；又在中年時，那么在意不斷新增的白頭發。同樣的白，一個叫人心生向往，一個卻令人心有戚戚。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人生路，山一程水一程，有寬有窄，行至哪里便邂逅哪里的風景。少年的公主夢固然絢爛多姿，中年的白發未嘗不是另一種積淀與收獲，是歲月的饋贈。

一個人心胸的寬窄決定了世界的大小。心若窄，世界便小；心若寬，世界便大。要從自己的小世界里跳脫出來，做一個曠達之人，不念過去方可不懼將來。不論未來的自己會如何變化，也不論前路是寬或窄，都能有“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灑脫超然。

老子有言：“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恒也。”而我所領悟的是，黑白相兼，寬窄相濟，乃天地自然之法，生命哲學之本也。